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套口到七星壇,要走二里多路,山套里儘是七高八低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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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向來作事謹慎,早就了解到三江口的所有文官武將中,沒有一個是懂天文的。

所以,他認為自己這條脫身之計萬無一失,只管高枕無憂,不必擔心有人識破計策。

怎麼會想得到偏偏在這個時候冒出了一個白面書生,而且又是一個無名之輩?別說認識他,就是連他的姓名都從未聽說過,自然不可能提防到他。

諸葛亮畢竟不是神仙。

上次他在草船借箭時,意外地碰到個司馬懿,今朝借東風又來了個陸伯言。

「借」兩樣東西,遇到了兩個大能人,恰好都是他一生中最厲害的勁敵。

雖說是無巧不成書,然而也有它的必然性。

三國年間是我國社會大動盪、大變革的時期。

時勢造英雄,湧現一大批風流人物,真所謂:「一時多少豪傑!」如果只有諸葛亮一個人最聰明,別人都是飯桶,那也不成其為三國了。

所以,在這樣一場大戰之中,他不可能萬事如意,一帆風順,總要碰到危險,遇到對手的。

  起更時分,王四把先生喚醒。

孔明打開床頭的一個包裹,裡面有一封早已寫就的信和一套舊的綸巾鶴氅,這身衣服是他從江夏穿來的;到了江東以後,魯肅贈給他一套新的,他也就一直穿著這身新的「行頭」。

今天,孔明把新的折折好放進包裹里,穿上原先那套舊的。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今天是這次到東吳來的最後一天了,等會兒登壇作法完畢後,身上這套衣服要脫下來丟在七星壇上的――孔明這條脫身計名為金蟬脫殼,他當真是脫了一層「殼」而溜掉的。

以至於趙子龍見到他時刻也不敢認了:一向溫文爾雅,衣冠楚楚,行止從容的軍師,怎麼弄得披頭散髮,揎臂跣足,一跳一跳的?――孔明想,既然要丟掉一套衣服,那當然丟舊的,新的帶它回去。

不是我諸葛亮吝嗇,這套衣服是好朋友魯肅相送的,上面凝結著真摯的友情,不能用金錢來計算的。

我怎麼可以人未離去,先拋衣服,我交上這麼一個朋友很值得,以後每次穿上或看到這套衣服,就等於見到了這位溫柔敦厚的好朋友。

別看我平日裡老是好象要觸他的霉頭,尋他的開心,其實,人非草木,他給我以及劉氏基業的好處,我都一一記在心裡。

俟赤壁一燒,我家主公就是一個腰纏萬貫的百萬富翁了,其實力非今日可比,他就是孫、劉聯盟的主要支柱了,我會一樁樁、一件件地好好報答他。

――所以,周瑜死後,魯肅能夠當上八年的太平都督,這與諸葛亮明里暗中的大力相助是分不開的。

  孔明換好衣服後,把羽扇也放入了包裹內。

心想,這把羽扇是自己的岳丈黃承彥饋贈的珍貴禮物,萬一逃走時心急慌忙遺忘掉了,那也是十分遺憾的事情。

還有那支令箭,更是必不可忘的寶貝,那是換取一百六十萬石大糧的丹書鐵券。

那封信要拿出來的,藏在身邊。

孔明把一切事情料理好,打好包裹,還是放在枕畔。

然後諄諄囑咐王四說,我上岸去了,你遵照我的吩咐而辦,不得有絲毫差錯。

叮嚀完畢,這才擺渡上岸,搖搖擺擺向陸營而去……  先說王四。

等先生一走,馬上吩咐起錨開船。

到七廬灣已是二更時分。

剛剛拋錨停泊,降下大旗,收掉大旗,只見一條漁船向這裡如飛而來。

王四連忙把視線移開,只當沒看見――軍師曾向自己交代過的,看見這條漁船要迴避,否則船翻人亡。

  漁船上非是旁人,乃常山趙子龍也。

劉備自從臨江赴會與諸葛亮江中晤面以後,知道他在十一月二十東風一起,就能迴轉樊口山,便捏著指頭左盼右盼,算著日子:還有十四天,還有十三天……朝思暮想,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十一月十九日。

自從軍師離了自己以後,總覺得度日如年,惶惶乎若有所失,一點都安不下心來。

今天一大清早,劉皇叔就傳下命令:在碼頭上張燈結彩,豎起彩牌樓、吹鼓亭;文官換上新的紗帽袍服,武將披掛新的盔鎧甲冑,今晚一律通宵達旦,徹夜不眠,準備列隊相迎軍師回來。

到黃昏時分,皇叔更是急不可耐,遵照軍師錦囊上的吩咐,遣發子龍乘坐一條改扮的漁舟,帶上一張弓、一支箭,速速前往南屏江迎接軍師如期歸來。

趙雲遵命,立即出發,鼠白爛銀槍也不帶了,除了弓箭之外,腰間懸掛一口青釭寶劍。

恰在大半個下弦月高掛東方之時,漁舟駛進了七廬灣。

月光下發現前面泊著一艘大船,子龍想,看樣子是一條官船,而且這個官的來頭不小。

不過又沒有旗號,不知是何許樣人的船,泊在這裡幹什麼。

子龍格外警惕,右手暗暗地搭上了劍柄:如果他們要來盤詰、搜查,那沒什麼好客氣的,我就跳到他們的船上,殺一個雞犬不留,把船掀翻,毀屍滅跡。

否則,走漏了風聲,軍師性命危險。

――幸得孔明早就料到,叮囑王四不准多管閒事。

――趙雲一看,大船上的人倒蠻識相,看都不朝這裡看。

心想,那末大家客客氣氣,我也不必去招惹他們,免得節外生枝。

小船就「嗤――」地一下,從大船邊上一擦而過,直往南屏江而去……  王四望著遠去的漁船,想道,哼,你們以為我們沒看見?別高興得太早了!等到明天天亮,你們回出來的時候,我就要對你們不客氣了,叫你們停下來,要搜檢搜檢。

這是軍師的吩咐,叫做「馬後炮」。

――他根本沒有弄懂這是怎麼回事。

  把這兩條船交代完以後,回過來再說孔明。

先生覺得今天走起路來很不自在,這兩隻手沒地方擺,好象是多餘的一樣。

因為多年來,不論坐也好,站也好,走也好,反正除了吃飯、睡覺,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一定要左手捋須,右手執扇,這樣才覺得舒適、自然,而且還很有點架勢。

今天少了這把扇子,總感到非常彆扭。

――就象雙手伸慣了褲袋的人一樣,突然穿上了中式褲子,兩隻手總是自覺而又不自然地在找著口袋。

別說諸葛亮少不了這把扇子,就是我們這些在台上說書的也同樣如此。

所謂「左打醒目右執扇,說得清來坐端」。

有段時間把這把扇子「改革」掉了,就弄得許多演員在台上手足無措,甚至連書都說不象了。

――孔明心地坦然,兩隻袖子一甩一甩地走進大營。

心想,再與你周郎在一起喝一頓酒,以後再也不會同席而飲了。

下次兩軍陣前相逢,已成敵國,我也無須提防你設計陷害我,你也休想得到我的一點便宜了!――他倒很輕鬆呢,等一下就要嚇得半死了!――孔明走進寢帳一看,喲,周瑜已經先喝起來了!便上前施禮道:「都督,亮有禮了。

」  周瑜想,你來得正巧,我剛好在想你呢。

招呼道:「軍師少禮,請坐。

」  「告坐。

」便在上首位子上坐定。

  怎麼,沒有看見陸遜嗎?看是看見的,但是並不在意。

起初只看到一個背影,後來坐下之後,用眼梢的餘光帶到,好象是位白面書生。

那怎麼不招呼一聲呢?是架子大、眼界高,瞧不起他嗎?當然不是。

而是心不在焉。

一向那麼沉著冷靜的人,今天居然也會有點心急起來了,人在這裡,心卻早已飛到了樊口山的大營中去了。

是不是想念劉皇叔?有這個因素,但是次要的。

他是在想,我明天一回到樊口山,馬上要把腦子裡醞釀好的許許多多的東西統統倒出來,光是令箭就要發不少呢,而且要快,一定要搶在周瑜火燒赤壁之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好,晚了就撈不到好處,發不了大財了。

劉家能否取得三分天下,與曹、孫兩國鼎足而立,關鍵就在這一仗上。

就象俗話所講的一樣,「烏龜爬門檻,但看此一番(翻)」了。

可是現在我連寫錦囊的時間都沒有呢。

看來只有明天歸途之中在船上隨想隨寫了;本來我想利用途中半天時間來彌補今晚這一覺,現有隻好不睡了。

――孔明為了復興漢室,真是廢寢忘食,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現在他滿腦子全是搶曹操家當的心事,反覆考慮有沒有疏漏不周之處,擔心著叫皇叔準備的那些東西可曾按錦囊之上一一齊備……因此,根本沒有那份閒心思來敷衍、應酬。

周瑜不作介紹,他也就見若不見,不來理會了。

  陸遜想,嘿,好大的架子,我這麼大一個人坐在旁邊,你只當不看見!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的。

你剛到江東時,我就在吳侯的大堂見過你的面。

在這之前和以後,也曾聽到過不少關於你的傳說。

我知道你是扇不離手,手不離扇的。

今天怎麼盪著十根胡蘿蔔頭,連扇子也不拿了呢?你倒真是一副逃走的架子!  周瑜倒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見手下已經給孔明添上一副杯箸,斟好一盅美酒,便舉起酒杯,朝著孔明道:「軍師請用酒。

」  先生把手一擺,「且慢。

」  「怎樣?」  孔明鄭重其事地說:「亮少停停便要登壇作法,召請天神天將,乞借三日東風。

故而需要戒齋,忌沾葷腥,只可食用清白凈素。

」  陸遜在旁暗暗叫好:這傢伙的做功真是到家。

還要吃什麼凈素呢,真見鬼!我只要一句話,叫你葷食吃不得,素齋咽不下!  諸葛亮除了是做功之外,還有一層用意:這是與周郎同飲的最後一席酒,而且吃得很特別,也很有紀念性:吃的是素齋。

今日這頓素齋一吃,劉家就可以發財致富了,不必象以前那樣點著銅鈿過日子了。

  大都督當然不敢怠慢,對他的這種區區要求自然儘量滿足了,否則他食用葷腥,作法不虔誠,東風要借不到的,便立即吩咐火頭軍去辦素齋,「需要凈素!」  火頭軍也是又氣又好笑:軍營里吃素齋倒是第一回聽說。

有什麼辦法呢?那些刀、砧、鍋、鏟、碗、盆、瓢、勺……全得用鹼水洗乾淨,冷水漂清爽,再用燙水泡一泡。

免得等一下借不到東風怪咱們家什不潔凈,那可吃罪不起!――他們倒挺認真。

  須臾,素齋辦就,送上筵席。

杯箸也都重新換上了一副新的。

於是,桌面上陣線分明:這半邊是凈素,孔明得天獨厚;那半邊葷素相間,周瑜和陸遜合吃。

鴻溝為界,互不干涉。

  剛才陸遜講的話,周瑜覺得非常高明、巧妙,見孔明到來,早就喉嚨癢了半天,忍不住一定要在他的面上獻獻寶,以示江東英才輩出,後繼有人。

――真叫猢猻不藏寶。

――現在在寒喧已過,桌上面水陸俱備,正是機會。

因此開口道:「軍師,待等借得東風,本督發令開兵之時,你看將那二蔡怎生髮落?」――唔!先生想,你怎麼也會想起這兩個傢伙發落的事情來的呢?實不相瞞,早在他們剛到三江來,在我船上拜見我的時候,我就看中了這兩顆腦袋,發現了別人的腦袋所不能代替的珍貴价值了:蔡和的頭可以祭旗;蔡中的頭能換一座聚鐵山糧營。

不是我小看你,這著棋子我料定你是看不到的。

不過,從你現在這種非常詭譎而又內心很得意的神情來看,你是已經有了好主意了。

你就象一個常常落後的競爭者,偶爾占了上風,還不敢妄大自尊,先要窺探一下常勝者在想些什麼,好主意想到了沒有。

那末,我也不急著說,先要領教領教你的高見:「都督,這二蔡之事麼,亮倒尚未慮及。

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周瑜想,是吧,你也有失算的地方啊!平時你是頭頭是道,一點鑽不到你的空子。

想不到今天也有認輸的時候!那你好好聽著,虛心向咱們這位小弟弟學習學習!都督眉飛色舞地道:「本督欲將蔡和祭旗,蔡中借來讓甘興霸將軍智取曹賊的糧寨。

」  孔明一怔:你居然也能看到這著妙棋?哎喲,如此說來,我倒是小覷你了!奇怪,以往我對你的估計從未出過絲毫偏差,所以你幾次施計殺我都未殺成;今天我怎麼會失算了呢?幸虧這條計是對付曹操的,如果也是暗算於我的話,山人豈不性命休矣!想到此處,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再一想,你能看到這著棋也也很好,你叫甘寧打糧寨,我就叫貓(毛)、狗(苟)來偷米,你們順順噹噹攻下來,我就乾乾淨淨都拿去;甘寧打得吃吃力力,貓狗偷得舒舒服服。

既然我方才已經說過,這件事情「亮倒尚未慮及」,那末,如果現在再講「亮亦早有此意,與都督不謀而合」,你還以為是我當南郭先生呢。

那就你聰明,算我是笨伯吧。

「足見大都督雄才大略,用兵如神。

」  周瑜想,當了陸遜的面,怎麼能貪他人之功為己有,把他的計策算作我自己的呢?忙解釋道:「噯!軍師,此計並非出自本督。

」  喔!軍師想,原來如此。

我估計並沒有錯。

那就是說,另有一位比你周公瑾高明、跟我諸葛亮差不多的人物在此三江口羅!是誰呢?莫非龐士元麼?因問道:「那末,這條妙計不知是哪位高士所獻?」  「喏,就是這位陸伯言先生。

」  啊?!孔明大出意外。

不由得回過來盯著陸遜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

  書生對他看看:你這才發現有個人坐在這裡啊?勢利眼!剛才不屑一顧,現在倒橫看豎看起來了!沒什麼好看的,在下人不出眾,貌不驚人,官卑職小,年少望輕,區區一介書生而已,與你這位堂堂的大漢軍師中郎將、當今天下一條龍的地位、威望來比相關十萬八千里,真是霄壤之別。

  諸葛亮卻十分鄭重。

他上次草船借箭碰到司馬懿時,請教了一聲尊姓大名;今天借東風碰到陸伯言,先生更加重視,立即抬身離座,恭而敬之施了一禮,道:「足見伯言先生年少英俊,智廣才高!」  陸伯言連忙起身還禮:「不敢,軍師謬獎了!在下才疏學淺,怎及軍師上識天文,下察地理,中知人和,滿腹計謀!」  「這……!」諸葛亮頓時覺得背梁脊上沁出汗來,直淌到褲腰上。

  就這麼聽來,陸遜這幾句話平常得很,旁人誇讚孔明差不多也都是用的這麼一些言詞,因此周瑜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和特殊,還以為他在敷衍。

而孔明卻不是這樣了,他是個當事人,尤其是識貨者向他說這麼幾句恭維話,已經留心了。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一聽就明白陸伯言的每句話里都嵌著骨頭,真所謂「柔中有剛,棉裡藏針」,話中有話:依靠自己精深的天文學識,預測到了有三天三夜東風,於是就裝神弄鬼,哄騙都督和三江眾文武,所謂「上識天文」;七星壇築在南屏江邊,觀測風向方便,溜起來隱蔽、近便,人不知鬼不覺,真是「下察地理」;赤壁火起,我們江東的人馬忙於激戰,無暇顧及監視劉備的動向,你趁機撈外快,發橫財,不須與曹操廝殺,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是「中知人和,滿腹計謀」?  那末,諸葛亮怎麼能辨別出陸遜的話中有這些含意呢?第一,陸伯言獻給周瑜的那條計與他不謀而合。

由此可見,他所想到的事情,陸遜也能想得到;第二,從書生的語氣和口吻中可以聽得出來,那不是誠意的誇讚,也不是一般的敷衍和奉承,而是帶有幾分嘲諷譏刺的意味的;第三,陸遜在講這番話的時候,那種眼神、表情、手勢,充分表達了他的弦外之音。

  孔明想,啊呀完了!這個書生好厲害,我的計謀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這三個方面只要被他揭穿一面,我馬上就會人頭落地。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看來我在江東要摔一大跤,乃至送掉性命。

趕快讓我向他打個招呼:「伯言先生言重了。

亮乃山野村夫,何德何能?只因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容不盡犬馬之微力,以圖復興漢室之大業。

今霄亮奉都督將令登壇祭風,全仗天神見憐,大力相助。

若不能借得東風,軍法無情!」  先生邊講邊對陸遜使眼色:懂不懂我的意思?你若一說穿,非但我的性命休矣,而且劉皇叔的三分天下也完了。

我苦心經營了一個多月,眼看寶塔就要結頂了,被你這麼一捅,馬上「嘩啷噹」全部坍光,這未免太傷陰騭了!現在我把底都攤給你了,請你無論如何高抬貴手,念動惻隱之心,口下留情,日後自有報答!――諸葛亮居然也到了山窮水盡喊救命的地步了。

  周瑜聽了孔明這番話,另有他的理解:這傢伙今天碰上了勁敵了,也學得謙虛了。

因為陸遜的那條計他也沒有想到,不得不自認不如。

他向陸伯言嘆苦經,無非是想爭取別人對他的同情心,萬一東風借不到,可以多一個人為他求情,保全他的性命。

那就說明他在心虛,借東風沒有多大把握。

哼!不管東風借得到還是借不到,你只有一條路:送你上黃泉路!不論何人討情都不行,非殺不可。

――他反正專門在打謀人性命的算盤。

  這裡陸遜卻完全明白了。

怪不得大都督會相信他的鬼話,原來是存心要找岔子砍他的腦袋。

這顯然是為了怕他將來要打江東。

那末,即使諸葛亮安分守己,大都督也肯定不會讓他活著回去的。

因此,孔明為了死裡逃生,才想出了借東風這條脫身之計,欺欺你大都督不識天文。

這條脫身計倒確實是千古絕唱,無與倫比,只有他想得出,也只有他辦得到。

要是我陸遜說東風是可以向老天借的,肯定沒有人會相信。

這條「龍」的威望實在太高了。

他的天文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別人誰有這麼大的把握?只有他藝高膽大,敢作敢為。

我方才就估計到他耍這個花招是迫不得已的,現在他言語這中已向我交了這個底:借東風僅僅是為了活命,出於無奈,毫無其他任何目的、企圖;要我諒解他的苦衷,切勿誤會。

所謂「全仗天神見憐,大力協助」,就是把我比作天神天將,要我幫幫忙,成全於他。

諸葛亮的馬屁也是特別奧妙的,被他拍上就有點昏昏然。

那倒不是我吃了他的馬屁昧了良心,這件事情的確是大都督失策,被他愚弄也是自作自受。

  陸伯言對孔明微微一笑,眨眨眼睛:你放心,我不會去做那種蠢事的。

要說穿你的話,早在你未來之前就說了,讓你死了都不知道冤主是誰,想在閻王殿前告陰狀都沒法告。

現在聽你的這番話,就更加不會說穿了。

我無非是警告警告你,讓你頭腦清醒清醒,別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別人無法識破你的計謀。

以後良心給我放平一點,別把我們江東看得一無能耐!  孔明對他看看:知道知道,謹遵台訓。

沒料到會冒出個陸遜來,差一點送命。

――嗬唷,好險哪!總算腦袋還在脖子上。

  先生重新坐定下來。

心想,好,你叫陸遜,陸伯言,我記住了。

你放心,行得春風收夏雨,與我諸葛亮交朋友,不會讓你吃虧的。

你現在這麼年紀輕輕,就如此才高學廣,而又遠見卓識,老成持重,將來肯定前途無量。

想必你也要執節持鉞,統兵帶將的。

那末,如果以後在疆場和你相遇,兩軍對壘時,我一定對你另眼相看,在不損害劉氏基業的情況下,留情三分。

  諸葛亮的話都算數的,哪怕並未講出口,只要在自己心裡許下了諾言,照樣都要兌現的。

十四年以後,陸遜當上了江東大都督,在猇亭火燒連營,大敗蜀軍。

這時候,他也有點頭腦發熱,忘乎所以了,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不可一世。

於是對劉備窮追不捨,步步緊逼,乘勝進擊,大有一氣吞滅蜀漢之勢。

諸葛亮便在夔關以東不遠的進川要道魚腹浦,用八、九十堆嶙峋怪石,依山臨江布下一座陣勢,名曰「八陣圖」,攔住東吳追兵。

陣外立一木牌,上書八字:「伯言至此,懸崖勒馬」。

告誡陸遜還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這時的陸遜眼睛裡哪裡看得下,天都沒有箬帽大,明知這是諸葛亮對他的勸諭,根本不來買帳,悍然不顧,徑直衝入石頭陣。

哪知進去容易出來騅,兜來兜去總是繞到老地方,無法解脫此陣。

這才知道中了孔明之計了。

如果此時諸葛亮要將他生擒活捉,猶如囊中取物,手到擒來;或者不予理睬,任他餓死陣中。

然而先生卻恪守諾言,故意讓自己的老岳丈去把他引領出陣。

陸遜吃了孔明這一劑猛藥,頓時頭腦清醒了。

心想,臥龍畢竟是臥龍,我跟他相比還差得遠呢。

這次他已經饒了我的性命,我若再不知趣,他就要不客氣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知機變者稱英豪。

趕快走吧,要不然孔明殺來,弄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太無趣了。

於是,立即下令班師。

  那末,諸葛亮難道真是為了報答陸遜對他的個人恩惠,而置國家利益於不顧,敵我不分,認敵為友,利用職權開這麼大的後門嗎?不。

恰恰相反,陸伯言放孔明是為江東考慮,諸葛亮釋陸遜也是為了蜀漢著想。

因為「東聯孫權,北拒曹操」這八字方針是孔明最根本的戰略思想,是他始終不渝的外交宗旨,儘管孫、劉兩家已經打得如此不可開交,他還是堅持要聯合,千方百計要重修舊盟。

他知道,在這個根本問題上,陸遜和他所持的見解是完全一致的。

火燒連營是被劉備逼出來的,就象他借東風是被周瑜逼出來的一樣,而並非是對方存心與蜀漢為敵。

因此,先生認為,留下陸遜這個人有利於恢復孫、劉聯盟,有利於劉家天下。

放他走,這一行動就是表示願意不計前仇、言歸於好的外交姿態,是彌補這條裂痕的一項重要措施。

再則,倘若吳軍全力深入西川,不但定與蜀軍斗得兩敗俱傷,而且曹丕必然趁隙而入,襲擊江東;陸遜回救不及,腹背受敵,東吳便十分危險。

一旦孫權敗亡,劉備亦然勢孤力單,基業難保了。

故而要提醒陸遜趕快收兵。

伯言也正是從木牌上那八個字上領悟到了這幾層深刻的道理,這才立即班師的,並非真正被石頭陣所嚇退;他之所以佩服臥龍比他高明,道理也在於此。

要不然還稱得上什麼政治家、戰略家呢?此是後話,我未來先表。

  眼下軍師暗暗揣測道,雖則你伯言先生識大體、顧全局,不戳穿我的這條計,但總覺得有點不大放心。

因為借東風的內幕只能我自己心裡有數,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的。

只要有一個人明白真相,那我就無法演這場戲。

等一下我要登壇「作法」,要披頭散髮,短衣赤足,在上面跳來蹦去,裝神弄鬼。

這套把戲只能騙騙外行,一定要看得人家都以為是真的,那才行。

如果我知道壇下有個行家在那裡看我出醜,他心裡暗暗冷笑,那我這種惡形惡狀的樣子還做得出來麼?自己要心虛腳軟不好意思的!喏,現在他坐在旁邊似笑非笑的,我這素齋吃著就有點鯁喉嚨,咽不下了。

更要緊的是,等一下我上壇去「借」風了,他倒在這裡輾轉反側想想還是說穿的好,那還了得!我怎麼安得下這個心呢?好比他手中擎著把大刀,一直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性命捏在他的手中,隨時隨地都有危險。

這怎麼受得了!一定要設法請他開路才好,否則,對我的威脅太大了。

好在我本來就有一根木梢要叫江東人掮的,那現在就讓你也負擔一份吧。

  孔明打定主意,便對周瑜說,大都督,此番赤壁一戰,我們務必要把曹操打一個全軍覆滅,使他至少在三、五年內翻不了身,我們江南才能有較長的太平日子。

否則,他一年半載就會來復仇,我們就沒法太平了。

當然,最好能夠把這老賊生擒活捉。

  陸遜一聽,心想,你這傢伙又在耍花招了!前面那些話講得都對的,但最後一句話就是滑頭貨了。

首先,你根本不希望我們抓住曹操。

因為曹孟德一死,對目前的劉備大大不利。

其次,你明知曹操是捉不牢的,卻故意攛掇我們去捉,把我們的視線引開,讓曹操的家當由你們劉家獨吞,最後,你們發大財,我們白起勁,對吧?你這個傢伙的鬼點子真多,難怪大都督欲置你於地而有心無力,只得對你言聽計從。

真狡猾。

  孔明想,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事,並不是強迫的。

我料定你周瑜不能縱觀全局而目光短淺,最喜歡捉曹操。

那很好嘛,誰也不勉強,也沒人干涉。

至於捉得牢捉不牢,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是肯定可以捉牢他的,但是我不要捉,反而還要叫雲長雲放走他。

  果然,周瑜這對這句許十分動心。

所以,待等赤壁火起之後,他第一個目標就是抓曹操,其他東西一樣都不要了。

他想,只要抓住曹操,那就一切都有了,勝過金山銀海,勝過千軍萬馬。

結果,捉了半天曹操沒有捉牢。

回過頭來再要想搶東西,一看,早被劉家的這幫窮鬼搶光了。

弄得他駝子跌跟斗――兩頭不著實。

  現在孔明呷了一口酒,繼續說:曹操畢竟兵多將廣,我們不可能一下子就把百萬人馬全殲在赤壁山前長江之濱的,必須在其潛逃的途中重重設伏,不斷狙擊,才能把這批殘兵敗將逐步逐步吃光。

因此,我們首先要把曹操的退兵路線料准。

他自然不肯直接取道敗歸許昌的,必定想且戰且退,就近找一個立足點,站穩腳跟,重整旗鼓,捲土重來,伺機反撲。

――「都督以為曹賊定當先退何處?」  周瑜略加思索,答道:「本督料他必走合肥。

如若此路不通,定然奔走荊襄。

設或再度碰壁,不得已後才返回許都。

  「然也。

大都督料事如神。

合肥毗鄰貴邦,乃其前哨重鎮,用武要地,城中兵力甚強,故其必然先往彼處。

倘若被其龜縮合肥,固守城關,則我軍難以攻克,勢必形成僵局。

赤壁敗軍與城中人馬合為一處,不下數十萬之眾,稍事整頓,足可卷士重來。

如若再有援軍趕到,前後夾擊,我軍恐轉勝為敗之虞。

故而必須捷足先登,防患未然:請吳侯孫將軍親領大軍,即往攻襲合肥,拿下這一重鎮。

不過,或許合肥未破而赤壁敗軍已至,吳侯腹背受敵,深為不利。

敵須更遣一員虎將,引兵數千,鎮守於黃州橋畔,扼住赤壁――合肥之咽喉,使彼兩處人馬不得呼應,方為萬無一失。

曹孟德猶如驚弓之鳥,東飛西投,無枝可依,精疲力竭,墜地而亡。

以亮之見,伯言先生乃非凡之將才,足智多謀,神機妙算,韜略精通,兵書嫻熟,實是江東後起之秀,小輩英雄……」  陸遜對他看看:你這傢伙又在拍馬屁了!你心虛什麼呢?我陸某人職位雖低,品格不低的,大丈夫言出山,講明不說穿就是不說穿,決不會食其言,出爾反爾的。

你用不著來這一套,肉麻得緊。

老實說,如果我真的要揭穿你的話,也不在這個時候,你再奉承討好也是枉然,我這裡不吃的!  孔明想,這倒不是拍馬屁、濫吹捧,而是事實。

不過,我現在這樣講,自然有我的用意的。

你且聽下去:「都督,是否可請伯言先生速返南線,相助吳侯同往攻取合肥?」  周瑜聽完這番話,覺得諸葛亮分析得完全正確,謀劃得十分周密,真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故而連連點頭稱善。

  陸伯言就比周都督要多辨出一層味道:孔明所講的道理是一點不錯的,也非常冠冕堂皇的,無懈可擊。

但是最後極力推薦我去協助吳侯攻打合肥,其目的就是要趕我早點離開這兒。

因為我在這裡,他非但感到礙手礙腳不自在,而且有點心驚肉跳寒颼颼。

故而想出這麼個公私兩利,以公帶私的辦法來。

陸遜對諸葛亮看看:你這分明是一條調虎離山之計嘛!  孔明對他笑笑:哼哼!那末真的要叫你一聲小弟弟了,你畢竟還嫩一些呢!雖說你比周瑜要敏感一些,能多看出一層意思,殊不知我還有第三層重要意圖呢,諒必你還看不到。

你們去圍攻合肥、鎮守黃州橋,就好象大河抽幹了水,你們把各道口子都堵上了,讓劉皇叔穩穩噹噹地捕魚捉蟹,真是大大幫了我們的忙,你可曾知道?此番赤壁一戰,我要把曹操的一大半家當都歸我們所有,其中主要有三大部分:軍糧一百六十萬石,餉銀二千萬兩,降兵至少截獲它四十萬。

糧和餉十分容易取得,而虜掠人馬就稍微要多費些手腳了。

我準備布下三張網,地點在:彝陵道、葫蘆谷和華容道,都在荊襄地界上。

倘然被曹操退進合肥,我這三張網就全部白下了,此項計劃也就落空。

所以,一定要賺得孫權在各要道上把住,把曹操攔住,不讓他進合肥,迫使他掉頭往荊襄跑,幫我把這群魚乖乖地趕進我的網裡來。

那末,為什麼我不把網直接撒在合肥方面呢?一則,兵力不夠,目前劉備現有的實力還不足以與曹操的精銳作大規模的正面交鋒,只能零敲碎打占些小便宜。

否則,用兵不慎反受曹操牽制,前後夾擊,一口鯨吞。

二來,曹兵敗退至合肥時,還有相當的戰鬥力,有一定的士氣,足以據城固守,別說收四十萬降兵,就是四萬也休想撈到。

一定要讓你們江東人馬在黃州橋畔再跟他們乒桌球乓地打上一通,使他們再受一回挫折,然後只得回頭繞道而行;待等他們一個圈兜到荊襄境內,已經人困馬乏,饑寒交迫,鬥志喪盡,怨聲載道。

到那時,我就可以篤篤定定穩捉死老虎了。

  這一點陸遜現在還看不出它的奧妙來。

一則是未臨大敵,經驗不足;二來,他不是統帥,掌握的情況有限,難以慮及;三者,他沒有從頭到尾參加這場龐大的戰爭,未曾對它作過全面、深入的研究。

  陸遜心想,既然諸葛亮嫌我討厭,要趕我走,那我就走吧,索性好事做到底,成全了你,免得你總是提心弔膽,渾身不自在了。

便對周瑜道:「都督,軍師深謀遠慮,所見極是。

陸遜願效犬馬之力。

」  周瑜聽了特別高興,馬上根據諸葛亮剛才的一番話,寫成一信,交付陸遜面呈吳侯。

  陸遜起身言道:「都督,兵貴神速,卑職告辭了。

」  「先生辛苦。

恕不遠送。

」  「不敢。

」  伯言又回過身來向孔明作別道:「軍師,在下軍務在身,不能多多受教,告辭了。

」――我現在手中無權,只能跟你紙上談兵,那沒什麼意思,等我將來執掌了印信,統帥了大軍,到戰場上再來向你請教吧!  孔明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看:很好,英雄不打不相識嘛。

好在大家都還年輕,我才二十七歲,你二十歲還不到,我相信那樣的機會今後總是有的,和你比一個上下,也讓你體會一下自己的本領到底有多大。

諸葛亮把手拱拱,說道:「預祝伯言先生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你去打吧,我看你們打到何年何月能拿下合肥。

「後會有期。

」  陸遜立即動身。

趕到南徐,把都督的書信交給吳侯。

孫權看後,馬上起兵五萬,親自率領朱桓、朱然等十數員大將,並遵照周瑜信上的意思,任陸遜為參謀,同往圍攻合肥,截斷曹操歸路。

  諸葛亮的這個當給江東人上得真是不大不小。

攻占合肥談何容易!從現在起,直攻到明年也沒有能把它攻下來。

弄得勢成騎虎,進退不得。

江東最好的馬上大將、陸軍先鋒太史慈,也戰死在合肥城下。

東吳損兵折將,勞民傷財,結果兩手空空,一無所得。

諸葛亮以逸待勞,不傷一兵一卒,戰果纍纍,奪得城池兵馬、糧草輜重無數。

到那時,陸伯言方知諸葛亮好計策,一箭雙鵰,坐收漁利,江東無人可以算計他。

但是心裡也明白,即使當初就有慧眼,識破他的意圖,也只得睜著眼睛吃砒霜。

因為萬一被曹操退進合肥,確實對我們江東十分不利,所以非去圍攻不可。

諸葛亮的手段就厲害在這裡。

  孔明把陸遜遣走之後,心中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

眼看時光不早,估計七星壇已經完工,孔明站起身來,對周瑜把手一拱,道:「都督,亮初次登壇去了,回來再見。

」  「再見了。

」  孔明一走,周瑜吩咐手下把素齋暖在灶上,等一下他初次登壇完畢後,回來還要吃的。

同時派出心腹到南屏山套去打聽,諸葛亮究竟如何借風。

  孔明剛剛走出大營,忽聽背後有人呼喚,「軍師慢走,下官來了。

」孔明回頭一看,原來是魯肅。

知道他是來看我借東風的。

心想,雖然我這借風是假的,騙不過識貨的人,但魯肅跟去也有好處,非但他看不出名堂來,而且有些地方還可以請他幫幫我的忙。

等魯肅進來,孔明招呼一聲:  「大夫來了。

」  「是啊。

二更了。

」  「大夫莫非前來觀看借風?」  「正是。

」  「那末,請了。

」  「請哪。

」  孔明在前走,魯肅隨後跟,將近南屏山套口,遠遠地望見那裡豎起一座營頭,標燈晟這,「馬」字旗高飄。

分明是駐紮著一彪人馬。

先生一頓,暗想,周郎啊,破曹兵你一無上策,陷害人命你卻是足智多謀。

我的風還沒有開始借,你倒把殺人的軍隊已經布置好啦!好在我逃跑不走此地西口,而是從東頭下船走水路的。

否則定被你暗算。

  孔明同魯肅走到營前,馬忠出來迎接:「末將馬忠參見軍師。

」  孔明只當不知道他到此的用意,明知故問:「馬將軍在此則甚?」  「末將奉了都督之命,在此侍奉軍師,保護先生。

軍師登壇祭風之後,下得壇來,可到末將營中歇息片刻。

」――老實說,你如果借不到東風想留掉的話,有我扼守在此,你插翅難飛。

「軍師,可要先到營中稍事歇息?」  「罷了。

待本軍師前去安頓一番,再來營中叨擾不遲,少停再見。

」說罷,與魯肅兩人走進南屏山套。

朝前抬頭一望,只見七星壇巍然屹立,上下三層,三丈三尺。

壇上壇下旗幡插滿,飄飄蕩蕩;標燈無數,閃閃爍爍,照得山套中如同白晝相仿。

  安排在這裡的一千小兵,見軍師到,都來迎接。

並回覆說,按你軍師的吩咐,壇已造好,所需的東西一應齊備,請軍師過目、下令。

  孔明想,我到此三江已有十多天,大小風險也經過了好幾次,都被我巧妙地躲避過去了。

今日乃是最後一次,假戲真做,更不能有一點馬虎。

此地肯定有周瑜的心腹在打探,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他們的監視,並隨時都會向周瑜稟報,倘然露出一點蛛絲馬跡,非但難以脫身,恐怕性命不保。

所以我寧可認真、周到一些,不可粗枝大葉,掉以輕心。

孔明首先從一千小兵中抽調五百零一個出來,命其餘小兵都回去休息。

再把那一個零頭單獨提開,另有妙用。

此事下回書中再提,這裡暫且不表。

孔明開始一一安排:最下面的一層,分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個方位,每一邊站四名,四八三十二個。

頂層上,中間放只半桌,在半桌的四周,站立四個弟兄。

這樣,總共正好一百名整。

還有四百個都上壇了,就在地面上環繞七星壇排列四層。

不論是壇上壇下,哪一個方位,一律都要面朝外,背朝里。

號衣、號帽、襪子、草鞋統統都要脫掉,壇上的一百個弟兄換上從道觀里借來的逍遙巾、皂羅袍,手執七星旗、七星幡;壇下的四百個只好馬馬虎虎了,借來的東西沒有那麼,大多數都禿頭、赤腳、空手,穿著內衣站在那裡算了。

凍得這班小兵清水鼻涕嗒嗒滴,但是一個都不敢響。

  最後,孔明鄭重宣布:借東風是件神聖的事情,誰都不得偷看。

你們每個人都必須把頭沉倒,眼睛閉攏。

沒有我的吩咐,一個都不准抬頭睜眼。

哪個抬一抬頭,就會被天神天將砸碎腦殼;睜一睜眼,就會被摳去眼珠;聽到沒有!  這班小兵心想,我們不來便罷,既然到此,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樣借東風的。

哪裡知道與老天打交道還有這麼些清規戒律,看一看就有性命危險,實在遺憾得很!其中總有個別小兵聰明伶俐,不太安分守己的。

他想,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不看一看太可惜了。

我的頭不用抬起,眼睛可以「水底翻」朝上看的;你說天神天將要摳眼珠,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兩隻輪流開閉,萬一一隻被摳掉,另一隻馬上閉攏。

只要能保住一隻,不會變瞎子就行了,獨眼龍還可以一目了然呢!我用一隻眼睛的代價看看天神天將,還是合算的。

――所以,孔明逃走別人都不知道,唯有這眼開眼閉的傢伙倒看得十分清楚。

  小兵問軍師,天神天將到此下來不下來?  孔明說,當然要下來。

我登壇作法,就是要召他們下來。

因此你們不能偷看。

  又問,大約來多少天神天將呢?  答曰,兩個。

一個是金盔金甲,胯下黃驃馬;一個是銀盔銀甲,騎的銀鬃馬。

他們從南天門騎馬下凡,在南屏山頂上接腳,然後上我的七星壇。

  諸葛亮是不是信口開河?一點不是。

他料定東風一起,周瑜要過河拆橋,必定要派大將來殺他,而且不會派別人的,肯定派他的心腹,兩個左右護衛徐盛、丁奉。

這兩位的打扮是一個金裝黃馬,一個銀裝白馬。

諸葛亮就把他們權充為天神天將。

  魯肅聽孔明這麼一講麼,心裡倒著急起來了:怎麼,看借風有性命危險?如果我也低著頭、閉上眼,那不是等於沒有來嗎?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到自己的床上去閉著眼舒坦。

他要緊問孔明:「軍師,那末下官便怎樣?」  孔明想,這老實人也很相信。

答道:「大夫觀看不妨事的。

早已說過,你與天神天將乃是間接朋友。

」  魯肅想,還好,總算與你孔明交了朋友,和天神天將算有點沾親搭故,所以今日不必低頭閉眼。

  先生對五百小兵說,現在時間還早,大家還可以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等一下我初次登壇時,號令一下,你們馬上要各就各位,不可站錯地方,不可嘈雜混亂。

  交代完畢,孔明同魯肅出山套,到馬忠營里坐定。

馬將軍吩咐手下送上兩杯香茗。

座談片刻,外面鼓敲三更。

先生從座上抬身,摘下綸巾,拔掉發簪,披頭散髮;身上卸去鶴氅,只穿短襖;靴、襪脫掉,赤腳。

從山套口到七星壇,要走二里多路,山套里儘是七高八低的石頭,赤了腳走在上面怎麼吃得消?原先早已準備好了一雙草拖鞋,拖了進去。

  魯肅望著一反常態的臥龍先生,心中只覺得有點茫然不解:一向衣冠楚楚,文質彬彬,行不亂步,坐有規矩的大奇才,現在竟弄到如此境地,實在不忍目睹。

為了孫、劉兩家破曹,他不辭辛勞,向老天借三天東風,確非容易。

大夫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十分感激地向孔明一躬到底:「軍師辛苦了!」  不料孔明非但沒還禮,連口都沒動一下,只是瞪著眼睛對他把手直搖。

  哦!魯肅明白了,此時他萬念俱消去迎接天神天將,是不能再開口了。

大夫連忙「喏」地一聲,退下幾步。

  孔明走出營頭,拖著草鞋踢里趿拉往山套里走去――好象進溫泉沐浴一般。

  正是:消除萬念俟東風,勞瘁一生圖霸業。

  欲知孔明究竟如何祭風,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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