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國,柴桑弔孝,人們稱他渾身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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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傳令張飛領三千漢軍,將書信交與他,說道,你從旱路去追趕周瑜,把這封信送給他們,叫他看了這封信,好歹送了他的命。

張飛接了信,出了蘆花盪,往前進發。

這裡孔明命人收拾一切,教周倉去見關雲長,同至荊州交令。

自己與劉備帶了眾文武迴轉荊州城,聽候江東的消息。

  卻說周瑜出了荷心亭,想起剛才被擒,雖然未受到孔明的當面侮辱,但心裡總覺得有一股怨氣未能透出。

因而一出盪口,便覺悠悠忽忽,身子越發支持不住了。

臉色漸漸由紅轉白,氣短喘急,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起血來,自忖氣數已終,黃泉即近。

眾將都圍在他的身旁,捶背摩胸,時刻不離左右。

大小船隻緩緩地沿著江岸回去。

天剛放明,魯肅見周瑜這般模樣,勸說暫時上岸,休息一天再說。

周瑜自知難以挨到柴桑了,便點了點頭,傳令停船登陸,沿岸紮下大營。

眾將扶持著周瑜慢慢地上了岸,在帳上坐定,文武兩旁站立。

周瑜和眾人喘息稍緩,外面報來緊急軍情:「報稟大都督,現有張飛率軍殺到,在營前討戰。

」  周瑜想,今日張飛老釘著我,我不死,他們不肯罷休,就象是閻王來索命,一陣緊一陣。

雖然我已經象殘燭一樣,燃不了多長時間了,但只要在世彌留一刻,也不能失了小輩英雄的威。

便隨口問道:誰人出戰迎敵。

甘寧從旁踏出,欣然領命,他上馬提戟,帶兵一千,出了營頭。

見對面早已旗門設立,張飛手捧長矛坐在馬上。

就策馬沖了上去。

  張飛見營中掃出一將,高喊喝道:「呔!來者吳將住馬,與我通下名來!」  「大將軍甘寧便是。

黑臉放馬較量!」  「小將甘寧啊,你同老張較量,不出三個回合便要老掉的。

老張猛虎不吃伏食,饒了你的性命。

如今有我家軍師的書信在此,命你送與周郎。

」  張飛說罷,架好丈八蛇矛,從飛羽袋中抽出一支箭,又在貼身取出書信,用一根絲線把信繞在箭杆上,打了個活結,再從腰間摘下一張硬弓,彎弓搭箭,朝甘寧射了過去,同時叫一聲:「呔,甘寧,書信來也!」  甘寧見張飛並無交戰之意,卻送來一封信,窺得近切,伸手接住急矢。

幸得這支箭並無多少份量,穩穩捏在三個手指之中。

隨即從箭杆上解下書信,射還狼牙。

張飛送了書信,便傳令道:「弟兄們啊,敲得勝鼓回營!」早已聽得軍中「咚……」陣陣鼓聲,張飛圈馬抱矛,帶了弟兄就跑,離江邊半里多路,勒馬停隊,紮下一座營頭,聽候周瑜的死信。

  甘寧見漢軍敲鼓回營,暗暗好笑:只有這個戇大,打也沒有打,就敲起了得勝鼓,送一封信也算得勝,要是被你贏一仗,還不知道你要怎麼高興呢!甘寧也不去追,展開信封一看,上面寫著「漢軍師中郎將請葛亮,致書於東吳大都督公瑾先生麾下」。

心想,果真是給都督的信,不能開拆。

他便圈轉馬頭,到營前下馬,架了畫戟,捧著書信直往營中而來。

  魯肅見甘寧帶兵走後,並不聽見營前有喊叫鏖戰之聲,得報張飛送來一信。

心想,張飛這種好戰的大將,今日到了營前不戰,卻送什麼書信來,必無好言語,定是諸葛亮在蘆花盪擒了都督,知道周瑜有氣,故意致書,信中必是戲謔、侮辱之言,好讓都督氣絕身亡。

千萬不可使這封書信被周瑜看到,讓我先藏過了再說。

魯肅便對眾將使個眼色,要他們注意都督的病情。

一個人悄無聲息來到頭營上,等甘寧回來交令時,先將他截住。

不一會兒,果然見甘寧進了頭營,要往中軍交令,魯肅連忙叫住他:「興霸將軍且慢走,下官有話相告。

」  甘寧到魯肅面前問道:「大夫有何明諭?」  「聞得張飛有書信與你?」  「是啊。

乃是諸葛亮致書於周都督的。

喏,便是這封書信.」甘寧說著,舉起書信示意一下。

  「待下官一覽。

」  「大夫,都督的書信豈可擅自開拆?末將擔待不起。

」  魯肅就說,都督的身體每況愈下,再也不能受大的氣惱了。

你不是不知道,孔明氣人、嚇人的本領特別大。

前番在取三郡時,他也曾來過一信,都督見了當即昏厥。

所以,今天他來這麼一封信,你我決不可貿貿然交與他,我先看一看,假如上面並無激烈謾罵之語,那再去呈交都督;要是與上回一樣的書信,那就索性藏起來,瞞過了他再說。

甘寧見魯肅對周瑜如此忠心,很為感動,也表示願意同魯肅分擔責任。

  魯肅接過書信,對信封上一看,已覺與前番大有不同。

心想,莫非昨晚我為張飛、周倉討了情,孔明有感於心,今日特意遣張飛送信來再謝?倘然都督能與孔明精誠團結,孫、劉兩家的嫌隙也就可以冰釋了。

魯肅打開封函,抽出信箋,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看著信上的內容。

上面這麼寫著:  「亮自柴桑一別,至今戀戀不忘。

聞足下欲取西川,亮竊以為不可。

益州民強地險,劉璋雖暗弱,足以自守。

今勞師遠征,轉運萬里,欲收全功,雖吳起不能定其規,孫武不能善其後也。

曹操失利於赤壁,志豈須臾忘報仇哉?今足下興兵遠征,倘操乘虛而至,江南齏粉矣!亮不忍坐視,特此告知。

幸垂照鑒。

」開頭一句,並不是說他與周瑜在柴桑曾見過面,而是指劉備過江招親時,周瑜在後窮追不捨,卻被孔明接了回去,人未到,精神在。

透過這層章思,又可以說明周瑜的美人計雖然險惡,卻逃不出孔明神算,叫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這一樁事情,孔明決不會輕易忘記。

以下數言剖了西川的形勢和進兵西川的弊處,規勸周瑜不要作此無為之舉,惹天下人笑話。

其實這封信滿篇都是辛辣的譏諷,影射周瑜一點不顧全大局,西川能攻易守,路途遙遠,嘲笑周瑜這是舍本求末,令人齒冷。

  魯肅邊看邊點頭,心想,是啊,諸葛亮真是高瞻遠矚,句句是真,雖然與周瑜不睦,但在關鍵的時刻,能識大體,觀大局,勸諭人家懸崖勒馬。

再對甘寧看了一眼,也在點頭,以為此信一無害處,可以給周瑜觀看。

不料,你們看來讚不絕口,而周瑜看了便一命嗚呼。

道理很簡單,一則是孔明寫信的奧妙極深,二則是眾人看信的觀點不同。

周瑜和魯肅的眼光,好比一個戴了副有色鏡,一個戴的是平光鏡;周瑜與孔明早有心病,心眼又多,尤其看孔明的信,他要格外多想一層,因此把孔明的意思全都悟了出來。

而魯肅看問題比較公正,他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信,並無偏頗。

魯肅看完信,覺得沒有什麼地方可以使周瑜生氣,就交給了甘寧,回到大帳上。

  甘寧重新捧了書信向裡面而來,上前道:「大都督,末將回來了。

」  「勝敗如何?」  「來將奉令正要衝鋒,卻見張飛射來一箭,箭杆之上繫著一封書信。

故而未曾交戰。

」說罷,雙手呈上書信。

  周瑜見信封已開拆,忙問:「此信誰人所開?」  魯肅和甘寧忙應聲道:「下官魯肅。

」「末將甘寧。

」  周瑜雖然病勢沉重,但心裡卻十分清楚,見魯肅和甘寧直言不諱地承認,知道他們是一片誠意,不讓孔明再來氣自己。

故而先看了之後,再作道理。

現在呈上此信,說明信中並無惡言。

周瑜接過信一看,心想,今日諸葛亮怎麼一反常態,對我如此客氣呢?本來總是直呼其名,今天又是「都督」、又是「先生」,莫非他肯讓出荊州,求得兩家和好?假如他肯這樣,我也就收兵了。

周瑜邊想,邊抽出信紙一看,頓時臉上變色,心想,諸葛亮假意勸我不要打西川,用吳起、孫武來把我比喻。

難道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辦不到?那末赤壁之戰,我以數萬之眾擊敗曹操百萬之師.又作何理解呢?這不是明明說我一無能耐,而只有你諸葛亮才能平定天下。

周瑜看完此信,兩眼向上一翻,倒在椅子裡。

手中的一封信掉在地上。

  眾將又一齊呼喚:「都督醒醒!大都督醒來!」  魯肅想,這麼好的一封信,怎麼又會把都督氣昏的呢,眾將從地上撿起書信,一個個傳閱過後,都面面相覷,也覺得此信是一封好信。

  須臾,周瑜甦醒過來,自忖不久人世,難以回歸柴桑了。

他茫然望著大家,一聲不響。

魯肅被急得走來踱去,暗想,照這麼下去,大都督會死在這裡。

叫他收兵吧,肯定不願,這怎麼辦呢?倒不如讓我先去南徐面諭吳侯,讓孫權來命他收兵,或許還可以捱到柴桑。

魯肅走到周瑜身旁,輕聲言道:「都督,諸葛亮欺人太甚。

待下官回歸柴桑去多催些糧草,與都督共伐西川,以出心頭之氣。

」  周瑜此時特別敏感,聽得這般說法,也不阻止。

心想,此番施用美人計,送了一個郡主,我還有什麼面孔收兵回去見主人?要是魯肅趕回柴桑,必要稟明吳侯,倘得主公傳令回去,能與家眷見上一面,我也死而瞑目了。

只怕魯肅未到柴桑,我已魂歸九泉了。

因此對著魯肅點了點頭。

誰知魯肅一走,一對忘年朋友竟成永訣。

  魯肅徵得都督同意,便關照各位將軍好好看護,少與漢軍接觸,當即坐了船回歸南徐。

見了孫權,將周瑜出兵以來的前後經過一一詳告,請吳侯火速派人命周瑜收兵,遲則性命不保。

孫權聽得周瑜連日吐血不止,神志昏迷,急急傳令收兵。

心想,周瑜是江東的一根大梁,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江東無安寧之日。

命魯肅火速趕回,再命兄弟孫皓佩了孫權的寶劍,把周瑜請回柴桑,好好調理。

  魯肅奉了孫權之命,一騎快馬趕到柴桑,已見眾將把周瑜的遺體送了回來,帥府上下披麻掛孝,忙亂不堪。

魯肅一面命人送訊到南徐,一面幫著小喬母子設置靈堂,料理後事。

待孫皓途經柴桑時,弔喪的人已都到了。

此是後話,後面自有交代。

  當時魯肅走後,周瑜愈覺胸悶氣塞,體軟無力,不斷地吐血,不時要昏厥過去。

眼見得自己不行了,便對兩旁道:「眾位將軍,本督不久於人世了。

」  吳將見周瑜時而清晰,時而迷糊,都在暗地裡掉眼淚。

現在聽得周瑜悲哀地叫著他們,眾將都安慰道:「請大都督保重虎軀,回到東吳,便能康復。

」  「眾位將軍,諸葛孔明有尹、呂之才,足以助劉備成天下。

待本督歸天之後,你們要相勸主公多與孔明聯絡,則江東可保無虞。

」  人之將死,其言亦善;鳥之將亡,其鳴亦哀。

周瑜不愧為是三國期間的一個風雲人物,臨終時能悔悟自己的過失,明白了孫,劉聯合的意義.一個人能夠悔過,尤其象周瑜這種決策人物,這是極不容易的。

往往有些人生前的錯誤主張未得到兌現,至死還要囑咐後人繼承遺志,繼續在錯道上走下去,這種人死不悔改,寧肯帶著花崗岩腦袋進棺材,就算不得是一個英雄。

眾將第一次聽到周瑜稱讚諸葛亮,都大吃一驚。

心想,諸葛亮的確有本領,他到了我們三江口,次次打勝仗。

因此異口同聲應道:「都督金玉之言,末將等敢不從命?」  周瑜喚程普到跟前,準備筆墨紙硯,錄寫遺表。

程普準備就緒,坐下身子,才得鋪紙提筆,已是涕淚交流。

心想,周瑜好慘啊,正是黃梅不落青梅落。

我第一任都督尚且健在,你卻匆匆忙忙要離開我們了。

人到中年,正是施展平生才學,揚名顯威的大好時光,你卻命運不濟,劫數已到。

程普聽得周瑜已在講,便抖抖索索地寫了起來。

  「瑜以凡才,荷蒙殊遇,委任腹心,統御軍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圖報效。

」──主公啊,我周瑜是一個凡夫俗子,受到了你的器重,把我當作心腹,待我如同手足,將江東六郡八十一州的軍政大權教我掌管,我怎麼能不效盡死力來報答主公的殊遇之恩?  「奈死生不測,修短有命;愚志未展,微軀已殞,遺恨何極!」──可是,一個人的生與死哪裡料得到,都是由自己的命運來安排的。

我只活了三十六歲,自己的願望還未得到展現,已經力不從心,難以為主公盡力了。

這使我感到悵恨不已。

  「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尚末可知。

此正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

」──雖然曹操大敗於赤壁,不敢輕動,但復仇之心未肯稍懈,他還擁有中原大片土地,尚能挾天子,令諸侯;而劉備新得了荊襄之地,強占荊州,好比豢養了一隻猛虎,一旦獸性發作起來,江東很難與他抗衡。

天下動盪,戰亂紛紛,這正是主公和眾文武為國家命運擔憂的時候。

  「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之任。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倘蒙垂鑒,瑜死不朽矣。

」──魯肅此人秉性忠厚,穩重重練達,遇事一絲不苟,又與諸葛亮深交,讓他代任都督之職,足以為主公分憂。

在我奄奄一息之時,能得到你主公的應允,死不足惜。

  周瑜說罷,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上了雙眼養養神。

程普擱筆起身,命手下收拾文房四寶,將墨跡吹一吹乾,走到周瑜身旁,讓他過目。

周瑜睜開了眼睛略微看了一看,並無過錯,命程普隨身收藏,日後面呈吳侯。

周瑜好象做完了一樁極其艱難的事情一樣,又象解掉了一隻包袱,癱倒在案內,眾將見他時常昏迷不醒,呼吸也越來越弱了。

待到傍晚掌燈時分,忽兒一陣陰風吹入帳來、吹滅了帳上的所有燈燭,眾人急忙點燃時,周瑜已咽了最後一口氣。

後人有詩嘆曰:  赤壁遺雄烈,青年有俊聲。

弦歌知雅意,杯酒謝良朋。

  曾謁三千斛,常驅十萬兵。

巴丘終命處,憑弔欲傷情。

  眾將見周瑜已死,不敢舉哀,只得忍住悲痛,連夜悄悄撤離江岸,將周瑜的屍體抬下戰船,迴轉柴桑。

船至江心,大家這才大放悲聲。

  到天明,漢軍探子報到營上,說吳軍已盡數退去。

張飛上營牆對江邊一看,果然不見東吳的船隻。

遂上馬挺矛,引了數騎直到吳營中,只見空空如也,一座虛營。

馬蹄聲驚飛一群鳥雀,繞營轉了幾圈,向遠處飛去。

張飛下馬,到大帳上,只見殘燭搖搖曳曳,照見地上血跡斑斑,料定周瑜已死。

傳令手下將營寨拆毀,回到本營,收拾人馬回荊州,向孔明交令去了。

  卻說:劉備和孔明到了荊州,傳齊文武,正在大堂上聽候周瑜的消息。

聽得張飛報導周瑜已亡,孔明忙對劉備說:「主公,周瑜身亡,柴桑必定要開喪弔唁,亮須過江憑弔,以全兩家聯兵之好。

」  劉備聽了孔明的話,眨巴著眼睛不解地望著他:你是在發瘋麼?江東上下誰不知道你是周瑜的死對頭?你這最後一封信,送了周瑜的性命,江東孫權恨不能生啖爾肉,你去吊周瑜的喪,只怕我要祭你的魂了。

他們正巴不得你送上門去呢。

前番讓你到三江口助周瑜破曹,我整日提心弔膽,這是出於無奈。

如今有了荊楚之地,足以自立,何必還要過江去冒這麼大的險呢?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你別以為自己智謀過人,狗急要跳牆,孫權死了個大都督,必定要你償命。

劉備疑惑地說:「軍師,周郎一死,我等無近憂,何必親去祭弔?」  「主公,亮與周瑜雖然不睦,然人死一筆勾。

為了東聯孫權,北拒曹操,還應以大局為重。

亮去柴桑一可以表主公仁義之心,二能夠釋吳侯之嫌,重修舊盟。

主公欲圖三分天下,進伐西川,只管長驅直入,卻無後顧之憂!」  劉備想,你的話總是句句在理,無可辯駁,但叫你軍師親自過江,我實在放心不下。

說:「軍師,何不另遣別人過江?」  孔明想,你說得倒輕巧。

上次叫你去招親,你還前怕虎,後怕狼,要不是我逼著你去,哪能娶這樣好的媳婦!今天是過江弔喪,就是有人渾身是膽,我量他不敢前去。

因此對劉備說,軍中若有人領命而去,亮便免了此念。

劉備想,這倒是個好辦法。

想必這些文武都是我的心腹,去一趟江東沒問題。

便問誰人前去弔喪?連問數聲,音息全無,弄得劉備很尷尬。

  其實這些文官武將並不是怕死,他們知道軍師過江不單單是為了弔喪,而有他的深謀遠慮。

劉備只得退後一步說,軍師定要去的話,命子龍保護過江。

孔明笑著說,我只須單身扁舟過江,若帶了趙雲同去,反而會引起東吳人的戒備。

劉備哪裡肯依,說道,軍師若要獨自過江,那也就不必去了。

你不去弔喪,不見得孫權會打過江來。

孔明聽得此話,只得應允。

劉備隨手拔出一支令箭:「子龍聽令。

」  趙雲從旁閃出:「末將在。

」  「付你將令一支,引兵五百,保護軍師前往柴桑祭弔周瑜,不得有誤!」  趙雲想,前番送劉備過江入贅,吃喜酒有我的份;今天保孔明去憑弔,吃豆腐飯又有我的份。

婚喪諸事都少不了我,我的福份的確不小。

不過,這種酒飯不是隨便好吃的,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的。

今日肩上的擔子不輕,稍有疏虞,便會鑄下大錯。

趙雲應道:「末將遵命。

」接住將令,退了下去。

  劉備又問:「軍師何日動身?」  「亮即便前往。

」  「可曾備下行裝?」  「亮盡行齊備的了。

」  劉備將信將疑。

孔明命兩個小僮去取包裹。

不多時,小僮已將一個布包提上大堂。

孔明當堂打開,卻是一身孝服:白布綸巾,白布鶴氅。

隨即更衣。

劉備見孔明穿了這身素衣,十分貼身。

心想,周瑜剛死不久,怎麼你已準備好了這身衣服?  其實,孔明見周瑜常常吐血昏厥,暗中早就命人端正了喪服。

只等他一死,就要過江祭弔的。

孔明從白布鶴氅內抽出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字。

這張紙是他過江不受侵辱的保證,勝過趙雲幾倍的厲害。

然後揚著這張紙,對劉備說,有此護身,亮太平無事。

劉備想,一張紙有什麼了不起,難道是一張護身符不成!問是何物。

孔明說,乃是一紙祭文。

劉備越加欽佩:軍師果然能未卜先知。

孔明便執了羽扇,向劉備告辭。

劉備帶領文武一起相送孔明到江邊。

孔明帶了趙雲和五百漢軍下了五隻大號官船。

最先船頭上扯了兩面大旗,一面上書「諸葛亮」,一面旗上「常山趙」,解纜開船。

孔明在艙口向劉備揮手:「主公且回,耳聽好消息。

」  劉備也與眾人向船上頻頻招手:「軍師小心了。

」見船漸漸駛遠,一行人回歸荊州。

孔明與趙雲進艙,便說:「子龍,你奉了主公之命,保護本軍師,可是麼?」  「正是。

」  「本軍師此去柴桑須是弔喪,並非交戰,何用子龍保護。

到了對江,你只須站立船頭看護船隻,不必登岸,本軍師一人前往帥府祭弔便了。

」  趙雲想,官船自有五百軍兵看守,我奉了主命,就要盡職。

要是不護著你一起去,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叫我如何回去向劉備交帳?說道:「軍師,末將不登岸,恐不穩妥,斷難從命。

」  孔明深知趙雲做事謹慎,不敢託大。

便對他說,今日之事,不是靠你的威名能解決問題的。

你若跟了我一起進帥府,勢必會引起江東文武的誤會,以為我真的心虛,不敢獨自弔喪。

他們更有理由說我氣死了周瑜,本軍師就反而危險。

所以還是請你不要上岸的好。

趙雲哪裡肯聽,定要上岸。

說,若軍師執意不讓末將進帥府,那我就不騎馬,不執槍,只是隨身佩帶青釭寶劍,守在大門口。

如果吳將對軍師無禮,我就可以立即救應。

孔明見他只是不允,心想,子龍也很為難,就讓他上岸吧。

反正今日根本不會動刀動槍,絕無性命之憂。

就點了點頭,同意了趙雲上岸。

兩人商議停當,傳令快速進發。

  到今日,船近柴桑。

孔明探出艙門對岸邊一看,沿江一帶舟船無數,旗幡飄蕩,都是江東的大小官員和有名人士來湊熱鬧。

碼頭上扎了一座高大的牌樓,披麻掛孝;許多吳軍渾身白衣白帽,招呼著來往的客人。

哀樂聲此起彼伏。

忽聽一陣鑼聲,見一條小船靠岸,艙中走出一人,道袍竹冠,皂絛素履,興沖衝上了岸。

孔明一看便知是龐統,暗想,士元啊,看你這種得意的樣子,不象是來弔唁的,倒象是來做大官的,你想來補都督這個肥缺,是吧?據我想來,你非但在江東無一官半職,而且還得受孫權的一肚子氣。

  因此,孔明傳令官船緩緩而行,讓龐統碰了釘子,我再去祭弔,更顯出我的誠心誠意來。

船上的手下卻不是這麼想,他們以為,弔喪要跑在頭裡,方顯得真心,怎麼反要落在後面。

難道孔明到了柴桑又有點後怕啦!既然如此,現在掉頭還來得及。

船上人邊這麼想著,邊停止了划船,讓船順著水流漂向江邊。

  卻說襄陽龐士元自從兩年前到三江口結識周瑜,為破曹操,三賢定計,親進連環圖到曹營。

赤壁一場大火,燒掉了連環舟,傾盪了曹操的百萬大軍,自以為功勞皆出於他的手中。

又見周瑜量狹氣短,專好陷害孔明,知道這是取禍之道。

更見周瑜患有咯血之絕症,滿臉晦氣,料道命難長久。

惟想等周瑜一死之後,立即出任江東都督,仗著「鳳雛」這個雅號和以往對江東的好處,操掌六郡八十一州的兵權,展平生之才學,與孔明比一個高低,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出來。

諒必孫權新喪都督,必定要重用他。

因此龐統此來,弔喪是假,謀官是真。

現在,船剛停穩,龐統就出艙站立船頭,儼然似一位江東的六郡主將。

縱目四望,桅杆林立,白幡招展,排樓高聳,弔喪者紛至沓來。

滿眼都是白色,充耳全是哀聲。

真正是悽慘蕭瑟,催人淚下。

龐統手提袍角,神采奕奕地上了岸,在東吳官員的引領下,大模大樣地進了帥府。

  卻說魯肅和眾文武連日來迎賓送客,里外招待,忙得不可開交。

忽聽龐統前來祭靈,放下手中活計,匆匆趕到府門,正迎著龐統,施禮道:「啊,鳳雛先生降臨,下官有失迎迓,有禮了。

」  龐統見魯肅滿面憔悴,兩眼充血,知他與周瑜莫逆,傷心過度。

龐統自以為見了孫權,必定要任都督之職,故而並不為意,只是對魯肅把手一揮:「大夫罷了。

」  「先生請進!」  「請了。

」  兩人說著話往裡邊走去。

到第三重大廳前,魯肅快步走了進去,與眾文武說龐統已到,大家都作些準備。

眾人聽得龐統到,都知道他是有名之士,尤其在赤壁破曹,為江東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因此對他很是敬重。

忙分班站立在靈桌兩旁。

  龐統不緊不慢跨上大廳,見裡面白幡素幌掛滿,紅燭赤香高燒。

正中懸著周瑜生前的肖像,唇若塗朱,臉如敷粉,清俊英武,栩栩如生。

龐統見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暗說道:周瑜啊,曾記得赤壁破曹前,你、我、孔明三人營中飲酒,商議計策,各書一字在掌中,你是何等威風和得意,三江口唯你為尊。

破了曹操,你更是威名遠揚,天下人都知道江東有個出類拔萃的小輩英雄,誰不稱頌你的卓絕之功!可是事無數載,你便成了泉下之魂,大業未竟,夭逝身亡。

實是可悲!不過,你胸襟狹窄,為區區一座荊州城池,不惜興兵與孔明爭鬥,弄得身亡名喪,也是自取其禍。

今日貧道到此,若能執掌帥印,取荊州如同翻掌。

龐統跨上幾步,見遺像下白幃拖地.幃幕內停放著靈柩,旁邊有幾個家眷跪在靈旁嘶啞著喉嚨悲啼著。

柩前一張桌子,桌上祭品無數,一對大紅燭,一隻大香爐,爐內焚著香,正中設著一塊靈牌,上面寫著「先大都督周瑜之位」。

桌前有兩個少兒粗麻重孝,大聲慟哭著,叫著「先父」。

龐統料定他們是周瑜的兩個兒子。

桌旁左右兩排,頭扎白布,身披孝服的人,看不清是男是女,是文是武。

龐統到靈桌前,廳上大舉悲聲,撕心裂肺。

龐統執著鵝毛扇,撩起袍子,跪了下去。

早有手下為他上香三炷,青煙繞繚,飄飄忽忽。

龐統凝視著這冉冉上升的輕煙,忽聚忽散,煙霧中似見周瑜頭挑雉尾,身披堅甲。

忽似見自己身坐虎椅,手擎令箭,在發號施令。

正在呆視之際,桌上的燭芯「嗶剝」一響,頓然眼前一亮,這才收回遐想,面對著靈位暗暗想道:今日紅燭爆花,是個好兆,六郡都督有我的份。

兩旁的文武見龐統跪下去多時了,卻一聲不響,盯著眼前的香燭和靈位在想心事,都感到很納悶:人家來弔喪的一跪下去,就誦讀一篇祭文,你怎麼跪了下去默不作聲,算什麼意思?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江邊還有許多人沒有吊過,誰有這個閒工夫陪著你練悶功,再一想,對了。

象他這樣的大能人決不會事先寫了祭文來,而是出口成章,此時正在凝思呢!  龐統呆想了一會,自以為入選都督十分有把握,不覺面露喜色。

開口道:「龐統吊於公瑾先生靈前:想君當年,奮威於外,聞名於內。

獨霸江東可敬可畏,屯兵三江能進能退。

夜探曹營渾身是膽,反間蔡、張立除大患。

怒打黃蓋當機立斷,委託貧道巧獻連環,赤壁燎盡曹兵百萬。

『美人』拱送非爾無干,『假途』取城終遭大難。

江東重任拭目以待,完成遺志多則三載。

香燭之前祭弔一番,伏唯尚饗,嗚呼哀哉!」  龐統一心想著能在江東做個大都督,吟誦出來的一點不象祭文,倒象是一篇上任的演說,把心裡話都吊了出來。

祭罷,越覺餘興未盡,不禁出聲笑了起來。

兩旁的文武官員起初見他稱頌周瑜的豐功偉績,還在讚賞他的才學呢。

後來見他面無悲色,搖頭晃腦地表露出自己想出任都督的慾望,還笑了出來,頓起惡感。

白幃內的小喬聽到了笑聲,大為莫名其妙,以為來了個瘋子,停止了哭泣。

廳內一片寂靜,氣氛十分難堪。

手下忙上前扶起龐統,說道:「請先生止哀。

」意思是,人家哭得傷心,虧你笑得出,再呆下去不知你會闖出什麼禍來!  龐統自覺失態,站起了身,已收住笑容。

魯肅和眾將引了龐統到側廳,各自歸座,飲酒敘談、因為他是山林高士,前番對江東又有好處,所以陪伴他的都是有體面的文武官員。

飲了一會酒,文武只是嘆息:赤壁大捷,正是都督揚眉吐氣之時,卻被諸葛亮連著三氣,將都督活活氣死。

若都督在泉下有靈,必要報此大仇。

問龐統道,可有厲鬼之說否。

  龐統聽了,暗自思量道:世上哪有什麼鬼怪呢?都是因為人們無知,生前無法辦到的事或者僥倖能辦到的事,說成了暗中有神靈相助,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今日為了我能在江東立穩腳跟,不妨藉此話頭宣揚一番。

便煞有介事地肯定道,混沌之間,陽者為人,陰者為鬼。

生前若有未了之事,死後有恩報恩,有冤報冤,十分分明。

眾文武中雖然也有不信此話的,但好多人都頗感興趣,見龐統也贊同他們的說法,真的相信了。

忙說:「請先生賜教一二。

」  龐統說,既然眾位愛聽,貧道將恩鬼、冤鬼各敘一例。

便講道:列國年間,有這麼一回事,叫做「結草亢杜回」。

說的是秦晉兩國交兵。

秦國大將杜回是有名的大力士,生得牙張銀鑿,眼突金睛,拳似銅缽,虬須捲髮,身長一丈有餘。

力舉千鈞,慣使一柄開山大斧,重一百二十斤。

曾一日拳打五虎,剝皮抽筋以歸。

奉了秦桓公之命與晉國交戰。

晉國大將魏顆和魏錡,乃是弟兄二人排開陣勢。

杜回手執大斧,領三百兵勇,大踏步捲入晉陣。

下砍馬足,上劈甲將。

晉兵從未見此兇狠,遮攔不住,大敗而歸。

魏顆紮下營壘,一連三日,不敢出應。

  一日,魏顆秉燭悶坐,左思右想,沒有良策。

三更時分,朦朧睡去,耳邊似有人言「青草坡」三字,醒來不解其意;再睡,仍復如前。

就問魏錡,這是什麼意思。

魏錡說,離此左去十里,有個大坡,名為青草坡,或許秦軍正該敗在那個地方。

我先引一軍在彼埋仇,兄長誘敵軍而至,左右夾攻,可以取勝。

來日,魏顆傳令:拔寨而起,並揚言要班師了。

杜回果然來追。

魏顆略斗數合,回車就走,漸漸引進青草坡來。

一聲炮響,魏錡伏兵俱起。

魏顆復身裹來,將杜回圍在核心,兩下夾擊。

杜回全不畏懼,掄著開山大斧橫劈豎砍,當者輒死。

二魏督率眾軍,力戰杜回不退。

看看殺至青草坡中間,杜回忽然一步一跌,如油靴踏著層冰,立腳不住。

魏顆舉目看時,遙見一老人,布袍芒履,似莊家之狀,將青草一路挽結,以攀杜回之足。

魏顆、魏錡雙車驅到,二戟並舉,把杜回搠倒在地,活捉過來。

魏顆問杜回,汝自逞英雄,何以見擒?杜回說,我雙足似有物攀住,不能展動,乃天絕我命,非力不及也。

魏顆暗暗稱奇。

又恐留於軍中,後復有變,即時將杜回斬首。

是夜,魏顆剛得安睡,夢見日間所遇老人,前來致揖:「將軍知杜回所以被獲乎,是老漢結草以御之,因此顛躓被擒。

」魏顆說,我們素不相識,乃蒙相助,何以奉酬?老人說,我是祖姬之父,為報將軍不用先人之亂命,善嫁我女,特效微力。

  原來魏顆之父乃是挾貘之魏[上雔下牛],有一愛妾,名叫祖姬。

魏[上雔下牛]每次出征,總要囑咐魏顆,若我戰死沙場,你要選擇良配,善嫁此女,不要讓她流離失所。

後來病危時,又叫魏顆把祖姬殉葬,不使父親在泉下失伴。

魏[上雔下牛]死後,魏顆並不用祖姬為殉。

魏錡問,不記得父親臨終的囑託了嗎?魏顆說,父親平日吩咐必嫁此女,臨終乃昏亂之言。

孝子從治命,不從亂命。

營葬事畢,就將祖姬另嫁士人。

所以老人有結草之報。

  龐統講到這裡,略頓一頓,說道:「這叫『結草報恩義』,是個恩鬼。

」  文武們饒有興味地聽著。

心想,我家都督是含冤而死,不知這冤鬼如何報怨的。

問道:「怨鬼便怎樣的呢?」  龐統便講:這也是列國時的事情。

晉景公一日與群臣在內宮歡飲,忽然怪風一陣,捲入堂中,寒氣逼人,與座者無不驚顫。

風過,景公獨見一蓬頭大鬼,身長丈余,披髮及地,攘臂從戶外面入,舉銅錘來打景公。

景公口吐鮮血,悶倒在地,從此一病不起。

臣子中有人說,桑門大巫白天能見鬼,何不召來問一問,遂命人去請。

桑門大巫奉晉侯之召,趕來宮殿。

剛進寢門,就說有鬼。

景公問,這鬼的形狀怎麼樣?大巫說,蓬頭披髮,身長丈余,以手拍胸,其色甚怒。

景公暗思,巫言和我所見正合,確實能見鬼。

啞然良久,又問,鬼可禳否?大巫說,蓬頭鬼盛怒,此災難以消除。

景公說,那末我的壽限怎麼樣?大巫說,小人冒死直言,恐君之病,不能嘗新麥也。

景公想,麥熟只在月內,我雖然受了些驚嚇,精神猶旺,怎麼會到這個地步,大巫去後,景公病體愈加沉重,晉國醫生都不識此症,不敢下藥。

大夫魏相說,吾聞秦有名醫二人高和、高緩,深得扁鵲傳授,能達陰陽之理,善攻內外之症,見為秦國太醫。

欲治主公之病,非此人不可。

景公就命魏相往秦請醫。

這個時候,景公病甚危篤,忽夢有二豎子從自己的鼻中跳出。

一豎子說,秦國高太醫乃當世之名醫,如果他來用藥,我們無容身之處,怎麼辦呢?另一個豎子說,不妨。

我們只要躲在肓之上,膏之下,他就奈何不得我們了。

景公驚覺,坐臥不安,大叫心膈間疼痛。

不一會,魏相引了高緩進入內室,診脈後,高緩直把頭來搖,說這病無可救藥。

景公問他緣故,高緩說,病入膏肓,既不可以灸攻,又不可以針達;即使用猛藥服下,亦然力不能及。

說罷,拂袖而去。

一日,景公忽覺病軀稍寬,得報農夫來獻新麥,命人舂成屑末燒粥。

想起前次大巫說自己不能嘗新麥,其言不驗,命人召來責問。

大巫到,景公問,新麥已到,我還吃不上嗎?大巫說,我看未必能嘗到。

景公色變,即命牽出斬首。

大巫仰天嘆道,我因為精熟此術,故有殺身之禍,左右獻大巫之首,恰好麥粥已成。

景公方欲取嘗,忽然腹脹思泄,喚人負我登廁。

方才放下,一陣心疼,立腳不住,墜入廁下。

從人顧不得污穢,抱將起來,見他氣已絕了多時。

──到底不曾嘗得新麥。

卻是屈殺了桑門大巫,立時便有報應。

這便是怨鬼。

  這些文武聽出了神,都睜大了眼睛望著龐統。

說道:「既然世上真的有人鬼之分,那我家大都督是被諸葛亮氣死的,要是冤魂不散,便將諸葛亮神使鬼差引領到此,我等定要為都督申冤。

」  龐統想,諸葛亮闖了過麼大的禍,哪裡還敢到此來弔喪,只怕請都請不來。

  正說話間,有人到魯肅跟前。

「報稟大夫,荊州官船已到碼頭,諸葛軍師前來弔喪。

」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將這裡的所有文武和龐統都震驚了。

文人暗暗幸災樂禍,巴不得對孔明奚落一場;武將都在摩拳擦掌,決心為周瑜報仇殺了孔明,奪取荊襄;龐統更是吃驚不小,暗忖:孔明啊,人家都是身包膽,你卻是膽大包身,氣死了周瑜,還敢來弔喪。

如今文武臉上都是殺氣騰騰,我若呆在這裡,過會兒江東眾將要殺他,還以為是我龐統在挑唆他們呢。

趁著眾人騷亂之際,龐統站起身來,悄悄地出了帥府。

  眾將站了起來,湊在一塊交頭接耳,忽兒向魯肅看看,忽兒又摸摸腰中的寶劍,比手劃腳,十分機密。

然後請魯肅到府門迎候孔明,這裡由這些大將安排。

打發走了魯肅,眾將聚集到靈堂上,當然,這些大將中程普最有威信。

他對眾人說,今日為周都督報仇,我們不能輕舉妄動,要按部就班,有一個次序。

我抽出寶劍,大家也都和我一樣,我舉劍,大家就一齊動手,結果了孔明。

商議完畢,眾將都站在周瑜的靈位前,望著周瑜的遺像,默默通神:周都督在天有靈,將孔明引領到此。

如今仇人已到,我等諸將在靈前起誓,定要誅殺孔明!小喬在幃幕內聽得外面議論紛紛,都說要殺孔明,知道這冤家也來弔喪,也不哭了,一聲不響,聽著外面的動靜。

  魯肅從靈堂走出,滿腹狐疑。

想道,孔明啊,你氣死了周瑜,也該安安穩穩坐鎮荊州,怎麼還要來弔喪,捅漏子呢?我看眾將氣色不佳,滿臉殺氣,恐怕凶多吉少。

雖然周瑜氣死,並不全是你的責任,但眾將可饒不了你,我也是愛莫能助,幫不了你的忙。

一邊想,一邊往府外而去。

  卻說:孔明見龐統去了多時,吩咐官船靠岸。

便再與趙雲說,你不必登岸了,吳將決計奈何我不得,況且魯肅在彼,我又有這篇祭文,一點都不會發生意外的事情。

趙雲哪裡放心,執意要與軍師前去。

孔明見勸他不回,也無法可想,就說,那五百漢兵就不須上岸了,命他們看守船隻。

趙雲想,五百漢兵起不了作用,看船也是一件大事。

就應允了。

若要自己不上岸,萬萬辦不到。

孔明和趙雲出了船艙,到船頭上。

才要上岸,一人當胸揪住孔明大笑道:「汝氣死周郎,卻又來弔孝,明欺東吳無人耶!」  趙雲見船首有人動手,暗想,軍師啊,你人還未離船,江東已有人來刺殺你了。

忙從腰間抽出寶劍,擺出格鬥的架勢。

仔細一看,卻是龐統,便將寶劍送入匣中。

  孔明笑著說:「士元兄請放手。

亮此來非是吊周郎,實是釣(吊)足下耳!」  龐統想,你這個人倒是心狠手辣,剛剛氣死了周瑜,又想動我龐統的腦筋了。

老實說,我當了江東的大都督,有得和你周旋呢。

誰死誰活還難料定,或許我還要來吊你的孝呢!問道「龐統尚未死,緣何便說吊我,出此不利之言?」  「龐兄休要誤會,此釣非是那吊。

亮此來原是為了龐兄的前程。

」  「命我共去荊州相助劉備麼?」  「正是。

共興大漢。

」  龐統矢口否定道:「龐統荊州不去,要在此江東助孫權一臂之力。

」  孔明早知他的心思,要想在孫權手下做個都督,說:「以亮愚見,孫權必不重用龐兄,豈非埋沒了大才!」  龐統自從聽得周瑜亡故,趕到柴桑,滿懷希望能為孫權掌握六郡重權,不料被孔明這幾句話一說,恰似當頭一棒,滿心歡喜化作泡影。

暗恨道,孔明啊,你說話也太尖刻了。

我乃堂堂的山林「鳳雛」,與你「臥龍」齊名,偏偏你能做大漢的軍師,助劉備成三分天下,我卻做不得江東六郡的都督,助孫權一統天下?再說周瑜一死,江東更無輔佐之材,孫權要請我都請不到,如今我自薦上門,必受孫權大用,六郡都督非我誰屬?莫怪周瑜要被你氣死,見我將要榮獲大任,你也要忌恨,枉空我們還是好朋友,連酒肉弟兄也不如,龐統頓時臉露不悅之色,冷冷地說:「蒙孔明兄賜教,龐統此意已決。

」  孔明想,你這個人不吃黃連不知其苦,我好言相勸,你反以為我惡語中傷,那就讓你再到孫權那裡去碰個釘子,到時你自己會悟出道理來。

就從身邊摸出一封書信來,遞與龐統,道:「孫權若能任人唯賢,龐兄便可平步青雲;若龐兄不得意時,請持此信到荊州面見皇叔,當必重用。

」  龐統眄了孔明一眼,心想,我到荊州見劉備,還用你的書信舉薦?諒必劉備也曾知道我的大名和才學,怕他不十里相迎?看在我們是多年的莫逆之交,要不就把這信拋入江中。

龐統把信接到手中,看都不看,塞進袍袖內。

對孔明道:「龐統在此艙中等候孔明兄。

」意思是,江東文武對你無禮與我龐統無干。

見孔明帶了趙雲上岸,龐統轉身進了中艙。

  孔明一踏上江岸,便有好多文武官員上前招呼,引領往帥府而去。

孔明一邊走,一邊想,龐統吊完了喪,急急到我船上來,必定已知帥府消息,江東文武定然有所舉動,我此時去正是一觸即發之際。

何不慢些進府,待他們等得心灰意懶,再去何妨,想到這裡,孔明走走停停,顯出十分乏力的樣子。

趙雲跟在後面,走幾步,停一停,反比往常跌爬滾打更覺疲勞。

耐著性子到了帥府。

  魯肅在帥府前已等了多時,見眾人引到,後面還有一大群看熱鬧的百姓簇擁,忙迎了上去,邊走邊叫了出來:「軍師鶴駕降臨,下官未及遠迎。

在此有禮了。

」恰在府門中間行了一禮。

  孔明見魯肅出接,料想府中諸事都是他在主持。

心想今日到此,並非真的前來祭弔,而是為孫、劉兩家重修舊盟。

為因周瑜氣絕身亡,江東文武對我定是深惡痛絕,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靈堂之上必是刀光劍影,暗伏殺機。

看來今日非要滴幾下眼淚,才能釋眾人之疑不可。

倒不如在此先試它一試,若能哭退府前圍觀的百性,諒文武也絕非鐵石心腸,那就可以前嫌冰釋了,說明我對周瑜還是誠心誠章的。

孔明雙手捏扇,往面門上-掩,雙肩抽動,泣聲連連,頓然手指縫裡湧出淚來,「嘀嘀嗒嗒」灑落到地上。

  有人說,諸葛亮的哭,向來不動真情,都是裝出來的。

其實不然。

凡是人都有七情六慾,尤其他博學多才,心腹好友甚多,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情,哪會都是假哭的呢?以後龐統落鳳坡遭箭,雲長麥城遇難,劉備白帝城託孤,趙雲壽終,張苞陣亡等等,孔明都是痛徹肺腑,哭斷肝腸,悲哭大慟。

今日他知道是假哭,故而要哭得比人家真的還要傷心。

孔明哭了一會,暗想,不知我這樣哭,後面的人動不動心,要是大家無動於衷,不說白掉了這些淚,進去定有危險。

便睜開雙眼,身體略側,從指縫中朝府前張望,見他們一個個都在拭淚,轉身走開。

  這班百姓起初聽得孔明來弔喪,十分驚奇,互相奔走相告,都尾隨著看熱鬧。

因為從荊州回來的兵將四處揚言。

是孔明氣死了周瑜,今日竟敢來弔孝,不知要鬧出什麼事來。

見孔明渾身披素,心想,這幾天不知來了多少親朋好友,從未見人披麻掛孝的,今日孔明倒是一片真心。

都跟到了帥府。

被孔明這麼一哭,本來素牌高扎,哀樂沉悶,已夠悲傷的了,百姓哪裡還忍得住,「嗚里嗚里」哭成一片。

心腸硬些的,盈著眼淚擠出了人群。

一陣騷動,大家都散了個乾淨。

  孔明偷眼見了,暗暗高興:這個法子還算靈驗,呆會兒再演一遍,吳將就不敢下手了。

便放下雙手,以目示意趙雲,叫他在此守定,不必進去了。

趙雲會意,按著寶劍站在府前。

心想,要是吳將敢動軍師一根毫毛,我就從外殺到里,血濺帥府,鬧它個天翻地覆,趙雲點了一下頭:明白了。

孔明這才面對魯肅,拱了一拱手。

  魯肅是個軟心腸的人,見孔明哭得如此悲傷,觸動了他的真情,淚如泉湧。

自忖:自周瑜看了你的最後一封信死後,大家都說是被你氣死的,我一直在犯愁,明明是一封好好的信,怎麼氣得死人呢?周瑜向來心胸狹窄,可也不至於會被人氣死吧!再說,遺囑上明明寫著要我魯肅繼承大任,分明是贊成我和孔明「二國聯兵,共拒曹操」的一貫主張。

由此看來,周瑜死在看孔明的信之後,完全出於一種偶然的巧合,與孔明毫不相干。

可是,這班文武對他恨之入骨,只怕要冤屈了孔明。

如今孔明身披重孝,遠道而來,足見他與周瑜雖然各持所見,但情誼深長。

要是他真的存心寫信氣死周瑜,還敢來擔這種風險嗎,開喪這幾日以來,祭弔的人又何止數百計,都是大服寬袍,誰象他這般痛哭流涕,一片誠意?魯肅想到這裡,更為孔明的安全擔心。

說道:「軍師須小心。

請了!」  孔明聽得魯肅這般說話,已領會了。

將手中的羽扇一招,起步進了府門。

兩人一前一後往裡面而去。

  卻說:靈堂上的這班武將,見魯肅往外去接孔明,以為孔明馬上就會到此。

故而在靈桌前列成兩隊,一個個虎眉倒豎,怒目圓睜,手按劍柄,臉生殺氣,注視著門外。

可是,左等不見孔明到,右等不見孔明來,兩眼瞪得生疼,腰中的寶劍抽出推進,推進又抽出,一片鏗鏘之聲。

忙命手下去觀望,孔明到底來了沒有。

回報說,諸葛亮還在路上。

眾將頓時泄了氣。

等了片刻,手下來報,孔明已到,魯大夫已接著。

眾將忙又提足精神,照原先那樣吹鬍子,瞪眼睛。

等了多時,仍不見孔明到來,一個個心灰意冷,一股勁又鬆了下來,紛紛把寶劍送入匣中。

經這麼兩次折騰,大家也麻痹了。

待到聽得外面的說話聲,料定是魯肅和孔明到來時,陣腳已開始亂了。

  魯肅和孔明邊說著話,邊來到大廳前。

魯肅正要跨步進去,怎想,眾將必不肯甘休。

弄出事來,諸葛亮還以為是我設下圈套,誘他中計呢。

這個壞名聲我擔當不起,還是讓他自己去應付眾將吧。

魯肅縮回一腳,戛然止步。

  孔明見魯肅欲行又止,緊走兩步,到魯肅身邊,朝裡面一看,雪白兩排戰將,目露凶光,氣勢洶洶,手按劍柄,大有將孔明生吞活剝之勢。

──遇到這種場面,勇猛的大將不一定敢進去。

可是,孔明雖然是個文人,但他的膽量卻比戰將還要大。

人家以為是龍潭虎穴,他卻當作是池塘水窪。

前三國,柴桑弔孝,人們稱他渾身是膽;後三國,司馬懿率十五萬大軍到西城,孔明洞開城門,嚇退敵軍。

如此膽識,三國中絕無僅有。

──孔明見此光景,直朝靈前撲去。

忽然間,吳將個個舉起寶劍。

寒光閃處,孔明早已倒地。

  正是:借得壯士三尺水,勾卻英才一縷魂。

  欲知孔明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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