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魯肅只希望一步跨入帥府,他也來不及照顧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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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張燈的手下前導,一行三人來到都督府。

手下人吹熄燈籠火,靠在照牆上,讓主人和孔明進府。

  魯肅與孔明來到帥府。

孔明想,我對魯肅說周瑜不見,這是為了引其上當,其實是迴避我,倘然等門公出來,看見我諸葛亮在此,報稟周瑜知道,他肯定不會見的,只有讓我找一個隱身之處,暫時躲避一下,瞞過門公的眼睛,讓他報到裡面,說魯肅獨自一人來見。

等周瑜傳見魯肅時,我再隨後跟進去,到那時,門公就攔不住我了。

孔用對四周一看,只見帥府門前左右一對石獅子,趁魯肅不防備之際,就向左面那隻石獅子背後一閃,身子蹲倒。

  照牆邊的手下人見孔明蹲在獅子旁,心中猜疑,諸葛亮哪象什麼一家堂堂軍師,鬼鬼祟祟,蹲在地上象做賊一般。

不知他又有什麼鬼花樣。

  此時的魯肅只希望一步跨入帥府,他也來不及照顧孔明,氣沖沖地走上來。

抬頭見一塊「迴避」牌高掛,頓然燃起一股無名怒火:「掛了還要見,見了還要掛,打掉它。

  孔明在石獅子背後聽到魯肅要打「迴避」牌,暗中阻止他千萬不可打掉這塊招牌,打去這塊虎頭牌是犯軍令的,軍法無情,有殺頭的危險。

自己又不敢出來,只在暗中干著急。

其實,魯肅也只是嘴裡說說罷了。

他與周瑜並事多年,難道連這點起碼的常識都不懂嗎?只見他在牆壁洞裡抽出兩根棒槌,起手敲棒。

那末踱頭啊!

  你敲棒時自己心裡數一數,不要敲錯了。

這裡的規矩是文三武四。

此時的魯肅已被孔明氣得頭暈腦脹,一面在打棒,一面還在惱恨周瑜,故而手中敲了幾下也沒有數,「卜絡絡……」一直打了幾十下,自己才感到打得太多了,要緊收住棒槌,一根插入洞中,一根還拿在手中。

  裡面門公聽見外面「噗絡絡」敲棒的聲音,一時倒吃不準是哪一位在敲。

照理說,都督府晚上敲門的規矩大家不是不知道,不知哪一個該死的竟敢在此無理取鬧,將棒槌亂敲一通,來尋我門公的開心。

所說相府的門公,要有七品官的身價,現在都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門公也有相當的地位。

因此他一路出來開門,一面嘴巴上也不饒人:「他媽的,哪個前來亂打棒!」

  「啊呀呀!」魯肅想,周瑜和我不對頭,連門公都要罵我,這真是狗眼見人低。

其實門公在裡面根本沒有看見外面的人是誰,根本沒有料到魯肅會這樣亂打棒。

  門公將兩扇大門一開,只見紗帽紅袍的魯大夫怒氣沖沖地立在面前。

門公這一驚嚇非同小可。

只怪自己說漏了嘴,罵人也不看看人頭。

魯大夫我家主人都要拍拍他的馬屁,我怎能對他無禮?搶步上前招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魯老。

」意思是,不知道是你到來,我罵的不是你。

  倘然往日裡你罵一聲,魯肅絕不會多心,明白這不是罵人而是順口漏出。

今無就不對了,他正在火頭上,尤其魯肅老實人喜歡瞎想:掛了牌再見文武,見了文武還掛牌,周瑜絕不會做這種事,肯定是這門公知道都督一年未歸,近來江東又逢戰事,料到有大批文武要來一見都督。

因此這門公在外面瞞過了周瑜私掛「迴避」牌,回絕前來探望的文武。

如果他不肯去報,這樣,文武必要送他門報銀子,他也趁此機會發一筆小財。

這門公實是可惡,打了主人的招牌,為所欲為。

今日居然罵我的街,真是瞎了眼,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這銀子也不是好用的,我今朝定要責罰你。

想到這裡,魯肅已是怒火中燒,厲聲喝道:「叱!

  掛了還要見,見了還要掛,我把你這狗頭……」說到此間,便把手中的棒槌望准這門公的額角之上打上去。

這根棒槌是櫸木的,常年只敲門,不打人。

今日魯肅一氣之下,也顧不了是都督的門公打了他。

這根棒見自已向門公頭上打上去,心裡也在想:自從到此都督府來,倒也結識了不少文官武將,一般手下人也不敢捏我。

我在此好象人間的和尚一樣,常年吃素。

今日魯大夫開恩,賜我吃豬頭肉,不知這門公的腦袋可有我棒槌堅硬。

讓他嘗嘗我的厲害!直向頭上飛去。

  門公見棒槌打來,料著難以迴避。

只聽得「括」一聲,在額頭上打一個正著,打得他眼冒金星,疼痛難熬,跳了起來。

幸得魯肅是個文人,手中分量尚小,不過順手敲了他一下。

要是用力打的話,恐怕今日門公要見閻王的。

  孔明躲在石獅子後面,聽得聲音,見門公額頭上一片青色,知道他挨揍了。

心裡想,這一筆應記在我的帳上。

因為魯肅從來不打人,今日連打兩人,可謂大打出手。

  門公站在那裡敢怒不敢言,想想怨氣難平。

心裡想,掛牌見文武,這是都督的命令,我哪裡敢私掛虎頭牌,這是有殺頭之罪的。

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打我?這口氣我一定要出的。

嘴裡說道:「小的該死!我馬上去報。

  我奈何不得你,看你見了都督如何說法。

  「怕你不報!」你也沒有這樣的膽量。

  「報報報!」

  「怕你不去報,門報明日帶來。

」打了你,你還敢問人家拿門報否?

  「這……不敢。

」殺了我的頭,我也不敢拿你的錢。

  因此,轉身一個勁地朝裡面奔去。

  「這方出下官心頭三分之恨!」說罷,把手中棒槌在牆壁洞裡插好。

還覺忿忿不平,望著向里奔去的門公,暗自說道:不要說打一下門公,即使打死了你也沒什麼關係。

  孔明此時也在為魯肅著急,他想,魯肅啊!你若往日打門公,周瑜不會見氣。

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了我的到來,他與你不和,一心迴避。

你反而還要去打他的門公,這不是明顯地對都督不服?官場好比戲場,面孔說板就好板的。

他若要追究你的罪責,你又如何對付?

  門公氣急敗壞地奔到裡面,見都督尚未安睡。

原來,周瑜接待了四批文武,見文欲降,武欲戰,各執已見。

  明日上黨對吳侯如何講呢?周偷獨自在斟酌思量,一時忘卻了安歇。

現在門公進來,到周瑜面前跪下,哭喪著臉訴說道:「家爺。

  周瑜這人非常高傲,他喜歡看見自己家中的手下人,挺胸凸肚地走來跑去,理直氣壯地說話,不要象偎灶貓那樣,死樣怪氣、無精打采。

現在見進來的門公狼狽不堪,愁眉苦臉,心中好大不悅。

想我身為江東大都督,居然在我的府第內有這種人,實在是奇恥大辱,大傷家風。

因此耐著氣問道:「何故這般光景?」

  「魯老行來,將小的打的。

  「魯子敬到來將你打的?」

  「正是。

  起初周瑜還不相信,以為家人信口開河。

因為魯肅一向被人看作是老實人的楷模,待人接物一團和氣,對手下和善可親。

後來對這家人臉上一看,果然見額角上高出一個塊來。

周瑜想,古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真是軋啥道,學啥樣。

新近他一直與孔明往來,變得動手動腳,竟把我的門公打得這等模樣,這不是殺雞給猴看,在向我示威麼?我今天不與你交涉,恐怕日後要打到我的頭上來了。

周瑜此時心頭怒火油然而生,恨不得將魯肅狠狠地訓斥一番。

不過再一想,大可不必,我們朋友交到現在,一直親密無間,也從未聽說他打過人,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壞了朋友的義氣,而被人笑自己氣量小,容不了人,做了大都督,玩弄權柄,仗勢壓人。

那末自己的門公何嘗又沒有錯呢?啊,明白了。

必是江夏姦細諸葛亮和他一起同來,在背後竭力慫恿,以為打了門公,我周瑜必定見他們。

所以踱頭上當。

要是這樣的話,我偏不見他,看他們怎樣,好得只有半夜的時間,天亮後找他算帳還來得及。

因此周瑜的氣稍微平了一些下去。

  門公開頭見都督火冒三丈,暗暗稱快。

後來又見他表示毫不在乎的情景,心裡倒急了,看來我這一下棒槌是白吃的。

他想道:只要都督連夜召見魯肅,正巧碰在你都督的氣頭上,我這口怨氣就可以一起出了。

一到天亮,你們畢竟是好朋友,魯大夫只要賠個笑臉,打個招呼,這些事情就不了了之,絕對不會叫我去打還他。

現在只有讓我從中挑一挑,使周瑜火上添油,把魯肅叫進來。

其實這正好幫了諸葛亮的忙。

因此他開口道:「家爺,魯老說:『怕你不見!』」

  「本督不見,他便怎樣?」

  「他說,你要是不見的話,要把這都督府拆掉!」

  這家人為報一己之私仇,不惜搬弄口舌,無中生有,說得周瑜氣沖天靈蓋。

他想,我的帥府不要說你魯肅不敢拆,就是當年小霸王轉世,也動它不得。

今日你不知哪來這麼大的膽,要與我周瑜過不去?我一向以你老實忠厚,辦事又能幹,與我搭檔還算默契,又因你救濟過我糧食,幫過我的忙,所以我處處情讓三分。

可是你弄錯了,以為我見你怕,你得寸進尺,竟放肆到如此地步,實是忍無可忍。

讓我當即叫你進來,壓壓你的氣勢。

但是孔明萬萬不能被你帶進來。

我來問一聲門公,可曾看見孔明。

要是他來的活,我一定等到明天。

要是只有魯肅一個人,就命他進來見我。

現在問一聲門公再說:「諸葛亮他來到否?」

  「諸葛亮,諸葛亮?」這家人被打得暈頭轉向,倒將剛才大門口有沒有看見諸葛亮全都忘記了。

其實,孔明躲在石獅子後面,他根本看不見。

最後他才想起府門口,只有魯肅一個人,並無諸葛亮。

因此如實說道:「諸葛亮他沒有前來。

」等會兒魯肅同孔明雙雙進來時,這門公嚇得魂飛魄散,只好捲鋪蓋滾蛋。

周瑜聽說沒有諸葛亮在旁,略覺放心,一聲令下:「與我二堂傳見。

  相訪是客氣的,傳見表明公事公辦,不夾雜私人感情。

今日周瑜要拿出大都督的威嚴來,看一看,到底誰見誰伯。

  門公聽說傳見魯肅,樂不可支,連額角上的痛都忘得一乾二淨,一溜小跑到外面。

  周瑜對魯肅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擺足架子,其原因:一則是在孔明面上吃醋,二則打了他的門公。

現在二堂之上重新點亮燈火,照耀如同白晝。

周瑜換好一身帥盔帥甲,頭上雉尾高挑,在中間坐定。

兩旁刀斧手、捆綁手、軍牢手三班傳齊。

虎威連連,等候魯肅。

  再說門公一口氣跑到大門口,見魯肅還是氣沖沖地立在那裡,要緊上前行禮:「魯老,大都督二堂……」

  「二堂怎樣?」

  「二堂……有請。

」門公不敢再得罪他了,恐怕白吃眼前虧。

要想講傳見,欲言又止,只得請他。

門公想,反正裡面擺好陣勢,讓你去與都督對談吧。

  魯肅聽見二堂相請,他的火全部消脫,到底老朋友,肝膽相照。

想起孔明說都督不見,這完全是假話。

既然都督來請,我們快些進去。

一邊嘴裡要應付,一面回頭看諸葛亮。

說道:「大都督相請麼,軍……」

  魯肅要想說「軍師請啊!」不料「軍」字出口,回頭不見孔明。

咦!一會兒,他的人到哪裡去了呢?哦!

  明白了。

他膽子小,以為我打了門公要闖下大禍,嚇得溜之大吉,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又有什麼道理呢?

  門公見魯肅不進去,兩眼四周尋找,以為他丟了東西,也不在意。

魯肅環視四周,不見孔明的影蹤,就叫喊了起來:「軍師啊!軍師啊!來啊!大都督相請。

  孔明在旁邊的石獅子後面,一切言語都已聽清楚。

  現在聽見魯肅呼喚自己,獅子背後轉了出來:「既然大都督見的麼,亮來也。

」他的人從石獅後面轉出。

  門公循聲望去,見一人綸巾鶴氅,手執羽扇,不是別人,原是諸葛亮。

他想,這人神出鬼沒,十分刁猾,躲在石獅子背後偷聽我們的說話。

剛才主人問我孔明可來,我說沒有。

現在被你這個人進去,那還了得!倘然阻擋於他,魯肅在旁,十分不便。

  魯肅對孔明說;「軍師啊!都督相請,那我們走吧。

  孔明邊走邊在想:進到裡面,不知周郎如何接見。

  現在魯肅在前,孔明在後,直往裡面去。

因為魯肅在帥府中常出常進,路徑熟悉不必問訊。

到裡面,孔明只聽得虎威之聲。

他立定腳,對上面一看,要緊把面前魯肅的袍袖拉住。

魯肅進了帥府,埋了頭走路,並不留意思四周情況。

忽覺有人拉住袍袖,回頭見諸葛亮對他用嘴向上歪了一歪,示意他看清了再走上去。

大夫對上面一看,這種場面,在這帥府還是第一次看見,不覺有些心寒:「啊呀——軍師,這便如何是好?」孔明說:「這都是你打門公打出的報應。

老話說:『打狗要著主人面。

』」魯肅說:「略停片刻,讓我好好地想一想。

  孔明說:「大夫只管去想。

」「軍師,現在你暫時不要上去,由我先見都督,將他的火勢說退之後,再請軍師上堂。

不知意下如何?」「是啊!確是這樣。

不過我不上堂,將我安於何處?」魯肅對四下一望,說:「軍師,你看二扇二堂門開直,你且到右邊一扇門背後去躲一躲,暫避耳目。

」孔明笑笑說:「好!我一準在門後等你。

  不過,等歇你定要來領我上堂。

下半夜風涼,凍壞了身子維爾是問。

」「喏喏喏。

  那末,他們二人在外說活,上面周瑜看不見嗎?是的。

因為二堂高,上面火光亮,下面火光暗。

而且他們還未跨入二堂,根本看不見。

孔明從橫里走上幾級石級,到右邊門後一立,從門縫中望上去,二堂上的周瑜清清楚楚。

  此時,魯肅整整頭上紗帽,理理身上紅袍,畢恭畢敬跨入二堂。

周瑜在上面望下來,見魯肅步入堂來,背後並無一人,更無諸葛亮跟來,心裡塊石頭好象落地。

  周瑜想,今日孔明不來,我寬待你三分,因此在周瑜的臉上微露笑意,堂上氣氛略覺緩和。

  孔明從門縫中看上去,心中明自,只要我不到,周瑜時魯肅的態度就好得多。

周瑜啊,你別以為迴避了我,就—切問題會解決的。

我非但沒有走,相反就在眼前,總要找你算帳。

  魯肅從外面一路急步上前,到周瑜面前不遠之處,還想緊走幾步,只聽得旁邊虎威之聲越來越響:「呼……哎……喏!」

  魯肅見周瑜,習慣上要走近,方才把手拱一拱。

現在見堂上苗頭不對,趕緊收住腳步,站定身子,向上面的周瑜見禮:「大都督在上,下官有……」要想說一聲「有禮」,只聽得上面的周瑜「啊——」地叫著,兩眼直盯著魯肅。

魯肅連忙改口道:「叩頭了。

  周瑜想,今天你打到了我的府上來了,我還能讓你這麼隨隨便便招呼一下就過門了嗎?不是我周瑜定要擺這架子,定要叫你叩頭,原是你的不是,俗話說:「打狗要看主人面。

」門公千錯萬錯,只要你和我講一聲,我會處罰他,況且你近來與諸葛亮搞得火熱。

所隊今日我一定要規矩放足,警戒警戒你,免得你被諸葛亮教壞。

  現在,見魯肅兩隻腳立定,雙腿微曲,一隻腳向後伸出,正待雙膝跪下。

周瑜的心軟了。

到底多年的莫逆之交,為了打一門公,差點傷了和氣。

周瑜想,看在諸葛亮沒有到來的份上,與你馬馬虎虎。

如果與孔明同來,那就沒有這樣客氣了。

要緊喊一聲:「罷了。

  「喏喏喏!」魯肅站起身來。

  「爾今日到來,可知罪麼?」

  「下官已知罪了。

  「下次再敢否?」

  魯肅雙手亂搖,滿面堆笑:「下次下官再也不敢了。

  「免虎威。

  周瑜一聲傳令,三班手下退堂。

虎威一沒有,聲勢就平定下來,公事就算結束。

兩下言歸於好,周瑜臉上和顏悅色,踏上前去,一把拖住魯肅的袍袖,說一聲:「子敬,裡面請!」要想和魯肅兩人到書房之中好好交換一下想法,反正時光已不早,談到天亮共去面見孫權。

  站在門旮旯里的孔明見到這般光景,心中叫一聲:不好!只要魯肅他拖到裡面去,那末我這下半夜在此作何道理?我的計劃全部落空,劉備的三分天下付之東流。

  因此,暗暗叫道:魯肅啊!你千萬不可跟他進去的,劉備的一家人家全在你的身上。

  其實魯肅哪裡會到裡面去呢?他的心情比諸葛亮還要急,見周瑜拖著他的袍袖要往裡面去,他犟住身體,對著周瑜微微作笑:「嘿嘿嘿,都督且慢!」

  「子敬,怎樣啊?」周瑜不明白他想幹些什麼。

  「下官有一句話告稟都督。

  「有話你請快講呀!」

  「這句話麼,難以啟齒。

  周瑜何等聰明,見魯肅說話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知道事情不妙,諸葛亮已經到了我的府內。

不知將他藏在哪裡。

老實說,都督府房廊眾多,安藏個把人不在話下。

倘若他把孔明帶了進來,那我剛才太便宜了他了。

  再見魯肅不時地向外探望,連聲問道:「噯噯!什麼說話,快講?」

  「嘿嘿!」這句說話料難以啟口。

頓了頓,說道:「軍師與我一同來的。

」不要自己再逼自己了,老實與他講了吧,也可少一樁心事。

看他如何說法。

  周瑜聽他直言不諱地說出諸葛亮也來了,暗暗叫苦,果然被我猜中。

著實佩服諸葛亮的膽量.為劉備的基業,不避唇槍舌劍,披星戴月來到江東想獲取漁翁之利,真是居心良苦。

不過今晚我萬萬不能見他,否則白白迴避了半夜。

當然,現在面孔已經落下來,要重新板起來,是沒有這樣便當的,看來別的辦法沒有,只有向內堂一走了之,總不能把客人帶到裡面來找我。

我只要在裡面等到天一亮,出後門去見孫權,這樣就可以不見諸葛亮。

  周瑜想到這裡,便把魯肅的袍袖一丟,推託一聲:「本督更衣相見。

」說罷,轉身就走。

  孔明在暗中看得分明,周瑜他不肯見我。

被他走進內堂,今夜絕不會再出來,不知魯肅可有辦法將他留住?

  這時魯肅也是手忙腳亂,心裡還在埋怨周瑜:都督啊!我與孔明說過,我們兩人是老朋友,情深義重,求見你都督是我拍胸擔保的。

為了迎戰曹操,我是特地到江夏請來了諸葛軍師,總指望孫劉聯兵,你與軍師帷幄運籌。

誰料想,你一意孤行,就是不見孔明。

你一走之後,孔明定然要說我失信,叫我日後如何做人!說時遲,當時快。

看周瑜要跑,他便起雙手把周瑜攔腰一抱,口中仍在敷衍:「大都督,軍師乃是自己人,何必更衣呢?」

  說罷,將周瑜緊緊抱住。

  周瑜要想發作,感到無濟於事,知道這踱頭的脾氣,發起火來,爺親娘台不賣帳。

周瑜想,魯肅啊!你不要太輕信別人,他是個姦細,如何肯誠心誠意相助我們?

  我不能見他的。

周瑜用力要解脫魯肅的圍抱,可是魯肅死命抵住,一下於難以脫身。

  孔明見事情弄僵,要想上前,又沒有上場勢,只見周瑜犟得頭上的雉尾抖動,魯肅頭上的紗帽枝上下亂顫。

  兩人搞得難解難分。

  魯肅被周瑜犟得氣喘吁吁,氣力不加。

因此大聲喊叫道:「軍師啊!軍師啊!大都督在此相請,快來啊!」

  周瑜聽他這麼一喊,心想,這踱頭果然學壞了,我口都沒張一下,說到相請。

我要請他早已請了,何必等到現在!原來,魯肅吃不消了,再無人相幫,眼看要鬆手,故而急中生智,叫喊軍師。

你這一喊,正中孔明心愿。

機不可失,孔明急忙從門後閃出,跨進大堂。

但是抬頭一看,周瑜將要脫身。

心想,照這麼一步步踱上去,恐怕周瑜早已走入內堂。

那怎麼辦?只有讓我奔上二堂了。

孔明到江東先後共奔三次。

今天激周瑜奔第一次;長江初開兵奔第二次,借東風逃回江夏奔第三次。

剛起步奔了幾步,見情景緊急,他心生一計,邊奔邊喊道:「大漢軍師,中郎將諸葛亮有禮了。

」嘴裡講有禮,兩腿還在拚命地奔著。

  此時夜深人靜,二堂上除了他們兩人剛才糾纏的衣服摩擦之聲外,一無動靜。

孔明叫喊聲在堂內四處迴蕩,發出一陣陣共鳴的音響。

周瑜面對里、背朝外,覺得這喊聲好象就在身旁發出。

心裡想,孔明不知從哪兒來的,怎麼已經在我身旁打拱了。

現在一時走不了,只好還了禮物,再想辦法。

魯肅也以為孔明來了,便把雙手放開。

  「啊!本督還禮不周。

」周瑜要緊還禮。

  你周瑜的禮行完,孔明的拱還未打。

先回禮,再打拱,只有這兩個聰明人做得出來。

其實,並非諸葛亮故意這樣做,而是大家的錯覺。

孔明一向好靜,難得這樣狂奔,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迅速來到周瑜面前拱了拱手。

  周瑜以為諸葛亮別有用心,心裡想,初次見面,就給我上了一個當。

  這樣,三人都見過禮,堂上擺了三隻座位。

諸葛亮是客人,坐在上首里,凳子放得略帶一些低。

下首里是主人周瑜,身為大都督,座位放得正。

中間是魯肅,與主客兩人都是朋友,今日在此穿針引線,大有長者之風。

  送茶畢,手下人退出,只剩三人在二堂上。

  周瑜坐定之後,打定主意,今天事關重大,既然孔明到此求見,我只有儘量避免與他對話,儘量少講話,由其將來意泄漏,我只是不接口,這叫同坐不開口,仙人難下手。

讓你在此坐得意識到沒有意思,立起身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待你一走,我就同魯肅仔細談談,商議如何對付國賊曹操。

因此,周瑜把身體一側,一聲不響。

  孔明軍師呢?他只怕見不著周瑜,事情要弄僵。

現在非但見著,而且以禮相待。

人面對著肉麵,何愁沒有言語說轉他的鐵石心腸?剛才三步並作兩步,孔明也感到很疲倦,獨自坐在上首閉目養神。

待到喘息已定,他微啟雙眼,窺視著下首的周瑜,觀察他的面色,以揣度此人的德才。

經孔明幾次注目,已經知道周瑜這人確是江東豪傑,足智多謀。

不過他性格高傲,好說好話他聽不進,只有用激將法,才能達到預期目的。

孔明暗中思忖:我自從到此江東,先激魯肅,又激孫權,一無阻礙,深得他們的欽佩。

然而今天要激周瑜,非比尋常,確要大動腦筋。

一般有才學、有修養的人,對別人的激將都不大會發火,甚至付之一笑,要他們跳腳,倒是十分犯難的。

何況是江東小輩英雄,後起之秀的周瑜!

  周瑜、孔明各有自己的打算,都在揣摩自己的策略,所以,都象一尊泥塑放在那裡一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魯肅坐在中間見他們兩人神態鎮定自若,恰似不相識一般,心中早已等待不及。

他對孔明看了一眼,心中好大不快活:我不領你來麼,你講我吹牛、失信用,把我說得一塌糊塗;領你見了大都督麼,你又陰陽怪氣不開口,反而在這堂上養起精神來。

我做人真難。

他轉過頭來,對下首里的周瑜望望,也是死氣沉沉,一副弄僵面孔,不由得心中又暗暗地責備於他:大都督,你是主人,應該說幾句,連寒暄一番都不懂,怠慢客人。

何況他還是我的朋友。

不要小看他年紀輕輕一個白面書生,他用兵如神,計謀多端。

劉備得之,如虎添翼,曹操聞之,心寒膽裂,乃當今濟世之才。

所以我特地趕去江夏,名則弔喪,實乃與其商議破曹之計,相請他到此江東。

  此番破曹,還望你大都督與其聯絡,非他不可。

魯肅想,你們兩人好象兩隻蟋蟀,非要我這蟋蟀草來撩撥一下方肯相交。

你們不開口,我來說。

所說魯肅是書中之膽,關鍵時刻少不了他。

  「大都督。

」魯肅叫道。

  周瑜原想屏到天明打發諸葛亮,不料魯肅在開口叫他。

他心中恨啊!心想,你實在不識相,我不開口,要你獻什麼殷勤?我就希望這樣難堪地屏下去,讓諸葛亮自覺無趣迴轉江夏,被你這樣一叫,我卻不好不理睬你。

  你的脾氣我又不是不知道,踱頭加鯁頭。

我若不答應你,你必定光火,弄得不好被你拖牢了耳朵問我:為何不予理睬?則我怎樣退堂?老實講,沒有孔明在江東,即使你不來找我。

我也要找你。

現在姦細在旁邊,我不願意讓他參與,請你千萬不要在此談論國家大事。

  今朝在周瑜二堂上的三個人,各具性格,都是絕頂聰明能幹的人。

但並不是一樣聰明,而是有很大差別的人。

要是三人不分彼此,那也不存在智激周瑜了。

  「啊!子敬。

」周瑜回道。

  「都督。

今有赤壁山曹操……」魯肅直心直肚腸,有啥說啥。

  周瑜聽他提到曹操,就家揭到他的痛處一樣,好生惱怒。

不要你說曹操,你偏要揀曹操的事情說,與我作對,攔又攔不住,只好敷衍他幾句:「曹操怎樣?」

  「他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屯兵赤壁,虎視江東。

  吳侯連日商議不能決斷,特請都督回來定奪。

大都督你看如何?」

  周瑜心裡想,我當然是要戰的,明日上堂見吳侯我要將破曹之策和盤托出,但現在不能說,尤其諸葛亮在此。

若然我說出本意,正中孔明下懷。

只有讓我說反話:欲投降曹操。

諸葛亮聽說我要降曹,必定認為沒有油水可撈,不辭而別離開江東。

等他一走,我就要打。

想必這種反活,魯肅能夠心領神會。

因此說道:「子敬聽了,我在鄱陽湖操兵之時,早已決心降曹為上。

來朝面見吳侯,命人去投降曹操便了。

  早已說過,魯肅是個忠厚人,說長是長,說短是短,自己不說假話,也以為別人不會欺騙他,尤其對周瑜的話,他更是堅信不疑。

聽說周瑜要投降曹操,魯肅這一氣非同小可。

他想,要是別人降曹,貪圖榮華富貴,那還情有可原。

你公瑾受孫家恩祿非淺,將大都督的重權交付於你,肝膽相照,豈料你也是忘恩負義之輩,實是可悲!江東六郡八十一州看來要敗在這些人的手中。

魯肅氣得不可言狀,連連埋怨道:「枉空小輩英雄,也要降曹。

氣死下官了。

  周瑜知道他誤解了,要想作解釋,礙著孔明在旁,見他氣成這般模樣,心裡想,踱頭啊,我說的是反話,你急些什麼?讓我來做些暗號給他看看。

周瑜見孔明雙眼閉攏,對著魯肅兩眼亂眨,同時輕聲說道:「子敬,爾看啊!」

  孔明對周瑜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知道他剛才說的都是反話,不動聲色,也不去驚動他們。

自己心裡也在思量:你不要用反話來矇騙我,我有本事讓你吐露真言。

你現在當我是忌客,等歇要你當我是親家;現在你最好要我離開江東,等會兒要你留住我都來不及。

現在我還未到說話的當口,所以也不來接應你們。

  魯肅聽周瑜叫他看,轉念:不知什麼東西要叫我飽飽眼福。

舉目對周瑜一看,別的沒有,只見他兩眼亂眨,忙個不停,示意自已不要誤解。

魯肅見他這種神態,明白他多嫌孔明,既不相信孔明,又不相信自己。

故而把袍袖一丟,氣憤地說道:「噯,大都督。

下官早已說過,軍師乃是自己人,何必擠眉弄眼呢?」

  『噯——」周瑜想不到魯肅竟會一針見血地點破他,頓時漲得面紅耳赤,羞赧不已,忙將頭沉下,暗暗責怪這踱頭不識好歹,引領孔明到此找麻煩。

  孔明暗自好笑:踱頭真是個老實人,周瑜的反話他一點聽不出,反而弄假成真。

可笑周瑜聰明伶俐,卻落得弄巧成拙,笑話百出。

  其實,魯肅並非真的不懂周瑜的意思,而是對他矯揉造作、半真半假的行為不滿,所以他一個人在堂上自言自語發鯁勁:「哦喲,嚯……枉空小輩英雄,也要屈膝降曹。

爾等降曹,下官不降,來朝堂上見吳侯辭別,迴轉家鄉耕種田園罷了!嚯……」

  孔明見魯肅唉聲嘆氣,心想,可以接上去講話了,再不接上去,等到他「嚯」停,就接不上了。

孔明開口總是老規矩,要從笑開場的。

只聽他一聲冷笑:「嘿……」

  忽聽孔明冷笑,周瑜兩眼瞪大,精神振作。

心想,你只管取笑便了,我降曹是假的,看你說出什麼話來。

  再對魯肅望了一望,意思是,由他去哭也好,笑也好,反正我們不要去理睬他。

因為他是姦細,我們不與他說話,他是會自言自語的,說得你心活而同他去扯淡,他就將你纏住不放。

所以我們只當不聽見。

  但是,魯肅他本來火透,現在又聽見孔明在旁不冷不熱地笑他們,更是火上添油。

他回來對孔明看看,心裡想,為了你要見周瑜,我半夜三更到此,他見了你一肚子氣,你倒還有胃口笑。

本來就要尋著你,為何到了帥府,見了都督,卻一言不發,一聲不響。

所以問道:「軍師,你有何好笑啊?」

  孔明見問,提起精神,知道笑了以後,魯肅必定要問。

老實說,你魯肅不問我,我也要講,現在問到我,我就更有上場勢。

因此,邊笑邊回答:「亮不笑別人。

  「那末,你笑的是誰啊?」

  「笑你魯大夫!」

  周瑜憧的,孔明嘴上講笑魯肅,實質上是在笑我,這也是反話,他是以反還反。

  「你笑下官什麼??」魯肅還是不明其意。

  「不識時務。

」孔明說道。

  周瑜在旁,好象肚裡吃了螢火蟲,心裡明亮。

諸葛亮是有道理,指B罨,不露聲色。

不?今天讓你占上風,由你去笑,反正我在你前面不講真心話。

  「下官哪一樁、哪一件不識時務啊?」魯肅還以為孔明真的在說他,故而不服氣。

  「小溫侯呂布武藝超群,天下名將,不識時務,被曹操所滅。

  是啊,呂布本領雖好,然而胸無大志,最後敗於曹操手下,身敗名裂。

魯肅很贊同孔明的說法。

  「袁紹獨霸河北省,精兵七十萬,將有四庭柱、一正梁,三子一甥,不識時務,亦被曹操所滅。

  不錯,袁紹可稱各路諸侯中一支勁旅,兵精將猛,物阜地廣,不期被曹操以少勝多,出奇制勝。

一舉殲滅。

  此皆由袁紹不識時務所致。

因此,魯肅頻頻點首,以示相見雷同之意。

  「劉表有O九郡,三十萬兵,不識時務,被曹操所滅;我主劉皇叔,不識時務,新敗當陽道——-」

  這些人都自以為英雄豪傑,到頭來都遭到慘敗,一個個國破家亡,不是魂歸九泉,便是浪跡江湖。

魯肅想,孔明的剖析果然淋漓盡致,不知他下來如何說法。

  「大都督要降曹,真是識時務啊!」孔明繼續說道。

  周瑜聽孔明說他降曹是識時務,心想:孔明好厲害,城頭上出棺材——遠兜遠轉,當著我的面,觸我的霉頭。

  他明知我說的是假話,卻反而以假說假,借題發揮,撩撥踱頭來埋怨我。

其實,周瑜要是真的識相,就不會被孔明激動,上他的圈套,儘管讓他諷刺,絕不理睬他。

  可是他做不到,沉不住氣。

  剛才魯肅對孔明的一席話還在點頭稱善,現在聽孔明說周瑜降曹是識時務,滿懷的熱情頓時消失。

心裡犯疑:我就是為了聽不進降曹的話所以要發火,現在你居然也說出此等話來,真使我大失所望。

你還象一個大漢的軍師嗎?未臨陣,先納降,卑躬屈膝。

本指望你幫我一起勸勸周瑜,現在你相反去和他的調。

孔明啊!你自從來到江東以後,一會要打,一會要降,翻雲覆雨,出爾反爾,不知多少遍。

第一次我碰到你,你說要打,我想,你有志氣,有氣魄。

後來大堂見孫權,以大話嚇唬他,說要降;再到內堂相請飲酒,經吳侯多次求教,又說戰之有利。

今天又說要降,不知你葫蘆賣的是什麼藥。

  尤其今日同周瑜交談,他這個人在東吳起決定作用,他說降曹,你千萬不可亦步亦趨。

倘然他說要投降,明日上堂只消與孫權講一聲,江東立即不保。

想到這裡,魯肅捏緊兩隻拳頭,對著孔明揮揮,表明江東不保,與你不客氣:「軍師,你莫非勸我家大都督降曹麼?」

  孔明見魯肅大動其火,怒容滿面,暗暗叫好。

心想,你握拳頭頂什麼用,你能大打出手,大鬧一番,我更能大做文章。

你若與周瑜一樣悶聲不響,我倒無法可想了。

  因此假意勸他道:「大夫息怒,請息怒!亮有一計在此。

  「嘿……」魯肅聽說他有計了,馬上眼睛發光,臉上添笑。

想你孔明也是欺軟怕硬,是個蠟燭脾氣,見我拔拳頭,心驚膽怕,所以急中生智,立即就出計來,你這人確實有點真偽難辨,鬼神莫測。

對啊!既然有計,此時不說,更待何時?這才象一位大漢的軍師。

不知周瑜持何態度?他回頭看一看周瑜,漠然處之。

魯肅暗中說道:公瑾啊!諸葛亮的計無有不成。

那天吳侯沒有問他的計,被他當場搶白。

今朝與你都督有緣份,拜識你這位德才兼備的大都督,主動獻出計來,你快點問他,不要再這麼無動於衷了!

  周瑜不以為然,有自己的打算。

自從孔明進府以來,我一直未與他交談過,大家都是含沙射影,旁敲側擊。

  他說有一計,乃是誘我上鉤;等我去問他計謀時,他若反目以待,說起來我有計,你倒聽得進去。

被他羞辱,我不為之。

我還是只當沒有聽見,以觀動靜再說。

  魯肅見周瑜還是那樣冷若冰霜,如何耐得住氣!因此,也不待周瑜有所表示,就開口問道:「啊!軍師,有何妙計啊?」

  孔明知道魯肅一定要問,而周瑜雖不問,卻也想聽。

  你不開口,我自有本領說得你要來問我。

現在我只管說下去。

「用亮之計,不出一兵一卒之力,一升一合之糧,而使百萬曹軍不戰自退。

  當然,魯肅最相信孔明的說話,聽說如此簡單,不動干戈,不費糧草就可使曹操退兵,十分高興。

不管周瑜相信與否,繼續問道:「請問軍師,如何使曹操退兵,下官在此請教了。

  「用亮之計,弓不上弦,刀不出鞘,而使曹兵百萬克日退兵。

  不需一刀一箭,使江東黎民免致生靈塗炭,軍士不遭刀兵之災,能令曹操回師,實是功德無量,萬民幸甚。

  如此一樁大好事,我們何樂而不為?只見周瑜還是置之不理。

魯肅心裡憤憤不平:公瑾啊,你不要小覷了孔明,他確是滿腹妙計,你不要自恃才華,目中無人,孔明到此江東乃是一團美意,我們不要辜負了他,以傷鄰邦之誼。

一邊想,一邊又問:「軍師快講啊!」

  「只要一家之使。

」別的曹操不要,只要孫權派一個使者去與曹操聯絡。

  這實在便當得很,樣樣都不要,要的是使者。

江東文武滿堂,要一個使者還不是輕而易舉。

魯肅在猜疑,這使者過江去幹什麼呢?可是去獻降書降表,北面稱臣?

  這萬萬不能。

又問道:「要這一家之使何用?」

  「送兩人到對江2苊系錄此兩人,稱心滿意,立即退兵。

朝到朝退,夕到夕退。

  魯肅吃不透孔明所說兩人是誰,這兩人怎麼有這麼大的用場,竟使曹操偃旗息鼓,立即退兵?想你都督久戰沙場,深諳曹操之為人,諒必這兩人你已知曉。

  此時周瑜也在聆聽孔明的對策,聽到這裡,見魯肅疑惑不俯,用探求的目光看著自己。

可惜自已也是不解其意,一下子猜不出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不過周瑜揣摩道,這兩個照孔明的說法,會不會是吳侯孫權和我周瑜的呢?因為我們兩人主宰著江東的命運,送到曹營,引頸受戮,曹操確實不費兵矢刃,可以任日據江東六郡。

要是他真的說出這兩人就是我們,我就立即拔劍將其一揮兩段,因為這是動搖軍心,造成出師不利。

因此,周瑜起袖子對魯市抖抖,示意他繼續問下去。

  魯肅見周瑜也有所動心,微微一笑。

孔明冷眼都看清,心裡想,你總算也要聽了,那末要聽得你一肚皮氣完結。

再對魯肅看看,他聽出了滋味來了。

你不要心急,以為我橫一個計,豎一個計,今天我什麼計都不講。

老實說,我要講出來的話,要嚇得你按住我的嘴都來不及。

  到那時候,看你還敢不敢聽我講!

  「曹孟德久聞江東有個喬玄。

  孔明的說話就十分注意方式方法。

拿近代的話來說,就是非常有藝術、有分寸。

要是孔明說江東有個「喬公」,那末周瑜一聽就知道諸葛亮裝聾作啞,明知喬玄就是我的岳丈,卻借了曹操的招牌來欺侮人。

因為稱到「公」

  字,必定是有身價、有體面的。

現在孔明只當他是東吳一個極普通的百姓,所以直呼其名也不妨。

既觸了他周瑜的霉頭,又不會讓他跳起來。

  魯肅從這幾天與諸葛亮接近以來,無形中對他的說話有所熟悉,模模糊糊也覺他的話兒有規可循。

現在聽得諸葛亮在與曹操開戰的軍機大事上,突然提到一個局外人,而且不偏不倚正是周瑜的岳丈,魯肅預感到又有新花樣翻出來。

不過,喬公與曹操有些什麼關係呢?魯肅皺起眉頭仔細一想麼,哦!明白了。

江東有個喬玄,喬玄有兩個女兒,如花似玉,傾國傾城。

曹操頗喜美色,將此二女送至曹營,風波平息,兩國和好。

魯肅想到這裡,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暗中叫道:諸葛亮,你真是桅杆子上扎雞毛——好大的撣(膽)子!捉弄人捉弄到周瑜頭上來了。

我家都督不是愚昧之人,他是心有靈犀,一點就通,被他品出其中滋味,我的紗帽要搬場,你的腦袋要落地,這不是鬧著玩的。

前番大堂見吳侯,將孫權比作嘗糞的越王,氣得他朝里一走。

今日你又要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了。

所以,魯肅眼睛斜看周瑜,身體帶顫,擋住自己伸出的左手,對著諸葛亮連連搖晃,自己急出了一身冷汗。

  周瑜聽到孔明提及自己的岳丈,也覺得驚奇。

但他並沒有魯肅想得這樣深,只當孔明還不知道其中底細,偶爾談及。

不過,曹操聽說我家岳丈又怎樣呢?你諸葛亮又想在這上面有何說法呢?周瑜想,倒不如讓我從頭至尾聽一個明白。

因此,聽孔明對喬國老直呼其名,並不介意,而是側轉了兩隻耳朵,全神貫注地聽他講下去。

  孔明見魯肅頭上沁出冷汗,嚇到如此地步,嘴裡輕輕說道,看你還敢不敢再聽、再問!

  「喬玄膝下無兒,所生兩女:長曰大喬、次曰小喬。

  周瑜聽孔明說起大喬、小喬,更覺詫異不已,不知他要在二喬身上動什麼腦筋。

周瑜想,喬家的事情,我肚子裡一本帳,喬公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這在江東是家喻戶曉,人人耳濡目染,想不到你會多說多話。

  看你說些什麼,說錯了對你不起。

  「此二喬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也。

  魯肅從心底里佩服諸葛亮,二十幾歲的人,如此見多識廣,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聽得這般說法,竟將二喬描繪得這等超群絕倫,世所罕見。

好雖好,又與你何干?

  「曹孟德久有此心,踏平江東取二喬,迴轉皇城置之銅雀台,以樂萬年,死復無恨。

  曹操戰河北回去,路過漳河,安營紮寨。

小兵挖掘壕溝時,見土中有一銅雀。

因此,曹操就在漳河建造一台,名日銅雀台。

普天下到處訪求絕色美女,供其逍遙作樂。

現在,聽說江東喬玄的女兒,雙雙艷麗無比,特地親率百萬雄師,屯兵赤壁,踏平江東,將二喬據為已有,以樂天年。

  「曹盂德屯兵赤壁,非為江東六郡,實為二喬。

來朝堂上見吳侯,到萬民之中去找尋這喬玄,或千金或萬金,購此二女。

  曹操千里迢迢,不惜大動干戈,目的就是要想索取二喬。

那末來朝上堂,將此事告稟主人,叫他將此喬玄找來,令他將二女送過長江。

  魯肅對周瑜望了一望,不見動靜。

心想,大都督氣量大,好耐心,自已的老婆被人標價,千金售、萬金賣,他居然絲毫不動聲色,就好家孔明說的不是他,而是在說別人一樣不感興趣。

既然你對此無動於衷,看來對二喬過江也不會阻攔,真是好大的胃口。

倒是今天孔明闖下了這般大禍,如何收場呢?

  「然後命人送往對江,使曹操退兵。

從此六郡可以太平,無刀兵之災、傾國之憂。

此謂之效學范蠡獻西施。

  西施原是列國中,越國的一個浣紗女。

據說西施在河邊浣紗時,水中的魚兒見到世間卻有這樣一個絕色佳人,驚得沉入水底。

當時越王勾踐在吳國臥薪嘗膽,博取了吳蘭夫差的信任,放他回歸故國。

范蠡深知夫差嗜好女色,遍訪美女,將其送至吳國。

吳王得此尤物,終日耽於酒色,大費資財建造「館娃宮」,尋歡作樂,不理朝政,忠臣良民怨聲載道,以致國破身亡,自取其禍。

  別人講起故事來,先說題目,再說內容。

只有諸葛亮恰恰相反。

他說完,便一手撩須,一手執扇,就閉目養神起來,等待著周瑜來拾他的牙慧。

雖然他雙眼合上,但心裡還在想,我這番說話名叫「指著賊禿罵和尚」。

  你周瑜身為大都督,料你在未弄清事情之前,絕不會動手動腳。

但是等到你澄清是非,已經為時已晚了。

老實講,你越是要辨別真偽,就越是中我計謀。

  旁邊的魯肅急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不響,只是看著周瑜,唯恐他盛怒之下,抽出腰中寶劍,對諸葛亮無禮。

不過又想,孔明真不識相,厭人面前說厭話,周瑜要是不有所舉動,也太便宜了他了。

  一個人的性格再溫順隨和,一旦自己的妻子被人評頭品足,也受不了這種怨氣,何況大都督的妻房被人家古玩一般估算!周瑜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氣了。

心裡想,你孔明過去隱居山林,不與我們為伍,不知小喬乃是我妻,這情有可原,我不來追究。

但是這話是從哪裡而來,我要搞一個清楚。

倘然此話並非謠傳,而是你孔明憑空捏造,企圖貶低我周瑜的人格,欺騙主人降曹,那麼孔明啊孔明,我大都督能掌握六郡水陸重權,難道就治不了你孔明謠言惑眾、擾亂軍心之罪麼?至此,周瑜方才開口:「啊!先生。

  孔明故意裝出一副剛獻完計,自鳴得意的樣子,沾沾自喜,連連暗笑幾聲。

現在聽得周瑜總算開口,知道他八成帳已中了計。

因此回答道:「大都督。

  」曹操要二喬麼?」

  周瑜也非碌碌之輩,出言吐語非常厲害。

聽完孔明的訴說,他也不來考證事情的真實性,只是接著你的話頭來追根說溯源,這叫順藤摸瓜,看你怎樣對答。

想來曹操總不會親口對你講,即使曹操親口對你說,你又有什麼憑據?倘然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見得是在製造事端。

因為這事情的進出實在大,要弄一個水落石出。

  一般的人,聽到別人問到這樣的事情,總歸回答一個「是」,或者回答一個「否」。

可是孔明何等精明,他做了圈套讓別人鑽,自已早有打算。

他既不說是,也不說否。

反而對著周瑜露出一種蔑視的目光,表示出對這種事情毫無懷疑之處,已成事實,信不信由你自己選擇,根本用不著出來解釋。

所以說道:「都督,曹操要二喬,莫說本軍師知曉,就是普天下也個個知曉啊!」

  魯肅聽了,倒覺得有點弄不懂,心裡想,若說周大都督威名遠揚,這是可信的。

卻說曹操欲取二喬天下皆知,我怎麼一點不知?天下美女何處不可求,卻定要喬國公之女?而且二喬乃是孫策、周瑜的寶眷,曹操明明知曉,怎會傾百萬之師而利慾薰心?

  周瑜雖知孔明的說話有些蹊蹺,但不知這是孔明的計謀,所以說道:「瑜倒不知。

先生怎樣知曉?」

  諸葛亮明白,周瑜這個人不是好激怒的,今朝我不以利害說之,講不出個真憑實據來,定被他抓住把柄,枉遭殺身之禍。

雖然事情已經被我編造出來,至此地步,他還不上圈套,只有繼續編造下去,偏叫他信了才完結。

  所以又對周瑜說道.「都督,曹孟德其第三子名子建,時年未滿十,筆下成文,人稱神童。

曹操漳河建造銅雀台之後,命其作一賦,謂之《銅雀台賦》,賦中將二喬黯隱,邸報上刊登。

豈不是天下人個個知曉麼?」

  曹操的第三個兒子叫曹植字子建,才思敏捷,七步成詩,天下奇才。

他的《銅雀台賦》在當時的邸報上登載後,天下傳聞,都稱讚是篇好文章。

周瑜想,子建的銅雀台賦我也曾看來,確實是好,不過上面說曹操要取二喬,我倒從未注意過,事隔數載,早已忘懷的了。

想來魯子敬掌管文書,大概他還能記得。

讓我暗中詢問他一下。

因此對旁邊的魯肅看看,意思是可能還記得此事?

  魯肅在旁也在思忖:邸報倒是看的,《銅雀台賦》也曾閱讀過,但其中關於曹操意欲攫取江東二喬之說,卻不甚明了。

而且這種邸報不過看看而已,沒有保存的價值,看過就丟掉。

即使軍營中的文書,只要戰爭結束,同樣也要處理掉的,何況時過境遷,其中怎樣的說話,已大半忘卻。

現在見周瑜對自已丟眼色,只有含糊其詞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看過的,但已忘記了。

  周瑜見魯肅面有難色,知道他也不會記得這件事。

  腦子裡馬上轉出一個念頭,有了!不如我親自來問一下孔明可曾看見。

如果他說看過,那就叫他當堂背出來,他背不出,我就說他妖言惑眾,誹謗本督,罪當斬首。

  他若背得出,那我聽一聽,哪幾句是說曹操有此邪念。

  倘然他說沒有見過邸報,那就是純屬欺人之談,定不輕饒!不過周瑜再一想,慢!孔明學問好,不要他將《銅雀台賦》略加改動,我便如何?但又不可能的。

子建的文章我還熟悉,他不背,我確是記不起來,只要你能背,其中如有改動,我就能聽出來。

  其實,孔明的本領不是你周瑜所能及。

即使你聰穎過人,也難聽出破綻。

孔明不是通篇都改,而是只在個別要緊字眼上略改幾字,既符合原意,又讀來通順,你哪裡聽得出來?

  周瑜自作聰明,想定主意,就開口問道:「先生,那銅雀台賦可記得否?」

  「亮還記得。

」我造都造得出,怎麼會不記?如果記不得,我來捅這個漏子幹什麼?

  「望請先生背這麼一遍可好啊?」

  「是啊,背這麼一遍。

」魯肅見孔明胸有成竹,在旁插言道。

  魯肅好長時間沒有開口了,他嘴裡講的話,好象是站在周瑜的一邊。

其實,他的內心裡還是在幫著諸葛亮。

  他想,禍是孔明闖的,應該由他來補漏洞。

只要能將文章背出來,說明確有其事,不要說孔明沒有責任,就是我魯肅也象從肩上卸下千斤重擔。

否則,周瑜說我從江夏帶來姦細,我的罪責不輕。

  聽到周瑜的說話,諸葛亮暗中叫好。

周瑜開始中計了,他已相信有此事了。

正好比張三李四兩人不睦,有人從中挑撥離間,在張三面前說李四的壞話。

要是張三不信,問都不來問一聲,相反付之一笑。

如果張三拖住他,叫他講明李四如何壞,那就說明張三信了此言。

現在周瑜問到孔明,說明他已經相信了。

孔明想,背,我當然要背,目的使他堅信不疑。

但是,我今天背出來的東西,只是證實一下曹操的所謂欲取二喬的意思有否,絕不是說明子建的《銅雀台賦》中的漏洞。

當然,曹操決不會將自己的慾望寫入自己兒子的賦章中去,而子建更不會把父親的非份之想嵌進《銅雀台賦》中去。

此時,只要周瑜仔細、冷靜地想一想,就能發現孔明說活的大漏洞。

但是孔明也是經過縝密思考的,倘然周瑜發覺這個大漏洞,他也有把握將這個漏洞補上。

因為銅雀台是為了安置天下美女的,那又何嘗不可放二喬呢。

孔明想,我背雖則背,不過只背其中一段,並非我不能全背下來,只是沒有必要。

  不要說諸葛亮是《三國》中的奇才,便是我這說書的,長篇累牘的幾十回、幾百回的書都能—一記牢,何況一段賦章,寥寥數句,多讀幾遍定能一字不漏地背它下來。

問題不在於孔明能否將此《銅雀台賦》詩中的一部分背下來,而在於背出來之後,周瑜是否暴跳如雷,對曹操切齒痛罵。

如果他居然心平氣和,無動於衷,那末說明周瑜確實足智多謀,非等閒之輩,說明諸葛亮在周瑜面前無計可施。

  未知孔明將子建的賦章如何改動,周瑜聽後惱怒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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