樣樣皆能 真是水上飛,浪里鑽,如掠平地 只因前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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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諸葛亮到江東舌戰群儒,上大堂面見吳侯,聯兵伐曹。

孫權見先生雙眼微合,以為他昨日到此未曾睡好,對文班中魯肅看看,可是未能好好安置軍師?魯肅知道孔明的脾氣,他是一年到頭這個樣子,有話只管與他講。

孫權說:「啊!先生,權常聞魯子敬談及足下,今日得見,平生之幸,敢求教益。

  我經常聽魯肅講起你諸葛先生的雄才大略,今天相見,定要向你請教,諒必你能給我很大益處。

  「亮年幼無才,有辱明問。

  眾文官一聽,頓時驚呆。

剛才在「迎賓館」時你是何等高傲,不把江東文人放在眼裡,說得管仲、樂毅都比不上你。

現在見了我家吳侯,又是這般謙虛,彬彬有札,與剛才判若兩人。

此人真是無可捉摸,隨機應變。

  孔明從離開「迎賓館」,到吳侯大堂,已經把辦法想了出來。

孫權,乃是一家主人,雖則年輕,卻常與謀士戰將聚議天下大事,曹操虎視江東,大有吞併之勢。

孫權他手下能征慣戰的將士頗多,兼有長江天險,讓他北面稱臣,非其所為,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敢作敢為。

故而對他不可輕慢,否則他要看我不起,不用我計。

只有以善言相勸,大言相激,方可達到目的。

  「曹孟德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屯兵赤壁,虎視江東。

  權未知其底細,望先生以實相告。

」孫權開門見山問道。

  「吳侯聽了,想我主兵微將寡,曹操兵多將廣;曹兵出,我軍棄甲拋戈,聞風而逃,焉知曹兵虛實?」

  「先生何必客套。

常與曹操相峙,定知彼方消息。

請教了!」

  「這個……」

  「先生請講!」

  「那個……」

  孫權心直口快,說話歡喜爽氣。

現在講了沒有幾句話,孔明便是這個那個,心裡感到有些不耐煩。

要想催他快講,又不好意思,只得將身子在虎案上一靠,強裝鎮定等待他回答。

  主賓兩個屏在那裡,卻急壞了文官班中的魯大夫。

他想,孔明啊!曹兵五十萬,我早已與你打過招呼,何必裝模作樣只管在那裡這個、那個!可是你貴人多忘事,把我的說話忘懷的了?趕快讓我指點於他。

魯踱頭以為孔明在動腦筋,竭力回想剛才的說法,少說一點沒有關係,倘然被他說他一百萬來,那孫權還攻打嗎?孫權降曹,我江夏弔喪相請諸葛亮,前功盡棄。

想到這裡,他顧不了許多,因站在前排,便對著孔明連連咳著冷嗽,同時舉起一隻右手,張開五隻手指,頻頻示意,提醒諸葛亮。

  孔明冷眼裡看得清楚,見這踱頭暗中打著手勢,不覺好笑!你要我講五十萬,我豈會忘記。

可是打仗非同兒戲,一時騙得孫權出兵,我今後被孫權得知曹兵虛實,定要說我華而不實,詭計多端。

因此把頭向左旋轉,不理睬他。

  魯肅一看,哎呀!孔明沒有看見。

要緊從大堂後面兜到左面,繼續假咳嗽,又伸出右手對孔明一招。

孔明見他到左邊,知道他不死心,索性把頭一低,裝作思索的樣子。

  魯肅想,這下完了。

不要被他亂說一通,嚇得主人不敢交戰。

他象捉迷藏一樣,也不顧堂上眾目睽睽,悄悄地跑到了孔明的背後,對著他咳嗽,舉起五指,恨不得代孔明說出這五十萬。

  孫權端坐大堂,等候孔明回答。

見魯肅從右到左,起初不甚在意,後來見他躡手躡腳走到自己背後,不知他有什麼事情這麼神秘。

回頭一看,「啊?」見他對孔明又是咳嗽,又是做手勢。

心裡想,你文人就應該站立文班,跑到這裡鬼鬼祟祟有何花樣?因此對他雙眼一彈。

  魯肅見主人回頭髮覺自已,連忙收轉右手對著孔明白了一眼,你不看見,倒被主人看見了,不知你還懂不懂我的意思,棋錯一招,要輸全盤,就看你怎樣講了。

所以他無可奈何地退回原地。

  孫權等了一會,還不見孔明回答,要想問他可曾想好。

  這時孔明已經開口:「吳侯。

  孫權聽他總算開口了,方才放下了心。

與他講話真吃力,一句話要等這麼長的時間,如果同他談判,那不知要到何時結束。

聽他講些什麼:「先生怎樣?」

  「曹兵共有一百五十萬。

  「喔呀嚯——」吳侯不急,急壞了魯踱頭。

我叫你說五十萬,你卻變本加厲、添油加醋說有一百五十萬。

曹操自號雄兵百萬,那還有五十萬人馬從何而來?這樣,孫權還敢戰嗎?

  孫權聽說有一百五十萬,他當然不相信。

凡是用兵的人只有多說,從無少說,此乃「兵不厭詐」,這點他也懂得。

因此問道:「哪來一百五十萬?」

  「吳侯,據亮所知,曹操初出皇城,帶青州兵二十萬;後剿滅袁紹,收降兵六十萬;下江南招兵四十萬;取荊襄,降兵三十萬。

豈不是一百五十萬?」

  魯肅想,這筆帳我算不來了,你竟說得活龍活現,不知情者哪有不信之理?

  「啊!先生,那末曹將共有多少?」孫權又問道。

  旁邊的魯肅聽見主人問曹將多少,睜大了眼睛對孔明看,意思是,曹兵一百五十萬,你已經說出了口,難以收回,可能把曹將說得少些,飯桶一些,說起來兵多不稀奇,主要看大將。

大將本領平常,我家主人還可以膽壯一些。

  只見魯肅在文班中,對孔明用兩個指頭一指。

你可懂否?

  「吳侯,足智多謀之士,能征慣戰之將,車載斗量。

  曹將共有二千員。

  「哦,嚯——」魯肅連連嘆氣,心中說道:孔明,你在放屁了。

  孫權一聽,曹操果真有雄兵一百五十萬,大將二千員。

  有了一百萬,我們江東尚且難敵,再有二千員戰將,叫我如何抵擋得住?是降是戰,倒不如請你孔明一決。

即使我們完蛋,我也有個交託,總算聽了當今臥龍的說話,諸葛亮尚且沒有破敵之策,叫我如何能勝此強敵?於是便說道:「或降或戰,請先生一決!」

  孔明想,你孫權戰意已決,苦無良謀,何必再優柔寡斷。

雖然我也主戰,不過在降與戰的抉擇上,我不參與己見。

如果我勸吳戰曹,一舉成功,那無可非議,江東君臣感我相助之恩。

倘然偶遭挫折,一則江東文人曬笑,二來孫權萬一反目,說我眼高手低,將其大業糟蹋,我何顏於世?我也不說降,也不勸其戰,讓你自已說出戰,我方才用計。

  「故將軍——」

  孫權知道孔明在說我哥哥孫策。

想我哥哥倘若在世,也用不著我勞神費力,早有決斷了。

  「劉皇叔——」孔明說。

  乃是你家的主人。

  「曹孟德,乃是……」

  孫權想,曹操是我們兩家的大敵。

  「前二十年並爭天下。

  二十年前,大家都還沒有成天下,正是你爭我奪的時候。

  「直到眼下,袁紹、袁術、呂布、劉表等,盡被曹操所滅。

我主劉皇叔新敗當陽道。

能與曹操交戰者,唯吳侯一人。

  三年一小變,五年一大變,二十年後的今天,曹操勢大滔天,各路諸侯幾乎全被其蠶食,你家主人敗績於當陽,避難於江夏。

真正還可以與曹操爭天下的人,只有我孫權一個人了。

這確是事實。

孫權不免有些沾沾自喜:父兄的基業總算沒有在我的手中敗掉,此番能一仗取勝,前途無量。

  「量力而行。

能戰者,請把六郡兵馬糧餉整頓,然後與曹操決一死戰。

  如果有能力的話,就與曹操決一雌雄,這是孔明對孫權的正面開導。

正如對聯一樣,這是上聯,接下來就是下聯——

  「如其不能……」

  孔明早已料到孫權,打是想打的,就是缺少經驗,膽子又小,恐不能取勝而無法收場,最好有人包他打勝仗。

  因此,他必定要聽下聯。

但聽了下聯,肯定要弄僵。

所說夾里總歸不及面子漂亮,好話總比壞話容易接受。

果然見孫權聚精會神,側耳靜聽。

  「如果不能,那便採納文人權宜之計,辦降書降表,北面降曹。

  孫權以為孔明要說出萬全之計。

不料要他屈膝降曹,一丈水退下了八尺。

這算得了什麼好辦法呢?我要降曹,早已有人出此高論,哪裡還要你來教?他回頭對魯肅看看:虧你說得孔明的本領如此如此的大,照我看來,也只平常得很,徒有虛名耳。

要想站起身來往裡面一走,但想到他此番到吳,到底是一片誠意,弄得他沒有下場勢,人家要說我無禮。

因此耐下心來,問道:「劉皇叔何不降曹?」

  孫權畢竟英雄氣短,經不起孔明的言語挑逗,已經面露嗔色,將孔明諷刺起來。

  孔明一看,暗暗叫好。

心想:不怕你跳只怕你笑。

你跳,我就達到目的。

現在見他反唇相譏,更不在話下。

老實說,你孫權降了曹操,高官顯爵,劉備也不會羨慕。

  「吳侯,齊國田橫是個壯士,尚且重義,何況我主劉皇叔。

縱然天下人個個降曹,我主不降。

  劉備是漢室宗親,與賊同道,認賊作父,非其本願。

  就是秦末時期,齊國的壯士田橫,尚且是個重義之人,寧可自盡,不願投降。

我主皇叔豈背負辱受屈?孔明今天就是要激怒他,讓他爭氣。

不希望在這點上給啥面子,要喜要怒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吳侯降曹,外托服從,內存二心,效學越王忍辱便了。

  列國時期。

吳、越交兵。

(吳國屬今江蘇,越國屬今浙江)越國戰敗,越主勾踐與臣子范蠡被吳王夫差拘囚。

  每逢吳王進出,勾踐與范蠡總要跪接。

為報家仇國恨,勾踐臥薪嘗膽,以博取夫差的信任,希望有朝一日回歸家園,舉兵滅吳。

  有一天,越國君臣得訊吳王染病,范蠡好醫,與吳王診脈。

回來與主人講,吳王偶染微恙,不日便可痊癒,我等若要回去,便在吳王這病上。

勾踐問其妙計,范蠡便問主人:「可能依計而行?若能做到,料吳王必能放我等君臣回國。

」越王說:「范蠡啊!我同你在此苦不勝言,只要能夠回國,什麼事情都肯做。

」范蠡講,事情很簡單,只要嘗一下吳主的糞便,我等就可脫身。

勾踐想,我等在此度日如年,身不由己,糞便難嘗,也只得試它一試。

因此問他,如何嘗法?范蠡便將此計如此這般地講了一遍。

  越王應允。

這真叫「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越王以探病為名,來到吳王寢室,跪在吳主床前請安,長跪不起。

正巧此時吳王便後,手下人要把便桶拿出去。

  越王立起身來,一把將便桶按住。

手下人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心想,你雖然在此做奴才,但粥飯還是每頓不少,你把便桶按住,難道要吃糞不成?因此就將便桶放下。

只見越王果真用手指在便桶里蘸了一蘸,伸出舌頭在有糞的指頭上舔了一下。

有的說,「抓一把在手裡吃吃」,這到底不是烘山芋;也有的說,「蘸一個指頭,放到嘴裡的是另一個指頭。

」《列國》上說,「手取其糞,跪而嘗之,」

  嘗是定然嘗的,眾口紛紜,不一而足,各取其便。

手下人都掩鼻作嘔。

勾踐再跪拜吳王說:大王放心,貴恙在某某日便可痊癒。

吳王問,你怎麼知道的呢?勾踐說,我曾聽得醫師這麼講:「夫糞者,谷味也。

順時氣則生,逆時氣則死。

」我嘗了你大王的糞便,味道苦而且酸,這正是穀米發出的氣味,所以我能知道。

其實,這全是范蠡從脈上診出來的,因為無人再肯作此嘗試,所以也不會出現破綻。

  當時吳王十分高興,稱讚勾踐是一個仁義之人。

心裡想,我一直把你君臣當作奴才,哪裡知道你們還有這麼一副心腸,為了我的病,竟肯嘗糞斷病,就是我手下的這班忠臣也不肯作此。

因此,便命勾踐離開原來居住的石屋,僦居民舍。

並對他說,我的病如果在所說之期痊癒,一準放你們回歸越國。

果真到這日期,吳王恢復如初,心念其忠,命勾踐香湯沐浴,改換衣冠,置酒相待,以客禮事之。

  卻說吳王手下伍子胥見夫差對勾踐如此寬厚,上前阻止說:「大王,你千萬不能放越王君臣回去。

越王入臣於吳,怨恨在心,其下嘗大王之糞,實欲食大王之肉。

」吳王對子胥說:「你是忠臣,可能嘗得我的大糞?」子胥再諫:「大王若還執迷不悟,中其奸謀,禍不遠矣。

」子胥知不可諫,遂鬱郁而退。

  過三天,吳王親送越國君臣出城返國。

不出子胥所料,勾踐回到越國,食不加肉,衣不重彩,與民同甘共苦,捐梓楠,獻美女,文種破吳施七計,結果越兵進攻姑蘇城(吳國京城),驅兵直入,大獲全勝。

  現在孫權聽到孔明用勾踐來比他,更其火冒天靈蓋,實在忍不住氣了,站起身先回答孔明說:「真是高論!」

  你這話雖好,可惜我聽不進去。

孫權說罷,向裡面一走。

文武見孫權不言而退,一齊擁向外面。

到了大堂之外,張昭連忙叫住眾大夫,說道:「大家慢走。

孔明在迎賓館把我們文人蘿蔔不當小菜,到了大堂上竟然對吳侯也來這麼一套。

我家主人就不給他面子。

看來他必然羞赧,只得灰溜溜地走出來。

等他出來,我們大家要羞辱他一番,大家集中到迎賓館等候於他。

」因此眾文人都聚集在「迎賓館」。

武將們也聽得大失所望,想不到孔明也會勸主投降。

  黃蓋老將軍說:我們也去官廳等待於他,看他還有臉見我等否?一下子弄得文官武將都成了孔明的冤家。

  這時,大堂上冷清清,靜悄悄。

魯肅他被孔明氣得紗帽歪,紅袍扯,鬍鬚亂飄。

孔明啊!我對你講曹兵五十萬,你偏要一百五十萬;我要你說大將少些、飯桶些;你卻說大將二千員。

而且把孫權比作嘗糞的越王勾踐,結果氣跑了吳侯,弄得事情成僵局。

你不是存心來與我們江東人作對嗎?既然你不願勸我主戰曹,那你又何必要渡江到此枉費心機呢?你這樣的說話,我們能得到你什麼幫助呢?老實說,我們江東文有文材,武有武將,倘然要降,也不煩你來指點;如果要戰,沒有你諸葛亮,也不一定輸於曹操。

  踱頭想,不知現在孔明還在大堂否?不在大堂,定然迴轉臨時軍師府,待我趕到軍師府,當面訓責他一番,然後請他迴轉江夏郡算了,免得在此惹是生非,節外生枝。

因此他站在大堂左首里,對上面一看,只見孔朗先生仍舊端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好象剛才一樣事情都沒有發生。

  孔明不慌不忙,輕搖羽扇,若有所思。

剛才一番話,已把孫權激怒,這是預料之中的,表面上已成僵局,但實際上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他不怒,我無法獻計,而且要越怒越好。

我然後再把他的火消下去。

這樣跌宕起伏的感情方才牢靠。

這叫英雄不打不相識。

不過怎樣來扭轉局勢呢?

  見魯肅還站在那裡,心想,好了!解鈴還須繫鈴人。

事情原是你引出來的,今日此事,你來穿針引線。

知道他的脾氣很鯁,肯定要責問於我,不怕你不來與我答話。

  那末魯肅啊!既然你認為孔明並非意料之中的人,就少與他多說多話算了,送他回江夏罷了。

可他哪裡肯呢!

  全然被孔明料煞。

所說魯肅是:「東吳十計」的書中之膽,沒有了他,赤壁燒不成,孔明也不會渡江,一切事情都要弄僵。

現在大夫見孔明還在大堂,心想,好極了!讓我痛痛快快埋怨他一頓,然後打發他滾蛋。

踱頭的鯁脾氣發足,將雙袖捋一捋起,兩隻手捏成拳頭,走到孔明面前,提高喉嚨叫一聲:「軍師啊!」

  孔明聽見這聲洪鐘般的喊叫,睜開眼睛一看,魯踱頭面紅耳赤,雙眼圓睜,兩個拳頭已經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大有泰山壓頂之勢。

不過,孔明的涵養何等地好!不要說兩個拳頭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就是大刀架在頸項之上,他也面不改色。

何況今天唱的戲是做功戲,你不理睬我,我還要找上門來。

你魯肅在火里,我孔明在水裡,看你怎麼說法。

所以只是對著踱頭冷冷發笑:「嘿——大夫怎樣?」

  「下官與你橫一個五十萬,豎一個五十萬;剛才五十萬,現在又是五十萬。

你見了吳侯,為什麼說曹兵共有一百五十萬?又說大將二千員,恐嚇我主吳侯,這倒還則罷了。

什麼越王,何謂嘗糞,把吳侯如此骯髒,幸得吳侯寬宏大量,未曾把你責備。

要是吳侯同你爭論,叫下官這臉上怎能過得去?」

  要是單聽魯肅的一面之詞,象打官司一樣,全是他的理由。

孔明是錯上加錯。

可事情總是兩方面的。

孔明想,我反過來可以把你說得大錯而特錯:「你聽了,一百五十萬曹兵,亦非諸葛亮所講。

  「啊?」魯肅想,你這個人不吃價了,自己剛才說過就要想賴,幸得堂上不是我一個人,大家有耳共聞。

不是你講的,難道是我講的不成?「難道下官說的嗎?」

  「本來是大夫所說的。

  「啊呀,嚯——」你這個人知道立不住腳了,就含血噴人,狗急跳牆了,倒說全是我講的,真是好心沒有好報。

  「下官尚未開口。

  「雖然未曾開口,那你手勢比試過否?」

  魯肅想,我為了指點於你,確是示意過的,這我不賴:「下官演的。

  「好啊!在那邊。

  「五十萬。

」魯肅很爽氣。

  「在這邊。

  「又是五十萬。

」踱頭不假思索回答道。

  「在後面呢?」

  「也是五十萬。

  「好啊!三五不是一百五十萬嗎?」

  「哦——嚯——」我以為你沒有看見,故而我橫一個手勢,豎一個手勢。

不料你早已看在眼裡,那你也該把頭點點,我也可以放心。

現在卻變成話柄,抓在你的手裡,一盆水全潑到了我的身上。

幸得我只做了三次手勢,要是做了三十個,你不知要說出多少來。

好!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算我一時疏忽。

  「那末,二千員大將難道又是下官所說啊?」

  「本來是足下所說。

大夫在旁對亮伸出兩個指頭,豈不是兩千員!」

  「哦——呵—一」你這個人總歸沒有錯。

我兩個「官駕」指頭一指,提醒作不要多說,你卻誤認為是兩千員了。

  好好!算我倒霉,這兩樁我都認下了。

  「把吳侯比嘗糞之越王,難道又是下官所為麼?」

  魯肅想,今天與你一樁一樁細算帳,誰功誰過弄個明白。

這個手勢我勿曾演過,而且也演不來。

大堂之上,總究不是戲台,這個手勢不知你從哪裡看來,看你還有何詞說?孔明想,只要你提出來,我總歸應答如流。

一個對一個,我還怕你?定要千方百計說得你相信。

  孔明便把話頭一轉,又到橫里:「吳侯欺人太過。

  魯肅不覺好笑,明明扳不著我的錯頭,還要強辯。

你把人家比成吃糞的人,別人不同你饒舌,反說欺侮了你。

  便說道:「吳侯尚未與你爭執,緣何反說他欺你呢?」

  「大夫聽了,倘然要戰,則三百萬曹兵也要戰;如若不戰,十萬曹兵都不戰。

何必問多少兵、多少將!問之不當。

破曹兵之計,盡在本軍師的腹中。

  這一句話道出了孔明軍師不與吳侯亮底的真諦。

  「軍機要秘密,豈能大堂泄漏?何況你們文官主降,若內有姦細,被曹操知曉,反而將計就計,如之奈何?因此吳侯不問,亮當然亦不講。

  「要戰,三百萬要戰;不打,十萬也不打。

何必問多少兵、多少將!問之不當。

破曹兵之計,盡在他的腹中,又恐軍機泄密。

嗯呀……」魯肅重複著孔明的說話,對其肚子看看,到底有什麼計,我也不知道。

吳侯不問,他也不講。

這個麼……「哎——啊呀!」魯肅把孔明的活從頭至尾再回味一遍,感到孔明確是精明練達,謹小慎微,恐怕人多口雜,耽誤大事。

剛才吳侯一怒之下走入內堂,就是不願降曹。

不降曹,定然打,沒有捷徑可走。

既然決意要打,何必問曹操兵將多寡。

只管直截了當地向他求計。

  孔明之計,妙就妙在神鬼莫測,變化無窮。

孫權既不請教,還要查三問四,那末孔明是要有氣了。

你問兵,一百五十萬;間將,二千員。

要打便打,不打便退堂,這是孔明的氣話。

既然主人錯了,理當賠個不是。

  魯肅自以為想通了,要緊陪笑說道:「好了!先生之言,下官明白,待我到裡面去,說得吳侯前來向先生賠罪。

  孔明立起身來,對魯肅一和,說道:「亮告退了。

  「先生哪裡去啊?」魯肅這下急了。

  「迴轉江夏郡去了。

  孔明不搭架子,別人就不會信服他。

他裝得與你們江東人無話可說的樣子,轉身欲走。

其實,即使用金鑲大轎送他回去,他也不肯。

魯肅想,不好了,孔明要憋氣走了。

  立即搶步上前攔住:「先生且息怒,待下官到裡面去,把吳侯埋怨一番。

  你魯市要去埋怨綠眼睛,孫權真的要被氣得發瘋。

魯肅的意思是,主人錯,我也要好好地說他幾句,然後叫吳侯前來向孔明先生賠禮道歉。

這樣,或許能解一些先生心頭之怨。

要緊說:「請先生暫等片刻,下官去去就來。

  「看在你的份上,暫坐片刻。

」孔明故意這樣說道。

  「好大的面子!」

  孔明坐在那裡想,你的面孔比屁股還要大,江夏一走,把我諸葛亮請到江東;現在叫我略坐片刻,我又在此等候。

  不過我的情面不是好受的,是有代價的。

  此時魯肅走了幾步,心裡還不大放心,唯恐孔明先生不辭而別。

所以,又回過頭來對孔明說:「軍師,請吳侯來賠罪是小事,你若說曹兵一百五十萬,恐怕吳侯要憂慮。

  孔明說;「你去同吳侯說:莫說一百五十萬,即使曹兵三百萬,亮羽扇一招,盡粉矣!」

  「啊!軍師有如此之能,待下官前去告稟。

  就這樣,一個在堂上靜靜等候,一個去內室急急請命。

  魯肅見孫權正坐定內堂,速速上前:「下官有禮了!」

  孫權見魯肅跟進內堂,暗想,孔明也非蓋世英才,活無幾句,就要叫我降曹,視我江東為玩物。

因此,還是氣沖沖地對魯肅說:「子敬,軍師言之過分。

  「下官把他埋怨了一番,他說吳侯欺人太甚。

  孫權覺得奇怪,你諸葛亮目無江東,出言不遜,相反倒打一耙,說我孫權欺負了你,此話不知從何講起?便問:「權尚未與他爭執,何故反說我欺人呢?」

  魯肅便把孔明的一番說活,從頭至尾講了一遍,直聽得孫權頻頻點首稱是,責怪自己患得患失,該問的不問。

  現在事情被我問僵,所以他心中有氣。

這是我的不是。

所說孫權是英雄性格,只要講明道理,他就心甘情願向諸葛亮打招呼:「既然這樣,權去賠罪作揖便了。

  「軍師怒氣沖沖迴轉江夏郡去了。

」魯肅以話激他。

  「啊!」孫權果然被激急了。

  「看在下官份上,現在留住大堂。

」魯踱頭他將孔明的話一字不漏全部說與孫權。

  孫權轉念想道,既然被你留住在大堂之上,那就讓我快些去見他,免得他等待不及,又說我怠慢於他,揚長而去。

故而君臣兩人一齊向大堂匆匆行來。

魯肅見孔明輕搖羽扇,閉目靜坐,要緊上前招呼:「軍師,我主吳侯前來賠罪。

  孫權亦過來對孔明一拱到底:「權剛才冒昧軍師,望勿見怪。

有禮了。

  孔明想,孫權確是個英雄漢,性格直爽,心地坦然,交朋友就是要交這樣的人。

事實上原是我觸了他的霉頭,叫他前來認錯,我於心不安。

所以諸葛亮立即起身迎接,回了一禮:「亮適才言語之中,少有檢點,冒犯了吳侯。

  在此回禮了。

  「軍師請哪!」孫權見孔明並不計較前事,心情方始安定下來,相偕孔明入內堂商榷大事。

  「吳侯請!」

  「請了!」魯肅見他們兩人言歸於好,如釋重負,慶幸自已有了落場勢。

因而三人一起往內堂而去。

  外面這班文武都在等候孔明,要想羞辱他一番,趕他回江夏去。

不料左等不來,右等不來。

又得訊吳侯把諸葛亮請進內堂去了,一個個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文人想,不知孔明又出了什麼鬼花樣,把吳侯迷惑了;武將認為,孔明軍師到底本領非凡,吳侯無計可施,要敗曹操,只有請教計策。

文官武將各想各的,都在堂外聽候消息。

  再說孫權、孔明、魯肅三人移步到內堂擺酒坐定,要緊開口求計:「軍師,此番同曹操交戰,非劉皇叔相助不可。

  孫權以為自己剛才言語相欺,現在先來說幾句好活,拍拍劉備的馬屁,也給你孔明一點面子。

孔明多麼徵綣?巧!你說這句話,就知道孫權也會見風使舵,隨機應變。

  不過沒有劉皇叔,誰來收取這漁翁之利呢!

  「是啊!吳、劉兩國聯兵,共破曹操!」

  「何位適新敗當陽,恐怕兵力不足。

  「我主雖然當陽新柏,但有兵力四十萬,大糧要運一晝時。

  魯肅在旁要緊插嘴道:「是啊!下官親眼目睹。

  魯踱頭對江夏的所見所聞,記憶猶新,一點不知其中之詐。

不等孫權相問,要緊證實諸葛亮的話全是事實。

  魯肅在旁的證實非常有力,頓釋孫權對孔明此番江東之行之疑。

心裡轉念道:對的,魯子敬親赴江夏郡弔喪,劉備的虛實他已探知。

但是,儘管你主人兵精糧足,水陸四十萬,加上我江東六十萬,也只有一百萬,我們兩國聯兵也難敵曹操。

踱頭心裡如此想,嘴裡脫口而出道:「怎奈曹操有雄兵一百五十萬,這便如何是好?」

  魯肅對孔明看看,我知道主人年輕膽小,你說話不小心,把曹兵的雄厚實力來嚇唬他,現在我家主人就為這點心悸,不知你以何話相對。

  孔明見魯肅射來的責備目光,泰然自若,不露聲色。

  我剛才把一百五十萬曹兵說得好比餓狼猛虎,貌似強大,現在我要將他們說得恰如土雞瓦犬,不足為懼:「吳侯,我剛才曾說曹兵有一百五十萬。

雖說勢大滔天,實則一無所用。

  魯肅聽了不覺奇怪,畢竟是一百五十萬人,如山如海。

  叫一聲,天崩地搖;動一動,人如潮湧。

怎麼能說一無所用呢?

  「吳侯聽了:亮說過,曹操出兵時有二十萬青州兵。

  二十年前,這支軍隊轉戰沙場,久負盛名。

事到如今,都老弱病殘了。

常言道:『老古董,價昂貴。

』此乃稀世之寶。

然而軍隊卻不是古董,正是老而無力。

恰似入土之骨!

  因此這二十萬兵是無用的了。

  魯肅聽孔明說得有理,並不吱聲。

就算二十萬兵無用,還有一百三十萬勁旅,不知可有能耐。

  「曹操收袁紹降兵六十萬。

這六十萬兵確是精銳之師,可惜都是陸軍,不諳水性。

江東有長江天塹,若要戰之,需用水軍,陸軍不利水戰。

可見這六十萬大軍無半點之能,豈不是只能望洋興嘆?」

  魯肅邊聽邊算:一百三十萬去掉六十萬還剩下七十萬,不知如何對付?

  「吳侯,亮說過曹操在下江南之前招兵四十萬。

你也明白,臨陣招兵買馬,怎能衝鋒陷陣?!所謂招募來的新兵,都是未經沙場的老百姓,不善作戰,要訓練精銳,非是一日之功。

況且曹操擅長陸戰,教練必是陸軍之常識。

  曹操新敗我主於當陽,麾師南下,欲取江東之地,實是利令智昏。

因而這四十萬大兵,一個都不會打仗,所以也是無用的。

  魯肅想,七十萬再減去四十萬,還餘下三十萬。

不知這三十萬還有什麼說法?

  「三十萬確是劉表荊襄的水軍,而且老大王待他們恩同骨肉。

三十萬弟兄都與劉表情深如海,可稱是子弟兵。

  可是,曹操取荊襄之後,把劉表的妻子殺死在青州道上,三十萬弟兄都敢怒不敢言,如何肯為曹操賣命拚死?雖則聽其差遣,然內心不服,絕不會忠心曹操。

遇到戰事不利,他們必然一鬨而散,各奔前程。

因此,這三十萬大軍也是無用的。

  魯肅在旁暗暗稱讚一聲:好一個伶牙利齒!曹操的一百五十萬人馬被他這麼一批,全部完完大結。

這樣說法,別說一百五十萬,就是再多的敵人也不在話下。

見孔明又在同孫權說話,他也不多言語,自管側耳靜聽。

  「吳侯,兵多並非絕對好事,主要在於齊心而又精銳,大將雖多,也不稀奇,而是在於智勇謀略。

古人云:『兵在精而不在其多,將在謀而不在其勇。

』現在江東有六十萬人馬,人人驍勇,個個無敵,都是以水戰為先。

以我看來東吳以一敵三,曹兵三無一用。

與曹操戰於長江,吳侯又何足懼哉!」

  孫權被諸葛亮這樣一剖析,豁然貫通,膽子壯了。

敵我力量的一對比,感到自己的實力不弱於曹操,相反要勝過曹操。

因此便對孔明說道:「軍師,爾之言然也。

今日不及,來朝請軍師到此大堂,權將六郡兵馬之權交付於爾。

  日後破曹,權感激非淺。

  孔明聽到孫權十分相信自己,並且要授權於我,放心托膽指揮三軍。

老實說,我到江東的第一個目的就為了說服孫權戰曹,借孫權的兵,滅曹操的人,建立皇叔的基業。

  只要我一旦操縱權柄,屯兵三江口,伺隙出擊。

若軍情於我無利,就在三江口按兵不動。

等到十一月二十,東風起,我便麾兵破曹。

此番依天時相助,依長江天險,乃地理之優越,依江東主戰的大將的情緒,這天、地、人三者俱全,破曹定矣。

我家主人劉備,便可藉此良機,獵取曹操的敗軍殘伍,扶植自己的勢力,進後向西川發展,便可定三分天下。

  其實,事態的發展並不完全是按諸葛亮的意願和隨意的選擇所定。

雖然孫權是江東一家之主,但遇到這樣的軍情大事,有關國家安危存亡的前途,他一個人是作不了主的。

再說江東六郡能人名士輩出,最關鍵的人物還未出場,孔明要想在這些人中間獲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確實要煞費一番苦心。

當時孔明以為,人面對著肉麵,孫權親口應允將兵權交付與我,真是天賜良機,天隨人願,不使皇叔的基業半途而廢。

  酒罷之後,諸葛亮告退。

魯肅送他迴轉軍師府,準備明朝來見孫權。

  外面眾文武都在等候消息,見魯大夫陪同諸葛亮出大堂,知道事已談妥,看來吳侯戰意已決。

文官們要緊進見孫權,打聽孔明與主人談些什麼。

孫權對他們說:「孔明勸我同曹操交戰。

」文人們說:「主人啊!我等食君之祿,絕不會讓你上當。

孔明是劉備手下的心腹大臣,舉足輕重,豈肯為我江東出力!要是打了敗仗,他只管遠走高飛,迴轉江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切損失都落在我們江東人的身上。

吳侯啊!我等說降曹,是有道理的。

曹操雄兵百萬,又數戰數捷,軍心大振,銳不可當。

我們江東雖則也有數十萬兵馬,然而少不勝多,寡不敵眾,與其爭鋒,豈不是以卵擊石,毀於一旦?到那時,弄得吳侯不可收場,再要具表投降,恐怕就沒有現在這樣便當了。

還望吳侯明察。

」文人們說了這些活,便都退了出來。

武將們見文人退出,連忙進入內堂,也問孔明講些什麼。

孫權回答說:「勸我戰。

」大將異口同聲贊成:「吳侯,軍師的說話完全正確,應該與曹操交兵。

不知剛才文人前來又說些什麼!」

  孫權說:」勸我投降。

」武將們要緊說道:「主人,這班文人貪生怕死,千萬不可輕信。

」孫權對他們說:「請眾將放心,我自有主見,容我再仔細思量。

」隨即請眾將退出。

武將緘默出堂。

  本來孫權被孔明說得膽壯意堅,欲與曹操長江一決。

  現在被文武進來這麼一講,心思又活了起來。

所說孫權雖是一國之主,但由於他未經戰事,經驗少,膽子小,想想降也好,戰也有理,何去何從一時捉摸不定,心緒不寧。

  由此茶飯不思,寢食不安。

來朝使覺身體不爽,因此便不升堂。

  再說孔明迴轉府中,想起白天之事十分順當,不須多費口舌,就達到預期目的,暗自慶幸。

一宵已過,直抵來朝。

諸葛亮將雜務料理停當,手執羽扇,緩步來到孫權後第,等候面授兵權。

現在聽得不升堂,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無奈,只得回去。

  孫權一連三天坐不安席,食不下咽,漸漸地又染起病來了。

須知「東吳十計」中的大變化,就在孫權的毛病上。

  孫權一生病,便驚動了孫權的母親吳國太。

照理說一路諸侯的母親是稱不上國太的,就因為三國亂世年間,各國諸侯自稱君王,所以一切襲用王家稱謂,稱孫權的母親為國太。

國太聽說兒子孫權身染貴恙,要緊出來探視。

  原來,孫權是吳國太的姐姐所生,她們姐妹兩人都嫁與孫堅的。

國太姐姐生兩個兒子,長的叫孫策孫伯符,次子便是孫權孫仲謀。

國太自已生一個女兒,名則孫仁,稱為王姑小姐,又稱她是郡主小姐。

戲台上稱她叫孫尚香。

  今年一十七歲。

到明年十八歲時,便是劉備過江相親,嫁與劉皇叔。

國太雖非孫權的親母,可是待孫權如同骨肉,視為己生,就是孫權待國太也比待親娘還孝。

  現在國太由丫環陪伴來到孫權寢室。

孫權聽說娘來,要緊從床上撐起身來招呼道:「母后來了。

」說完,剛要坐起來,只覺一陣眩暈,又倒了下去。

只見他氣喘吁吁。

  恰巧此時國太跨進門來,見此景況,心中犯疑:幾天不見,我兒怎麼連坐都坐不起來了?要緊急步來到孫權的床邊坐下。

母子之間也無須客套了,尤其娘關心兒子,所以直截了當地問道:「兒啊!」

  「母后,孩兒有病在身,不能迎接母后,罪該萬死!」

  「自己母子,何必客套。

我兒病從何來?」你的病是飲食不當,還是冷暖不適所致?

  「說也慚愧,因曹孟德百萬雄師屯紮赤壁,欲取江東之地。

孩兒一時無法,為此積憂成病。

」孫權直言不諱地說。

  國太聽得兒子憂急成病,曉得兒子年輕膽怯,見曹兵勢大滔天殺來江東,急出了毛病,真是可發一笑。

老太太是個女中豪傑、巾幗須女,她跟了丈夫孫堅、大兒孫策,也是見多識廣的人。

因此開口問道:「那末你可曾與文武商議麼?」

  「連日商議,計無所出。

  「那文武見識如何?」

  「文官欲降,武將要戰。

  「那我兒意下如何呢?」

  「孩兒欲降,恐被曹操所殺;孩兒欲戰,又恐失敗。

  國太想,你這毛病全是被自己逼出來的。

難道生病就能生出辦法來?便說道:「兒啊!那末爾兄小霸王臨終的囑託,爾還記得麼?」

  孫權想,兄長孫策臨終的話很多,不知母親問的是哪一句話,倒要問個明白:「母后.孩兒一時想不起來了。

  國太對他看看,嘆了一口氣:莫怪他要生病了,連這緊要的話也全不記在心上。

好得我並不健忘,尚能記得這些話,讓我來提醒一下他吧。

因此說道:「兒啊!爾兄臨終說道:『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定問周瑜。

』你何不命人到鄱陽湖請周公瑾回來一問呢?」

  這幾天來,被文官武將們攪得神思恍惚,再加上諸葛亮的到來,雖然他已決意要戰,但心中總覺不踏實,把自己的軍隊交於別人指揮,總不是辦法。

因此把周瑜這樣一個大人物疏了。

好得國太及時提醒,使他恍然大悟,便揚聲大笑:「啊嘿嘿哈哈!幸得母后提及,孩兒險些忘懷的了。

  國太見孫權暢懷大笑,知道他患的不是什麼大病,也不須求醫服藥,只要心裡高興,毛病就會好的。

故而安慰了幾句,便回進內室去了。

真是心病還須心藥醫。

  孫權自從被娘親這樣一講,心情寬暢,頓覺病體痊可,飯香夢甜,精神大好。

到來朝,他起身就命人傳魯肅。

魯子敬這幾天也是心神不定,在這節骨眼上主人病倒,大敵犯境,至今未成定論,急得他象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現在聽得主人身體康復,傳令召見,又不知有什麼事情商議,故而他急急來到孫權府第,見過主人。

孫權便對他說過:「子敬,你去辦一角文書,去鄱陽湖相請公瑾回來。

  魯肅聽說去請周瑜回來,情不自禁,哈哈大笑。

想我們獨自在這裡降啊戰的大做文章,如何決斷卻一籌莫展,竟然把周公瑾忘得一乾二淨。

當今外患強敵,內存異論,應該及早把他請回來,定有良謀。

公瑾與我乃是生死之交,情深義厚。

曾記得當年周瑜數千人糧絕,來問我借糧。

我在家鄉時是一個員外,見他儀表不俗,風度偏偏,知他是個將材,因此慷慨接濟,就對他說,要多少糧,任憑拿取。

  將幾千石白米送與他。

當時他正處於危難境地,若無我這些大糧救飢,恐怕周郎就有性命危險。

後來他在孫權面前舉薦我魯肅,我便出來扶助江東。

所以我與周瑜的交情非比一般。

我自從到此東吳,周瑜他待我不薄,逢事總要先與我商量。

就說平常見面吧,文武見了他都要行大禮,起碼一拱到底,唯有我魯肅見他可以隨和一點,只要走到他面前,把手拱拱,叫一聲「都督」,周瑜便用一個指頭在鼻子底下一拭,回答一聲「啊!子敬。

」這樣就算打過招呼了。

我們兩人意氣相投,遂成至交。

現在正是吳侯用人之際,讓我趕快回去命人將他請來。

因此辭別孫權,回到家中。

好在他是執掌文書的,可以代表吳侯,十分便當。

  不消多時,一角文書已經寫好,就命文人呂范去鄱陽湖走一趟。

一面讓呂范動身,一面自己回復孫權。

諸事停當,魯肅來見孔明。

  這幾天孫權不升堂,孔明感到十分無聊,獨自在書房中思量: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忽然病倒?恰恰又是在議定在交付兵權的時候,想必他又有反覆。

這便如何是好?

  現在聽得魯肅到來,忙說:「有請。

  「軍師,下官有禮。

  「大夫,吳侯病體如何?」

  「吳侯已經恢復了。

軍師,你可知道我江東有個周瑜大都督的嗎?」

  「亮久聞其名,他乃是吳中人材,聽說一十三歲便披髮為將。

可是亮到了江東至今未見周郎,不知現在何處?」

  「軍師,我家都督現在鄱陽湖。

他自去年帶兵前往操練,至今將達一年。

吳侯命下官去請他回來,如今呂范業已前去。

軍師啊!我家都督掌握著江東六郡八十一州的大權。

別人說降或說戰,都不能決定。

只要都督回來,他說降,吳侯必降,他說戰,吳侯必戰。

事無巨細,一切都要聽從他的說話。

  諸葛亮聽了魯肅這番說話後,心中一頓。

私下裡想道:看來要叫江東人打曹操,孫權說了還不能算數。

照魯肅的說法,周瑜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我此番從江夏趕來江東的意圖,就連這班文人都一目了然,因此要與我激烈爭辯,何況周瑜文武兼備,乃是江東堂堂大都督。

前番這班文人窮凶極惡地要與我舌戰,是由於他們還沒有驅逐我出境的權力,而且他們欲降曹這個致命弱點被我牢牢抓住,我才能將他們各個擊破。

可是這個周瑜就不同了,他手握重權,威勢顯赫,要我諸葛亮離開江東,只消他一句話。

這倒實實在在是個大問題了。

倘然在江東無我諸葛亮一席之地,那等於白跑一趟前功盡棄。

看來也只有憑我這三寸不爛之舌,說得他留住我。

只要他能留我在此,我就可以尋找機會,為主人爭奪三分天下。

聽說已派呂范前去相請,不日便可到來。

不過以我之見,周瑜肯定不見我的。

相反,只要能見到周瑜我就有辦法對付他。

對。

對於周瑜的情況,讓我來問一問魯肅。

因此開口問道:「大夫。

  「軍師。

」魯肅道。

  「你與都督的關係怎樣?」

  「先生,與我交友的日期還不長。

不是我魯肅誇口,大都督與我是勝過弟兄之情。

」魯肅面露得意之色,言簡意明地將他與周瑜的關係數說了一遍。

  孔明也一本正經地在聽他說話,感到魯肅的話,我大有文章可做。

可以利用他們的關係來解脫與周瑜不必要的糾紛。

又問道:「大夫,可能待都督回來,煩你引領前去,見一見你家都督?」

  魯肅滿不在乎地說:「這請放心,乃小事而已。

」他還以為見一見周瑜乃是區區小事,尤其你諸葛亮也是我魯肅的朋友,他更應該見一見這位英才卓越的軍師。

不要說你提出要見他,就是不關照我也會領你去的,你們兩人都是當世的能人,我都要交這朋友的。

等都督一回來,我就領你去。

到時你們兩人一見面,我就說;「都督,這便是燒博望、新野,兩把火破曹兵二十萬的大漢軍師諸葛先生。

  一面我就把我們江東的小輩英雄、周大都督介紹給諸葛先生。

一回生兩回熟,只要大家一交談,就會結成朋友。

這不是十分便當的嗎?」

  孔明哪裡知道你魯肅這樣想法,聽他說是小事,自己心裡也在轉念:恐怕小事不小,而是很大的大事。

想魯肅這個人真正敦厚誠實,總是往事情的好的方面想,一點沒有察覺到見與不見的利害關係。

現在你既然拍下胸脯,那就讓你去試試。

要是周瑜回來不見我的話,我再來尋你。

  還是要作好多種準備,凡事留有餘地。

此話暫且不提。

  話說呂范奉命到鄱陽湖送信,一路之上十分迅速,並無耽擱。

是否此信定要送到鄱陽湖呢?倘然是的話,長途跋涉,來去時間長,等到周瑜回來,那曹操百萬大軍早已打過江東了,這還象《三國》中的小輩英雄?就象算盤珠,撥一撥,動一動。

事實上,呂范走出不遠,周瑜已經靠近南徐州了。

  周瑜年紀雖輕,見識不凡。

他目光深遠,早已料到曹操有如一日必要侵犯江東,吞併六郡八十一州。

因此及早提備,從去年至今親率水率七萬(號稱十萬),日夜操練;在鄱陽湖秣馬厲兵,把七萬水軍訓練得個個精壯,人人勇猛,在水面上練得「竄、跳、蹦、縱、躲、避、偏、閃」

  樣樣皆能。

真是水上飛,浪里鑽,如掠平地。

只因前不久,聞得曹操取荊襄,殺劉琮母子;又在長坂坡殺敗劉備,一直在同劉氏弟兄打交道,爭天下,戰事不休。

近又得息曹操舍窮兵不追回師直下江南,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屯兵赤壁,虎視江東,大有鯨吞之勢。

縱觀全局,曹操數年來屢戰屢捷,滅袁紹,並劉表,勝劉備,勢大滔天,不可一世。

企圖一舉殲滅江東孫權,然後圍剿劉備,以達到獨霸天下的目的。

幸得我有先見之明,不然等到曹操殺來,我再操練水軍,恐為時已晚,措手不及。

這老賊果真老奸巨猾,老謀深算!不過曹操啊!憑你刁猾,我周瑜早已胸有成竹,來日與你殺一個你死我活。

但想到自己的主人膽略不大,老友魯肅雖則為事謹慎,恐怕也難以獨擋一面,還是讓我早些回去,以安主人之心,以免發生意外。

周瑜他哪裡知道,意外之事早已發生,文武各執已見,吳侯優柔寡斷,孔明不宣而至等等,他哪裡料得到。

因此,前幾天就收拾一切,起程回歸南徐。

  現在,江面之上大小戰船首尾銜接,絡繹不絕,排得象一字長蛇相仿。

船上刀槍旗幡密布,吳兵個個身強力壯,全新的號衣顏色鮮明,背上各插一口鋼刀寒光閃閃,威風凜凜,精神抖擻,站立在船頭船艄上,一路之上鑼聲響亮。

  陸戰前進擊鼓,後退敲鑼。

水戰是敲鑼即為前進,故而鑼聲震天,「乓——」。

最前排的大船上,一面獵獵作響的大旗,旗幟上寫著:「江東六郡八十一州水陸大都督、理內外事」,中間一個大「周」宇,隨風飄揚。

  船頭上水手們依仗著都督的威勢,耀武揚威,肆無忌憚:「呔!讓路!小船讓路!」一路上的小船,見此聲勢浩大,迅速向岸邊靠攏迴避,讓戰船過去。

  就在此時,迎面一隻小船急駛而來。

大船上的水兵們連聲叫喊讓路,不料這隻小船非但不讓,反而直向大船撞來,急的大船上的水兵連忙撐篙停船。

  不知前面來者何許樣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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