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軍師,我家大都督究竟是何病症?下官聽了半天,未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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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孔明接了密令,告辭周瑜,出內帳,進入寢帳,朝大營口步去。
忽聽背後有人呼喚:「軍師慢走,下官來了!」忙回頭觀看,不是別人,原來是魯肅從內帳趕上前來,就站定身軀等他。
魯肅問道:「請問軍師,我家大都督究竟是何病症?下官聽了半天,未曾明白。
」
孔明想,真是個厚道長者,對我和周瑜的舉止,一點不會鑒貌辨色,真以為周瑜有病和我在為他看病。
所以就告訴魯大夫,周郎患的是東風病。
因為要用火攻破曹,非靠東南風不可。
現在是十一月隆冬時節,西北風呼嘯不止,哪來東南風?假如逆風縱火,豈非引火燒身,所以大都督急得吐血。
魯肅一聽,心中暗想:哦!怪不得你說都督的病是「風寒所致」,原來指的是這個風。
那倒的確是急煞人的事情,別說都督要急出病,倘若我做了都督,遇到這等大事,一定也是急得要死。
那末,後來他們又想出什麼辦法了呢?問道:「軍師,這便如何?」
「大夫放心。
亮已應允都督,建造七星壇一座,問上蒼乞借三日東風,相助都督用兵。
」
魯大夫這才明白:剛才你們兩人正在談醫論藥,都督突然請你「相助江東一臂之力」。
我想: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怎麼可以同時而語呢?原來你們兩人都在講黑話。
不過,借東風倒是件罕聞罕見之事,到時候我定要看一看,究竟有沒有這種事情。
便問:「軍師借風,下官可能觀看?」
「旁人皆不能看,唯有你魯大夫可以看得。
因為你與天神天將乃是朋友。
」
魯肅想,我的朋友都在地上,天上的一個都沒有的,怎麼說我與天神天將是朋友呢?「噯!下官與他們素昧平生,從不相關。
」
孔明說:「大夫緣何一時轉不過彎來,我和天神天將是朋友,你又與我深相交契,十分莫逆,故而天兵天將同你也是間接的轉彎朋友。
」
「哈哈哈哈!」魯肅聽後大笑,心想,你諸葛亮變為是仙界與塵世的紐帶,靠你中轉,而使我與天神天將也交上了朋友。
又問道:「那末軍師,如今你往哪裡而去?」
「亮去尋找建造七星壇之處。
大夫若要觀看祭風,還須相助於亮,同去勘察地形,與我掌持格盤。
」
其實,孔明借東風,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只是為了做些樣子出來,矇騙一下江東的耳目。
這一切魯肅無法知道,當然深信不疑,惟命是從,便在營中借了一隻格盤。
然後與諸葛亮同出陸營,一起跨上馬背。
因為諸葛亮的四輪車不在江東。
先生平時喜歡坐車,但他的騎馬功夫也不差。
在當時那個時代,兵禍不息,戰事瞬息萬變,帶兵的統帥不會騎馬,就很難應付突如其來的變化。
諸葛亮明知魯肅一定會把這些情況告訴周瑜的,所以他明明要把七星壇建在南屏山下,卻偏偏先往相反方向的西山而去,以示自己事先並無定見,而要經過實地勘察後方能確定。
到西山腳下,兩人下馬。
孔明假意觀察一番,說道:「此地倒是依山傍水。
依的是西山,傍的是長江。
」先生說時,彎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看了看,又搖了搖頭,嘆息道:「惜乎啊惜乎,惜乎非是赤土。
」
魯肅反正一樣都不懂,憑你「赤土」「黃土」亂說,他跟你跑就是了。
「那末軍師,再往何處去呢?」
孔明說:「此地總共兩座山:西山和南屏山。
西山無赤土,那就只好到南屏山去了。
」
於是,兩人上馬,從三江口的最西頭跑到最東頭,十餘里路。
兩人並轡而進,無多片刻,已抵南屏山麓。
一起下馬。
先生十分認真地踏勘了一會,臉上略略顯出喜悅的神情,對魯肅說,此地非但靠山近水,而且是一片赤土,可惜不是生地。
魯肅想,什麼生地熟地,又不是開藥材鋪!「先生,將就些許算了。
」
「不可。
」孔明嚴肅地說,「向上蒼借風非同兒戲,不能在半點馬虎。
我受都督之重託,稍一疏虞,萬事皆休。
此等罪孽,非是你我兩人所能承當的。
」
「這便如何?」此地僅有兩座山,非此即彼。
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我進得山套,再去看來。
」
兩人點馬進山套。
裡邊地面很開闊,南屏山一分為二,左右矗立,就象兩扇巨大的屏風豎在那裡一樣。
下得馬來,孔明叫魯肅把格盤放在地上。
先生對四周上下仔細一看,驚喜道:「哈哈!妙極了。
真是絕處逢生。
此地既是生地,又是赤土,倚山臨水。
」
這裡倚的是南屏山左右兩峰拔地而起,近的是山套末端的南屏江;南屏江外面就是長江。
魯肅一看,這個地方冷落得很,荒無人跡。
心想,大白天到此也覺汗毛凜凜,你怎麼還說是好地方呢?問道:「軍師,為何定要靠山近水?」
孔明說,我到時候三次登壇祭風,召喚天神天將。
天神天將下凡時,無非是兩條路徑。
一條是旱路,即從南天門騎了天馬降臨,那就需要在山巔上接腳;另一條是水路,從天河中駕輕舸而下,進入江中。
然後才能上我的七星壇。
所以一定要依山傍水。
此地是最為理想之處。
魯肅捋著三綹清須,仰首觀望。
只見兩邊峭壁陡立,峰戀入雲,左山不可翻,右山不可攀,前面便是南屏江。
七星壇建在此處,恰似籠中飛鳥,釜底游魚。
倘然借不到東風,插翅難飛。
孔明把七星壇建在這個死角落裡,可以使周瑜認為是死路,不加提防,正是一個安全所在,還能趁便從南屏江下船,由水路逃遁。
這叫「置死地而後生」。
方才他說「絕處逢生」,也就是這個意思。
魯肅不太放心,問道:「那末,七星壇一準築造於此?」
「正是。
」
孔明隨即把那條密令交給給魯肅,說道,請你去營中調兵一千到此,建造七星壇。
魯肅拿了令箭,上馬到營中找到軍政官,軍政官再將密令到甘寧水營上去調了一千兵。
魯肅帶了一千兵到南屏山套,把密令交還諸葛亮。
這條山套約有兩里多深,口子上狹窄,裡面漸寬,是喇叭形。
孔明吩咐在離南屏江三百步處築壇,並親自指點小兵在指定點畫好石灰圈,定準七星壇的位置。
然後吩咐道:七星壇共須建三層,每層高一丈一,三層共高三丈三;平面成八卦形;底層圍三十六丈,中層十八丈,項層九丈。
再遣部分弟兄分頭到附近各道觀中去,把道士所用的七星旗幡、道由道袍等一應物件,統統借來,多多益善。
還要一隻凈盂和一口桃木劍。
等七星壇建成後,要他們把這些旗幡按八卦的方位,一一插好。
孔明所以如此認真地把這七星壇布置得十分道地,並非他真有向老天借東風的能耐,而是為了故弄玄虛、掩人耳目。
當然也還有其他原因。
早已說過,古代所謂的天文,就相當於現代科學中的氣象。
而研究氣象變化的首要工作,就是觀測。
你看,現在每一個氣象台、站都有一片幾十米方的觀測場,而且總是建造在當地最高處的,四周圍沒有任何東西遮蔽阻擋,便於觀測。
觀測場中有各種測試儀器。
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兩根十米高的風向標。
杆頂上有風向標,風力板,風速杯,這都專門用於測風。
而諸葛亮要築的這座三丈三尺高的七星壇,就好比是一片觀測場;四周圍的那麼多旗幡,其作用相當於風向標和風力板。
雖然南北兩面有兩座山頭阻擋,但東面的口子相當開闊,外面就是南屏江,江對岸又是一片平川,東風來時暢通無阻。
再則,此地非但逃走起來路線近便、隱蔽,而且地處整個三江口的最東頭,東風一起,這裡第一個察覺到,比陸營中得到風訊要早得多,正如現在的一些高山氣象台,總是設在對某種氣象特別敏感的地方一樣。
也等於周瑜在營中發覺東南風,再派人到七星壇來殺諸葛亮,孔明早已逃之夭夭了。
諸葛亮將這裡的一切布置完畢,最後命令,這七星壇必須在今晚二更之前全部完工,千萬不可誤時。
然後,回頭對魯肅講,現在時光還早,你若有興觀看借風,就到二更時分再來好了。
我也要回到船上去休息一下,養精蓄銳,晚上才能登台作法。
魯肅點點頭,如此甚好。
我也好回去料理些事務,休息片刻。
「走,我送你一程。
」
兩人一路行來,在水營左近的江邊分手,孔明上得擺渡船,魯大夫徑朝陸營而去。
先生回到參謀船上,把令箭供在中艙。
然後把王四悄悄地喚到內艙,與他密談。
孔明說,你是我的貼身心腹,如前所說,只要你對我有功,我一定帶你回去,給你做官,過好日子。
王四問,那末,軍師何日回去呢?孔明說,我現在告訴你,你不得對任何人吐露半字?王四說,我侍候你這些日子了,難道軍師還信不過我?孔明說,正因為我知道你是個有信義的善良人,所以只告訴你一個人:回去的日子就是明天。
「明天就走?」
孔明用手指按在嘴唇上:「噓――輕口些!」
「是。
」
先生又說,我今天晚上要通宵達旦登壇祭風,明天一回到樊口山就更加忙了。
所以,我要在大忙之前抓緊時間休息一會。
「要不要用些晚膳?」
「不用。
爾須牢記:到起更時分將我喚醒。
千萬不可忘懷了!本軍師起身之後,立即登岸,去南屏山。
待我一走,爾便開船。
」
「我把船開掉了,你怎麼回來呢?」
「本軍師自有安排,不必多問。
」
「那末,我把船開到什麼地方去呢?」
「爾可記得,劉皇叔臨江赴會之後,與本軍師在何處見面的?」
「記得的,在七蘆灣。
」
「然也。
爾便將舟船駛往七蘆灣江中停泊,等候本軍師到來。
切記:到彼之後,即將本軍師的大旗收下了。
」
「軍師放心,那個地方冷僻得很,不會有人看見的。
」
「不可大意,須要謹慎。
」孔明心裡在想,萬一被水巡哨發覺,稟報周瑜,那還了得!
「知道了。
」
「第二樁:船到七蘆灣後,若見對江有一條漁舟駛來,爾等必須視而不見,裝聾作啞,切不可多管閒事!倘不知趣,查長問短,則合船人之性命不保,舟船翻身。
莫謂本軍師言之弗預也!」
「有那麼厲害!這條漁船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必再問。
囑咐合船人等謹遵本軍師之命,免遭意外之事。
」
「有數。
」
其實,孔明的意思是:我早有錦囊交與主公,請他今晚遣趙雲改扮漁舟前來接我。
此事不宜告訴你王四,越秘密越好。
子龍雖則武藝高強,但他深知此事極其危險,故而路上一定十分警惕。
他見到條沒有旗號的官船泊在那裡,自然不會知道就是我諸葛亮的船隻,只道是江東的文武。
因此,你們若去查三問四,子龍定要抽出青釭劍,跳過船來把你們殺一個乾淨,把船弄沉,來個毀屍滅跡,以免泄露機密。
這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你們眼開眼閉,只當不看見,趙雲也是個聰明人,決不會惹是招非的。
先生又對王四說,待到天亮,這條漁舟從原路返回之時,你只管迎上去把它攔住,擺足架子,提高嗓門,喝道要搜檢搜檢。
「為何要放馬後炮呢?」王四不解。
「自有道理。
爾等照此而行,不得有誤!」
孔明想,漁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那條船上了,你不攔阻,我也要叫子龍靠上前來的。
為的是大家都不走失。
孔明又謹慎地問道:「這幾樁事情爾可記住否?」
「記清楚了。
」
「從頭至尾聲講上一遍。
」
王四原原本本把孔明的話回復了一遍,一無差錯。
孔明點點頭。
這才安心睡覺了。
再說營中的周瑜。
自從孔明出營之後,大都督冷靜地進行了一番思考。
心想,若能借到東風,當然再好也沒有了,可以按原計劃火攻破曹;如果借風不成,我也要發動強攻了。
與其讓曹操驅連環舟殺過江來、我在此間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先發制人,主動出擊,拚它個魚死網破。
即使吃敗仗,我也對得住江東了。
同樣是一死,我何不戰死疆場,以身殉國?倒可博得個忠臣之名,名標簡帛,留芳千古。
我剛才怎麼會想到絕食而亡,真正可笑之極!死了還要被人唾罵。
周瑜打定主意,便以黃蓋的名義給曹操寫了一封信,約定明日(二十日)「率眾歸降丞相」。
周公瑾畢竟是一位出色的將才,深謀遠慮,洞察一切。
他知道,這封信在東風起了之後送過江去,曹操必然起疑:為什麼早不來降,晚不來降,偏偏東風一起,即來歸降?其中有詐,定是火攻,好,我費盡心機想出來的計策,全部被他識破,前功盡棄!所以,這封信一定要在西北風中送去。
周瑜寫好信之後,吃了些東西,振作了一下精神,到寢帳中坐定,等待魯肅的到來,詢問孔明的情況。
魯大夫回到陸營,下馬直往都督的寢帳而來。
只見周瑜此時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端坐寢帳。
心想,原來你是因為沒有東風而急得吐血的!這個毛病任何郎中都無法醫治,只有我請來的的特別醫生可以使你頃刻間百病全消。
魯肅見他身體康復了,笑咪咪上前施了一禮,問候道:「都督,貴體怎樣了?」
周瑜並不作答,請他一旁坐下,反問道:「子敬,可知孔明的七星壇建於何處?」
魯肅把剛才的所見所聞,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最後說:「七星壇築在南屏山套之中。
」
周瑜對三江口的地形是何等熟悉,閉上雙眼,就象一幅地圖似地展現在腦海里。
聽說孔明把七星壇築在南屏山套里,直是喜出望外。
暗暗高興:諸葛亮啊諸葛亮,你把七星壇建在那個野貓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在找死!那個地方兩邊是絕壁,一邊臨水,唯有西頭一個口子可以出入,是一條標準的死路。
我只要派人扼守住這個口子,恰似為淵驅魚,為叢逐雀,量你無法脫身。
不管你能否借到東風,我要叫你活的進去,死的出來,絕不能再讓你死裡逃生。
否則,縱虎歸山,自取其害。
不過,此事不能讓魯肅知道,這傢伙胳膊往外彎,肯定要給諸葛亮去通風報信的。
都督便從身邊掏出剛才寫好的那封信來,說:「子敬,請你把這封信送到糧隊去,交於黃老將軍,叫他立即派人轉送曹操。
」
魯肅按過書信,出側營,到西山江邊,上黃蓋的官船,進艙一看,只見黃老將軍端坐中艙,精神飽滿,又象先前一樣了。
便上前問候道:「老將軍,傷勢怎樣了?」
黃蓋想,曹操托闞澤帶來的那兩包傷藥確實很靈驗,傷勢迅速見好,現在雖然還不能完全象以前一樣靈便,但是過江去縱火沒有問題了。
他見魯肅到來,知道必有軍情。
便問:「不知都督何時用兵?」
魯肅輕聲道:「就在來朝。
」
「當真麼?」
魯大夫便將周瑜吐血、孔明看病、南屏山建造七星壇等事逐一敘述了一遍。
黃蓋一聽,哎喲,好險啊!沒有東風怎麼能去燒赤壁呢?這一點我也沒有慮及。
幸虧臥龍先生本領非凡,否則江東有顛覆之厄。
如此看來,我與你的眼光比都督要准些,諸葛亮非但不能殺,而且要與他深相結納,引為知己。
又問道:「大夫特地到此,莫非孔明軍師又有何事要老朽從中相助?」
魯肅說,不是的。
大都督叫我帶來一封信,請你立即命人送至對江。
說著,便把信遞給了黃蓋。
然後辭別老將軍,離舟登岸。
這裡,黃蓋馬上派了一個心腹,把信送過江去。
江心之中,曹操設立了一個「水上交通站」,「站長」是蔡瑁的另一個侄子,名叫蔡丁。
無論是曹操有信傳遞給黃蓋、二蔡,還是二蔡、黃蓋有信給曹操,都由蔡丁負責轉送。
這幾天江面上雙方的戒備似乎鬆懈了許多,好象兩岸駐紮的並不是軍隊,而是一大幫成群結隊的行路商人在歇腳,毫不相干似的。
其實,這正是鏖戰前夕短暫的平靜,隱藏著置敵於死而後快的殺機。
也好比兩個旗鼓相當的棋手在對弈一樣,剛開局時,雙方寸步不讓,拚實力,搶地盤,找犄角,每子必爭。
但到了想出一個巧妙的得勝方案之後,就開始了調整布局,即使丟掉幾個車、馬、炮,也無關大局,就無所謂了。
這在表面上看起來吃了眼前虧,實際上在扭轉局勢,暗中已穩操勝券了。
所以,這種反常的鬆弛,暗示著激戰即將爆發。
蔡丁接到了黃蓋的信,立即掉轉小船回赤壁。
上連環舟,騎上一匹快馬趕到曹操的金頂牛皮大帳,急將對江來的信呈與丞相。
曹操把信封拆開來一看,喜得他心花怒放。
便對兩旁的文武說道:「列公,黃公覆將軍來朝便要到此連環舟上來了。
」
那些對連環舟持不同看法者一聽,暗道,丞相,不要開心得太早,黃蓋投降是真是詐,是凶是吉,還很難說呢!
曹操命令蔡丁,明天在江心迎接黃老將軍。
――赤壁鏖兵一開場,第一個死的就是蔡丁,被黃蓋擊斃在江心之中。
――曹操又傳令布置彩牌樓、吹鼓亭,打算明天迎接黃蓋歸順自己。
丞相再對信上看了一看,信中只說是二十日來,沒有講明是上午、下午或晚上。
忽又想起闞澤起的話:背主、作竊,不可定期。
或許一清早就來了呢?故而丞相今晚徹夜不眠,隨時準備黃蓋的到來。
建安一十三年的十一月十九日的晚上,赤壁前線三國的當家人都沒有睡覺。
除了孔明是登壇祭風之外,其他人都在等待:曹孟德等待黃蓋投誠;周公瑾等待東風降臨;劉玄德等待孔明軍師的安然返回。
同樣是一夜不睡的代價,最合算的是劉備。
赤壁一燒,曹操百萬大軍的一大半家當都落到了劉備手裡,窮劉備從此摘掉了窮帽子,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成了個暴發戶。
周瑜只是破了曹操,保住江東,自己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基本上本利相當,略有盈利。
最倒楣的是曹操這老賊,白白地丟下百萬大軍,以及難以勝數的車仗、糧草。
俗話說:「有福不會享,坐著等天亮」,他是有禍不提防,坐等吃敗仗。
魯肅離了黃蓋的船,途經西山腳下,偶爾抬頭一看,瞥見山上的三間草屋。
心想,龐士元從對江回來之後仍舊住在那裡,而且還有另外幾位有名望的山林隱士,也到這裡來聚居了。
不知這裡的飲食起居他們滿意否,反正看借風的時光還早,倒不如上山去走一趟,結訓一下這些有名之士。
魯肅信步登上西山,到草屋前,聽得裡面都在高談闊論,聲音嘈雜,好不熱鬧,便推門進去。
裡面聽得啟門聲,好幾個人同時問道:「哪一個?」「是誰啊?」
魯肅對裡面一看,好極了,這裡變成了道觀哉!你看,一個個都是道家打扮,都是些素不相識的生面孔,只有龐統是老相識,讓我上前與他打招呼吧。
所以魯肅走近幾步拱手道:「鳳雛先生,下官有禮。
」
龐統連忙還禮。
魯肅問道:「請問鳳雛先生,這幾位先生乃是何等人物?」
龐統一一介紹。
魯肅想,他們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能簡慢他們,便向他們唱了一個總喏:「眾位先生辱臨鄙地,魯肅求見似渴。
今日拜見,足慰平生。
下官有禮了!」
隱士們對魯肅的為人也早有聽聞,知道他是一個厚道的長者。
因此,也都十分謙恭,還了一禮。
魯肅又問龐統:「列位先生到此何事?」
龐統答道:「皆來觀看赤壁火攻。
」
魯肅聽說他們都來看火燒,不覺脫口而出:「如此看來,軍師借風定能成功。
」
龐統聽了不解其意。
心想,從來未曾聽說誰能向天借風借雨的。
我與他相處這些年,本領不相上下,他怎會呼風喚雨的呢?我怎麼不知道的呢?便問:「魯大夫,怎說孔明借風哪?」
魯子敬也不管這些話是真是假,有聲有色地講給龐統聽:因為用火攻必須有東風;目前嚴冬時節只有西北風,不能放火。
所以軍師在南屏山套里建造七星壇一座,今晚登壇作法,向上蒼乞借三天三夜東風。
列位先生不顧旅途艱辛,蒞臨賤地,觀看火燒赤壁,以下官度之,軍師定能借到東風。
龐統一聽,哎喲!孔明兄,你的花頭真不少啊!要逃就逃嘛,何必還要築壇借風、愚弄周瑜呢!你別以為無人識得此計,這裡大有人在。
龐士元本領不差,可惜器量小,他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天文不亞於孔明,打算揭孔明這張底牌,戳穿孔明的脫身計:天上來本來有風,何用孔明借!
旁邊的水鏡先生見龐統眼珠一轉,知道他不動好腦筋,便輕輕咳一聲冷嗽,眼睛對他一瞪:我們誰都知道這是計策,偏你能幹,要拆這個爛污!孔明是為興漢室,煞費苦心,讓他太太平平走了算了。
你要逞強,到江夏去與他見個高下。
龐士無只得打消方才的念頭,一笑道:「孔明兄本領出人頭地,定能借得東風。
大夫,待等東風一起,都督出兵之時,有勞大夫吩咐手下送一席酒肴到此,我等要在此西山飲酒賞火。
」
魯肅想,你們山林隱士有這個閒情逸緻,真是隔江觀火。
人家只有飲酒賞月、賞燈、賞花……你們還會賞火。
這種清福只有你們會享。
不過,俗諺云:「火燒好看,難為人家」。
想必火燒一定也別有風味吧。
便道:「此番火攻破曹,全仗鳳雛先生巧獻連環。
這一席酒肴,乃是理所當然的了。
到那時候,下官一定命人送上山來。
告辭了。
」
魯肅興沖沖地下山,回營。
周瑜見魯肅一走之後,立即派一個心腹到水營上去關照甘寧:嚴密監視二蔡,不准他們隨便行動。
倘被他們把借東風一事傳過江去,我們的火攻計劃就全部被曹操知道。
接著,都督又把大將馬忠傳進帳來,給他一支令箭,吩咐道,你帶兵五百,立即到南屏山山套口架設篷帳,紮起一座臨時浮營。
表面上保護軍師,服侍臥龍先生――因為他要三次登壇,三次下壇,讓他有個落腳休息的地方――其實是封鎖口子。
如果他想逃循,立即將他拿下,千萬不可被他走漏了。
待馬忠接令而去之後,大都督又想到了一樁大事情:如果能夠借到東風,我遲至明天傍晚一定要發令開兵火燒曹營了。
但是,放火的本錢還沒有準備好呢。
我叫闞澤帶信給吳侯,請他在南徐備好二十條火船,以遣送軍糧的名義解到三江口來。
此事已經六、七天了,怎麼還不見火船來到?現在太陽已經落山,如果到明天天亮還不來,我只得就地準備了。
你放心,孫權在這樁重大事情上,絕對不會馬虎了事的。
就在青山銜日,暮靄未升之時,長江面上有二十一艘大船扯著側逢,借著橫風溯流而上。
後面二十條船名為走舸,是一種長型運輸艦,船體狹長,速度很快。
走舸上大包大袋的貨物堆積如山,上面油布覆蓋。
粗望之間,以為真的是解到前線來的軍糧。
苦仔細打量,就會發現份量不對,船身輕而浮,不可能是糧食。
原來都是硫磺、煙硝、火藥、魚油……引火之物,乃是二十條火船。
在火船的前面,是一條二號官船。
船頭上站立一位白面書生,今年只有一十九歲,生得面如敷粉,唇若塗朱;文質彬彬,瀟洒飄逸,倜儻風流。
此刻,他眺望夕陽晚霞照映下的長江景色,見高山流水都染成了一片橙紅色,好似看到了赤壁曹營的沖天火光,心中十分欣喜。
暗想,什麼時候我當上了統帥的話,一定也要用一場震驚天下的火攻。
想到此處,不禁口中自言自語:「上識天文寒暑,下知地理險峽。
在下,姓陸名遜,表字伯言。
信奉吳侯之命,解運火船二十艘前來三江。
喲,看那都督的大營已遙遙在望了。
」
陸遜,本名陸議,年輕有為,是江東的後起之秀,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戰略家。
休看他現在官卑職小,不過是吳侯門下一個普通的幕賓,有道是,不飛則已,飛必沖天。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十四年後,至黃武元年,劉備為了替關、張兩個兄弟報仇,興兵大舉伐吳。
江東敗得不堪收拾,孫權數次請降,劉備不允。
此時東吳無人敢於出任都督,孫仲謀只得預備北面降曹。
在此緊要關頭,陸遜的好朋友闞德潤大夫力排張昭、顧雍等一班老頭兒的非議,對孫權說,若用陸遜,必敗劉備;不用伯言,江東休矣。
臣以合家性命提保!於是,「守江口書生拜大將」,陸遜任第五任大都督。
果然用了一場可以與火燒赤壁齊名的大火攻――火燒連營七百里,挽救了瀕臨絕境的江東。
諸葛亮用火攻為劉備爭來的這份家當,被陸遜用一蓬火,燒去十之七、八,劉玄德不久也就一命嗚呼了。
從此陸遜威震天下,平步青去。
到後來,以上大將軍、右都護、「並掌荊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軍國」的身份,再兼丞相之職,出將入相,「總司三事,以訓群僚」,東吳的軍政大權操於一人之手。
他的兒子陸抗,也官拜吳國大司馬、荊州牧。
孫子陸機、陸雲,都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大文學家。
「除三害」中的周處,實際上就是在陸雲的教誨下棄邪歸正的。
那末,這次怎麼會派他押運火船的呢?因為陸遜知道自己年齡尚輕,涉世不深,還需要見見世面,開開眼界。
心想,赤壁鏖兵是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而且是以弱制強以少勝多的戰爭,若能到前線去走走、聽聽、看看,一定可以增長許多見識。
所以他自告奮勇,押解火船。
闞澤也在旁極力贊同、保舉。
於是,孫權就將此任務交付與他。
二十一條大船駛抵三江口,靠上碼頭。
岸上的哨兵問道:「什麼樣船?」
「糧船。
」船上的吳兵答道。
「糧船停到西山江去。
」
「不,咱們一定要停在這兒。
」
陸遜捧著孫權的令箭,離舟登岸。
對哨兵道:「我等奉了吳侯之命解運大糧到此。
爾等不得多問,還須嚴加看守。
若無都督將令,一概不得私上糧船。
違者以軍法論處,格殺勿論!」
哨兵聽他這般口氣,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令箭,知道來頭不小,立即緘口,不敢多言。
陸伯言這才一手捧令箭,一手提袍角,逕往陸營而去。
到中軍大營門口,命門崗進去通稟。
聞得都督有請,便趨步直抵寢帳。
見周瑜居中坐定,忙施一禮道:「大都督在上,卑職陸遜參見。
」
「伯言先生少禮,一旁請坐。
」
「告坐。
」
「先生怎樣到此?」
「前者大都督有書信一封,命闞德潤大夫面呈吳侯,說軍中急需『大糧』二十船。
今日,卑職便是奉了吳侯鈞旨,將這二十條『糧船』解到軍前交割。
喏,有吳侯的將令與公文在此。
」
「噢,哦!」
周瑜接過文書一看,好極了,這二十條火船來得正是時候!說一聲:「先生辛苦了!」
「理當效力。
」
都督便命一個心腹到內帳去取了一支令箭,連同這角公文一起送往西山江,請黃老將軍馬上來驗收這二十船「軍糧」。
此時帳上已掌燈。
都督設宴款待陸遜。
酒過三巡,那個心腹回來復命。
說,黃老將軍驗收已畢,公文上已經批過了。
周瑜叫他把令箭放回原處,自己在文書上再批了一筆,然後還給陸遜。
陸伯言想,這樁公事已經完畢。
但是,既然到了這裡,總不能空手而歸吧!多少也應當出一點力,大小也該立一點功勞。
哎,都督不是準備火攻破曹嗎?放火必須順風;冬天只有頂頭的西北風,逆風不能縱火。
他心裡一定十分著急,因為他是不懂天文的。
你看他的人也瘦多了,也許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吧?那末,讓我來安安他的心:我已經看出來了,就在這一、兩天裡,將有東南風降臨,約摸刮一天一夜。
――他這份天氣預報不夠準確。
非但把東南風少算了兩天兩夜,而且算不准具體的起訖時間。
可見他的天文比起諸葛亮來,還要差一些。
不過,能夠看出有東南風,也足夠把孔明嚇一跳了――陸遜想,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都督,讓他可以馬上作好火攻的準備,不就是一樁大功嗎?――孔明的腦袋已經搖搖欲墜啦!――書生連忙把杯箸一放,對周瑜把手一拱道:「恭喜大都督!賀喜大都督!」
他故意這樣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想勾起大都督對這句話的興趣。
心想,你必然要問「喜從何來?」這是肯定的。
那末我就跟你說,近日內將有一天一夜東南風,正好成全你大都督的火攻之計,豈非一樁大喜麼?
如果真的按他的想法去做,諸葛亮的頭和身體馬上就要脫離關係了。
嘿!說也奇怪,現在的周瑜是萬事俱備,一樣都不缺,東風承包給諸葛亮,他偏偏一反常情,不問喜從何來,而只是投之以疑問的一瞥,然後,非常冷漠地應了一聲:「然也。
」
這算什麼道理呢?難道真象迷信所說的,諸葛氣數未盡,命不該絕嗎?那當然不是羅。
而是周瑜自作聰明,過於自信。
他聽到了陸遜對他的恭賀,本來正打算問一下喜從何來,突然一想,哦明白了。
諸葛亮登壇借東風這件事,肯定轟動了整個三江口,弄得滿城風雨,到處議論紛紛。
因為這種新聞實在太離奇了,神話將成為現實,是人們見所未見的,故而人人好奇,個個驚奇,消息不脛而走。
於是,陸遜一上岸就刮到了這個風聲,而這又可以作為恭維我的資料,來向我道喜。
肯定就是這麼回事。
那末,如果我問他喜從何來,正是投其所好。
於是乎,他必然要把諸葛亮吹捧一通,說他如何如何了不起,我們江東如何如何全虧了他,說得他似神仙下凡,菩薩救世。
難道我生怕肚子裡沒有氣,故意要聽聽這種戳心的話?所以周瑜非但懶於開口,而且對他頗有反感,用一種冷冰冰的「然也」,來把對方的嘴巴堵住。
陸伯言感到十分意外。
心想,我倒好心好意來指點一下你,說不上是獻計獻策麼,總也不是廢話,對你,對江東都有好處。
你卻陰陽怪氣講一聲「然也」,難道你也知道這幾天有東風嗎?我不相信。
因問:「請問都督,怎樣『然也』?」
周瑜想,好了,今天碰著一個長舌頭根,非要追根創底不可。
這要問你的羅!你恭的是什麼喜呀!哦,看來你想說是另外一件事。
哎呀!早知道這樣,我剛才就應該接你的話茬子了。
你既然未看出我的心思,倒不如讓我簡要地跟他講幾句。
便答道,如此恁般,這等這樣――「諸葛軍師可向上蒼乞借三日東風,豈非一樁大大的喜事麼?」
「原來如此。
」
諸葛亮的「六斤四兩」馬上就要掉下來了,還剩二兩牽住在那裡。
陸伯言聽完周瑜這番「狗屁不通」的說話,又看到都督臉上那種既神秘,又一本正經的樣子,差一點笑了出來:有這個諸葛亮想得出這種鬼花樣,也有你這位大都督居然良莠不辨會深信不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年紀比我長十幾歲,地位比我高几十倍,資格比我老得多,見識比我廣得多,但在這件事情上,不是我自吹自擂,你卻遠遠不如我這無名小卒。
不管東風究竟是刮一天一夜還是三天三夜,反正我知道這兩天內肯定有東風,諸葛亮休想在我陸遜面前擺這個騙局。
而你卻簡直象三歲頑童一樣,被他玩弄於掌股之間,還在自鳴得意。
你不懂天文,這是你的不足之處,但是,風這個東西是不可能借的,這一點是誰都知道的呀!你怎會相信他這種鬼話呢?難道就因為他熟知天文,因而他的一舉一動就是千真萬確,你就聽而信之,被他迷惑了嗎?不可思議!
陸遜新來乍到,還不了解周瑜與孔明之間糾纏不清的矛盾,更不明白周瑜存心要藉此機會殺掉諸葛亮,所以覺得詫異。
書生心裡想,諸葛亮啊諸葛亮,你也太肆無忌憚、目空一切了,把我們江東文武都當作泥塑木雕一般!你肯定沒有想到吧,江東有一個姓陸的小人物居然也懂天文,並且將要捅你一個大漏洞!只要憑我一句話,馬上可以請你這顆六陽魁首「喬遷」!儘管你老謀深算,未雨綢繆,已經作好了溜之大吉的一切準備――七星壇故意築在南屏江邊,分明就是因為那裡逃往樊口山最近便;看來你早已交代劉備派人來接你的了。
然而,你要逃回去已經來不及了,我馬上就要向都督戳穿你的鬼把戲,周瑜要殺你,那是在所難免的了;死了,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死於誰人之手。
皆因你欺人太甚,所以今天得到報應了。
我早不來,晚不來,恰恰在你將去未去之時到此三江口,就好象命運有意這樣安排,派我前來懲誅你這妖道;也是我陸某人脫穎而出、嶄露頭角的機會到了。
不但可以立下一樁大功,而且,頓時成了屠「龍」英雄,馬上可以名揚四海,威震天下。
陸遜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興奮。
不過,再一轉念,又覺得這種想法太簡單了事。
諸葛亮既然以為江東文武不足為患,那他又何必要以借風為由,準備不辭而別,潛逃過江呢?既然擔心被人識破,那又為何要冒此風險,拿自己的腦袋來開這個玩笑呢?炫耀自己?戲弄別人?不。
那都只能是些半瓶子醋的傢伙所乾的蠢事,與諸葛亮的為人是格格不入的,他才不會那樣淺薄,那樣傻呢。
我雖然沒有直接同他打交道,但早就聽說他作事十分謹慎,為人相當謙遜。
如此看來,或許是由於某種我所不了解的原因,迫使他鋌而走險,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再說,大都督為什麼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背後對諸葛亮又存有什麼用心,我不得而知;方才那陰森森的「然也」二字,又該怎樣去理解呢?……其中定有蹊蹺。
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不摸底細,怎麼可以急於判定是孔明的不是呢?還是把事情的原委弄弄清楚再說吧。
――不,也不對。
縱使他有千種緣由,萬般起因,欺騙大都督總是該殺之罪,怎麼可以為他開脫罪責呢?我若知而不言,非但無功,而且有罪,為罪犯辯解,何異於窩藏、包庇兇犯?功過利弊,我應該權衡一下,不要利令智昏。
看來,我非得說穿不可。
那末,要說就要快,別給他得到風聲溜掉了。
陸伯言的說話已經到了嘴邊,突然已戛地止住,重又咽了回去。
思忖道,且慢。
我怎麼想來想去總是在「我」這個範圍內兜圈子呢?有志者應該以天下為重,高瞻遠矚,胸襟要開闊些,往遠處看看,往大處算算啊!諸葛亮這個人非同尋常,他的生死存亡直接影響到天下局勢的變遷。
因此,我這一句話關係極為重大,有關諸葛亮的安危。
說出去容易,要收回來就不可能了;砍他的頭方便,要裝上去就別去想了!我得把牙齒築築齊,舌頭上掂掂份量才能開口呢。
待我仔細盤算盤算其中的得失:
殺掉諸葛亮,對江東有什麼好處,什麼壞處?他不死,又對東吳有什麼益處,什麼害處?如果現在天下只有我們孫、劉兩家,那末不必多說,當然殺掉諸葛亮好,江東可以少一個勁敵,便於一統天下。
然而,加了一個曹操進去,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那情形就全然不同了,事情就複雜得多了。
雖則,從種種跡象來分析,曹孟德此番是註定要敗得一塌糊塗,難以收拾。
但他地盤大,家底厚,實力強,根基深,即使百萬人馬無一生還,葬身赤壁,只要他本人不死――他也肯定不會死的。
因為我們不可能將他團團包圍的;而他又有三十年戰場經驗和上千員戰將的緊緊護衛――他敗歸許昌之後,至多三年五載,便可養好創傷,恢復元氣,重新糾合六、七十萬人馬不在話下,必然再次興師南下,來報赤壁之仇。
當然,江東首當其衝,是曹操魚肉的最理想目標。
如果我們今天殺了諸葛亮,到那時候就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曹操麾師直下江東,劉備也趁機為孔明報仇,在我們背後放暗箭,戳冷槍,旁敲側擊;或者幸災樂禍,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即使他肯幫我們的忙,也無濟於事。
因為劉備本來孤窮,孔明一死,大梁已折,茅舍將傾,自顧不暇。
正如他自己所早就說過,「孤得孔明,如魚得水」。
一旦「水」干源斷,這條魚自下而上尚難,還能掀得起什麼風浪?於是,我們只能孤軍作戰,與曹操匹敵。
按我們現在的實力來說,家破國亡是無可非議的。
第二種可能是:曹操捨棄江東,首選攻伐他的最大敵人劉備,回過頭來再席捲江東。
因為他最害怕的災星諸葛亮已經被我們暗中除掉了,劉玄德就象虎落平陽,龍困淺灘,縱有關、張、趙萬夫之勇,何能擋得曹操雄兵猛將似洪水野獸一般?孟德定然長驅直入,斬兵殺將,以定一方。
拔掉了這顆眼中釘,翦除了這一心腹大患,曹操更無後顧之憂,百萬精銳全力以赴攻打東吳,長江天險一破,六郡八十一州的淪陷指日可見了。
如此看來,殺掉孔明,是我們江東做主帥的太不明智。
把劉備推進火炕,意味著把自己陷入深潭,近於自戕。
那末諸葛亮不死又怎麼樣呢?通過赤壁一戰,劉備必定大發橫財,曹操百萬大軍的家當至少有一半落到他腰包里,地盤也可以得到相當的擴充。
他當初只有九百五十個兵的時候,就可以消滅曹操十萬人馬。
一旦他在此戰中攫取暴利,有了數十萬軍隊,那還了得!到那個時候,誰還敢說他是個孤窮之君而藐視他呢?這樣,我們江東就有了一個強大的盟國,一支得力的友軍。
反過來講,江東也是他們必不可少的依託和後盾。
因此,我們有難,孔明絕不會坐視不救;劉備受敵,我們也不能等閒視之。
「唇亡齒寒」這個道理我陸遜還懂,何況這位大漢軍師、天下奇才,以及我們那位都督、小輩英雄!
如果說,諸葛亮反戈一擊,先於曹孟德來攻江東,這便如何呢?此人用兵如神,老謀深算,東吳無人是他的對手,豈不是有累卵之危了嗎?與其養虎傷身,何不防患於未然,及早芟除?
以我看來,此乃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既然這條「龍」如此鬼神莫測,又怎麼會那樣地蠢,去干那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事情呢?他若與江東為敵,無異於將我推向曹操一方,促成孫、曹聯合,共伐劉備。
他這不是在作繭自縛、自取滅亡了嗎?當今天下,漢室昏聵,難以復興,曹操未可卒除,孫、劉兩家皆唯鼎足一方,平亂圖治,以觀天下之變。
這一根本大計,孔明豈有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我料其必然先取荊襄,後圖巴蜀,以成劉氏基業;絕無侵吞江東之理。
因而不必疑神疑鬼,妄自驚惶。
總而言之,只要曹操未滅,諸葛亮就對我有益而無損;殺了孔明,反將大利於曹瞞,而深害於江東。
那末,我何必要去做徒勞無益的事呢?
既然如此,借東風這一騙局我就揭穿不得,只得聽之任之了。
也就是說,我的一樁大功和即將到手的威名也將成泡影,只有把這種念頭扼殺在自己的心裡了。
噯!這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常言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若為區區私利而貽害國家社稷,怎算得忠臣賢士!好在年紀尚輕;國家正在用人之際,吳侯又善賢任能,只要確有鯤鵬之翼,何愁不得沖天之時?況且,大丈夫理當建功立勛於疆場之上,揚威顯名於敵陣之前;在背後暗算自己的盟友,算什麼英雄!這種功勞和威風是不應該追求的。
那末,我這樣做是否有戲弄主帥之罪呢?從表面上看是有罪的,但從長遠利益和整修局勢來看,恰恰是有功。
故而我問心無愧。
相反,說穿真相倒是江東真正的罪人了。
與其犯實罪,不如犯虛罪;與其貪私功,倒不如建公功。
對,就是這個主意。
周瑜講了一句話,陸遜卻轉了那麼多的念頭;他的想法反反覆復轉幾圈,諸葛亮的腦袋就搖搖擺擺晃幾下;他的主意打定,孔明的頭才算保住。
多危險哪!
陸伯言的確是個了不起的政治家、戰略家。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他對全局形勢的分析比周瑜透徹,他的外交路線比周瑜正確,鬥爭策略比周瑜高明。
陸遜想得出了神,呆呆地望著桌面,忘記了吃喝。
周瑜還以為他被借東風這一奇聞驚呆了呢,便端起酒杯招呼一聲:「啊,伯言先生請哪!」
一句話把書生從沉思中驚醒。
陸遜連忙笑著應道:「大都督請。
」呷了一口酒,吃了一筷菜。
周瑜想,剛才我不冷不熱的一句話,說得他有點悻悻不樂,只怕傷了他的自尊心。
他到底是吳侯派來的,給了他難看,吳侯面上難以交代。
倒不如順了他的話頭,問他一問。
即使是些恭維話,那也無傷大雅,無損我威嚴。
問道:「適才先生向本督道喜,不知喜從何來?」
陸遜聽得周瑜忽又重新提起剛才的話來,知道他為自己失言而覺得沒趣。
心想,幸得你這樣說,否則,諸葛亮命休,江東也難保,險些惹下大禍。
不過,這事我不能再講了,那樁功勞我也不要了。
我得馬上換一樁事情和他講講,而且必須也是喜事,最好仍舊還得有功勞的。
他的眼珠子骨碌一轉:有了。
好在我肚子裡貨色多,丟掉一樁功勞,馬上又來一樁。
今天多多少少總要給一點顏色你看看。
「都督,下官聞得蔡中、蔡和兩個姦細現在水營之上,不知有其事否?」
「先生怎樣知曉?」周瑜反問一句。
「聽闞大夫所講。
」
周瑜想,不錯。
這事闞德潤了如指掌,也你又是好朋友,豈有不同你訴說這理?但是,這和你的道喜又有什麼關係呢?因又問道:「先生問它則甚?」
「請問大都督,待等孔明軍師借得東風,都督發令開兵之時,這兩個姦細將怎樣處置?」
「這個……」
周瑜一愣:他將借東風之事一言略過,卻單單提出這兩個姦細,這倒沒有考慮過。
不過,你也是多問的,這兩個東西留著有何用?便道:「本督自然將此二賊斬了。
」
「就是這樣地斬了麼?」
周瑜越加不懂了:不這樣殺,難道要將他們抽筋剝皮、剖腹剜心不成?一刀兩斷,乾淨利落,誰有這個心思去細細地收拾他們?又問:「先生此話何意?」
伯言說,以我看來,這兩顆腦袋都是希罕之物,價值很高,效用很大。
就這麼馬馬虎虎將他們斬掉,未免太可惜。
「哦,有何妙用?」
「卑職以為,蔡和之首級可以用來祭旗。
」
周瑜一聽,哎!你這個主意倒不錯,別出心裁,物盡其用,我怎麼沒有想到呢?不覺點頭誇獎一聲:「先生此意甚好。
」
陸遜說,這還不過是小用處而已,好的還在後面呢!蔡中的頭就更加值錢了。
據我所知,曹操的糧營是在聚鐵山上。
因此我們的火攻只能燒他的水營、陸營,而對這座糧營就鞭長莫及,無能為力了。
再說,這許多糧食被一蓬火燒去,說不上是暴殄天物,總也捨不得。
聚鐵山地勢險要,而且定有重兵虎將鎮守。
因為曹操對軍糧特別重視,更不會掉以輕心……
周瑜接著說,不錯。
曾記得諸葛亮說過,曹操派了四十二員大將,十萬精兵,駐紮在那裡,保護著山上的一百六十萬石大糧。
「這就是了。
」陸遜繼續說,「我軍若用強攻聚鐵山,只怕傷亡慘重,而又未必能劫獲糧食。
」
「以先生之見便怎樣?」
「以卑職之見,只要有了蔡中之首級,這座山寨糧營,恰似紙壁蒿牆,那十萬兵將猶如土雞瓦犬。
」如此恁般,這等這樣。
「我等不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這豈不是一樁大喜麼?」
「哈哈,妙極了!」周瑜拍案叫絕。
「伯言先生,其功非小!」――你這位書生不簡單,腦筋比我還靈光嘛!不但能夠廢物利用,而且還能化廢為寶。
等一下諸葛亮來了之後,我倒要問問他呢:你說這兩個姦細如何處置。
說不定在這一點上,他也不及我們的這位小弟弟呢!
陸遜也在想,等到諸葛亮來了之後,我雖然不揭穿他的騙局,但是話音要給他一點的:你別以為我們江東無人,喏,識貨的就在這裡!年紀雖小,資格老的,明明知道你要尋思脫身,故意不說破,放你一碼。
你以後給我小心點,別老是眼睛朝上看,無法無天,膽大妄為!江東的能人多著呢,你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班門弄斧,管教你碰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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