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都督下令:酉時初刻造飯,酉末集中西山江邊,戌初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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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手持令箭,對文官班中喚道:「憲和先生聽令。
」
雲長想,哦!還有個二號文官簡雍沒有走呢。
簡大夫應聲而出。
「某簡雍在。
」
「將令一支,帶兵五百,帳篷一座,酒肴一席,設於樊口山巔。
今晚亮與主公在彼飲酒觀火。
」
「遵命。
」
憲和先生接令而去。
雲長想,這下帳上真的沒有人了,連喝酒的令箭都發了,那可以叫到我了吧?只見孔明又拔起一支令箭,左手伸到右袖中摸出一封錦囊。
關羽想,果然是特別重要的事情,錦囊都另外藏開的。
又見孔明從座上抬身。
雲長想,那麼客氣,還要站起來?再一看,孔明不朝自己,而轉向大哥那邊。
咦,這令箭發給誰啊?
這支令箭是給客人的。
因為劉備在長坂坡大敗之後,土無一寸,瓦無一張,幸虧阿侄劉琦有個江夏郡,這才立足棲身,日常的許多開支也靠劉琦負擔。
實際上此間的真正主人卻是公子爺。
而且他身體不好,所以孔明對他格外照應幾分,特別客氣。
「公子聽令。
」
劉備一驚:哎呀!我大侄兒身子不爽,你有事派別的人去嘛,何必要叫這樣一個病人去操勞?
這事不用你擔心,孔明早就想得周全、細緻,決不會勞累於他,這樁事情只消生病人去做,比拾取金銀還要省事得多,甚至躺在那裡都可以乾的。
如果此人連躺著都不行,那就該給他準備後事了。
因此,若派健康人去反是浪費。
而且派劉琦去,有許多方便。
劉琦倒也十分期望自己能出一點力。
他想,軍師早就說過:有我諸葛亮在,一定幫你把老大王的領土收復回來。
今天赤壁火一起,軍師用兵,或許就是奪回父王的荊襄。
我作為父親的繼承人,自然責無旁貸,理應盡力。
故而連忙從座上抬身,畢恭畢敬地應道:「小子劉琦在。
」
「將令一支,錦囊一封,帶領本標五千弟兄及其木筏,今日黃昏時分,去至赤壁山前連環舟西北三里的江面之上。
待等連環火起,按錦囊所示,收取降兵十餘萬名。
」
孔明料就,從連環舟上逃下來的曹兵,來不及游上岸去,在江中掙扎著向西北漂浮。
看見木筏,必然蜂擁而至。
公子只消躺在上面指揮軍士一面高喊:「降者免死!」一面把這批落湯雞看押起來好了。
公子接令而去。
此時,帳上文武除了關羽他們三人還在焦急等待外,真的差遣一空,錦囊也早已發光了。
孔明把羽扇一執,兩眼一合,閉目養神了。
關雲長一直注意著軍師的神態,見他如此光景,暗暗叫苦,上了諸葛亮的當了。
什麼「另有要事相托」!分明是搪塞於我。
你是軍師,不給我將令,存心要我坍台,我也沒有辦法。
我本領雖強,空有壯志,受制於你,只得由你擺布。
雲長把長髯一撩,身子一側,閉起丹鳳眼,悶悶地生氣。
劉備一看,孔明的令箭總算髮完了。
他倒處處體諒孔明,心想,自他出山以來,從未發過這麼許多的將令,籌劃計策,心力交瘁,不知要比大將戰場廝殺艱巨多少倍,現在他肯定疲憊已極。
便招呼道:「軍師辛苦了。
」
「理所應當。
」--身為軍師,布置將令是份內之事,根本職責,談不上辛苦不辛苦,只要看戰場上的收效如何。
為難的是,我錦囊寫好,還要想辦法巧妙地發遣文武兼備,但又對我口服心不服的大將。
所以他喊一聲:「惜乎啊,惜乎!」
劉備想,這是你的老脾氣,每次發完令總要發這麼一聲感嘆。
今天能發這樣大的財,還有什麼可惜的事呢?「軍師,惜乎什麼?」
「惜乎缺少上將一員。
」
劉備一聽,又氣又好笑:你到江東去了趟,也沾染上了周瑜的刻薄毛病了。
二弟方才問了你一句,問得不當,你現在馬上就要報復,故意視而不見,置之不理,而在我面前發感嘆,說刁話,好象我家二弟不是上將,沒有用場的;一定要他向你討令,你才舒服。
這也太小孩子脾氣了。
劉備對雲長看看:你別急,讓我來問問他,要一員上將幹什麼。
如果適合你擔當的話,我馬上舉薦你,接下令箭。
劉備問道:「軍師,還需一員上將,有何要事?」
「主公,亮料曹孟德從葫蘆谷口脫逃之後,定然敗走華容小道。
到那時,他身旁文武所剩無幾,皆又疲憊不堪,無力交戰。
若有上將一員埋伏於彼,生擒曹賊易如探囊取物,可為天下除凶誅暴也。
然而,目下無有上將可遣,眼睜睜被曹孟德僥倖逃生,豈非惜乎?」
劉備想,原來擒捉曹賊就在此一舉,那好極了!曹賊生平最怕雲長,那派我二弟前去萬無一失。
便道:「軍師,我家二弟在此,豈非一員上將麼?」
「令弟哪一位?」諸葛亮佯裝不知。
劉備有點生氣了:你越說越不象話了,連我二弟是誰都不知道了!大家久別重逢,何必斤斤計較呢?
關羽對大哥看看:算了,你不用白費口舌了。
他近來與我不和,你再舉薦也沒用。
劉備城府深邃,他懂得在這種場合上,語言之中遷就退讓要比頂真斥責來得高明些。
你諸葛亮問得出,他也照樣答得上。
「軍師,我家二弟姓關名羽,表字雲長,漢壽亭侯是也。
」
諸葛亮淡淡地說一聲:「原來君侯。
」
「是也。
」--你才知道啊!
「主公有所不知。
亮本當早將此事拜託君候,只因其中尚有緣故,故而不敢仰仗。
」
關將軍聽到這一句話,一股怒氣直貫腦門。
心想,什麼緣故?還不是小住曹營六十三天!我來得清,去得明,有什麼可非議的呢!別人說長道短,尚情有可原。
你是個明白人,又是軍師,竟然把這種非議當作奚落屬下的話柄,豈不可恨!你要用就用,不用就別說這種半吊子的話。
既然你說有緣故,那就請你把這緣故開誠布公地說說清楚。
否則,傳揚出動必然引起許多議論和猜測,以為我與曹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呢!聲譽攸關,非同尋常。
雲長再次離座,拱手道:「請問軍師,關某不能鎮守華容、擒拿曹操,其緣故何在?乞道其詳。
」
「君侯聽了:亮未出隆中早已聞得,當初君侯為保二位皇嫂,逗留曹營六十三天。
曹孟德敬如上賓,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敬,下馬迎;贈袍賜馬……可稱恩深似海。
將軍知,此番將那曹賊逼至華容小道,是何等的不易啊!乃多少人嘔心於帷幄,多少人用命於疆場之果。
若被君侯賣個人情,放他逃生,本軍師怎對天下人?故而不敢仰仗。
」
關羽聞言,揚聲大笑:我料到你就是這一番「緣故」,那是不經一駁的。
「軍師,此言差矣。
」
「亮差在何處?」
「軍師但知一其一,未知其二。
當初某在曹營之時,曹孟德果然待某不薄。
然而,關某斬顏良、解白馬之圍;誅文丑,救曹瞞性命,早已報答了他待某這恩了。
」--這並不是我事後的胡編亂造,而是我當初就有先見之明了。
我想,曹操與我大哥是冤家對頭,我們畢竟是敵人,現在他待我這麼好,將來戰場上碰了頭怎麼辦?放他吧,對不起大哥,對不起萬歲,也對不起天下人;殺他,捉他吧,我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問心有愧。
所以我千方百計尋找機會,一定要把他的恩情報答之後再離開曹營。
結果,斬顏良、誅文丑,這兩樁大功足以抵過他待我之恩,早已還清了這筆人情債。
現在我無債一身輕,捉他、殺他,問心無愧,旁人也無可指責。
「況且,當年這交,乃是私情;今日鎮守華容,生擒此賊,是為天下之公。
某雖不才,亦知先公而後私,公重而私輕,豈能徇私而廢公?還望軍師分清這公私二字!」
「嘿……!」孔明一聲冷笑:你別以為熟讀《春秋》,知書達理,象煞有介事來教訓別人。
只怕你嘴硬骨頭酥!你以為曹操敗到華容道時還象你以前看到的那樣,頭戴一字相貂,身穿紫羅蟒袍,手捧灑金令字旗,前呼後擁,凜凜威風嗎?若是這樣,那我相信你是不會放過他的。
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莫說周瑜所布置的人馬如何精銳勇猛,光是我這一批將令,已經足夠曹操受用了。
我料他敗到華容道時必定是禿頭、赤腳、短套,狼狽不堪;倘然再給他一根棒,一隻籃,那就完全是個叫花子了!你的脾氣是見凶不怕,見軟不欺,見了他這種模樣在你馬前苦苦哀求,你先已手軟了。
再論私人交情,曹操對你們劉關張三弟兄都曾有過大恩,你們象借了陰債似的,今生今世永遠還不清了。
你講他不過,只得高舉龍刀,放他逃生。
故而先生擺擺羽扇道:「君侯言雖有理,只怕到得華容道時未必如此。
」
哼!紅面孔想,腦袋長在我的頸項上,怎麼我的行為由你作主呢?別人都會被你估死,我的行為你就休想料准。
我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真所謂牙齒好當階沿石的,說話算數。
「軍師,信乃立身之本;大丈夫言出如山,豈能出爾反爾!倘若關某放走曹操,回來甘當軍令!」
「口說無憑。
可願立下軍令狀否?」
怎麼,還怕我抵賴不成?關羽想,你也太把人看得不值分文了。
「關某願立。
」
「立上來。
」
「遵命。
」
周倉對主人示意道:軍令狀上把我的腦袋也押上去好了。
即使你主人到時心慈手軟,吃交情,要放他,我不會就此干休的,我跟他毫無相干,你在曹營之時,我還在茅草崗做強盜呢。
關平也對義父說,把我的名字也寫上去。
你在曹營時,我還在關家莊,別說不認識曹操,連你都不認識呢,我不欠他的人情。
關雲長走到虎案邊上,捲起綠袍袖子。
手下已把紙、筆放好,墨汁磨濃。
關羽提起筆來正要想寫,忽然想起來了:放掉曹操,我被一刀兩斷,那末抓住曹操又怎樣呢?要把條件講講好的。
「請問軍師,倘若關某拿到曹操,這便怎樣?」
「君侯聽了:倘若將軍把曹操生擒歸來,本軍師十里跪接,馬前敬酒三杯。
」--捉牢曹操是天大的喜事,所以我要到十里路外跪接,當著文武將士的面敬你三杯賀功酒,表示對你的敬重。
關羽想,我倒不想喝你三杯酒,相反我要送點東西給你嘗嘗。
送什麼?送幾句話:你別以為天下唯你最聰明,任何人都逃不出你的預料。
現在怎麼樣?請你下次不要講得那麼死!
雲長二次準備落筆,卻又想起一件事來。
「請問軍師,倘然曹操不到華容,又是怎樣?」--你不相信我,我還信不過你呢。
也許你沒有算準,曹操根本沒有走這條路,我空等了一場,這筆帳算在誰的頭上?
孔明想,紅面孔到底是讀讀歷史,看看兵書的,想得很周到。
那末我乾脆再優惠點,象做生意一樣賤賣給你算了。
「君侯,倘若曹操不走華容,乃是本軍師之失算。
同樣十里跪接,馬前敬酒三杯。
」--一樣的代價,但性質不同,這是作為我的自責,向你致歉了。
關雲長一盤算:抓住曹操,贏三杯酒;放掉曹操,輸脫一個頭。
我的頭只值三杯酒?價值太低了吧!但是再一想,我反正只會贏,不會輸的。
曹操不到華容是我贏;到華容的話,肯定被我捉牢,又是我贏;除非我自己把他放走才會輸,那是不可能的。
立即落筆寫狀。
軍令狀很簡單,只有三句:
關羽奉命鎮守華容,若放走曹操,曹孟德,願受軍法處置。
--具狀人關羽。
大漢建安十三年,十一月甲子日立。
雲長再請大哥作保,簽上名。
然後交給孔明。
諸葛亮把軍令狀折好、放好後,這才拔令在手。
「君侯聽令。
」
「關某在。
」
「將令一支,帶兵三千,五百校刀手,二十關西漢,及公子關平、副將周倉。
鎮守在南郡以東,華容道口。
二十三日申末酉初之時,曹孟德敗至華容,君侯將其生擒活捉,其功非小。
」
「遵命。
」
關羽接令出帳,點兵三千。
周倉帶過赤兔馬,雲長上馬提龍刀,率軍向華容道出發。
至此,一整套作戰方案都在實施之中。
關將軍一走之後,劉備便問孔明:「請問軍師,我家二弟究竟將曹操是擒是縱?」
「主公,天機不可泄露。
」
皇叔含笑說道,你放心,現在二弟已經出發,他要捉要放,我都無法作主了。
你我君臣之間,有何說話不可明講呢?
孔明這樣的好資格,居然也會被劉備騙出來的。
孔明說,主公不必多問,我方才已經講得很明白了,令弟是必然放走曹操的。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
「你料得不差?」
「絲毫無誤,從不失算。
」
劉備突然下顏厲色道:「軍師,你竟差矣!」
孔明想,我之所以不高興同你攤底牌,就是這個原因。
告訴了你,你又說我錯了,還得同你解釋一番。
問道:「亮差在何處?」
「既然軍師料我家二弟必放曹操,何不命三弟、四弟前往?拿到國賊,既為天下人除凶誅暴,也使劉備不負聖上衣帶血詔之託。
如今非但造化了老賊,縱虎歸山,養癰遺患,又斷送了我家二弟的性命。
豈非大大的差矣!」
是啊,從表面上看,劉備的話句句在理,孔明發這支令箭錯而又錯。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今後劉備能坐鎮三分天下,全靠這支令箭發得高明,這著棋子走得巧妙,說明諸葛亮有先見之明。
孔明想,我本來不準備在今天這個不恰當的時候講的,因為要說明這樁事情的前因後果與來龍去脈,不是三言兩語所能夠敘述清楚的。
我現在很疲勞,正想趁這個空隙合一下眼,積聚些精力。
但既然你要追根創底,已經問到這個地步,我若不講,你肯定不會就此罷休,只會逼得更急。
那末,就和你說清了吧。
「主公,實不相瞞,亮命君侯鎮守華容,便是要他放走曹操。
放者有功,擒者有罪。
」
「啊!」劉備更是大吃一驚,「軍師,此話怎講?」
孔明說,因為曹操捉不得。
倘然能捉,我又何必非要把這樁大事交託雲長?翼德、子龍的功夫都不在他之下,兩人中任取一人,便可將曹操擒獲。
可是現在捉了曹操,對主公並沒有什麼好處。
其不利有三:其一,原來曹操統轄的大半個天下誰去掌管?就憑我們現在這點實力,誰肯傾心歸附?雖說主公為天下芟除了國賊,做了一件為人稱頌的大好事,但江土分割猶如一盤散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家去瓜分、蠶食。
這對我們來說,非但毫無實益,反而肥了他人,這才真是養癰成患呢。
其二,那些已經歸附了曹操的諸侯,必然趁著群龍無首之際,各自為政,自立為王,割據一方,互相攻伐,又要造成群雄爭霸的混亂局面,或許比三十年前董卓作亂時還要亂,甚至會象春秋戰國年間那樣,紛爭不息,干戈不止。
這樣,獻帝的性命更加危險,漢室更是岌岌可危了。
而且這種局面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結束。
江山割裂,生靈塗炭。
你我將成為千古之罪人,遭萬人所唾罵。
這是逆時勢,失民心的。
其三,曹操一死,江東就無所顧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他勢必要大舉進犯,來吞併我們。
主公立足未穩,勢單力薄,光對付江東已難以招架,倘然北邊再有諸侯趁火打劫,那我們自己就首尾難顧,腹背受敵了。
相反,放掉曹操,三弊便成了三利。
其一,即使赤壁火燒,曹兵百萬全軍覆沒,但他相互信任的權威仍在,他一回許昌仍舊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就不可能發生群雄割據的局面,大半個天下還是維持在統一和安定的基礎上。
其二,江東唯恐曹操來報赤壁之仇,暫不敢與我們為敵,而只能繼續聯和,按兵不動,我們就可以站穩腳跟,徐圖發展。
其三,曹操一時恢復不了元氣,而且以為我們孫劉聯盟十分堅固,不敢輕舉妄動,挑起事端。
當曹、孫兩家觀望局勢,等待機會,僵持在那裡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抽出身來,趁其不備,伺機而動,先取荊襄為立命之本,爾後悄悄然長驅直入西川,開闢基業。
這就是為何對曹操只能放,不能捉的道理所在。
所以說,華容放曹實質上並不是關雲長放的,而是諸葛亮放的。
孔明料定關羽必放曹,這才借他之手來達到自己的意圖。
有人講,華容放曹純粹是諸葛亮為收伏關雲長而做就的機關。
這真是無稽之談了。
作為一個統帥,僅僅因為要使部下心悅誠服,而放走敵酋,那是斷無此理的。
孔明放曹完全是從大局出發,意義極為深遠的。
劉備聽完孔明這番說話,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心想,這些道理我完全明白的。
因為軍師未出茅廬之時,在隆中就對我說過,要先取荊襄,後圖巴蜀,鼎足天下,以成基業,是不可能一舉翦除曹賊而得天下的。
但是到了具體實施這一大策時,我就糊塗了。
不過,眼下還有一事不明,要問他一問:「軍師,既然欲放曹操,何必又命我家二弟鎮守華容?豈非多此一舉了麼?」
孔明說,不然,這是一種謀略。
倘然華容道無人鎮守,曹操定要藐視我們,以為我們計窮智短失算了。
現在這麼嚇他一嚇,使他知道我們的厲害,條條路都算到,都封住的。
他必定這樣以為,幸虧遇到關雲長,才僥倖逃脫一條老命。
這樣,他對我們就存有恐懼之心,今後更加不敢輕易興師南下了。
皇叔連連點頭稱是:「軍師深謀遠慮,神機妙算,劉備佩服之至!」
從此以後,劉玄德對孔明更加敬崇不已,更加言聽計從了,從而,孔明的各項計劃也得到更順利的實施。
到傍晚時分,君臣二人同上樊口山,在篷帳中一邊飲酒,一邊觀賞赤壁火燒。
樊口山一切布置就緒,回過頭來再說三江口。
雖然相隔了兩回書,但實際上事情的發生是同時進行的。
周瑜派徐盛、丁奉去追趕孔明後,自己便與魯肅一起上七星壇去收兄弟的周濟的屍。
兩人到南屏山套,上七星壇,真至頂層。
周瑜見自己兄弟的沒頭屍端還磕在半桌上。
雖然這兄弟是飯桶,但畢竟是一母所生,同胞手足,見他死得這麼慘,這麼冤,不覺悲從衷來,哭一聲:「賢弟……啊……」
不料孔明臨走時給死屍畫好「符」,念好「咒語」的。
你周瑜「哇啦」叫一聲賢弟,那周濟的沒頭屍卻在那裡一牽一牽地動起來。
那死屍豎了一豎,又重新乓地倒了下去,周瑜又跟著嚇了一跳。
定睛看時,只見從屍體下面、鶴氅之中鑽出一個小兵來,面如土色,渾身顫慄不已。
爬到周瑜面前,結結巴巴地叫了聲:「大……大都督!」
「你,你在那裡幹什麼?」
小兵說,就在不一會兒之前,諸葛軍師叫我蹲到半桌前,讓周相公坐在我的頭頂上,然後用鶴氅把我們兩人兜起來,兩個人接成一個人,頭是周相公的,腳是我的。
軍師囑咐我不准有一點點聲音和動作,否則要被天神天將殺掉的。
片刻之後,我聽得靴腳和甲冑之聲,天神天將來了。
又聽見「嚓」地一聲,周的兩條腿一挺。
接著從上面嘀嗒嘀嗒有東西淌下來,一股血腥味直往我鼻子裡鑽來。
我明白,這一定是周相公不聽軍師的囑咐,伏台不虔誠,故而天理無情,被天神天將殺掉了。
所以我被嚇得一都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出。
現在聽到你都督在哭賢弟,我想,這下不要緊了,於是就搬開死屍,個了出來。
都督,此事與我無干,大都督饒命!
諸葛亮的什麼「符」和「咒語」,自然是說笑話而已。
前兩回書中已說到,孔明布置七星壇時點了五百零一個小兵,五百個都有安排,唯有這一個零頭是單獨放開,另作打算的。
當時沒有說明安排他幹什麼,其實就是叫他擔任活凳這個特殊角色的。
諸葛亮對周瑜滿腹怨恨,弄這麼一個小小的機巧來嚇唬嚇唬他。
毛宗崗在《三國演義》第五十六回的總批中說:「彼有三殺,此有三氣」。
我們評話說起來是,彼有四殺一急,此有四氣一嚇。
四殺者,誘人犯法、借刀殺人、掘坑逮虎這三次暗殺和七星壇上的一次明殺。
一急是,倒樹盡根,臨江會欲害劉玄德,把孔明急出一身冷汗來。
諸葛亮先以這一嚇來回敬他那一急,接著就要給他一次小氣,即叫徐盛、丁奉帶回來的那封信。
還有三次大氣是眾所周知的:半夜取三郡、甘露寺招親和蘆花盪。
實際上,這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周瑜殺孔明何止這四次?孔明氣周瑜更是八次都不止呢。
現在都督恕這個小兵無罪。
另外四站在半桌周圍、身穿道巾道袍、手執七星旗幡的小兵,也把眼睛睜了開來。
周瑜就命這幾個人把兄弟的屍道抬下去,送進大營。
自己也與魯肅一同下壇,一路下去,一面把壇上壇下四百九十六個小兵統統叫醒:別在這裡發什麼瘋了,將七星壇拆毀後迴轉自己營里去睡覺吧!都督把馬忠的令箭也收回了,浮營同樣撤去,這才準備同魯肅一起回營。
魯大夫說,我有一點小事,稍停再來,都督先請。
於是,周瑜獨自先回營去。
魯肅有些什麼小事呢?大夫惦記著西山上那班隱士。
心想,近日來忙於雜務,也無暇過問他們的飲食起居,他們都是諸葛亮的師友,都有經天緯地之才。
為了隔江觀火,他們特意趕到這裡。
當然,都督脫不出身,只有我常去看看他們。
現在東風已起,順便問問此番長江破曹吉凶如何。
因此,魯肅快步登臨西山,進茅屋,問眾隱士,在此憩息可好?大家都說,承大夫照指,此處十分舒適。
魯肅又問,此番火攻破曹,勝敗孰屬?隱士們都說,借得東風,萬事俱備,江東破曹必勝矣!魯肅這才放心,匆匆下得西山,到西山江邊,忽聽一聲痰嗽。
回頭看時,只見沿江來了一頭小毛驢,背上坐著一位老者,鶴髮童顏,道家裝束,後面跟個僮兒。
魯肅上前施禮道:「老先生,下官有禮了。
」
「不敢。
請問足下是誰?」
「下官魯肅。
請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漢黃承彥。
」
魯肅聽了他的名字在想,黃承彥?這個名字怎麼這樣熟?哦!聽說諸葛亮的丈人也叫黃承彥,是隱林中的高士,會不會就是他?「請問老先生,孔明軍師是你何人?」
「小婿也。
」
魯肅想,果然不錯,確實是諸葛亮的岳丈。
便道:「哎呀老先生,你來遲一步了。
早來片刻尚可翁婿相見。
」
「那末,而今我家小婿哪裡去了?」
「孔明先生向上蒼借得三天東風之後,駕舟回歸樊口山劉皇叔處去了。
」
黃承彥聽說女婿借東風,又見魯肅講得神乎其神,知道這是孔明與江東人開玩笑,找一個脫身的藉口,故而他開懷大笑:「哈哈哈哈!魯大夫,你中計了。
老天本來就有東風,何用借得?」
出色!女婿的豬尿泡被丈人來戳穿。
三江口的江東文武官員中,魯肅第一個知道借東風是假的。
魯肅想,到底要懂天文。
如果都督也有孔明這樣大的才學,何至於既要上當,又誤了自己兄弟的性命。
魯肅問:「請問老先生到此何事?」
「觀看赤壁火攻。
」
原來也是特地起來看火燒的。
魯肅想,看來曹孟德晦星高照,百萬家當要毀於一旦,非燒光不可,你看,隱林名士雲集西山,幾乎都到齊了。
又問道:「老先生何日迴轉山林?」
「老漢本當二十二日傍晚歸去,但從天文看來,二十二日有大雨一宵,故而只得待到二十三日雨霽天朗再走了。
」
魯肅想,這種老人家出門出路比我們便當得多,精通天文,預知晴雨寒暖,可以少吃許多苦頭。
魯大夫忙介紹說:「老先生,山中草屋之中早有許多山林名士在彼,老先生不妨登山一聚。
」
「好好好,多謝指點。
再見了。
」
「再見。
」
黃承彥上山。
魯肅回陸營,到都督寢帳。
周瑜在那裡等待消息。
不一會兒,徐盛、丁奉哭喪著臉回來了,見都督請罪說,諸葛亮果然是由趙子龍駕了一條漁舟來接他回去的。
我們正在追趕之時,哪知趙雲射出一箭,斷索落篷。
小船如飛而去,我等無法再追。
趙雲箭上有一封信,是諸葛亮寫給你都督的。
請都督觀看。
說罷,將箭和信這兩樣東西呈上去。
周瑜接到手一看,箭杆上火烙著「常山趙」三字,的確是趙子龍的箭;而且是月牙箭。
說明諸葛亮料定我要派船追的,特地叫趙雲帶了月牙箭來專射篷索。
既然他與我已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了,那還要通什麼信呢?不過,已經到手了,就不妨看它一看。
周瑜一看信封,先是噴噴地一氣:諸葛亮把自己的台頭名字,甚至官銜都寫得很清楚,而稱我就是周公瑾,連將軍、先生這類最起碼的稱謂也沒有。
我早知此人不能留在世上。
你看,剛剛逃出去,就如此放肆。
今後肯定是江東的心腹大患。
--你既然知道這樣,那就把信扯扯掉算了,有什麼好看的呢?周瑜不賣帳,偏偏要看看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麼,便撕開信封,抽出信箋,展開觀看。
魯肅也很感興趣,把頭湊過來,想看看孔明在信上怎麼說。
只見紙上字句不多,總共才八句,每句七個字,全篇只有五十六個字。
第一句是「一葉扁舟寄江東」。
周瑜想,諸葛亮在嘆苦經了。
明明坐的是大號官船,偏說是一葉扁舟。
當面說鬼話!諸葛亮的意思是,我在這裡沒有自由,任意登岸就要殺頭,只能一天到晚匍在船上,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科簡直象個囚犯。
根據我的才幹來說,一條船大小的天地實在令人窒息,只能算一葉扁舟。
所以說一葉扁舟寄江東。
第二句,「孫劉合力破曹公」。
周瑜想,哪裡是兩國聯兵?你們劉家連小兵都沒有派出一個,就來了你這麼個大姦細,分明想趁火打劫,漁翁得利。
第三句,「輕搖羽扇不辭勞」。
孔明在周瑜面前擺功了:你別看我老是閉目養神,扇子搖搖,好象非常閒暇、舒適。
其實我是最勞碌的人,我的腦筋不停地轉動,想方設法幫你們破曹,你托我辦的事情,我從未推卻過,樁樁都辦得十分出色,而且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取代。
真可算得任勞任怨,含辛茹苦。
第四句,「借得東南甲子風」。
魯肅看了,暗暗想道,孔明,你寫錯了一個字了,應該寫「算得東南甲子風」。
因為你家丈人剛剛告訴我,老天本來就有三天東風,根本用不著你築壇借風。
周瑜至今還蒙在鼓裡,還以為是真的。
心想,這四句中,就是這一句算得上是實實在在的,不可否認。
--不料就是這一句是最是吹牛。
都督再看下面四句,更是看得一包氣。
信上寫道:「七星壇上風若無,二喬送入銅雀宮。
」--早就有言在先,曹操兵犯江東心懷鬼胎,私下裡看中了你的老婆和大姨。
我借東風,非但保全了江東六郡生靈,救了你的命,還保住了你的老婆不被曹操侮辱。
否則,身為大都督,連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豈不要遭天下人恥笑!
最後兩句是,「諸葛回歸江夏去,何勞遣將送江中?」--我從哪裡來,回到哪裡去,你何必那麼客氣,還要派兩員大將在長江中護送我一程呢?
魯肅看到這裡,哈哈大笑。
對周瑜看看:我剛才就跟你說,不必相送孔明先生了,你偏不信。
現在你看,不出我所料吧!
周瑜看完這封信,氣得臉色鐵青,兩根雉尾索索發抖,咬牙切齒地道:「氣死本督也!」
徐、丁二將一看,知道闖下了大禍了,連忙雙雙跪下:「小將該死!該殺該剮,聽憑大都督發落,小將甘願領罪!」
周瑜有火無處發,把怨仇全都集中到了諸葛亮的身上。
說道:「記大過一次。
下次將功抵過。
」
「謝大都督不斬之恩!」--還好,殺掉了他的兄弟,只記一個過,便宜的。
徐、丁二將交掉令箭,匆匆退出。
周瑜想到兄弟之死,還是十分傷心,一個兒在那裡不住地暗暗流淚。
魯肅想,你這樣悲痛憂悒,等一下發令破曹勢必會分心,造成用兵不周,自己的身體也要哭壞。
怎麼能使他忘掉這件事,心情開朗、精神振足起來?一動腦筋,哎!倒有個主意在此。
魯肅交了孔明這個朋友後,嘴巴也學得靈活多了。
他一本正經地問周瑜道:「都督,你究竟可要火燒曹孟德?」
周瑜一怔,覺得此話問得蹊蹺,倒頓然收住了泣聲。
答道:「東風已起,哪有不燒之理?」
「那麼何時出兵?」
周瑜想,兵貴神速,當然越快越好。
否則,曹操一見東風起,也要嚴加防範的。
再說,東風究竟是否有三天,也很難講。
因道:「本督今晚火燒連環舟,一舉破曹。
」
「不妥。
下官看來,今晚不宜用兵。
」
「哦,此乃何故?」
「因有大雨傾盆,豈能使用火攻?」
周瑜倒很相信。
心想,不錯,什麼季節刮什麼風,冬天起東風,說明天時不正。
這幾天也的確有點潮濕,而且太暖,很可能今晚有雨。
一下雨,水克火,燒不成了。
但是,你魯肅怎麼能肯定大雨就在今晚下呢?莫非又是諸葛亮跟你說的?問道:「子敬何知曉今晚必有大雨?」
魯肅想,黃承彥告訴我是在二十二日晚上有雨,我現在是故意騙騙你的。
但是這黃承彥老先生的名字我無論如何不能和你說起,因為他的女婿害死了你的兄弟,你會喪心病狂地把他的岳父給殺了,以解心頭之恨,還是索性騙下去算了。
因而爽朗地回答道:「下官觀看天文而知。
」
什麼,你也懂天文?周瑜不信:「子敬的天文何人傳授?」
「孔明軍師。
」--都往他身上推好了。
周瑜對這一點倒又深信不疑的。
他想,我要殺諸葛亮,你每幫他想辦法,出點子,他很可能教你一點天文,作為謝意。
都督哭得糊裡糊塗,一下就上了魯肅的當。
心裡開始著急起來了,說道:「子敬,今晚有雨,不能破曹。
這便如何是好?」
鰲魚上鉤了。
魯肅想,今天要騙你團團轉。
說:「是啊。
那末,你看何日下雨方對用兵無防?」
周瑜想,你這話問得稀奇吧?諸葛亮與老天有緣,遇事有個商量,我又沒有這個能耐。
它要什麼時候下雨,只能讓它去下,我怎能作得了主呢?假如要稱我的心愿,今晚絕不能下,明朝二十一,正在激戰,也不能下。
後天,白天打掃戰場,收拾軍隊。
照此時間安排,至少要到二十二日的傍晚時分,才沒有大妨礙。
便對魯肅說:「若按本督之意,早至二十二日晚間,才得無防。
然而,天意怎能由得本督!」
「不防,下官便按都督之意,請老天推遲至二十二日晚上下雨。
」
周瑜做夢也沒想到踱頭有這麼大的本領,心想,他的腦子看來有點問題,大白天說起糊話來了,颳風下雨你作得了主?問道:「子敬有何為,可使大雨移後兩天?」
「都督,諸葛亮他能呼風喚雨,下官卻能避風退雨。
」
什麼,諸葛亮借了,你負責還?完全在胡說八道。
周瑜譏諷地問:「子敬怎樣避風退雨?」
「下官只消建一高壇,名曰八星壇。
建在西山江邊……」
周瑜想,我屯兵的地方實在是風水寶地,兩邊兩座山,一邊宜借風,一邊可退雨,真不簡單!借風築七星壇,退雨要建八星壇,花頭真不少。
問:「造了八星壇又怎樣?」
「下官除去紗帽袍服,披頭散髮,短衣赤腳,登壇作法,上天表,奏達天庭。
不過天神天將下凡之時,下官須往西山江邊迎接,需要都督代替下官在八星壇上伏台。
有一句說話,都督你要牢牢謹記:聞得腳步之聲、鎧甲之聲,你要把頭項伸長!」
「噯,踱頭!」
「哈哈哈哈!」
周瑜,你以為我也同我的兄弟一樣,會上這種死人當!
魯肅說,這就是了。
你大都督一聽我的說話,便知道是胡說八道。
為什麼令弟竟會如此相信呢?大都督聽了不要見氣,可見令弟是非不辨,黑白不分,正是愚昧呆笨之極。
這種人留在世上毫無用處,死了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大都督也不值得為他如此悲慟萬分。
經魯肅這麼一番排解,周瑜的心情倒開朗起來了。
他想,話是這麼講,兄弟確是個無用之人,死不足惜。
我叫他去監視諸葛亮,他卻做了這妖道的幫手,為諸葛亮去伏台。
算他倒楣,做了劍下之鬼。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再說,人死不能復生。
我這樣為他悲傷,有害無益。
不過,這件事情已成定論,不必去提他了,最要緊的是今天晚上到底有沒有雨,這一點要弄個明白的。
「子敬,那麼今晚果真有雨否?」
「非也,與你打趣打趣而已。
大雨確在二十二日晚上。
」
「你怎樣知曉?」
「西山上的隱士們所講。
」不必讓你知道名姓,含糊其詞,一言以蔽子。
周瑜想,不錯,你早就跟我說過,好多隱士都在西山上等看火攻赤壁。
他們對於天文都是行家。
二十二日晚上下雨,那太好了。
既然如此,我要趕快準備發令的事了。
於是,都督叫魯大夫幫他一起書寫密札。
孔明用錦囊,周瑜用密札,其實是一回事,各人的習慣稱謂不同而已。
反正都早已想好了的,不一會兒,密札寫畢。
吃過戰飯,周瑜吩咐起鼓升帳。
三江口所有的文武聞得鼓聲炮聲,立即匯集大帳。
周瑜在虎案中坐定。
文武參見已畢,兩廂站立。
都督從戰袍袖子中取出一迭密札,放在案角之上,然後開口道:「眾位將軍,列位先生:如今東風已起,本督布置將令,今夜火燒連環舟,赤壁破曹。
江東生死存亡在此一戰,還望眾位將士協力同心。
」
眾文武齊聲響亮地答道:「請都督下令!」
都督先發陸路令箭,後發水路令箭。
因為陸路要到對江去埋伏,必須接令就走,水路暫時不走,與大都督一起出發。
陸路的令箭中又分兩批,一批是攻打聚鐵山糧寨的,一批是摧毀赤壁陸營的。
聚鐵山雖然地勢險要,又有重兵把守,但有了陸遜所獻之計,借了蔡中的腦袋,就省事得多了。
周瑜拔出第一支將令,點道:「興霸將軍聽令。
」
諸葛亮那裡接頭令的是趙子龍,這裡也是趙子龍--江東趙子龍。
甘寧應聲而出:「末將甘寧在。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
按密札所示,借蔡中之人頭,攻取聚鐵山糧寨。
不得有誤!」
甘寧聽說接這麼一支令箭,非常高興:糧是軍中之膽,都督把最重要的事情交託給我,我可以立一樁大大的頭功了。
--哪知你此番時運不濟,非但寸功全無,反而還吃了一槍回來,現在接令時興高采烈,交令時就垂頭喪氣了。
甘寧接令退出大帳,拆開密札看清之後,立即把密札焚毀。
然後捧了令箭到自己營里,走進本帳,見二蔡還在那裡對酌;邊上有四個心腹在伺倏,實際上是監視他們的。
甘寧把令箭往桌子上「砰」地一碰,嘆了口氣:「唉!」
兩個小奸往桌上一看,原來是一支令箭。
問道:「甘大哥,這是幹嗎的呀?」
「周郎命俺攻打聚鐵山糧隊。
」
兩個小奸想,聽這口氣,周瑜要打過江去了。
看來他想趕在曹丞相前面,先發制人。
不知甘寧是怎樣的想法。
蔡中問:「甘大哥,你早就是丞相的人了,怎麼好去攻打自己的糧隊呀?」
甘江霸對他們說,二位賢弟,我歸順丞相乃是暗中行事,周郎哪裡會知道?否則,別說不會給我這支頭令,就是我的腦袋也早已給他拿掉了。
他給的令箭,我怎麼可以不接呢?所以正要與二位賢弟商議一下,如何對付周郎為好。
蔡中說:「這容易得很。
本來丞相叫我們在這裡等待連環舟過江,接應他們,現在我們乾脆一起回到赤壁山去見丞相算了。
」
甘寧說:「這個辦法我早已想到了。
但是,一旦周瑜發覺我去歸降丞相,他就要別外派人去打糧隊。
糧隊上一無準備,仍舊要有危險的。
」
「那你說怎麼辦呢?」
「以愚兄之見,不如將計就計,假意前去攻打糧隊,實則乃是去傳遞消息,請糧隊之上加意防備,或許周郎另遣別將前去攻打。
爾後,再往赤壁山前,面見丞相。
二位賢弟意下如何?」
兩個小奸一致贊成:「好,這個辦法好極了。
」
「不過,糧隊上的主將,愚兄素不相識。
」
「這不要緊,咱們都認識的。
」
「那末,哪位賢弟跟隨愚兄同往糧隊,從中作個引見之人?」
二蔡聽了,都搶先叫道:「我去!我去!」
為何如此起勁?一來,去送個消息就有一樁功勞,再跟了曹操的連環舟過來,又好撈點功勞;二則,早一刻離開江東,早一步脫離危險,因為在江東處處提心弔膽,實在談不上好過。
所以兩人你爭我奪。
甘寧,都督密札上指名要蔡中去的,蔡和的頭另有用途。
便道:「二位賢弟不必爭執。
愚兄看來,還是蔡中弟與我同往糧隊,蔡和弟在此接應丞相。
」
蔡和聽說叫他一個留在這裡,心裡真是十二分的不願意,連忙說:「二位兄長都走了,小弟我一個人留在這裡,那怎麼行呢?」
「賢弟放心,我等弟兄不過分別一宵,來朝便要跟隨丞相殺過江東,即可相聚了。
」甘寧心中暗咒道,反正你也活不到天明了,我與你來世再見了。
蔡和無奈,只得勉強答應。
興霸點齊三千精兵,連同蔡家弟兄帶來的五百曹兵也一起跟了去。
甘寧和蔡中的戰馬、兵器都在船上,裝束停當,兩將率領三千五百軍隊,駕舟往聚鐵山悄悄進發。
這裡,周瑜接著發令。
第二支將令拔出來,喚一聲:「馬忠聽令。
」
「末將在。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照密札行事,奪取聚鐵山,策應興霸將軍。
不得有誤!」
「得令!」
「子衡先生聽令。
」周瑜拔令在手。
「下官呂范在。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率大號舟船八十艘,前往聚鐵江,往來運取糧米。
」
「遵命。
」
周瑜為了奪取這些軍糧,也是一開始就連發了三支將令。
下面是攻打陸營的了。
「子明將軍聽令。
」
「末將呂蒙在。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各佩噴筒火箭,多帶引火之物,偷渡過江,埋伏於曹操陸營左營之外,以炮聲為號,火燒陸營。
其功非小。
」
「得令。
」
「公績將軍聽令。
」
「末將凌統在。
」
凌統的任務與呂蒙一樣,一個燒左營,一個燒右營。
凌將軍接令而去。
周瑜這一支令箭發得疏忽了。
他往日用兵十分注意,總是把甘寧和凌統兩人分開的,一個往東,一個往西;一個水路,一個陸路。
今天將令多,時間緊,周瑜考慮不周,把兩個人都派在陸路上,結果弄得自己人打起來。
因為當年凌統的父親凌操跟隨小霸王孫策攻打江夏黃祖,甘寧當時在黃祖部下為將,一箭把凌操射死。
所以凌統與他有殺你之仇,兩人常常見面部衝突起來。
雖經孫權、周瑜等人多次勸解,但收效甚微。
此番在戰場上仇人相見,身旁又無其他的自己人,兩個年輕人一交面,分外眼紅,於是便自相廝殺起來。
周瑜再拔令在手,「徐、丁二將聽令。
」
「徐盛在。
」
「丁奉有。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兵車一百二十輛,戰馬六百匹,偷渡過江,埋伏於曹賊陸營後營之外,亦以信炮為號,驅策兵車,自後向前衝倒陸營營牆。
」
曹操的陸軍出色,陸營的建造也特別考究,營牆賽似城牆般堅固。
周瑜便用古代的兵車來摧毀它。
兵車全用鋼鐵製成的,車轅前有一塊厚硬的鋼板;共用五匹馬拉動:中間一賀轅,左右車輅上各用兩匹。
小兵坐在車上鞭策牲口,五匹馬就拚了命沖,這樣,來把營牆撞倒。
徐、丁二將領命而去。
周瑜又拔令道:「孔休先生聽令。
」
「下官吾粲在。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去往赤壁山前、長江之濱,拾取旗幡刀槍。
」
周瑜不知道戰場上有金子銀子拾的,而且後來看見了都不許部下拾。
但是旗幡刀槍卻又要的,可惜又偏偏拾不到,都被糜芳拾光了。
周瑜布置的將令,相反是幫了孔明的忙。
所以,除了打敗曹操是他的莫大功勞之外,其他一無所獲。
吾粲此人也是一世不得意的,周都督不知何故,向來不重用他。
這麼大的一場戰爭,不叫他去沖營奪陣,卻只叫他去拾拾旗幡刀槍,真是埋沒將材。
吾粲當然不當它一回事情,也根本沒有料到象這樣的差使,居然還有人搶他的生意,所以非常篤定。
糜芳在拾時,他還沒有到,等他到時,糜芳已經拾了走了,有用的東西一點也不剩。
吾粲空手去,又空手回,倒也輕鬆得很。
吾粲接令下帳。
這時候,赤壁山前陸路的令箭已經發完。
但周瑜還要補充一支令箭。
喚道:「子義將軍聽令。
」
「末將太史慈在。
」
「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足備弓箭,鎮守黃州橋頭,扼住曹操退走合肥咽喉之道。
」
周瑜這條令,就是上了孔明的當而發的。
諸葛亮在智遣陸遜的時獻了這麼一條計,說不能讓曹操退進合肥。
如果沒有太史慈擋住黃州橋,曹操就不會到彝陵道、葫蘆谷和華容道,孔明這三條路就白守了。
太史慈領命而去。
陸路令箭這才全部發完。
下面開始發水路將令了,「公覆老將軍聽令。
」
黃蓋早就準備好了:陸路上是我學生接頭令,水路上的頭令必定是我的。
沒有我先去火燒連環舟,都督整個的破曹計劃就無法實現。
只見老將軍雄赳赳從旁閃出,精神抖擻地應道:「老朽黃蓋在。
」
眾文武對他一看,老頭兒氣色很好,雖則前不久挨了三下脊杖,打得他皮開肉綻,但雄風猶在,不減當年。
周瑜道:「將令一支,密札一封,帶兵三千,全用浪里鑽、水上飛;信炮一尊,火船二十條。
按密札行事,鳴炮為號,火燒連環舟,其功非小!」
黃蓋聽完周瑜的話,心裡不太高興。
認為都督少講了五個字,即「捉拿曹孟德」。
應該是,「火燒連環舟,捉拿曹孟德。
其功非小!」都督當著這許多文武不講這句話,莫非以為我人老珠黃不值錢,而且我傷勢剛剛好,只能放放火,捉不牢曹操?其實周瑜毫無看輕黃蓋之意。
他認為,捉曹操是理所當然,人人有責的事,根本不消說得。
而黃蓋卻誤會了。
他想,你越不叫我捉曹操,我越是偏偏要捉給你看!因此,黃蓋後來三上連環舟。
結果,曹操沒有捉牢,自己倒中了一箭,險些送了老命。
這就是鬥氣斗出來的禍。
老將軍接了令箭密札,退過一旁。
周瑜發水路的令箭都是一條正、一條輔搭配的。
所以第二支令箭就命老都督程普帶兵三千,接應黃蓋。
又點兩員老將:「韓、周二老聽令。
」
「韓當在。
」
「周泰有。
」
「二位老將軍各帶三千水軍,身佩噴筒火箭,多帶引火之物。
聞得信炮響亮,分頭焚燒曹賊左右兩座水營。
其功非小!」
下面又是一條輔令,命潘璋、董襲各帶三千軍隊,接應韓、周二老。
水路的令箭就這麼幾條。
因為是火燒赤壁,所以支支令箭都是用火攻的。
最後,周瑜再拔一支將令,喚道:「子敬聽令。
」
「下官魯肅在。
」
「將令一支,人馬一萬,鎮守大營,耳聽捷報。
」
「遵命。
」
魯大夫與周都督是老搭檔了。
江東的民謠這樣唱道:「臨江水戰有周郎,伏路把關饒子敬。
」魯肅不僅是個政治家、戰略家,而且在軍事上也很有才幹,特別善守。
因為他穩重、謹慎,軍紀嚴明,部下毫不鬆懈,百姓路不拾遺。
《三國志》中有幾句孫權對他的評價,說魯肅「作軍屯營,不失令行禁止,部界無廢負,路不拾遺,其法亦美也」。
所以,有魯肅在後方把守,周瑜出戰就毫無後顧之憂了。
都督共發了十三條將令,使用軍隊五萬二千。
還餘一萬八千兵,就作為他自己統帶的大隊。
沒有接到令箭的文武,少量留給魯肅調遣,其餘都跟隨都督大隊一同過江,隨軍聽用。
最後,都督下令:酉時初刻造飯,酉末集中西山江邊,戌初出發。
退帳之後,眾文武分頭準備,戰船聚集西山江邊,三江口頓時龍騰虎躍,人歡馬叫,眾三軍個個摩拳擦掌,鬥志昂揚。
正是:檣帆林立碧江小,人馬喧騰濁浪無。
欲知周瑜如何用火,且聽下回分解。
276 周瑜故言降曹操 孔明毒言激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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