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走到大營門口,見這座糧營與眾不同,營門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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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周瑜見勸降不成,頓然心生殺機要將諸葛亮剪除,以絕後患。
旁側的魯肅看得清楚,聽得明白,急得在連連擺手。
後來被他想一條權宜之計,要緊對周瑜說:「都督,鋼刀雖快,不殺無罪之人。
若然殺去孔明,吳、劉兩國終成冤家,勢不兩立,就是下官在劉備面上也難以交帳。
目前,大敵壓境,正是用人之際。
孔明才學淵博,智謀過人。
都行無故殺人,江東百姓難以信服,人心難平。
不如明日堂上發令出兵,發一令箭給孔明,叫他為都督辦些事情,倘有差池,輕則訓責,重則斬首,以正軍法,則名正言頎。
都督意下如何?」
魯肅真是個老好人見兩位大賢才不睦,從中調和,既緩和了周瑜的情緒,又讓孔明有去三江口指揮作戰的機會,並促使他們在共破曹兵時通力合作,於國於家有益。
周瑜聽完魯肅的話,也覺得頗有道理,趁發令將孔明拉至三江,將其軟禁,我再見機行事。
老實說,軍營中要藉故殺人如同割雞,何愁殺不了孔明。
兩人談妥,魯肅回府,各自安歇。
一宵已過,直抵來朝。
文武紛紛聚集帥府二堂,等候周瑜調兵遣將。
周瑜堂上坐定,文武見過,兩旁站立。
此時,諸葛亮到。
孔明明白,今朝不能不來。
因為自己到江東來的目的就是要一起參戰的。
雖然知道來到此地沒有好處,但也只好來。
周瑜見孔明踏上來,殺性復萌。
心裡想,諸葛亮你今朝來到二堂,我就發一支令箭給你,弄得你寢食不安。
尤其作是一個文弱書生,習慣於坐著辦事情,今天我就不給你座位,讓你立在旁邊恭聽將令。
這叫「下馬威」,先給一點顏色你看看。
此時孔明的一舉一動全被周瑜嚴密監視。
孔明雖然有所防範,但對周瑜的用心還未察覺。
現在見周瑜的兩眼盯著自己,然後又一轉,孔明已經看出這眼神中有名堂。
不過孔明神態自若,緩步走到虎案之前:「亮見大都督有禮。
」
「啊!先生少禮,本督還禮不周——」
孔明聽到周瑜這說話的語氣和故意拖長「周」字的音調,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客來請坐,客去不送,這是做人最起碼的禮節。
何況他一家堂堂都督,門庭榮耀,每日裡車馬盈門,賓朋滿座,這種禮節熟而又熟,哪有說話拖了腔,斷斷續續,客人來了老半天才關照擺座請坐的?別人說一聲「有禮」,總歸回一聲「還禮不周,請坐了」。
孔明曉得今朝周瑜不給我坐了,非但今日無座位,以後每逢設帳一概站立。
孔明想,不是我立不動,如果就是今天立一次,那就馬馬虎虎,挺它這麼一挺。
但不過今天立開場,下次還要立。
這樣立到何時?
破曹操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怕立到敗曹操,我也不行了。
今天我只有先發制人,看他怎樣。
因此,不等周瑜的話音落,已經開口接了上去。
「哦哦哦……謝大都督。
亮告坐了。
」
「啊?——來啊!擺座位,先生坐了。
」周瑜先是一頓,對著孔明看看,心裡想,世上無難事,只怕老面皮。
我又沒有叫你坐,你告什麼坐,坐到哪裡去呢?現在既然說出「告坐」,我也只好順水推舟,給他擺座,免得周圍諸多文武說我留量小,眼裡客不下人。
孔明告坐,後說請坐,只有孔明與周瑜說得出,做得出。
他們兩人之間的複雜關係,除魯肅之外,很少有人能搞得清。
真是前世的對頭,今生的冤家。
手下擺好座位,孔明坐定之後,一手撩須,一手搖扇,閉目養神,聽候周瑜發令。
周瑜見孔明坐定,心裡想,孔明的用兵比我高明,我的令箭發得好壞與否,只要看他的神色如何,便知今日發令怎樣。
周瑜中央端坐,面前虎案之上安放兩疊安營圖,一對虎目環視四周,略提高嗓音說道:「兩旁眾位,本都督奉令駐紮三江,與曹賊作戰。
今日布置將令,眾位聽了。
」
大家聽見周瑜說話;知道要發令了,因此二堂之上鴉雀無聲,一片寂靜,無數雙眼睛一齊盯著都督。
只見他在令架上拔出令箭一支,虎案上拿取安營圖一張,對武將班中一看,叫一聲:「興霸將軍聽令。
」
「都督在上,末將甘寧在此。
」只見武將班中跨出一員大將,三十餘歲,年紀尚輕。
他立平地八尺,腮下無須,渾身金盔金甲,腰懸鞭、劍、弓、箭,另外插好兩柄短戟,三尺六寸,足蹬虎頭戰靴,成風凜凜,氣宇軒昂。
他姓甘名寧,字興霸。
過去曾在長江里做過強盜,後來投奔黃祖,黃祖死,再助江東。
水陸本領超等,尤其是水戰,更是江東數他第一。
「本都督付爾將令一支,帶兵三千,安營圖一張,為水軍頭隊正先鋒,照安營圖上安營紮寨,不得有誤。
」
「末將得令。
」
甘寧接令在手,到外面點兵三千,手抱一條丈四畫杆方天戟,躍身上馬,趕到三江口。
長江開闊地帶六十里,以三十里江心作為界限,防備外寇。
此地江邊界是沙土,不似陸地上泥土撫松,很難紮營。
只見戰船上大隆隆,對著江邊的水裡轟擊,直打得水面上淤泥翻滾,污穢飛濺,然後將一批批木樁夯下去,待到泥砂漸漸沉下去,木柱也就牢固了,方始在木樁上鋪好木板,釘好頂篷營帳。
四周插好旗幡,布滿刀槍劍戟,「孫」字旗高挑,「吳」字旗飄揚,中間一面大旗,上面書著「江東水軍頭隊正先鋒」,中間一個「甘」字,迎風飄蕩。
面對赤壁,一座水營巍然矗立。
暫且不表。
卻說周瑜見甘寧退出,第二支令箭隨即拔到手中,喊一聲:「韓、周二老聽令。
」
韓當韓公琪、周泰周幼平兩個老將都是年邁花甲之人,目前還是老當益壯。
聽得與曹操作戰,精神抖擻。
特別是周泰,過去曾經救過孫權的命,他一手抱著孫權,一手抵敵三十餘名匪徒,身被幾十刀,劈得皮開肉綻,竟象雕像一般。
三國時期有一名醫華佗,他對忠人孝子用良藥治之,對奸人賊子以毒藥蒙之。
揚善抑惡,更兼醫道純熟,深得人民敬重。
他耳聞周泰創傷,知道是個忠臣,特地趕到江東醫治。
周泰自此康復如舊。
現在,兩老都是銀盔銀甲,雪白的須髯鋪滿胸膛。
聽得周瑜叫喚,從容踏出:「韓當在!」「周泰有!」
「本督付爾等將令一支,各人帶兵三千,為水軍左右先鋒。
安營圖一張,在甘寧水管左右紮寨安營,不得有誤。
」
「得令!」韓當說。
「遵命!」周泰道。
周瑜見兩員老將接令退出,又拔令在手,高呼一聲:「老都督聽令。
」
老都督程普,自覺年事已高,不堪當此大任,見周瑜德才兼備,有謀有略,故而早早讓位於他。
聽得周瑜喊他,穩步從武將班中走出。
周瑜給程普將令一支,安營圖一張,帶兵三千,命他在甘寧大營之後安置置帳。
程老接令而去。
然後,周瑜又命潘璋、董襲二將,各帶三千兵,在程普大營左右設帳。
二人接令退出;又命呂蒙帶兵三千,安營圖一張,在程普後面紮營;再命蔣欽、陳武二將,各帶三千兵,安營圖一張,在呂蒙大營左右安插。
眾將接令,紛紛退出。
一座水營令箭發完,周瑜回頭對著孔明看,到底這座營扎得如何。
諸葛亮坐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覺得周瑜確實非比尋常。
這種水營要是扎不好,十萬百萬的人也難以派用場。
現在只用二萬七千兵,布置得似九宮八卦,四通八達,嚴嚴實實,首尾相顧。
就象下棋一樣,子雖不多,主要靠指揮者靈活安排,布得開,收得攏,疏而不散,多而不亂。
只怕子很多,布局不當,象一把散沙,要想搬救兵都來不及。
現在這座水營,外人不可去碰它,每個地方都有頻繁的聯絡。
一碰到它,二萬七千兵就好比一張網,從四面八方圍聚過來,連應付都來不及。
因此,孔明連連點首。
周瑜見孔明點頭,知道他很贊成。
因此,重又撥出令箭一支,站了起來。
因為名義上他是大漢軍師,到此兩國聯兵,要對他恭敬一些。
對著孔明喊道:「啊!先生聽令。
」
孔明早就知道自己也有令箭的,而且不是太平令箭,必定麻煩得很。
但又不能違令。
所以也從座上抬身:「都督,亮在此。
」
「吳、劉兩國聯兵,望請先生相助江東一臂之力。
」
周瑜這句話凶就凶在借你孔明之手,打你孔明的嘴巴。
因為兩國聯兵是你孔明提出,你們劉家至今未發一兵,沙場作戰全靠我們江東將士。
既然你們不出兵,那只有讓你孔明來出計。
「將令一支,為水軍參謀官。
」周瑜又說讓
單單這一句話,長江破曹的重擔有一半落到了孔明的肩上。
因為在漢朝,軍事上有兩種參謀:一個是陸軍參謀,一個是水軍參謀。
從作戰的內容來看,陸戰,水軍參謀負擔輕;要是水戰的話,水軍參謀的責任重。
此番與曹操作戰,以水戰為主。
那末,孔明肩上就要擔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不過,孔明想,任憑水軍參謀擔風險,困難重重,我絕不能面露難色。
因此,伸手上去接令。
「且慢!」周瑜見孔明伸手接令,要緊把將令向背後一縮。
他知道這點事情孔明足以勝任,自己的目的是為了不讓孔明太平。
這樣,時間一長,他心疲力乏,干錯了事情,我就能將他殺掉。
「兼理長江總巡哨。
」周瑜再說道。
這樣一來,又卸下了周瑜肩上二分責任。
不知底細的人以為周瑜謙虛,將緊要之事全委託諸葛亮。
殊不知,這是周瑜的險惡用心。
孔明一身兼二職,既要掌管與敵作戰的軍機大事,又要夜以繼日地注視江面動靜。
水軍,一晝夜有四哨,每批換哨之後,總巡哨要駕船在江面上兜一圈,看看可有敵人要來突然襲擊。
尤其到了下半夜,風大浪急,人又疲憊不堪,日腳難挨。
況且兩軍對壘,口令時常要更換。
一天、二天還可支撐,到敗曹操真是艱苦萬分。
孔明想,周郎啊!你太心狠手辣,竟要置我於死地。
不過再一想,哎!創天下不是一帆風順的,吃不消也只有硬著頭皮去頂。
所以,重又伸出手來去接令。
不料周瑜又把手一縮,說一聲:「且慢!」
孔明想,我只有一條命,隨你的便,看你還有什麼花樣變出來。
「有話聽了:無事離舟登岸要斬。
」沒有事情只能一直在船上,私自離船,叫擅離職守。
違背將令要斬。
「有事傳喚不到要斬;敵人探營要斬;敵人偷營要斬;將士懈怠要斬巡哨不周要斬……」
一連串的斬聲,根本不象在都督堂上,倒象進入了屠宰場。
孔明聽完,只得苦笑幾聲,心想,你只管斬!
斬掉我,你凶;斬不掉,我凶。
難怪今後孔明三氣周瑜,氣得他吐血不止,孔明還是盯牢他不放。
雖然孔明也似乎太過分,其實,回想到今天的周瑜,其手段之毒辣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幸得今後「草船借箭「,孔明才有喘息的機會,放心休息三天,不然真的吃不消了。
周瑜說到此間,方才把手中這支令箭交給孔明。
先生接令在手,起身走出都督府。
先生一到三江口,就找人準備了一隻總巡哨船。
從此以後,他飲食起居都在這隻船上,開始了「一葉扁舟寄江東」的既暫短,又艱難的長江生涯。
其實,這隻船並不小,有中艙、內艙和外艙,船頭船艄常有二、三十人巡視。
又命手下迅速做好一面大旗扯在船頭上,官銜實在不小,遠遠超過周瑜、勝過曹操。
旗上一行醒目大字;「大漢軍師中郎將、長江水軍參謀官、八十一州總巡哨諸葛」迎風飛揚。
先生想,即使今後死,也不算默默無聞,風頭出足。
但看來是周瑜要我死,此乃死出風頭!
再說周瑜遣發各路水軍完畢,又拔令在手,叫黃蓋聽命。
老黃蓋跑上前去,都督命他帶兵一萬,為糧隊官,沒有安營圖。
黃蓋想;別人都有安營圖,偏我沒有,不知何意,可是周瑜在掂我的斤兩。
其實周瑜認為,老將軍是江東的三世舊人,久經沙場,體驗豐富,不需再要別人指點,讓他自己選擇安營地點,這樣可以得心應手。
不料老將軍誤會了。
他想,你既然不給我安營圖,我也不來問你,好得前幾天在「迎賓館」結識了一位高士,本領比你大,讓我去請教他。
因此,也不搭話,接了令就走。
老將軍來到三江口進見孔明。
孔明見黃蓋到此,要緊問他到此何事。
黃蓋說,剛才接任糧隊官,責任重大,而安營圖沒有,安在哪裡又沒有暗示,不敢冒昧安營,特地前來請教先生。
孔明說,老將軍當糧隊官,可知道曹操有多少大糧?取勝敵人全靠知彼知己。
黃蓋被孔明這麼一問,張口結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搖搖頭,表示不知。
孔明說,曹兵每人每天兩升米,共有一百萬兵,要吃八十天,平均每天要吃二百幾十萬升大十,八十天要囤積大糧一百六十萬石,這些大糧都在離開赤壁九十里路的聚鐵山。
聚鐵山有曹兵十萬,大將四十二員。
每天吃掉一點,就運來一點,總之不少於一百六十萬石。
黃蓋心中暗暗佩服孔明,把敵人的底細全部摸清。
孔明又對他說,老將軍,這裡也有兩座山,靠左五里叫西山,靠右五里叫南屏山,請你老將軍將糧隊安在西山背後,一則敵人不知道,二則即使知道,也無法看到,更不可能劫糧。
黃蓋在心中暗暗稱讚孔明確有道理,新來乍到,對這裡的地理就很熟悉,真是奇才。
就是我們這種老江南,也未必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叫吃啥飯,當啥心,我們做大將的,只要衝鋒陷陣就可以了,做了軍師,就要多操一份心,別人想不到的東西,他要注意。
孔明再提筆畫了一張安營圖給老將軍,並對他說,按照這張圖安營,萬無一失,晚上只管高枕無憂。
敵人來偷糧,到了營前跑不進去。
即使偶然跑進去,也無法逃出來。
老將軍聽完,連連道謝。
那末,諸葛亮為什麼要如此幫他的忙呢?俗話說,「行得春風收夏雨。
」他久聞江東黃蓋老將軍是個忠厚之輩,德高望重,而且性格直爽。
今日孔明肯如此敬重他,悉心指導他,今後他對孔明是有求必應,盡力而為。
果然如此,以後孔明「草船借箭」為難之時,全仗老黃蓋幾十條船相助,否則後果難以設想。
這就是孔明預先打好的埋伏。
當然,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種人就是有事有人,無事無人,有的甚至是幫了他的忙,到後來反而過影吻,思將仇報。
所以要看是怎樣的人。
現在,周瑜最後發陸軍令。
陸軍頭隊正先鋒太史慈,今年三十二歲,過去在黃祖手下為將,曾與小霸王孫策惡戰過,本領高強。
前三國有一回書.叫「太史慈酣斗小霸王」。
後投順江東,大將中屈指可數、現在,周瑜命他帶兵三千,付安營圖一張。
太史慈接令退下。
再而徐盛、丁奉兩將為左右先鋒,各帶兵三千,安營圖各一張,按圖上安營。
兩人退下。
後營大將吾粲,一部《三國》中,這位吾將軍一世不走運,本領雖好,可惜周瑜不十分重用他,可謂英雄無用武之地。
命他帶兵三千,安營圖一張,吾將軍接令退下。
又命凌統為中軍大帳守將,帶兵三千,安營圖一張。
凌統與甘寧有殺父之仇,他的父親在甘寧的箭上喪命。
不過那時甘寧還在黃祖手下,各不相識。
現在,雖然都在孫權帳下為將,兩人都年輕,總因宿仇未消,凌統時有復仇之心。
因此每逢作戰,總要將他們分開,以免自相殘殺。
周瑜將陸軍布成一個金、木、水、火、土五方大營,命魯肅為陸軍參謀官。
因為是以水戰為先,所以魯肅這個官最無責任。
而且到了三江口,周瑜本人坐鎮陸營大帳,魯肅更是不用過多操心。
但魯肅是個要緊人物,三江口少不了他。
其餘文武,周瑜點一些,到江邊隨軍聽用。
沒有得到令箭,又沒有點到的文武都留在南徐。
周瑜再把鄱陽湖操練精壯的七萬軍兵,全部帶至軍前。
然後辭別孫權,離開南徐來到三江口。
等到周瑜來至江邊,水、陸、糧三座大營安扎完畢。
周瑜坐帳收令,命各將回營謹慎鎮守。
大都督傳令退帳,眾將回營。
周瑜來到寢帳坐定,把水、陸兩張總安營圖重新放在台上仔細觀看,趁現在還未交戰,檢查一下紮營可有破綻;因為紮營的好壞,宜接影響到作戰的效果。
可是他從水營圖尋到陸音圖,反反覆復看了幾遍,確認一無破綻,因此十分放心。
正在此時,外面一聲痰嗽,走進來陸軍參謀官魯肅。
他到了三江口,先放本帳起居等準備停當,然後來見周瑜:「都督,下官有禮了。
」
周瑜見魯肅到來,心想,來得及時,讓他看看這圖上可有破綻。
這叫一人沒有兩人智。
「子敬,你觀看此圖可有破綻否?」
魯肅允了一聲,跨上幾步,一手撩須,一面對著圖上望去。
看了一會,不見破綻,他放聲大笑:「哈哈……都督不愧為小輩英雄!這兩張安營圖十全十美,一無破綻。
」
周瑜聽他這麼一講,心裡想,這個踱頭,看都沒有看清,卻來奉承我幾句,我最希望有人能看出破綻,然後再作更改,這樣就無懈可擊了。
再反過來一想,我身為都督,作出這樣的安營圖也進行過縝密的思考,縱然有什麼漏洞,一般的人初看一下也不一定看得出來,定要才能比我好的人才可以找出來。
不過江東諸文武中有哪一個勝我周瑜的呢?有是有的,但是不能給他知道,如果被他看出,肯定要譏笑我,一個人所做的事情中,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總有些差錯,倘然這些差錯不彌補上,就可能被人鑽空子。
尤其戰場之上,稍有不慎,定遭禍殃。
正所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非同兒戲。
諸葛亮他本領比我好,又非江東人,我何不將安營圖送至船上,叫他指點,若有破綻,命他大筆更改,待其落筆圖上,我便立即召他上岸,當面質向他,為何末奉將令,擅改都督營圖?該當何罪?他肯定要說送圖人叫他大筆更改。
我就可以說,你身為主將軍師,如何肯輕信旁人之言,定是蓄意篡改,擾亂軍心。
這樣,他便無言可對,我就能將他斬首。
今後劉備到此交涉,我就以安營圖上墨跡為憑,與其質對。
劉備雖然知道孔明死於非命,也無可奈何。
這一計真是一箭雙鵰,既改了營圖,學到了本領,又殺了孔明,剪除了後患。
赤壁之戰,實質主要是講的「東吳十計」。
這十條計策不完全是對付曹操的,其中有些是殺諸葛亮的、害劉備的。
總之,滿十條計,赤壁就燒,不滿燒不起來。
今朝這是第一條,名謂「誘人犯法之計」。
就是騙取諸葛亮上當、犯法,然後將他殺掉。
周瑜想定之後,就將兩張營圖捲起,拿在手中,叫一聲魯肅:「啊!子敬。
」
魯肅在旁哪裡知道周瑜的不良用心,聽到叫喊,要緊應允:「都督,下官在此。
」
「你把這兩張安營圖送到孔明船上,給他觀看,若有破綻,令他大筆更改。
」
老實人看問題總是往好的方面想,見周瑜這樣謙虛、誠懇,以為周瑜虛心好學。
心想,多交往交往諸葛亮,你今後有得長進哩!老實講,你是我的老朋友,諸葛亮是我的新朋友,都有蓋世奇才,不過我心裡明自,若論本領,諸葛亮確實比你大得多。
既然你願意結交他,那末我一定從中周旋促成。
對!讓我將圖案送去,說過:「下官明白了。
」
魯肅從周瑜手中接過圖卷,放進自己的袖中。
從前的服裝與現在不同,袖口大,不拘何物,能放則放,好比現在的大口袋一樣。
那末,魯肅在赤壁之戰這段時間裡,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呢?通俗地說,就是掮木梢。
周瑜把木梢叫魯肅掮到孔明處,而孔明又叫他把木梢掮回去給周瑜。
掮來掮去,直要掮到赤壁燒,曹操敗。
確實忙忙碌碌,不亦樂乎。
今朝開始,掮第一根木梢。
魯肅辭別周瑜,興沖沖地來到江邊。
抬頭見一座水營穩穩地扎在那裡,固若金湯;水中大號戰船、二號戰艦排得城牆相仿;江面上巡哨小船星羅棋布,浪里鑽、水上飛穿梭不絕。
白浪滔滔,無邊無際。
好一派森嚴壁壘、眾志成城的景象!魯大夫收轉目光,朝四下里搜尋水營參謀船。
不遠處大旗獵獵作響,參謀船就在近岸停靠。
魯肅對江邊小船招招手,高聲喊叫:「來啊!」
巡哨小船上的水兵看見魯大夫叫喚,要緊劃到跟前:「魯老,傳喚小人等,有何吩咐?」
「費心擺渡下官到參謀船上。
」
今朝是新開張,一切都無章程,不知魯肅找誰,所以要問一個明白。
以後只要魯肅到江邊,小兵不用多問,便將魯肅送到大船上,無須贅述了。
現在,魯肅離岸登舟,片刻已到參謀船邊。
參謀船船頭高,船身大;巡哨船又小又低,大將們縱身一躍可以躥上去,魯大夫文質彬彬不會跳。
大船上就放下一條舷梯,讓大夫跨上大船。
魯肅快步來到中艙見孔明正坐在那裡,起手一拱:「軍師,下官有禮。
」
孔明見魯肅到,把手招招:「大夫坐了。
」
「下官告坐。
」魯肅在旁坐下。
「請問大夫到來何事?」
「軍師聽了,水、陸兩張安營圖在此,請軍師觀看。
若有破綻,請大筆更改。
」魯肅說罷,從袖口中摸出兩幅圖來呈給孔明。
諸葛亮接圖在手,然後鋪在台上仔細觀看。
魯肅立在背後一起觀看,只見孔明對著上面一張水營圖微微點頭。
魯肅想,這是贊同的意思,沒有破綻。
一會兒又見孔明把陸營圖翻到上面,看著並不時地搖頭,魯肅明白,圖中有破綻。
要緊問:「軍師,圖中可有破綻麼?」
「極大的毛病。
」
魯肅想,剛才我看了半天都沒有看出毛病來,被他這麼一看,就有破綻,到底是諸葛亮才學深奧。
真是玉不比色,一比便知高下。
又問:「毛病在哪裡?」
「大夫看得出否?」
魯肅想,看得出我也不來請教你了。
因此回答說:「下官才疏學淺,難以看出。
」
「要你看出十分容易。
」
「那請講吧。
」
「不須多說。
」
「不講下官怎能知曉?」
「來啊!」諸葛亮一聲吩咐,進來一個手下人。
孔明命他將旁邊一隻台子搬過來,同剛才一隻並在一起。
然後又命他退出。
孔明再把兩張圖都放在大台上,陸營圖在前,水營圖在後,兩圖連接。
這樣,兩張圖就家兩座大營一樣出現在眼前。
魯肅見孔明擺好營圖,走上一步湊過身來對整個兩座大營仔細一看,只覺眼睛一亮,一個大大的破綻在他眼前晃動,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啊!軍師,莫非這水、陸兩營不能聯絡?」
「正是。
」
魯肅想,對了,就是陸營距離水營太遠。
倘然敵人打陸營,水營來不及營救;打水營,陸營來不及接應,無形之中兩營都很孤立,削弱了自已的兵力。
這確是一個非常大的毛病!不能等閒視之。
所以說道:「那要將陸營拆除,再扎近些。
」孔明說:「未曾開戰,先拆大營,於軍不利。
」魯肅想,破綻找了出來,卻無法補救,這倒又是麻煩的事情。
所以,他又心急起來,問道:「這便如何是好?」孔明說:「周郎好枉空!」魯肅不懂軍師何意,又問道:「他枉空什麼?」孔明說:「缺少一件緊要東西。
」魯肅問道:「何物?」孔明說:「將台一座!」
魯肅直到現在才大徹大悟,要彌補樣一個過失,只有用這個辦法最妥當。
的確,周瑜一點沒有想到這一層利害關係。
心裡想,都督啊,你的用兵可算不錯,怎麼連一座將台都會忘記呢?真是枉空啊!其實周瑜一心要害孔明,沒有心思想到這些,這是一時的疏忽。
孔明又對魯肅說,大營不須拆去,只消在水、陸兩營中間的江邊上,築造一座高大的將台,命手下在將台上日夜瞭望。
如果敵人要來偷襲,上面看過去一目了然,便可早作準備。
這樣不就可以使水、陸連接遙相呼應了嗎?
魯肅想,對啊!都督叫我到此,就是為了這事。
既然現在看出破綻,那趁勢叫他當場畫下這個將台,我回去復命更方便些。
因此要緊說道:「來來,費心先生畫上這麼一座將台。
」
孔明立即吩咐手下端正筆硯,自己提筆在手,舔得筆飽,磨得墨濃,筆頭朝著二圖中央正要點上去。
如果筆頭著紙,那就人頭落地。
況且在圖上畫這麼一座將台,更是殺之再殺,完全中周瑜的圈套。
現在筆尖離紙不遠處,孔明突然收住筆桿,兩眉緊皺,兩道目光直盯著水、陸安營囹,心裡想道:奇啊!此等重要之物,緣何輕易離身?要是被人偷盜而去,江東底細全部透露,倘然敵人趁勢掩殺過來,這好幾萬精銳之師盡付東流。
既然誠心請教於我,何不叫我上岸會晤,卻命魯肅一人齎圖而來?再者,此圖是魯肅自作主張叫我更改,還是周瑜的意圖?這裡大有文掌。
歸根結蒂,如果周瑜在我旁邊,叫我添上幾筆,那我但寫無妨。
現在只有你魯肅一人在此,出了事故誰來作證?想到這裡,孔明回頭問魯肅:「大夫,這兩張安營圖是大夫叫亮觀看,還是周瑜命你拿來觀看?」
魯肅根本想不到在這兩張圖上有性命進出,弄得不好孔明要蒙受不白之冤。
他一心想讓孔明快些將圖畫成,可早點回去復命周瑜。
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對孔明說:「軍師,此乃都督命下官來請先生觀看。
若有破綻,大筆更改。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孔明看看,意思是,這是周瑜親口叫我來的,不是我自作主張。
先生不等聽完魯肅的說話,身上的冷汗已經直淌地淌了下來,忙不迭將手中的筆放到台上,心中暗暗叫一聲:喔呀,好險哪!
魯肅見他非但不畫,反而將筆擱了下來。
要緊問道:「先生為何不畫?」
「你這踱頭!」孔明想,你這個人到現在還未看出其中玄妙,實在糊塗!再不罵你,我的腦袋要搬場。
魯肅哪裡知道周瑜唱的是一出什麼戲。
好端端將我辱罵,難道我人老實,就該被人欺侮?抬頭見孔明的面孔畢板,根本沒有尋開心的意思。
因此,他感到十分奇怪:「為何將下官辱罵?」
孔明想,我也明知你並不是要來害我,是上了周瑜的當,掮他的木梢,尤其是為了我和周瑜的關係,真是一片誠心。
也正因為你忠厚而容易上當,所以罵你一聲踱頭,以示警戒。
故而對著魯肅說:「爾且聽了,安營圖是營中之要物,未奉將令私改圖案,若然周郎反目,定殺不饒!此乃是一條『誘人犯法』之計也!」
「哦哦哦!乃是『誘人犯法』之計呀?」魯肅恰似在夢中一般,驚呆不已。
「正是。
」
「啊呀!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
」他嘴裡講,心裡不但吃一驚,而且馬上在埋怨周瑜不夠朋友,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
他不該將這木梢叫我掮。
幸得孔明先生寬大為懷,不然的話,定要誤以為我與周瑜串通一氣,暗中傷人。
因此他越發著急起來了:「這…便如何是好?」
曉得是計,就不去中他的計。
孔明說道:「原封不動。
亮來另畫一張。
」
魯市見孔明這般地細緻。
心裡想道:棋高一著,扎手縛腳。
只要圖上不留半點墨跡,周瑜就不會碰孔明半根毫毛。
連連點頭:「是啊!來來來!把圖拿來。
」
先生將圖交與魯肅,魯肅將其一卷,重又放入袖中。
孔明展箋揮毫,無多片刻將一座將台畫畢,拿到手中端詳一遍,可有差指。
「拿來吧!」魯肅見將台畫好,伸手要接。
「且慢!」孔明把手縮回,回答魯肅說:「大夫聽了,你去回復周郎,此畫能用則用,不能用則當其廢物焚燒便了。
」
魯肅想,你的東西乃是稀有之物,覓都覓不到,周瑜見了肯定奉作至寶,豈會付之一炬!因此笑道:「先生何必如此客套。
」
孔明想,這不是什麼客氣不客氣的事情,遇到周瑜這種人,我不得不留有餘地,伸一條後腳。
孔明這才將畫卷送至魯肅手中。
魯肅接圖在手,同樣放進袍袖,心裡惦記著早些回復周瑜。
又問孔明道:「先生可有別的話麼?」
「別無它事,還請在後少為此事!」
「哈——」魯肅自解自嘲地笑了起來。
心裡想,我沒有害你之心,下次再也不會上當了。
魯肅辭別孔明,擺渡上岸,回大帳見周瑜去了。
孔明送走魯肅,回艙讓手下人收拾筆硯,放好台子。
獨自坐下,心有餘悸,想道,今日險中周瑜之計。
老實講,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
他一計不成定生二計,豈能就此罷休。
我在此孑然一身,形單影隻,又不可上岸,他們在岸上幹些什麼,我一點不知道。
總要想一個辦法,到岸上去打探打探。
想到這裡,先生傳令手下人都到艙內集中。
船上的手下聽得軍師傳喚,不敢怠慢,一齊來到艙中聽候願饋孔明舉目對面前的手下從頭至尾一個個看下來,只見其中被人叫作王四的手下站在那裡,孔明注目片刻,命其目下,然後叱退其餘手下。
眾人—一退出。
此人原姓王,排行第四,三十左右年紀。
孔明自到船上,見他為人倒還誠實,伺候殷勤,有心將他留在身邊做個心腹耳目。
因此開口對他說:「王四,爾要做官了。
」王四聽先生這麼說法,有點莫名其妙,便問道:「軍師,我乃船上之人,倘有溫飽,心已滿足,何敢企求富貴?」孔明說:「若雲富貴,實是翻掌之易。
只須從今以後聽我調停,與我上岸打聽風聲。
」
王四想,上岸打聽消息倒是一個好差使,來去自由,不知要打聽什麼消息,開口問道:「打聽什麼?」「不管什麼消息都要的,凡是耳聞目睹的,都要回來報稟與我。
」
孔明想,我被周瑜軟禁在船上,無法上岸。
現在只要王四上岸,就能聽到一些風聲,我再憑著這些隻言片語,推算出江東局勢的變化。
王四聽說有官做,又問道:「你怎言我有官做呢?」孔明反問道:「我的主人是哪一個?」
王四要緊回答道;「誰都知道乃是當今的皇叔。
」孔明再說:「皇叔為重興漢室,不久必為聖明天子。
倘然爾能忠心皇叔為本軍師打探消息,待到破曹之後,迴轉江夏面見皇叔,高官憑選,駿馬任騎,封官進爵,提祿無窮矣!」
孔明講這些話,並不只是為了穩住王四的心。
現在王四聽了,自族高興得心花怒放。
孔明又說:「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了。
你要謹守機密,不可泄漏。
」王四喏喏連聲。
等到借東風,孔明逃回江夏郡時,果然把王四帶了回去,後又派他在轅門上做個報信的,美其名曰「傳宣官」,但比起船上的差使要好得多了。
下來等到孔明三氣周瑜之後,龐統到荊州相助劉備,在轅門口正巧碰著王四。
龐統自以為是鳳雛,眼睛長在額頭上,王四以為自己是轅門上的傳宣官,眼睛也放到了頭頂上,兩個人一碰頭就生出一段事來。
此事以後再提。
再說魯肅從船上下來,將剛才的事情和孔明的話兒又重新回味一遍,然後朝著大營住帳大步而來。
此時,周瑜正坐在營帳中洋洋得意,猜度著子敬此去將營圖給孔明看過,孔明已將大筆改動;現在子敬可能已離舟登岸,朝這裡走來。
我也可以動手將孔明斬了。
只聽得耳邊有人叫喚:「大都督。
」周瑜抬頭一看,果真是魯肅踏進帳來。
要緊招呼一聲;「子敬來了。
」
「下官來了。
」
「可曾給孔明觀看?」
「與的。
哈哈哈,在這裡。
」
魯肅邊說,邊從袖口中拿出安營圖來是與周瑜。
周瑜接圖到手,要緊放到台上,從上到下,反反覆復仔細察看,不見圖上沾染墨跡,原物奉還。
重又問道:「哎,子敬,此圖究竟可曾與孔明觀看過否?」
魯肅自從聽了孔明的說話之後,信疑參半,故而一直注意著周瑜的言談舉止。
現在見周瑜盯著圖上東尋西找,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我可曾給孔明看過,完全明白了周瑜的別有用心。
幸得孔明為事謹慎,未落圈套,否則來不及了。
魯肅心裡已經有了氣,回答道:「都督,孔明已經看過的了。
」
「可有破綻麼?」
「有一個大大的漏洞。
」
「破綻在哪裡?」
「大都督看得出否?」
周瑜想,要我看得出破綻,我何必老著麵皮去請教他呢!所以說道:「本督才疏學淺,看不出。
」
「要你看出十分容易。
來啊!」
魯肅完全學著孔明說話的樣子,命手下搬過一隻台子,兩隻拼在一起,然後將水、陸兩圖按前後放好。
「請都督觀看。
」
周瑜被魯肅這種舉動弄得一時不懂是什麼意思。
心想,難過兩隻台子拼了起來就能看出破綻了麼?因此他一手撩著頭上的雉尾,一面張大了眼睛對圖上看去。
「慢!莫非水陸兩軍失去聯絡?」
「是啊!」我能看出來,你肯定一目了然。
不過這說明了你周瑜與孔明相比還略遜一籌。
「將陸營拆去,就近築造使了。
」周瑜說。
「未與曹操交兵,先拆大營,於軍不利。
」
「這便如何是好?」
「大都督,你枉空啊枉空!」魯肅故意將手指頭回到周瑜的鼻子前。
「本督枉空什麼?」
「缺少一件要緊的東西。
」
「何物?」
「一座將台。
這將台何在?」
周瑜被他這一番數落,早已脖脹面紅。
心想,怎麼這座將台會被我忘了?不過再一想,漏洞越大越好,我也越能殺人。
便問:「可曾命孔明畫這麼一座將台?」
「下官叫他畫的。
」
「他便怎樣?」
「他辱罵下官踱頭!」
「為何罵你啊?」
「他說安營圖乃是營中的要物,來得將令私改營圖,若都督反目,是要殺頭問罪的。
」
周瑜聽到這裡,一顆心吊了起來,臉上由紅轉白,由白變青,煞是尷尬。
他強作鎮靜地問道:「後來怎樣?」
「後來他說原物不動,另畫一張。
」
「在哪裡?」
「在這裡。
」魯肅再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來。
「取來。
」
「且慢。
」魯肅將手中圖稿縮轉。
周瑜想,踱頭剛去了這一會,倒從孔明那裡學會了賣關子,問他拿取圖稿,他竟擺起架子來,將手縮回去。
魯肅知道周瑜心裡有點不快活,心裡想,這也出於無奈,誰叫你用心險惡,陷害好人?孔明這樣說,我就這樣學。
說道:「都督,這張圖畫你能用則用,不能用則當其廢物焚燒便了。
」
周瑜想,孔明這個人做事面面俱到,一點不留把柄,而且留有退路,於我實在不利,因此接圖到手。
又問魯肅:「可有別的說話?」
「別的說話沒有,叫下官往後少為此事。
」
「唉……」周瑜聽完,知道孔明已經知己之心。
所以一聲長嘆,說道:「孔明啊!孔明!本督不能將你斬首,非為人也!」
完全被諸葛亮料及。
周瑜非但不醒悟,反而變本加厲地要謀害孔明,冤家愈結愈深。
魯肅見周瑜計謀敗露而大發雷霆,知道勸說也無用,只得搖頭嘆息,暫時退出。
周瑜雖剛計謀未遂,得到孔明的圖稿,也覺得是一大收穫。
殺孔明來日方長,破曹操是當務之急。
他權衡利弊,將前事暫且作罷。
所以命營中造備官速速在水、陸兩營之間,按孔明的圖稿立即建造一座將台。
在此,後事先表:等到將台建造完畢,周瑜派一隊軍士,日夜不斷,四批輪流在將台上觀察敵情。
一方面他乘隙煞費心思地想著謀害孔明的計策。
何奈一時無計可施。
傍晚時分。
周瑜用罷晚膳,命手下人掌燈。
「請問都督住哪裡去?」手下動問。
「本督出外巡哨。
」
手下人提燈籠,出側營在前領路,沿著江邊直往西山而來。
路上巡邏小兵紛紛不斷,見都督都躬立請安。
周瑜將手招招,命他們小心謹慎,自己直到西山腳下。
周瑜命手下一起登山瞭望,來到半山腰站定身軀,遠眺對江赤壁,曹營之中火光沖天,照耀如同白晝,江邊上刀槍紛紛,營壘迭迭。
心裡想,如此聲勢浩大,欲破百萬曹兵,不知要花費多少心血。
再對自己三江低頭一看,雖不及對江,但旗帳整肅,將士精勇,也足以值曹兵百萬。
周瑜偶爾回頭對山下一看,只見西山背後一座大營,營頭上一面「糧隊官黃」字旗在火光中招展。
周瑜想,當時我命黃蓋為糧隊官,並未付他安營圖,老將軍久戰沙場,安營紮寨不須吩咐。
果真不出我之所料,這營頭安扎得何等隱蔽。
糧草放在這裡,不要說曹兵不能看到,即使是自已人不上山也根本看不見,又是何等安全。
況且這座營帳安排得如此奧妙,嚴嚴實實,水泄不通,我身為大都督也從未見識過這是什麼大營。
老將軍真是老謀深算,我周瑜不及他。
好得現在是上半夜,時光尚早,何不去訪訪老將軍,叨教一點老本領。
周瑜下得山來。
營前小兵迎接都督,進營稟報。
黃蓋出營,見都督已到,要緊上前打拱:「大都督,老夫迎接來遲,有禮了。
」
「老將軍少禮。
」
「大都督請啊!」
「請了。
」
周瑜走到大營門口,見這座糧營與眾不同,營門無數,不知走哪一扇門才對。
心裡想,走錯了營門,在屬下面前臉上無光,所以呆呆地頓住了兩腳。
黃蓋見周瑜躊躇不前,笑在心裡。
一則也在想著諸葛先生為人正直,並沒有騙我,也說明他的用兵勝過周瑜,現在周瑜不懂入門途徑,那曹兵更沒有本領走進大營。
既然都督不識此營,只有我來引他入門。
所以,老將軍攜起周瑜的手,說一聲:「大都督,隨我而來。
」
黃蓋與周瑜挽手同行,直往裡面而去。
一路行來,周瑜只覺路徑曲折,方向難辨,標燈營火無數,一片通明。
無多片刻已到中軍大帳。
黃蓋放下座位,兩人歸座。
黃老開口問道:「都督光臨糧營,有何賜教?」
「本督沿江巡哨到此西山,見老將軍的營頭扎得奧妙無窮,故而特此前來請教。
」
「啊!都督,老夫有何能扎此糧營,乃是一人所教。
」
「敢問是哪位能人所示?」
老將軍便將前因後果如此這般地說了個一清二楚。
周瑜這才恍獻大悟,如夢初醒。
頓然,他又心生一計,欲置孔明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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