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到天亮只有五、六萬支箭的話,回去仍舊難免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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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肅離了糧寨,往陸營而來。

一路走,一路在動腦筋:孔明要我陪他一夜,而且要瞞過都督,這倒實在有點難辦。

因為我這參謀官,無事時十分空閒,一有事情,周瑜就要來叫我的,找不到我,他就要疑心。

最好是既在孔明那裡,又要使都督有事也不來叫我,想一個兩全之策出來。

這個藉口一時之間,到哪裡去找呢?

  魯肅邊走邊想,已到都督寢帳,辦法還未想出來,只得暫且放下這個念頭,等一會再說。

他上前見過都督,一旁坐下。

  周瑜開口便問:「子敬,孔明造箭怎樣了?」

  魯肅想,箭雖未造,但計已想好。

不過,今日萬萬不能與你說實話了。

只好敷衍一下:「半支未造,還在蒙頭大睡。

  「哦?」

  周瑜想,他吃了兩天酒,今日最後一天,還在睡他的安穩覺,難道他真的無計可施而坐以待斃了嗎?不可能。

對了,他是水軍參謀、長江總巡哨,他的官船常在江面上行走,水路熟悉,而且通行無阻,不要今天晚上被他溜走了呀!到明天我要找他算帳時,人都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樣吧,反正魯肅與他合得來,又沒有什麼大事,叫魯肅到船上去,明則陪伴,實則監視孔明一個晚上。

所以說:「子敬,今日晚上爾去看守孔明一宵。

  魯肅一聽,差點開心得跳起來。

心想,來得正好!我正愁想不出個脫身之計好去陪他一宵,現在你叫我去看住他一夜,那真是求之不得。

這下我是奉公差遣,名正言順的了。

所以連聲應道:「喏喏喏!」

  因為是周瑜自己叫魯肅去監視孔明的,所以草船借箭回來,周瑜無法責怪魯肅。

倘然他說:「你為什麼陪諸葛亮去借箭?」踱頭就可以回答:「你叫我看住他,我忠於職守,寸步不離,一直看守到了赤壁山,這總算負責了吧!」

  魯肅心裡高興,表面上不露聲色。

現在踱頭也學得乖了,稱了他的心,恨不得馬上就到孔明那裡去送個回音,再到西山去看看黃蓋準備的東西如何了,但為了不引起周瑜的疑心,他是一個上午始終沒有離開都督的寢帳,表示自己無事纏身,無所牽掛。

直到下午,才離開陸營,趕奔到西山江邊去看黃蓋準備的東西,並等待孔明的到來。

  再說諸葛亮,等到太陽偏西,跨上船頭,準備叫王四將船開往西山。

  就在這時,岸上來了五十一個箭匠,看見孔明,連連招呼:「軍師!軍師……」

  他們今天怎麼來得這樣遲?因為他們曉得造箭造不好了,軍師也不會叫他們造箭了,只怕來得早了軍師又要叫他們吃酒,實在不好意思,但是不來又不好。

所以,捱到現在才來報個到,意思一下。

  「軍師,要不要造箭啊?」

  這句話完全是空敷衍,一共只剩下半天加一夜,造與不造沒啥大區別了。

  孔明問道:「箭匠們,你們造箭是何日開工的?」

  「初五。

  「今日幾時了?」

  「初七。

  「造了多少狼牙?」

  「一支也沒有造。

  「啊!初五開工,今日初七,怎說一支狼牙未造呀?!」

  「咦,軍師你怎麼又忘啦!初五吃開工酒,初六吃完工酒,所以到現在一支箭都沒有造啊!」

  「那末今日上午呢?」

  「今日上午末,咱們怕你軍師再叫咱們吃酒,所以沒有來。

  孔明面孔一板,說,哼,你們真該死!我對造箭是外行,你們都是內家,明知三天造不了多少箭,居然還有胃口吃兩天酒?而且今天上午乾脆來都不來!你們自己想想,象話不象話!

  「哎喲!軍師,你這話可比打咱們還厲害呀!軍師,憑良心說,這酒是你一定要咱們吃的,又不是我們自己要吃!現在吃已吃下去,挖又挖不出來,這怎麼辦呢?」

  孔明說,過去的事情不去說它了。

不過,我讓你們吃了兩天酒,你們要不要拿點良心出來?

  「軍師,你只管吩咐,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辦。

  先生說,我沒有其他要求,就是要你們造箭。

現在還有半天不到一點,再加上一個晚上──今天顧不得你們傷眼睛了,要開夜工了。

  「一句話。

不過軍師,半天一夜時間無論如何造不出十萬支箭的呀!」

  「並非定要十萬。

爾等盡力而為,多造一支箭,本軍師就少一份罪責,縱然本軍師依然難逃一死,也怨不著爾等了。

  「那好,我們一定拚命干。

從現在一直干到明天早晨你交令時為止,中間停都不停,茶都不喝,省得老是解手,耽擱時間。

軍師,我們走了!」

  「且慢!」

  「怎麼說?」

  孔明說,你們造的箭,要箭頭歸箭頭,箭杆歸箭杆,不要裝起來;翎毛理好後,也不要粘在箭杆上,三個部分各歸各放開。

  「軍師,這,這不成為箭的呀!」

  「本軍師自有道理。

  「知道了。

這樣更加方便,少了好幾道手續,可以多造不少箭呢。

  那末孔明是什麼意思呢?因為考慮到從曹營上借來的箭,雖則大多數是完好無損的,但也有少量會有些損壞,需要整修、拆換。

因此要備好一批新的零件。

這樣,就可以壞了箭頭換箭頭,斷了箭杆換箭杆,翎毛脫落粘翎毛。

等於現在的自行車行里配鋼絲、換輪胎一樣。

  箭匠們立即趕到箭廠,馬上動工。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天早晨孔明借箭回來,中間歇都沒有歇,那真是賣力得不得了。

共造了多少呢?八千支。

這是創紀錄的了,本則三天只能造一萬支。

但這八千支都沒有裝配起來,而是八千套零件。

  其實孔明借來的箭是超過十萬的,這八千支不裝配也綽綽有餘。

軍師這樣安排的主要目的並不在於此,而是為了蒙蔽周瑜。

他估計到周瑜今晚很可能到箭廠里去查看。

如果看見那裡漆黑一團鬼都沒有一個,他就要疑心,馬上要查究我的動靜,萬一派兵把我追截回來,那就完完大結了。

相反,周瑜看到箭匠們都在十分緊張地造箭,他就不會疑心,以為我臨死抱佛腳,他就不會有別的花招了。

  的確,周瑜晚上是想到箭廠去看看的。

但跨出大營就嚇了一跳,只見漫天濃霧,對面不見人影。

周瑜就此嚇得不敢去了。

心想,反正這種天氣孔明也無法逃遁,而且有魯肅看住在那裡。

所以,返身回營,安心睡覺。

等他一覺睡醒,孔明已借了箭滿載而歸了。

  現在,孔明待箭匠們走了之後,就命王四把自己的大旗降下來,然後將船駛往西山江邊。

  魯肅早在西山江邊等候,見一隻大船駛來,孔明站在船頭上,便招呼道:「軍師,下官在此等候好久了。

  孔明的船靠上碼頭、帶纜、穿跳,先生離舟登岸。

見五百老軍已經聚集在岸邊或坐或立。

軍師想,先要給這些老軍談談話,給他們一點音頭。

邊走邊招呼道:「老軍們!」

  五百老軍統統站了起來,一個個捋著鬍鬚,應道:「軍師!軍師……」

  孔明說,今天要辛苦你們幫幫我的忙。

跟著我諸葛亮,哪怕有天大的危險,都能逢凶化吉。

縱然死了,你們陪著我而死,也是合算的了。

因為我還只有廿七歲,你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

當然,並不是叫你們去送死,而是說明沒有一點危險。

  老軍們聽了半天,也沒有聽懂他在講些什麼。

  其實,孔明的話都有道理的。

呆一會兒,老軍們的船開到了曹操的營前時,就要想到他說的這番話了:他是大漢軍師中郎將,二十七歲,年齡尚輕,總不會隨隨便便到曹營來尋死的。

他都不怕,我們是一大把鬍子的人了,還怕什麼。

即使跟著軍師死了,也是我們的造化。

否則,這些老軍毫無思想淮備,到了曹營之前,大家慌亂起來,不聽號令,箭就會借不成。

  孔明自己只有二十七歲,到死也不過翻個一倍,五十四歲,但他非常能恰如其份地運用老軍。

他覺得,薑是老的辣。

雖然他們年邁體弱,沖營殺敵已喪失了戰鬥力。

但是,他們見識廣、閱歷深,沉著冷靜,積累了一生的應付各種意料之外發生事情的經驗。

所以他越是在危急、困難的情況下,越是善用老軍。

今日借箭用老軍;將來進西川,攻打白帝城,又是用老軍;出祁山,空城計,還是用老軍。

這三次用老軍是最著名的。

  現在軍師先叫王四把自己的那條船開到江心,調正方向,頭對赤壁,梢對三江。

然後叫五百老軍一起行動,把從黃蓋那裡借的二十隻舊船一分為二,排在他那條船的兩側,左右各十條,方向一致。

船與船都靠緊,並用粗繩索把船頭船梢上的肋木與相鄰的船繫緊。

這樣,二十一條船就固定在一起,連成一條大船相仿。

孔明叫老軍在每條船的兩側,船舷之上,窗洞之下,各打七個洞眼。

然後把那十四根長繩索從這些打好的洞眼中穿過,七根穿左側的十條船,七根穿右側的十條船,十四個繩頭都在孔明的艙內。

最後把一百四十個鈴擋系在這十四條繩索上,平均每根繩上十個鈴鐺。

接著,叫老軍把那些七高八低的石塊和破鑼破鼓搬到二十條舊船的船艙內,數量大致平均;孔明自己船上不擺,掛線、格盤和打通了竹節的三尺長的竹竿,都放在他的船艙里。

最後,吩咐眾老軍把兩大堆爛稻草鋪在二十一條船上,從頭到艄,從上到下,全部用稻草覆蓋,而且要鋪得厚,一層、二層、三層,堆得象山那麼一座。

  有人說是「草人借箭」,用干稻草紮成草人,排在船上。

其實,這種說法不太合情理。

試想,一個草人身上能受多少箭?而且只有外圍的草人射到箭,中間的根本射不到;第二,孔明這條計是「東吳十計」中的第六條,名為「疑兵之計」。

如果船上是草人,曹營上不一定射箭,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嘛,曹操可以派水軍把這二十一條船包圍起來,孔明反而有危險。

而現在這樣的草船,在濃霧中看不清楚江面上飄來的一大堆是什麼東西,不敢貿然靠近它,故而只得射箭。

第三,草人是用稻草扎的,比較緊,如果箭射得重,箭頭、箭杆必有損壞;射得輕的,彈了出去,落入江中,勢必造成好箭不牢,牢箭不好的情況。

而現在這麼堆鋪的爛稻草,既松又軟,不論箭的力量是大是小,都能受牢,而且不會損壞。

力量大的,射得深些;力量小的,射得淺些。

所以說「草船借箭」,而不是「草人借箭」。

  一切布置停當,軍師吩咐王四,將自己那條船的後艄艄尖鋸掉。

  王四聽了一楞,說:「軍師,這艄尖怎麼好截去呢?」

  「為何鋸不得?放在那裡毫無用處。

  「但是也不礙你的事呀!」

  「本軍師看在眼中十分厭惡。

  「鋸掉了不象樣的!」

  「不必多言,只管鋸了。

  王四沒辦法,只得用鋸子把梢尖鋸了。

回復軍師:「梢尖鋸掉了,你去看吧。

  孔明一看,說,哎呀!你的話有道理的,鋸掉了果然不象樣了。

你再用兩隻釘把它釘上去。

不用釘得怎麼牢的,只要裝裝樣子,不掉下來就行了。

  王四說,你不是存心在消遣我嗎?跟你說不能鋸掉的,你不相信,偏要鋸;既然鋸了,也就算了,何必再要釘上去?

  「命爾釘上,爾就與我釘上。

  「是!」

  其實,孔明這樣做也是備而不用。

倘若無事,就當它沒有布置;若有事時,兩三員大將也未必有這梢尖頂用。

  待到梢尖釘好,軍師命老軍全部上船。

每隻船上一隊兵──二十五個,二十條船正好五百名;孔明船上不用。

  軍師又命王四上岸,到陸營上去拿了一面魯肅的大旗來,卷卷好,放在自己的船艙內。

  孔明回頭招呼魯肅:「大夫,請登舟。

  魯肅看得呆脫了,不懂孔明在擺什麼迷魂陣。

現在聽到叫他上船,他也不問問明白,糊裡糊塗跟了孔明上到船上,如果知道是到赤壁山前去受箭,殺了他的頭也不敢去的。

  兩人在鋪滿的爛稻草的一條一條船上,跨到了孔明的船上。

走進船艙,只見艙內已經點起了蠟燭。

雖然天色未晚,但大船被爛稻草裹得嚴嚴實實,艙內已很暗了。

走進中艙,裡面一桌酒倒又擺好在那裡了。

孔明招呼道:「大夫請坐。

  「軍師請。

  兩人對面坐定,魯肅面對三江,背向赤壁,人朝船艄方向;孔明面對赤壁,背向三江,人朝船頭方向。

魯肅對桌面上一看,只見放著三隻酒盅、五根筷子。

踱頭感到奇怪:三隻酒盅應該放六根筷子,不知哪個只用一根筷子呢?莫非此人專門吃棕子,只需用一根筷。

心想,待我問問先生,今天要請哪一位貴客。

所以開口道:「軍師,今日相請哪一位貴客?」

  「亮相請一位魯大夫。

  「還有何人?」

  「諸葛亮。

  「再有呢?」

  「魯踱頭。

  「噯!」人家好心問你,你又開玩笑了。

「軍師,你我二人只消兩隻盅兒,這還有一隻是哪一個的?」

  「不必多問。

來來來,請用酒。

  孔明提起酒壺,給魯肅和自己的酒盅里都滿滿斟上一盅,又把第三隻酒盅放在旁邊,篩了七成,然後把一根筷子擱在盅口上。

  魯肅想,為什麼不篩滿呢?喔,大約象過節祭祖宗一樣,要停停篩篩的,一下子篩滿了,等會兒要篩不下的。

  魯肅端起酒懷,一飲而盡。

孔明馬上給他篩滿。

只要魯肅喝掉一點,先生就馬上給他加滿。

  魯肅一面吃,一面在轉念頭:諸葛亮搞了這麼一批船,堆了這麼多的爛稻草,叫了五百老軍,究竟到哪裡去?去幹什麼?當然,今天是三天之中的最後一夜,肯定是到什麼地方去拿箭。

大概劉備人雖窮,箭卻蠻多,孔明自知來不及造十萬支箭,所以乾脆不造,今天弄了這批舊船到樊口山去向劉備借箭。

他唯恐劉皇叔不相信有這種事情,因此把我這個一概不管的保人也帶了去作證。

劉備肯借的話,他就命老軍裝了箭回去交令;倘然不肯借,他就準備上吊自殺了。

所以拉線掛掛好,格盤對對準方向,死了往西方去。

想來想去只有這樣的解釋,想不出別的什麼地方可以弄到箭。

  魯肅只顧自己呆頓頓地在動腦筋,連孔明給他斟酒也都視而不見,反正拿起來喝就是了。

其實,孔明已給你斟了二、三十次酒了,你至少已經喝了兩斤以上了。

等到魯肅發覺自己頭裡有點暈,這才看到孔明老是在給他斟酒,所以也停下來不喝了。

魯肅想,他不是在篩酒,而是在灌酒,存心想喝醉我。

所以踱頭搖手道:「下官足夠了。

  「再飲三杯。

  「醉了。

  孔明今天確實想把魯肅灌醉的。

因為等一下船到赤壁前,被他知覺,他要急煞的。

孔明想,真的嚇壞了你,我是對不起你的,還是讓你喝醉了,趴在桌上呼呼一覺,等你醒來,或許已經快要回去了,至少曹營上的箭已經開始射過來了。

那時,你即使知道是在曹營面前也要急得好一些。

孔明是一片好意,但魯肅他一定不肯喝了。

孔明想,你真的不喝,我也沒有辦法,不能捏住了你的鼻子灌進去的。

你自己不願醉,那只能讓你去急了。

  魯肅想,現在我要問問清楚了,究竟往什麼地方去。

問道:「軍師,舟船欲往哪裡而去?」

  孔明想,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你舟船的去向。

因為還沒有開,講了之後,你要逃上岸去的。

所以答道:「大夫不必多問,少停便知。

  魯肅想,事到如今,我為你急得寢食不安,你還要對我賣關子呢。

  孔明一聲呼喚:「王四。

  「軍師。

  「你與我去後梢,觀看水、陸、糧三座大營可看得清楚否?」

  王四想,你的酒喝得不多,醉話倒已經說出來了。

船都沒有開,怎麼會看不見?即使天黑了,營上的標燈照耀如同白晝相仿,數十里路也看得見,何況我們還在江邊,不過你叫我看,我就去看看。

  王四出後艙,到船梢上,舉目一看,不是嗎,水營清清楚楚的九宮八卦營,桅燈、標燈星羅棋布,大號艨艟、二號戰艦,齊齊斬斬;陸營雖然遠一些,但是燈火通明,金木水火土的五方營中旗幡招展,尤其都督的大纛旗,高高飄揚。

只有糧營被西山遮住,尚可看到營中射出來的一束束光亮。

哪一點不清楚呢?軍師大概在說酒話。

  王四回到艙里:「回稟軍師,三座大營統統看見,清清楚楚。

  「再去觀看。

  王四想,還要看?好,就再去看一次。

  不一會兒,王四回進來:「回稟軍師,明明白白。

  「再去觀看。

  王四想,這又有什麼好多看的呢?岸上的大營總歸是原樣。

看來看去是這麼一回事。

你喝足了酒沒事幹,拿我尋開心?路雖不遠,但一趟一趟走出走進兜圈子,要轉得頭暈的呀。

心裡不想去,但又不敢違抗軍師的命令。

這傢伙開始調皮了,嘴上答應得響亮,實際並不出去,就在後艙里站一會,再回進來,說:「清清楚楚。

」再叫他出去,他又這樣:「明明白白。

」……

  孔明覺得不對,現在不可能再清清楚楚了。

我到西山江邊已經是太陽偏西,交了申時了。

布置好草船,魯肅又喝了那麼多酒,現在肯定酉時已經過了,三座大營應該看不見了,怎麼還會明明白白?孔明一想,肯定是王四這傢伙在撒謊。

  「王四,再去觀看。

  王四想,已經第十六趟了。

今天軍師有點醉意了,拚命叫我看。

反正老規矩。

  不料孔明旋轉身來看著他的行動。

心想,你這點花招還想騙得過我?

  王四這下子沒有辦法了,只好走出後艙,來到船梢上。

心想,既然被軍師看破,那就看一看吧。

抬頭對四下一望,咦,怎麼睜開眼晴和不睜開差不多的呢?好象眼前烏洞洞,又似一片白茫茫,水營不知去向,陸營不翼而飛,只覺得朦朦朧朧中有一團團橙紅色亮光。

眼睛失去作用,耳邊倒仍舊有效的:「咚!當!」陸營上的定更炮聲:「咴……」騎兵營里的馬嘶聲:「嚓哱──」浪里鑽的划水聲:「嚓嚓嚓嚓」岸邊巡哨隊的腳步聲……一切都籠罩在濃濃大霧之中,王四驚愕不已,一定是諸葛軍師在施術作法,故而一再叫我出來觀看。

王四驚惶失措地奔進艙來:「軍師,外麵糊里糊塗,一點都看不清了!」

  「嘿──」你不是一直說清清楚楚的嗎?

  孔明知道外面大霧已經起了。

  魯肅不懂是怎麼回事,心中詫異。

  只見孔明站起身來,把前後艙門都關了起來。

「刮嚓」一鎖。

再走到船艙左側,這裡窗坎下面並排著七個繩頭,就是左邊那十條船上通過來的,繩圈垂在那裡。

孔明抓住第一個繩圈,用力一拉。

只聽見左邊傳來「啷……」的銅鈴聲。

孔明再走到右側,同樣拉動第一根繩索。

「啷……」又是一陣銅鈴聲。

  魯肅看著孔明的一舉一動,對他笑笑:你象小孩子一樣,吃飽了酒無以為樂,在繩子上系些鈴鐺,吃吃老酒,拉拉繩索,聽聽鈴聲,也算有趣的。

  孔明在旁側的茶几上點燃了一炷時辰香,看了看格盤,然後回到老位子上坐定,自斟自飲。

  魯肅酒不喝,干坐在那裡有點不耐煩了。

心想,既然已把艙門關上,料想沒有人會來了。

那末可以開船了羅,便問:「軍師,怎麼還不開船?」

  「開了長久了。

  「下官不信。

  「大夫請聽。

  「哦?」

  魯肅撩著鬍鬚側耳靜聽。

因為船一開,就會有江水拍擊船頭之聲。

魯肅一聽,船頭方向水聲嘩嘩,果然開船了。

再一聽,岸上營里的炮聲也弱得多了,剛才在西山江邊時,船都震動的。

魯肅也開始覺得有趣起來了,怎麼這船自己會開的?

  其實,奧妙就在這十四根繩索、一百四十個鈴鐺上。

孔明方才拉動了左右的第一根繩,每根繩上十隻鈴,分別系在十條船上,也就是每船每繩一隻鈴。

老軍們聽得鈴聲,一看,是第十根繩上的鈴在作響。

這根牽動的繩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字:「前進」。

因此,每條船的艙里出來幾個老軍,有的去起錨,有的到後梢把舵擺正,有的上頂棚,扯起三道風帆。

雖然在十一月份,但今晚是一夜東風,船往赤壁是西北方,順風。

  赤壁之戰期間,共有三日四夜東風被孔明在軍事上利用的。

今天天氣不好,因此起迷霧,刮東風。

到明朝天亮,霧散雲開,天氣轉晴,就仍舊變成西北風了。

因此,孔明借箭回來時,又是一路顧風。

一來一回都可以扯足順風篷。

再過十三天,到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又連刮三天三夜東風,孔明利用它火燒赤壁。

或許那年十一月份還有幾天東風,但與我書情無關,就不必提它了。

  等到船一開,二十一條船上所有的人統統進艙,把前艙門緊閉,有事進出一律走後艙。

軍師有什麼命令,只要聽鈴聲,看繩索上的紙條好了。

  那末,這七條繩索上都有些什麼命令呢?第一根繩是「前進」;第二根「停泊」;第三根「後退」;第四根「掉頭」;第五根是「吶喊」,即敲擊破鑼破鼓;第六根是「休息」;第七根是「聽令」。

何為聽令?即孔明向老軍口頭下達命令。

因為今夜的航行規則,全靠諸葛亮觀看格盤來掌握方向。

格盤即是初級的羅盤。

軍師察覺航向有偏,便立即拉動第七根繩索。

這根繩索上的鈴檔一響,二十一條船就都把兩側的窗板各吊起一塊。

孔明通過窗口向鄰近的兩條船下達命令,或向左多少,或向右幾何。

然後,老軍依次向兩邊把消息傳遞過去,大家一起扳正舵。

因此,這根繩索是經常要用的,我就不每次都作交代了。

另外,諸葛亮臨時想到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也用這個辦法。

例如,到明天天亮,孔明受滿了十萬餘箭,想到應該「謝謝」曹操,也就拉動這第七根繩索,吩咐老軍出艙致謝。

  魯肅哪裡知道這許多奧妙?只覺得不可思議,瞪大了雙眼看著諸葛亮的舉動。

只見他忽兒站起來看看格盤,拉拉繩子,推起窗板,向兩邊船上交代幾句說話;忽兒坐下來飲上一盞;忽兒又看看時辰香,拿起那根三尺長的通心竹管,推起窗板,伸到窗外,插入江水之中。

──雖然船與船之間靠得緊騰騰,但插一根竹管的空隙還是有的──嘴巴湊到竹管上,吸一口江水。

魯肅看得好笑:這傢伙真象頑童一般,喝酒喝得口渴了,不去倒茶壺裡的茶喝,倒去喝冷水!

  其實,孔明怎麼會去吸江水呢?他是要辨辨江水的味道,以便判斷船到了什麼地方。

因為同是一條長江,各處的水質不同,南邊的水軟、淡、清,北邊的水硬、咸、渾。

別說含在嘴裡可以辨出,就是站在江邊的山頂上望下去,也可以看出江水的顏色深淺不同,界限煞是分明,任你千百年來浪打潮湧,始終不會混淆。

大家知道,北宋宰相王安石,能夠一嘗就知道蘇東坡帶來的水是長江上游還是中游、下游的。

那末,何況諸葛亮呢!孔明素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個知識也屬於地理的範疇。

所以說,諸葛亮草船借箭,天文、地理都要用到。

  孔明嘗了嘗江水的味道,知道船離三江口已二十餘里,將到江心了。

於是,把口中冷水吐掉。

竹管收進來,甩干滴水,往艙壁上一靠,窗板拉好,回過來坐定。

  魯肅看到孔明這一系列奇怪的舉動,實在忍不住了,一定要問問清楚究竟到哪裡去,去做什麼:「請問軍師,舟船究竟駛往哪裡去啊?」

  孔明想,現在時間尚早,還不能與你實說。

倘然告訴了你,你從現在急起,急到曹操送箭來,要把你急出毛病來的。

但是,不給你一個答覆,你也不會就此罷論。

那隻好來騙你一下了,說道:「大夫聽了,亮少時曾遇異人,傳授三卷奇門遁甲天書,可以呼風喚雨,移山倒海。

  魯肅想,我與你交了多時的朋友,只知道你本領大,但大到如此地步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令人難以置信:「軍師有如此本領?」

  「是啊。

少停停船至江心停泊,亮設香案,祝告上蒼,上天表,奏達天廷,請天將下凡造箭。

造就十萬狼牙,亮便回去交令。

  魯肅想,莫怪你說只要三天,後來又鬼鬼祟祟地叫我幫忙,不准我在周瑜面前露口風。

原來卻有這段事情。

天將就是神仙,造箭迅速得很,或者說,根本用不著造,只要變出來就是了。

十萬支箭在天將眼裡算得了什麼!──踱頭好象見過天將似的,非常相信。

這一下他放心了,端起酒杯與孔明對飲起來。

  時間很快,孔明看了看時辰香,已是亥正時分。

他便再次用竹管伸出窗外,嘗了嘗江水的味道,知道船已過江心。

三江口的炮聲早巳消失了,但是現在又隱約傳來零星炮聲。

孔明知道此地離赤壁不遠了。

  同時,魯肅也聽到了隆隆炮聲。

踱頭酒在肚裡,事在心上,知道這炮聲肯定不是三江口自己大營的。

心想,剛才諸葛亮說,船往江心開。

現在已經開了一個半時辰了,不要開過了頭,到了赤壁山去呀!趕快讓我來提醒他一聲:「軍師,船到哪裡了?」

  「已過江心。

  果真開過頭了!「軍師,你方才言道,船至江心停泊,請天將下凡造箭。

怎麼現在過了江心還在前進?」

  「大夫,世上哪有此等事情,方才的說話乃是戲言耳!」

  「儘是假的?」

  「本來假的。

  「那末軍師究竟要往哪裡去呢?「

  孔明想,事已至此,瞞不過了,只得與你實說了。

  那末諸葛亮啊,你跟他講得詳細點呀:今晚是大霧封江,我用的是疑兵之計,曹操不知道我用的是草船,不敢近前,只敢放箭。

這樣的話,魯肅即使急,心裡總有些安慰,也要急得好一些。

  但是孔明想,不管怎麼講,他總是要急的,好在離開曹兵放箭的時間不太久了,就讓他急一急吧。

所以孔明高度概括,語言十分節約,只講一句話:「大夫,實不相瞞,亮往赤壁山前,向孟德借箭。

  你這個「借」字其實是「騙」的雅稱,是一種詼諧、幽默的講法。

魯肅哪裡知道?他以為孔明真的去借呢。

心想,你到曹操那裡去借箭,我完全相信你有這樣的膽量,而且曹操也奈何不得你。

我們的船到赤壁,曹操把你接到營中,問你:「先生到此何事?」你說:「特向丞相乞借狼牙。

」曹操問:「可要多少?」你答:十萬。

」「要來何用?」「射殺麾下將士。

」「豈有此理!」把你綁起來,一刀兩斷。

你反正明天早晨交不出箭總歸要死了,所以索性用自己的性命來開個大玩笑。

你算是天下奇才,死也要死得奇特點,不願死在都督手中,寧可把頭送到曹操那裡去,而且還要帶一批人殉葬。

怪不得你要挑選老頭子,因為他們死了也不算短壽。

你唯恐到了陰間沒有朋友,所以要把我魯肅也一道帶了去!我死不足惜,但是被曹操當作俘虜殺掉,我是不情願的,我決不受此奇恥大辱,寧可立即縱入江心,葬身波濤,死一個清清白白。

踱頭又急又氣,轟地跳了起來,渾身發抖,須髯亂甩,指頭指著孔明,咬牙頓足道:「諸葛亮,你,你……你好!下官寧可投江一死!」

  總以為孔明要跳起來拖住他的,不料孔明對他笑笑:「大夫意欲投江?」

  「投江!」

  「那末請便。

  「喔唷!嚯……」上吊拉腳,就是你這種人!我要投江,你叫我請便!你以為我是嘴巴上講講的,嚇嚇你的?說投江,就是投江。

  魯肅提了紅袍往前艙門奔去。

心想,這樣的大江之中,我從船頭往下一縱,一個浪花就無影無蹤了。

不料跑到前艙一看,艙門上鐵鎖鎖住,沒有辦法出去。

此路不通,掉轉頭來往後艙,奔到後艙一看,同樣鐵將軍把門,仍然不通。

推起窗板,預備從窗口鑽出去。

哪知只能鑽出個頭,肩膀卡住了。

只好縮回來。

踱頭象籠子裡的飛鳥似的,東撞西鑽、兜了一個圈子,最後只好回到老位子上,對著請葛亮一聲苦笑:「嘿嘿嘿嘿!」唉……我總歸認得你!鎖上了艙門叫我請便。

  這時,赤壁山前的炮聲愈來愈響了。

因為曹操殺了蔡瑁、張允之後,情知水營上力量薄弱,而且今晚大霧瀰漫,所以命令他們多放些炮,壯壯自己的膽。

  魯肅此時不用你孔明客氣,他自己提起壺來,朝自己酒盅篩酒,喝氣酒。

橫一杯,豎一杯。

只喝酒,不吃菜,容易喝醉,而且他又喝得這麼猛,心裏面有氣,所以不多一會兒就吐得一塌糊塗。

  這時的孔明也顧不得你魯肅了,第三次用竹管嘗了嘗水味,斷定已抵赤壁江邊。

竹管在艙壁上(耳朵旁一個豈,音同「蓋」)好,窗板關上,拉動左右的第二根繩索。

  老軍們一看第二根繩上的命令是「停泊」,便從後艙跑出來幾個人,有的拋錨,有的爬上頂棚降落風帆。

因為是順風,加上舟船本身的慣性,雖則已慢慢地停下來,但還是向前滑行了一段路。

  這批船並非真正停在赤壁江邊,而是在曹操的水營門外面,距離約摸一箭之遙,那末,或許停得太遠,箭射不到,這怎麼辦呢?不要緊,敵人既然要放箭,他就要想射到這些船;在營里射不到,他們會劃了船,靠近了再射。

關鍵在於你的計謀考慮得是否得當、周密,敵人會不會上當。

你的計策高明,箭總是會有的;你的計策蹩腳,哪怕靠到岸上也沒有用。

  現在,船已停下,隨著風浪的顛簸,還在左右搖擺。

老軍們全部回到艙里。

孔明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不見曹營上有任何動靜。

他想,哦,今晚的迷霧太濃,他們還沒有發現江面上的動靜,還沒有知道我諸葛亮駕到,預先沒有和池們打招呼。

不知者不罪,待我來送個消息給曹操。

  俗話說,藝高人膽大。

孔明因為胸有成竹,知彼知己,有十分的把握,所以非但敢到百萬敵軍的大營門前來,而且唯恐敵人不知道,要告訴他一聲:我來了!

  只見先生站起身來,拉動左右的第五根繩索。

  「噹啷啷……」鈴聲一響,老軍們拿起第五根繩上的紙條一看,上書兩字:

  「吶喊」。

頓時五百老軍敲鑼的敲鑼,打鼓的打鼓,吹號的吹號。

  這些鑼鼓本身都是破的,而且孔明吩咐他們放在七高八低的石塊上敲,所以發出的聲音極其怪異、刺耳。

加上門窗都關得密不透風,這尖厲的聲音從船底傳入水中,再從水裡泛上來,江風一吹,混成一片,根本聽不出是鑼鼓之聲,恰似一種什麼異獸的怪叫。

  魯肅聽到這種聲音嚇了一跳,瞪著眼睛壓低了聲音對孔明講──其實你哪怕喊破嗓子也不要緊,但他覺得在敵營之前,不能高聲的:「軍師,你,你好大膽!」在曹操營前你還敢這樣喧鬧!

  孔明見他急得額角上的汗都沁了出來。

心想,你要曉得,不這麼大鬧一場,曹操請不出來,曹兵也不肯送箭來。

現在不必與你多講,少頃箭一來,你自會悟出其中的道理,我非但要敲鑼打鼓地鬧,而且一直要鬧到天亮呢。

天一亮,你叫我鬧,我也不鬧了,馬上要走了。

不論是箭多得裝不下也罷,一支箭沒有也罷,反正到天亮為止。

  諸葛亮穩坐內艙在這裡等箭不說,且說曹營之上。

因為今天江面上濃霧瀰漫,水營上的巡哨小船不敢到江面上去,恐怕迷失航向,難以迴轉,只敢在水營門外來回巡邏、兜兜圈子。

眼睛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全憑耳朵來感覺情況。

好幾條小船遇之後互相招呼、聯絡。

  「我的哥。

」一個曹兵開口。

  「哎!」另一個曹兵聽見了,連忙答應。

  「別走遠啦。

  「知道。

  「丞相叫咱們今晚要格外注意。

  「放心。

  他們雖然是在巡哨,但哨了這幾個來回,也沒有發現停在他們旁側不遠的草船。

現在突然聽見喤喤的怪叫聲,都猛吃一驚。

注目向傳來聲音的地方望去,隱隱約約看見黑壓壓地一大堆東西,似船非船,似山非山,聲音就是從這一大堆東西上發出來的。

  「我的哥,你看,那東西體大如山,吼聲似雷,什麼東西?」一個曹兵看不清這是什麼,在問夥伴。

  「不知道。

」旁邊的小兵也不懂。

  「你過去打探打探。

  「我不去,你去。

  大家你推我讓不敢去,以為定是長江中鑽出來的什麼怪物。

心想,這傢伙身體這般龐大,嘴巴一張,我們連人帶船就象餃子那麼一隻,被他一吞就吞下去了。

有人建議:「那末快去稟報。

  一條巡哨船連忙划進水營門──因為營門口標燈光亮,還比較容易找到目標──到兩位都督的大船跟前,上船去稟報。

  于禁、毛玠坐在艙中。

因為今夜霧大,生怕江東有人來偷襲,所以兩人非常小心謹慎。

剛才草船上的喧鬧聲他們也聽見了,正要派人去打聽。

  巡哨兵跑進艙來:「報稟二位都督:我們在江面上發現一樣東西,體大如山,怪叫連天,我等都不識是什麼東西。

請二位都督定奪。

  于禁、毛玠心想,今天初起迷霧,出現這種怪物,不可不防,倒要親自去看它一看。

命巡哨兵退出。

兩人起身出艙,來到船頭。

  此時,水軍合營將校兵丁全都被這聲怪叫驚動,統統擁了出來,有的在船頭上,有的在水營上,好奇地盯著江面上那模糊不清的東西看。

  于禁、毛玠抬頭向前面一看,果真在江邊有一座象小山那樣的東西。

是不是敵人的軍隊呢?不象。

軍隊要往前沖的,它現在不進不退,在原地搖擺著。

是江中的怪物嗎?可是從來沒有聽人家說過長江里有這種龐然大物……

  如果蔡瑁、張允未死,諸葛亮就不敢如此膽大地前來借箭。

他們長期在江邊作戰,江面上的情況十分熟悉,知道根本沒有這種怪物的。

諸葛亮就是欺你于禁、毛玠地理生疏,情況不明,而且了解到曹操在長江初次交兵失敗之後,已經把三十門船尾大炮全部掀入江底。

所以,他來借箭毫無顧忌,十拿九穩。

  於、毛看了半天,吃不准江面上到底是什麼東西。

問周圍的大將,誰人前去打探。

大將們也同兩位都督一樣,從未看到過,因此一個都不敢去。

他們想,如果是江東來的軍隊,那倒不怕。

打得贏打,打不贏就退,反正是在自己營門前。

只怕是怪物,那本領再大也沒有用的。

兩位都督見沒有人敢去打探,便商議道:「毛將軍,你看這便如何是好?」

  「於將軍,我看不如快去稟報丞相。

  「不妥。

」丞相今夜本來有些膽戰心驚,唯恐有人趁濃霧殺奔前來。

我們去一報,他肯定更加緊張,馬上要趕到此地來。

等他趕到,或許這東西倒已經退走了,那豈不要被丞相罵我們大驚小怪,輕事重報?

  「那怎麼辦呢?」

  于禁說,還是我們先想辦法把這東西趕跑,然後再去稟報丞相,說,方才江面上來了這麼一件東西,已被我們擊退了。

丞相一定大大讚賞我們。

蔡瑁、張允雖然水面上知識比我們廣,但做了都督以後只有罪,沒有功,最後一刀兩斷。

我們本領不及他們,所以要格外提防,考慮問題處處要小心謹慎,要摸透丞相的脾氣。

  毛玠說,此話不錯。

但是這個東西距離這麼遠,長槍戳不著,大刀劈不到,三十門船尾大炮又沒有了,怎麼弄退它呢?

  于禁略一轉念道:「有了。

我等不妨放他一箭。

  「是啊,放箭。

  哪知孔明就是要你們的箭!不過,于禁、毛玠射的箭是試探性的,數量很少,遠遠滿足不了諸葛亮的要求。

  兩位都督命令兩隊水軍弓箭手,共五十名出水營門,一字長蛇形排列在江面上,一齊向這堆東西放箭。

小兵立即奉命而行。

弓箭手的射箭與大將射箭不同:大將射一條箭要搭足架子,象現在的打步槍一樣,要瞄準後放的;弓箭手放箭如同現在的機關槍掃射,射的都是大目標,或一批目標,用不著瞄準的,只要射箭的速度快。

每個小兵身上各有五十支箭:胸前廿五條,背上廿五條,射一支,拔一支,背上的抽完,胸前的移到背上,連續不斷,大部隊一起射的話,看上去簡直象密集的雨點,又可比作成群的飛蝗。

那末,五十支射光了怎麼辦呢?不要緊,他們五十個人是分成兩批的,前一批才射完,退下來裝箭──另有小兵專門裝的──第二批再上前放箭……如此循環不息。

現在,小兵們聽得二位都督令下,立即放箭。

箭射到爛稻草上,只聽得「嚓嚓嚓嚓」鑽了進去。

力量大的鑽得深些,力量小的就在面上;射得高的在頂棚上,射得低的在船頭上。

總之,除了少數脫靶的箭掉入江中,其餘射到船上的箭全部受住,而且幾乎沒有損壞的。

  孔明在船艙里聽得船頂與船頭上有接連不斷的「嚓……」的聲音,知道是箭來了。

  魯肅坐在那裡呆若木雞,現在聽得「嚓嚓嚓」的聲音,心想咦,怎麼回事?外面下大雨啦?不象啊!便問諸葛亮:「軍師,這是什麼聲音?」

  孔明想,方才我一句話,急得你要尋死覓活,現在也只要我一句話,可以叫你開心得手舞足蹈。

真可謂一句話說得你雙腳跳,一句話說得你拍手笑。

  「大夫,曹營上送箭來了。

  「哦,此乃射箭之聲?」

  「正是。

  「曹營上為何只是放箭啊?」

  「大夫聽了,今晚漫江大霧,曹軍兵看不清我等的草船,只道是什麼長江怪物,故而無人敢輕舉妄動,只是遙遙放箭耳。

  魯肅聽了,心想,不料孔明別出心裁,這樣離奇地叫借箭,真是鬼神莫測!因此魯肅回嗔作喜,對著孔明:「原來是這樣的借箭哪!啊哈……妙極了!」

  魯肅雖然不曾出去看,聽孔明這麼一講,他完全想像出來了。

聯想到出發之前,孔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叫王四去看三座大營可看得清楚,原來他就是在等候這大霧降臨。

怎麼他會知道的呢?

  魯肅知道了孔明借箭的奧妙,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

便問道:「那末軍師,莫非你早已知曉今晚必有大霧?」

  「實不相瞞,亮未出隆中便已知曉了。

  魯肅一聽,你又在吹牛騙人了。

未出臥龍崗就知道了?我不相信。

不相信歸不相信,哪怕你說未出娘胎便已知道,也只能由你胡編亂造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證明,你至少三天以前在大帳立軍令狀時,已算準今天有霧:這已經是一樁極不容易的事情了。

  其實孔明並非誇大其辭。

他是今年二月初二出山的。

而在去年他就在預測今年的天氣了。

現代氣象科學發達了。

可以「一百年世界天氣早知道」。

孔明雖然不能預測一百年,也不可能算全世界的天氣,但是憑他的天文知識,再參考當時民間積累的氣象經驗和資料,預測一年之內的、局部地區的天氣,還是可以辦到的,尤其是對一些比較特殊的氣候,結合某些地區的特殊地理條件,更加容易測到。

當然,一些具體細節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算得那麼準確無誤的,是需要後來逐步確定和糾正的。

因此,孔明在借箭之前的幾個晚上,都要對天上仔細觀看幾遍,以防風雲變幻。

  魯肅此時臉部肌肉十分活絡,興高采烈,得意非凡。

對孔明說:「軍師,既然如此,我等即使借到三、五萬狼牙回去交令,也是臉上飛金了。

」因為你這種造箭的辦法實在令人驚嘆,誰敢到百萬軍前來騙箭?比起都督夜探曹營,狼狽逃回,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孔明想,你倒良心很平,只要三、五萬支箭就心安理得了,我要末不來,來了起碼要十萬狼牙。

這倒並不是我心凶,而是周瑜手辣,缺一支箭,他就要搬掉我的腦袋。

所以,十萬支箭只能多,不能少。

不過,現在的箭聲還太稀、太弱,照這樣的進度,也許被你踱頭猜著,到天亮是不過三、五萬。

  孔明一看時辰香,已經過了子時,交上丑時了,箭已射了整整一個時辰。

但是,射到船上的箭不過只有兩萬多,不到三萬。

  諸葛亮怎樣知道船上受著的箭是多少的呢?他又無法到外面去看,一出去就要射死的;即使能出去看,也無法數清。

喏,他就是利用桌上的那第三隻酒盅里的大半杯酒來測算的。

孔明事先做過試驗:在自己那條船的前半部分放上一些箭,使船身往前傾斜,艙里的桌子和桌上的酒杯也隨之傾斜。

當箭加到兩千五百支時,酒盅里的七成酒正好晃動到碰著擱在上面的筷子。

一條船上射著兩千五百支,二十一條船就有五萬支以上了。

這時,就可以把船掉過頭來,讓草船的後半部分受箭。

待到酒盅里的酒恢復水平,就是前後受箭的分量相等,說明都在五萬支以上,總共就有十萬開外了。

現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電子計算機已流行一時了,一千七百年前的諸葛亮,用酒盅計算器測算,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

  現在,孔明心裡倒有點著急,如果真的到天亮只有五、六萬支箭的話,回去仍舊難免一死。

  正是:非嫌赤壁點滴箭,更慮三江險噁心。

  不知孔明是否借到十萬狼牙,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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