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走出後艙,對兩邊一看,只見二十條船上的後艙門都打開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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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正在著急,那時水營上的于禁、毛玠比你還要急。

他們想,射了一個多時辰的箭,這怪物非但不退,反而好象還前進了一點。

其實,孔明的船根本沒有動,而是這兩個人因為緊張而造成的心理作用。

毛玠對於禁說,我們不去報稟丞相,乃是一片好意,不使他驚慌。

但是,這東西非但不退,反而有所向前。

萬一射箭射得它發起性來,游過來把水營沖光,大小戰船撞翻,爬上岸來,把陸營也扒坍,那還了得!丞相又要怪罪我們,為什麼這麼大的事情不來稟報。

我們兩顆腦袋也要危險了。

于禁一聽,言之有理。

所以,一面讓弓箭手繼續放箭,一面吩咐道:「來,速去稟報丞相。

」  「是。

」小兵立即上岸,跨上馬背,朝陸營而去。

但迷霧太濃,跑馬很困難,小兵不敢急馳,只能小跑,而且跑了一段路,就要扣住馬匹,找找准目標再跑,否則,恐怕要撞到營頭上去,所以速度很慢。

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標燈高照,小兵就看準亮光摸到了陸營門前,丟鞭下馬,上前叫道:「門上有人嗎?」  守營兵答道:「什麼事?」  「水營上有軍情稟報。

」  「少待。

」  守營兵往中軍大營去通稟丞相。

  中軍帳上燈火通明,虎案上紅蠟高燒,曹操居中端坐,文武站立兩廂。

怎麼曹操和文武還沒有安歇?自從殺了蔡、張之後,曹操對自己的水軍一直不很放心,加上今晚大霧瀰漫雖然大霧年年有的,但如此罕見的濃霧還是從未見過最提心弔膽的是怕周瑜趁此機會偷渡長江、襲擊營寨。

所以曹操下令:合營將士一個都不許睡覺;炮要多放一些,壯壯軍威。

上半夜總算還好,太平無事。

曹操想,但願下半夜也這樣平靜。

到天亮,大霧一散,我就不怕了。

哪裡知道,好戲就在下半夜,諸葛亮就是不讓你安逸。

  守營兵跑進大帳:「報稟丞相,水路上有軍情稟報。

」  曹操心中一震,剛剛想著水營,水營就有事情來報。

別處有軍情我還不怕,唯獨水路上不能出事情,那裡是自己的薄弱環節。

不知這三更半夜來報什麼軍情。

吩咐道:「傳見老夫。

」  「是。

」  片刻間,水軍的小兵奔上帳來:「報稟丞相,江面之上來了一件怪物,體大如山,怪叫震天,放箭射不退。

請丞相定奪。

」  「退下。

」  曹操想,怎麼別的事情沒有,突然來了這麼一件怪物?這怪物又是一樣什麼東西呢?不知眾文武中有沒有人知曉的,讓我來問一聲。

  「列公,適才水軍報到,江面上來了一件怪物,體大如山,吼聲似雷,放箭射不退。

列公可知此乃何物耶?」  兩旁文武聽後,心想,江邊這許多兵將耳聞目睹,尚且弄不明白,我們在岸上看都沒有看見,怎麼會知道呢?所以大家不響,帳上一片寂靜。

  徐庶一聽,首先斷定不是怪物,長江之中從來沒有這樣的東西的。

他想,那末是什麼呢?徐庶想起十月三十長江初次交戰時,文聘施放船尾炮,結果被對方破了。

當時文將軍從瞟遠鏡中看見,對面將台上是諸葛亮的旗幡。

可見,現在孔明在對江幫助周瑜用兵。

既然他在對江,那末今天這怪物肯定是他玩的花樣。

因為他們此番破曹必用火攻,但是周瑜覺得把曹營中的箭也一起燒光太可惜了。

曹操的箭是有名的,他家當大,武器也精良。

而江東或許又正好覺得箭量儲備不足。

因此,孔明就藉此機會在周瑜面前顯顯本領:我到曹操那裡去拿點箭來給你用用,順便嚇嚇這個老賊。

他天文極好,今晚的大霧肯定早己料到。

於是弄了幾十條破船,鋪些爛稻草,到這裡來騙曹操的箭。

故而水營上的人都不識此物,更不知其意,亂叫什麼怪物。

  徐庶猜到了一半:孔明來騙箭是確實的,但根本不是為了顯本領,而是為了活命。

不過,能夠猜到是計,並且知道是要箭,這已經十分了不起了,徐庶畢竟不是神仙而是人。

  元直想,不知我的判斷對不對?只要到江邊一看便知分曉。

如果不是諸葛亮,於我無涉;倘若被我料到,我希望曹操這老賊多送些箭去。

故而徐庶從旁閃出,拱手道:「丞相。

」  「元直公怎樣?」  「以徐某之見,今晚大霧漫江,忽地來此怪物,須防乃是周郎之計,還請丞相親往江邊一看。

」  曹操覺得此話正合我意,不去看看的確不放心。

便道:「如此,元直同往。

」  曹操還要叫他一起去呢。

於是,丞相帶了眾文武出帳,到營門口上馬,手下在馬前提燈引道,直往江邊而來。

于禁、毛玠得悉丞相駕到,立即上前迎接。

見曹操等人已在不遠處下落馬背,步行而來,連忙上前恭迎道:「丞相,江中來了一件怪物,放箭射不退,請丞相觀看。

」  「待老夫看來。

」  曹操帶著文武向江邊走來。

還未到得江邊,只聽得前面水軍們在高喊:「怪物退啦!怪物退啦!」  自有一批喜歡拍馬奉承的文武,立即向曹操恭賀:「恭喜丞相,賀喜丞相!丞相一到,怪物嚇退了。

」  曹操最喜歡別人在大庭廣眾稱他是大人物,說他所向披靡,壓倒一切。

故而聽得有人奉承,他早已喜逐顏開,放聲大笑:「哈……」  哪知笑聲未絕,前面的小兵又在叫了:「怪物又來啦!怪物又來啦!」  徐庶走上前來,一本正經道:「恭喜丞相,賀喜丞相!怪物又來了。

」  「喔唷!嚯……」這有什麼好喜的呢?  被徐庶這麼一講,曹操惱羞成怒,心中結下了仇恨了。

但不是惱恨徐庶當眾譏諷他,因為徐庶的譏諷對曹操來說,不是一次兩次的了,早已是家常便飯了,而是恨那怪物:你一會兒退,一會兒來,存心戲弄於我!心想,待我來仔細察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曹操到江邊登高瞭望,文武站立左右。

大家注目對江上看去,果然在濃霧之中有一大堆黑影,其大如山,連連發出震天動地的怪叫聲來。

曹操看了半天,仍舊不識這是什麼東西。

回頭問兩旁文武:「列公,可知此乃何物?」文武個個搖頭,「卑職不知」、「末將不曉」、「下官不明」……  只有徐庶一看便心中明白,果真是二三十條船連在一起,用爛稻草覆蓋。

那末,定是孔明施計無疑了。

可笑這班文武,往日裡神氣活現,高談闊論,而今個個都象睜眼瞎子。

我量你們一個都看不出來。

  曹操問于禁、毛玠,可有多少弟兄在射箭?於、毛答道,兩隊兵交替放箭。

丞相一聽,怪不得射了半天射不退,原來只有二十五個一批在射,人太少了。

這個怪物如此龐大,可想而知,它的皮有多厚!射這麼一點箭有什麼用呢?便下令:再加兩百弓箭手,一百個一批,到水營門外輪番射箭。

  這樣,射箭的人數就比剛才增加了四倍,連原來的已經有二百五十個人了。

前面早已說過,弓箭手放箭的速度很快,一支接一支,扣上弓弦就發。

如果用現代的鐘表來替他們計算一下,算他每個小兵一分鐘放十支箭的話,一小時就要發六百支,一個時辰是一千兩百支,那末一百個小兵就可射出十二萬支箭。

方才于禁、毛玠手下的兩隊弓箭手已經射了子、丑兩個時辰了,大約發出了六萬支箭左右。

而射到孔明船上的約五萬光景,一萬落入江中浪費了。

  當時諸葛亮非常著急,眼看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了,算來最多再收到三萬支箭上下,總共也不過七、八萬支,回去仍舊不免要死。

但是孔明想,急煞也無用,還是先把船掉了頭再說吧。

於是,孔明先把第六根繩一拉:「休息」。

接著,拉動第三根繩索:「後退」。

怎麼退法呢?倒退不是逆風了嗎?不妨,倘然全要依賴風作動力,這船哪裡還能用於作戰?事實上,當時這種大號戰艦一般至少有十二對長槳,排列在船體的兩側。

由於船身高大,船舷口離開水面太遠,所以,這些長槳都是從船幫上的一個個圓洞裡伸出來的,划槳的人都在艙里,還可躲避亂箭流矢。

現在,雖說船與船之間靠得十分攏,但因為船體是橄欖形狀,因此,實際上靠攏的只是中間部分。

船頭和船梢還是叉開一大段距離的。

中間那六對槳早已抽掉,而兩頭的各三對槳依然可以使用;最外面的兩條船,還可多用靠外側中間的六枝槳。

這樣,進、退和轉向就都不成問題了,只不過速度慢一點而已。

廿一條草船再退下一箭之地後,孔明拉動第四根繩:「掉頭」。

掉完了頭以後,又拉第三根繩,又是後退。

但現在的後退是朝著赤壁方向,等於剛才的前進了,進到原來的老地方。

再拉第二根:「停泊」。

最後拉動第五根繩:「吶喊」。

掉一個頭比較複雜,總共用到五根繩索,拉動六次,只有第一根和第七根未用。

船掉好頭後,孔明與魯肅也對掉了一下座位,孔明仍舊面對赤壁,因為這樣比較順勢。

桌上那「計算器」里的大半杯酒,本來是向赤壁那邊側的,現在變成往三江口方向斜了。

要等恢復水平,才勉強有十萬支箭。

然而軍師覺得這個希望是很小的了。

  正在此時,突然聽得外面的箭聲一下子比方才稠密了許多,本來是「嚓……」,現在變成了「嘩」象傾盆大雨一樣瀉到草船上,眼見著酒盅里的酒平復過來。

孔明先是一呆,怎麼一下子箭會來得這麼多、這麼快?再一想,噯!我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了。

剛才的箭是水路上于禁、毛玠的手下射的,屬於試探性的。

射了半天射我不退,才去稟報曹操。

水營到陸營要好幾里路,加上現在大霧之中行走不便,一來一回要個把時辰。

所以,前面兩個時辰射的箭不多。

現在肯定是曹操親自到江邊來指揮了,這才大張旗鼓地放起箭來。

照這樣的射法,後面一個時辰穩可以超過前面兩個時辰所射的箭,後來居上,俗話叫做「後梢翹」,但現在恰恰是要後梢沉了。

  魯肅聽得這樣的箭聲,心中好笑:老你的賊,這樣賣力幹什麼?又不會謝你的。

  曹操算是在對怪物進行報復似的,拚命吩咐手下放箭。

其實,剛才怪物的隱而復現,正是諸葛亮的船在掉頭。

因為迷霧實在濃,船再退後一箭之地,曹兵就看不見了,加上那時船上「休息」,怪叫聲戛然而止,曹兵以為怪物消失了。

等到孔明掉好船頭,回到原處,重又敲鑼打鼓,曹兵一看,怪物又出現了。

  現在,曹營上除了徐庶之外,,一個也不知道是計,而徐庶知道了也不講。

好象諸葛亮一無對手。

事實上也不可能如此,三國時期能耐大的人物多著呢,你徐庶不說是計,自有人會講給曹操聽的。

  就在陸營後營的一頂篷帳里,有這麼三個人,一個坐在中間,兩個分立左右,這站著的兩個都是年輕的小伙子。

中間此人年齡四十開外,身材魁梧,穿的是陸路總巡哨的服飾,生一個長方馬臉,濃眉大眼,鷹爪鼻,方海口,滿臉鬍鬚拉拉奓奓.此人的一生,我們說書的要給他開三種不同的相:前三國,曹操贈馬給關羽時,他是管馬的槽頭,我們明知他是個大白臉,也把他起個小花臉角色。

現在他已升為陸路總巡哨了,我們就開他個二花臉的相;到後三國,他六十五歲時,做了大都督,這才給他開大白臉的相。

  這時,此人坐在帳中自言自語:「蛟龍豈是池中物?際會風雲鬚待時。

俺,複姓司馬,名懿,表字仲達。

長子司馬師,次子司馬昭。

想俺胸有經天緯地之才,怎奈運路未通,時機未到,只得暫且屈居人下,當了個小小的陸軍總巡哨。

今晚大霧瀰漫,不能出外查巡。

丞相有令,合營將士一概不准安睡,故而在此閒坐。

」  原來是一老二小三隻「馬」。

司馬懿乃是三國中與諸葛亮才能匹敵的一位軍事家,但是,曹操一生不信任他,歧視他,提防他。

什麼原因呢?曹操表面上說是司馬懿的長相不好,看東西時的目光象老鷹,走起路來腳步象狼,而且頭頸特別長、特別軟,所以自己可以看得見自己的後背。

叫做「鷹視狼步,目能自顧其背」。

說他這副長相肯定不是好人。

這當然是一種託辭。

實際上,曹孟德目光敏銳,看出此人有虎狼之心,手段狡詐而且本性兇殘,一旦被他大權在握,就難以控制,反而為其挾制。

所以曹操直到臨終之時還叮囑兒子曹丕,不可重用司馬氏。

倘若被他們得勢,我們曹家子孫不得安寧,定要吃他們的大虧。

不料,曹丕不聽父親遺囑,竟然重用了司馬懿,司馬懿到那時才得操持重權,一朝得志。

不出曹操之所料曹魏的軍政大權果然不久就落到了他們父子手中,把曹操一世苦心經營的基業一朝傾覆,付之流水。

最後,曹操、孫權、劉備三家爭天奪地打了幾十年的天下,被司馬氏一口吞併,三分合為一統。

司馬懿的孫子就是創造晉朝的開國皇帝,名叫司馬炎。

現在司馬懿對兩個兒子說:「兒啊,可信為父之言否?」  「足見爹爹熟知天文。

」  原來,司馬懿在上個月就同兩個兒子說,下月初將有一場大霧。

但他只知在月初,卻不知道大霧降在哪一天。

今天果然大霧濃重,證實了自己的推算,故而他問兩個兒子,可相信我的說話。

  正在此時,聽得外面大聲喧譁。

  「兒啊,外邊何事喧譁?與我查來。

」  司馬昭出去打聽。

  其實,這是曹操命令二百弓箭手加入射怪物的隊伍,恐怕水營上的箭支不夠,派幾百小兵到陸營里來搬運。

所以,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說話聲,十分羅唣。

  司馬昭打聽明白,回進帳來,把前因後果詳細情況告訴父親。

  司馬懿一聽,就覺得苗頭不對!料想,這是周瑜的疑兵之計,定是用草船來騙取丞相的箭。

心想,周瑜的天文倒比我精通,我只知道大霧在月初,而他能算準在今天晚上。

如果他不能預見到這個確切的日期,而是臨時之間想到這條計,那末布置草船肯定來不及的。

  司馬懿也猜中了一半。

但猜錯的成分要比徐庶更多一層。

徐庶是沒有弄清諸葛亮借箭的目的,而司馬懿則不知道孔明在江東,把他當作了周瑜;人一搞錯,借箭的目的自然就猜不到了。

但這並不是說司馬懿及不上徐元直,而是因為他只曉得曹操的對手一直是周瑜。

因此,司馬懿不能完全判斷正確,也是情有可原的。

  仲達心想,丞相不應該射箭,射箭正是中了周郎之計。

待我馬上去勸阻。

  「兒啊,快走。

」  司馬懿拉了兩個兒子出篷帳,上馬。

直至江邊。

下落馬背,奔到前面一看,只見水營門外有二、三百人在輪番射箭。

嗐!這麼多文官武將站在旁邊觀看,都是酒囊飯袋,枉受丞相俸祿,遇到出謀劃策之時,一無用處。

司馬懿從簇擁著的人群中擠到曹操身旁按照他現在的官職,有同曹操直接說話的資格了對丞相把手一拱,道:「丞相,司馬有禮。

」  曹操正看得出神,被你哇喇一聲喊嚇了一跳,心裡已經有了反感了。

回頭一看,見是司馬懿,更加生氣。

便生硬地問道:「原來仲達。

到此何事?」  「丞相,請休開弓,慢放箭。

江中來的並非什麼怪物,乃是周郎的詭計,前來騙取丞相的狼牙。

丞相只須差遣一將,帶兵一千或五百,將此一群舟船團團包圍,待到天明,濃霧散盡,周郎定被丞相一股而擒之。

」  如果曹操聽信他的話,諸葛亮與魯肅兩人都要被擒。

但是,曹孟德一向剛愎自用,尤其不相信司馬懿。

心想:你說是周瑜的詭計,我乃當朝丞相,看了這麼一會都沒有看出來,兩邊這許多才高學深、足智多謀的文臣武將也未看出來,倒是你一個馬伕出身的小小陸營總巡哨看出來了?笑話!曹操也有點勢利,特別是對司馬懿看不順眼。

所以並不答理他,只是吩咐道:「與老夫放箭!」  這一聲命令,就等於是駁回司馬懿:我不來聽你的胡言亂語。

  這時候的司馬懿,還想勸曹操聽他之言。

他想,倘有差錯,我甘願提頭見你。

但他的兩個兒子在旁拉拉他的袖子,意思是,丞相既然不相信我們的話,何必非要勸說,做什麼吃屎忠臣呢?他喜歡上當那就讓他去上當吧。

只有讓他吃了虧,才會醒悟到我們的話是正確的。

  司馬父子三人退過一旁,眼睜睜看著這許多好箭白白地送與江東。

  司馬懿的話曹操不信,卻震動了旁邊一人的心。

誰呢?就是徐庶。

元直心想,我剛剛以為這裡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出諸葛亮的計,不料爆出一個冷門,來了一個陸路總巡哨司馬懿,把孔明的計策全部戳穿。

雖則他說是周瑜,對江東目前的人物還未搞清楚是一個差錯,但到底能夠看破是計,知道是來騙箭的,說明這個人的才幹不在我徐某之下。

我雖然與他同在曹操手下,倒從未聽說他有如此本題。

這個人放在這裡,於江東不利。

因為此番孫、劉聯軍破曹,江東必定要用火攻。

但要用火攻,必須再叫曹操中兩條計,一條詐降計,一條連環計。

倘若詐降計來,被他識破,連環計來,被他點穿,則破曹之計就成了紙上談兵了。

曹操今天可能不用其謀,誰能肯定曹操一世不用其智呢?三條計策中只要有一條計不中,赤壁就燒不成,劉皇叔就無法站穩腳跟,大漢就無法復興。

因此,我一定要設法趕司馬懿離開赤壁。

用什麼辦法呢?對付這種聰明人,不能跟他當面交鋒的,因為他與我旗鼓相當,不會輕易上我的當。

我只有讓曹操上當,通過他來氣氣司馬懿:你的好話丞相不要聽,我的木梢他掮了就跑。

使司馬懿明白,此間不是你用武之地,你本事再大也沒有用。

司馬懿必然氣得一走了之。

  徐庶給曹操上當並不是象說書人那樣放放噱頭,開開玩笑,而是使人一下難以識破,具有深刻用意的。

元直打定主意,從旁閃出,對著曹操拱手道:「某見丞相。

」  曹操見是徐庶,對他笑笑。

再迴轉頭來對司馬懿望望:你這個傢伙開出口來象雷響,惡形惡狀,看見了就令人討厭。

徐庶雖然老是給我掮木梢,但開出口來文文靜靜,說出話來杉彬有禮,看著就舒服。

因此望著徐庶說道:「元直公怎樣?」  「丞相,此物並非江中之怪物。

」  旁邊的司馬懿一聽,徐庶畢竟是山林高士,有見識,長江中哪來這種東西?  徐庶又說:「亦非吳兵殺過江來。

」  司馬懿想,同我的看法不謀而合,這也對的。

周瑜這條計不過是來騙點箭。

並不是來偷營襲寨。

  曹操倒有點聽不懂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便問:「那末究竟何物?」  「此物名叫『臥魚』。

」  「臥魚」?這下司馬懿也不懂了,明明是草船,怎麼說是「臥魚」?何為「臥魚」?我也第一次聽說。

  其實,徐庶已經告訴你,這船上便是諸葛亮,不過他講得比較隱晦。

所謂「臥魚」者,即是臥龍也。

人家說魚化龍,他現在來一個龍化魚,真是魚龍混雜了。

  徐庶的話轉了這麼幾個彎,曹操已經被他弄得暈頭轉向的了,哪裡還辨得清內中的真偽。

因而又問道:「那末『臥魚』又是何物呢?」  徐庶料定曹操必要追問,一大篇謊話早已編好在頭腦中。

因此不慌不忙地說:「臥魚,乃是長江之中數千載的老魚。

丞相博古通今,定然知曉世上有四大神魚:東海『鯨魚』,南海『鰲魚』,北海『鯤魚』,長江『臥魚』。

」  「這個……」  曹操對徐庶講的東西不完全知道,故而欲言又止,不敢接口。

他想,這四大神魚中的前面三種,我倒都聽說過的,就是這「臥魚」有點陌生。

想來徐元直才學淵博,說錯了定要被旁人嘲笑。

不過,既然稱為四大神魚,自然不可能只有三種魚的,這第四種大概是「臥魚」,也許我在書上看到過,卻又忘記了。

  徐庶做的木梢就是這樣巧妙,他總是真真假假,模模糊糊,假中藏真,真中羼假,似真又非真,似假又非假,總是把一件假貨夾雜在幾件真貨中間。

曹操看到了面上的幾件真貨,以為下面也都是好的,於是就統統掮了去。

  曹操想,我現在如果說從未聽到過「臥魚」這個名稱,就要被他取笑,說來堂堂當朝丞相,連大名鼎鼎的「臥魚」都不知道,實是枉空。

曹操為表現出自己樣樣都懂,只得不懂裝懂來掩飾:「若說四大神魚,老夫自然知曉。

我問的是,爾怎樣斷定此物便是『臥魚』?」  只怕你不上當,你上了當,我就有文章好做。

徐庶就若有其事地對曹操說:「丞相,這『臥魚』乃是神物,深通靈性,極守本份,平日伏於江底,從不興風作浪。

一旦浮出水面,江中魚鱉蝦蟹都要前來朝拜於它,名為長江水族大會。

此時,老天必要助它一江濃霧。

古人云:「天將雨而商羊舞,風欲起而石燕飛。

」今日江上之大霧為歷來所罕見,由此可知,定是『臥魚』出水。

」  徐庶說鬼話,還有理論根據哩!  曹操聽他引經據典,講得頭頭是道,合情合理。

心想:不錯,既然稱為神魚,自然是有靈性的,知道自己體軀太大,經常浮上水面,定要闖禍,不是碰翻船隻,就是傷害生靈,所以它一直伏在水底,安份守己。

一定要江面上起了濃霧,船隻不通行了,它才浮出水來。

古書上說,每當一種叫商羊的獨腳鳥兒出現時,天就要下大雨了;看到石燕成群飛舞,那便是起大風的徵兆。

這就是說,這類奇異的禽獸魚蟲出現,都與氣候有著密切的關係。

因此,從今天這種少見的濃霧來看,就可以推斷出,這件東西就是「臥魚」。

「臥魚」是長江中魚類的祖宗、首領,它一出現,那些子孫、部下都要恭恭敬敬地朝拜它,這使形成了長江水族大會。

哦,原來「臥魚」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倒頗有興味。

曹操又問:「那末,喤喤之聲又是什麼呢?」  徐庶想,不瞞你說,諸葛亮的計我樣樣都明白,就是這聲音,我到現在還不清楚,不知孔明是用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不過,要回答你這個問題還是十分容易的,說道:「此乃臥魚吼叫之聲。

」  曹操想,有些魚是會叫的,這確有其事。

「臥魚」身體這麼大,又稱到神魚,叫出來的聲音絕對不會象老鼠那樣吱吱吱地叫,肯定特別響。

曹操越聽越相信,越聽越入神,似乎到江邊來不是察看軍情的,而是來開開眼界,見識一下「臥魚」。

  兩旁文武聽了徐庶的一派胡言,也都信以為真。

都在臥魚長、臥魚短地議論紛紛。

頓時,「臥魚」兩字不脛而走,四下傳開,自後向前,一直傳到水營門外面那班弓箭手的耳朵里。

大家一聽,原來這東西不是怪物,叫「臥魚」。

剛才不知道它的尊姓大名,所以只能叫「長江怪物照箭」,喊起來非常拗口,不得勁。

現在知道了它的名字,就可以直呼其名了。

這班弓箭手向著江中齊聲叫道:「『臥魚』照箭唻!『臥魚』照箭哪!」  一面嘴裡喊,一面更加起勁地射箭。

  曹操這時想到了一個問題:「臥魚」既然是神魚,又是難得出現的,正巧被我遇著,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讓我再問問徐庶:「元直公,但不知見到『臥魚』禍福怎樣?」  「丞相,見到『臥魚』乃是大吉之兆,主在克敵制勝,戡定一方。

丞相定能踏平三江,生擒周郎。

」  徐庶嘴上這般講,心裡想,你看見「臥魚」是晦氣的,非但不能過江,而且保你在赤壁一蓬火全部燒光。

接著,徐庶把話題一轉:「不過,丞相,『臥魚』水族大會,焉能放箭射退?理應設下香案虔誠跪拜,通神祝告,叩頭四個,『臥魚』自然退去。

」  司馬懿聽到這裡,心中暗暗說道,這傢伙信口雌黃,完全在熱昏。

  哎,儘管他熱昏,曹操就是相信。

他想,怪不得放了那麼多的箭還射它不退,原來「臥魚」是不怕箭的,它是吃軟不吃硬,一定要給他磕了頭才肯算數。

雖然我平時上朝見駕都是立而不跪的,皇帝作不了我的主,但是今天由不得我了,得罪了神魚,恐怕對我的水戰不利,還是磕了四個頭讓它退去了事。

不過,徐庶的說話是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的。

不聽他的話要上當,聽了他的話又要受騙。

現在他叫我不要放箭,看來這話靠不住,說不定幸虧是這些箭才把「臥魚」射住,使它不敢靠近的呢。

萬一我停止放箭之後,「臥魚」游過來橫衝直撞,把水營沖坍,把戰船撞翻,叫我如何收拾?到那時,我殺你徐庶都來不及了。

所以我要來一個雙管齊下,軟硬兼施:磕頭歸磕頭,射箭歸射箭,這叫磕頭射箭兩不誤。

它若吃硬功,我在射箭;它若受軟功,我在給它磕頭。

這樣,萬無一失。

  不料,你這樣做反而更加上當。

如果你馬上停止射箭,還可以少一點損失。

徐庶就是摸准你曹阿瞞的脾氣,知道叫你不要放箭,你只會放得更加起勁,更加厲害些。

這樣,孔明就可以來一個大豐收。

  別的名人高士最多在死了之後才有人給他立廟塑像,供奉香菸。

只有孔明,在生前就有兩次被人當作神道來祭祀了。

第一次就是今天草船借箭,曹丞相受騙給他磕頭。

第二次是七擒孟獲的過程中,蠻王隔著瀘江擺設香案,對他虔誠跪拜。

  現在,曹操一面下令繼續放箭,一面吩咐擺設香案。

片刻之間,香案設好,一對黃蠟高燒,爐內香菸繚繞,案前一隻蒲團。

曹操對兩邊文武看看,下令道:「列公,一齊跪下了。

」  他自己上了當不算,還要拖人下水呢。

眾文武紛紛跪下。

  曹操正要想撩袍跪下去。

突然想到,我先要看你徐庶跪不跪,你不跪,說明裡面有文章,我也就不跪。

丞相回過頭來對徐庶看。

  元直想,我幫了孔明的忙,還要叫我給他磕頭?斷無此理。

我怎麼會自己掮自己的木梢呢?但是這老賊在盯著我看,不跪不行。

怎麼辦?徐庶腦子真快,馬上裝模作樣拎著袍角向右面邊上走去,一路沉倒了頭對地上看……  曹操想,這傢伙在幹什麼?喔,明白了。

此人脾性怪僻,不合群。

當初關雲長在我這裡他還有兩個朋友。

現在連一個真朋友也沒有了。

他又向來自鳴清雅,看不起這班文官,不願意同他們跪在一起。

而且此人很愛清潔,這裡地上比較髒,所以他在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其實,徐庶是在逃避周圍目光的注視。

他知道,現在迷霧很濃,上面因為有標燈照射,所以每個人的上半部分都露在光線底下,更何況大家都湊在一塊,看得比較清楚。

只要稍微離得遠一點,下半部分就模糊不清,就可以耍花招了。

徐庶走出了一段路,回頭一望,曹操的下半身看不清了,說明他在那裡看我也一樣,這才立定腳步,慢慢地蹲下身去,用道袍把腳遮好。

  曹操見他蹲下去,以為也跪在地上了。

再對四周一望,人人都跪著,只有司馬懿父子三人象船上的桅杆一樣站立著,心裡頓時來了氣。

曹操想,我丞相都跪了,你們為何不跪?非要我再請你跪不成?因此駕官指頭朝他們一指,喝一聲:「呔!還不與我跪下了。

」  司馬懿本來想,周郎算得了什麼,竟要我向他叩頭!我才不願意呢!現在被曹操這麼一訓,沒有辦法,父子三人也只好跪了下去。

  徐庶想,他們三個也是聰明絕頂的人,會不會也跟我一樣,也蹲在那裡的?這種辦法只有你徐庶想得出,別人想不出的。

  曹操見所有文武統統跪下了,自己這才將蟒袍一撩,跪上蒲團。

口中默默通神,暗暗祝告:「『臥魚』啊『臥魚』,老夫奉聖上旨意,弔民伐罪,掃蕩叛逆。

而今各路逆臣俱被老夫所滅,唯江東仲謀耳。

故而興師征討,屯兵赤壁。

望『臥魚』速速退去,待踏平江東之日,定在此間為爾立廟,春秋二祭。

」說罷,連連叩頭四個。

眾文武也跟著磕頭。

  哪裡知道,磕頭磕出事情來了。

司馬懿的兩個兒子不肯磕頭,老馬說,算了,若被丞相發現了不得了,我們這樣一再抗命,說不定要被拉去殺頭的。

但是這兩匹小馬也很調皮,索性側著腦袋趴在地上。

心想,即使丞相看見,還以為我們是在磕頭呢。

不料,這樣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皮,把草船上的鑼鼓聲音聽出來了。

  本來因為這聲音從水中泛出來,被江風一吹,混成一片,加上水聲浪聲,所以大家都辨不出這是鑼鼓的敲擊聲。

現在耳朵貼在地上,就把這吼叫聲聽了一個一清二楚。

  要聽得遠,聽得仔細,耳朵一定要貼在一種傳聲的東西上。

譬如,你在車站、碼頭等火車或輪船,車船在遠處馳來的時候,單憑耳朵是聽不到聲音的。

如果把耳朵貼在鐵軌上、路基上或河岸上,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兩匹小馬一聽出是鑼鼓聲,馬上同父親講,這不是什麼「臥魚」吼叫,而是敲鑼打鼓之聲,不信,你耳朵貼在地上聽。

老馬伏下去一聽,果然不錯,心想,好啊!我受了一肚子委屈,沒有辦法申辯清楚使丞相信服。

現在我們能夠聽得出是鑼鼓聲,大家也都聽得出,丞相自己也能聽到。

由此可以證明我的說話是完全對的。

既然是鑼鼓聲,那必是敵人,我們也用不著磕頭了。

  老馬將兩個兒子一拉,三人一起站了起來。

  曹操磕完頭,抬起頭來。

一看,啊,我還沒有站起來,你們父子三人怎麼已經站在那裡了?難道你們頭上長角,非要凌駕於我之上不可?正要想斥責,司馬懿已經開口了:「丞相,你中計了!」  這老馬的脾氣的確不大討人歡喜。

他胸中學問雖好,但出言不遜,說話的技巧大大不如徐庶。

徐庶一再給曹操上當、掮木梢,但從來不說丞相中計的。

司馬懿說起話來喉嚨又響,樣子又難看,一開口就惹人生氣。

  曹操想,怎麼?你倒要來教訓我啦?突然之間說我中計,我中什麼計,問道:「此話怎講?」  「丞相,這喤喤之聲,非是什麼『臥魚』的吼叫,乃是敵軍在船上敲鑼打鼓。

丞相如若不信,請伏地一聽便知。

」  旁邊的徐庶一聽,哎喲!老馬這一下本事比我大了。

我研究了半天,研究不出這是什麼聲音,居然被他聽出是鑼鼓之聲。

徐庶首先伏下身子去聽,一聽,果然是鑼鼓。

元直想,我以前幾次三番給他上當,老賊當時總是不明白的,待到有所醒悟,已經事過境遷了。

想不到今天被司馬懿當場戳穿,真相大白,他肯定不會放我過門。

怎麼辦?徐庶拚命轉動腦筋,要想個辦法出來彌補這個漏洞。

  這時,曹操與眾文武聽司馬懿口氣這麼硬,講得這麼斬釘截鐵,不容不信。

大家伏到地上一聽,清清楚楚,鑼鼓喧囂。

這下曹操下不了台了,頓時面孔鐵板,怒目橫眉,駕官指頭對徐庶一指:「唗!」  「是。

」徐庶拱手垂頭。

心想,聽你講些什麼,我再想辦法答辯。

但是聽得曹操「唗」字後面沒有下文了,元直知道,這老賊的腦筋又轉到夾層里去了,看來我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聽你怎麼說,我再見機行事。

  的確,曹操本來想說,大膽匹夫,竟敢哄騙老夫!拖去斬了。

但這幾句話到了舌尖上打了一個滾後又縮回去了。

為什麼呢?丞相要面子。

心想,本來大家還不知道我掮木梢,現在一殺徐庶,反而變成青竹竿搗糞坑越掏越臭。

因為事後人家聽了要問,徐庶怎麼會被曹操殺掉的?回答說,曹操上了徐庶的當,白叩了四個頭,惱羞成怒,把他殺掉的。

又問,曹操怎麼連這樣的木梢都會掮的?回答說,曹操是老屈細,不知掮了徐庶多少木梢了。

這名聲何等難聽!人家絕不會說徐庶計謀粗略,只會說我做丞相的實在無知,拿他沒有辦法了,所以只好把他殺掉。

我今後如何再能招納天下賢士?所以曹操收轉話頭。

但是說話能夠收轉,駕官指頭指了出去就不能縮回來了。

怎麼處置呢?曹操想,只好轉向了。

  「唗!」他的指頭從右面向左面畫了個半圓形,象搖頭電風扇那樣,轉到司馬懿的面前停住。

  老馬一愣,你搞錯方向了吧?我識破敵人的詭計,怎麼還要罵我呢?  曹操的腦筋轉得很快,馬上換了一番說話:「大膽匹夫,爾可知曉『臥魚』乃是神靈之物,老天都要助它一江大霧,這敲鑼打鼓便是天神天將在為水族大會助興。

」  司馬懿想,只有你這老賊講得出來!你這是啞子吃黃連有苦難言。

自己上了當不肯承認,反而拿我當出氣筒。

司馬懿氣得無話可講。

  曹操回過頭來對徐庶眼晴彈彈:我認得你這傢伙!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懂,我是心中一本帳。

今天暫且便宜你,故意不殺你,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我非要找一個什麼岔子把你殺掉不可。

此番我進兵江東,要用你的頭來祭旗;即使退兵回去,我也要殺了你再走!  徐庶對他看看:很好,你殺吧。

我到你手下來從未打算要壽終正寢,反正我活一天,就要給你掮一天的木梢。

今天你不殺我,過幾天我就要與你再會了。

  曹操站起身來,吩咐:「香案收過了。

」  眾文武也統統站了起來。

  此時,東方發白,天色微明。

天一亮,同時發生的事情就比較多。

我先交代船上。

  魯肅見艙門縫中透進一道白光,便對孔明說:「本師,天已破曉了。

」  諸葛亮點點頭,「正是。

」  「請問軍師,船上可有多少狼牙?」  孔明對那「計算器」里的酒一看,非但復平,而且向船艄那頭傾斜,估計後半船要比前半船多出二、三萬支箭。

所以回答魯肅道:「約來十餘萬支。

」  實際上曹兵總共要射出十七、八萬支箭,其中五、六萬支浪費在江中,孔明船上受到十二萬有餘船頭一邊近五萬,船艄那頭七萬多。

  魯肅一聽有十多萬支箭,揚聲大笑。

心想,原來我想只要有三、四萬支,回去就臉上飛金了。

現在竟有十多萬支!真是意外之喜。

哪裡想得到你早已把十萬支箭的來路放在曹操身上了,所以你非但只需三天,而且在三天中還可以吃酒、睡覺,自得其樂。

你真是天下奇才。

我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前生造下的福,今世走著的運。

不過,你樣樣都好,就是瞞過我魯肅這一點不太夠朋友。

早對我講明,我也用不著急到如此地步。

既然現已騙到了十多萬支箭,那末,趁天色剛曉,迷霧未散,曹操還看不清的時候,趕快回去吧。

倘若等到日出霧散,曹操看清我們的草船,派兵將追趕上來,我們有危險的。

故而魯肅提醒孔明道:「軍師,回去吧。

」  「噯,大夫,你好不懂禮儀!取了十餘萬狼牙不別而行,太覺過份了。

」  魯肅想,這箭是用計騙來的呀,又不是親戚朋友送來的禮物,有什麼禮貌不禮貌,過份不過份呢!所以魯肅反唇相譏道:「莫非還要答謝曹操不成?」  「這個自然。

亮要謝曹丞相送箭。

」  被孔明這麼一說,魯肅又膽小起來了。

他想,蠻好圓滿功德了,你一定要弄點事情出來才算有趣!我膽小,嚇不起的,還是太太平平回去算數。

所以說道:「軍師,我看就免了吧!」  「大夫,你的膽量忒小了。

少停停亮與大夫同出後艙,並立船艄,讓大夫觀賞一番赤壁江景,顯耀一下大夫的威風。

」你急了三天,現在我要補償你一下,讓你在百萬軍前出出風頭。

誰人敢到曹營前來騙這許多箭?只有我諸葛亮,還有你魯子敬。

  魯肅連連搖頭,這種風頭我出不起,有性命出入的,代價太大。

  孔明也不與他多講。

站起身來,拉動第六根繩索:「休息」。

老軍們辛苦了半夜,應該休息一下了。

草船中鑼鼓之聲戛然而止,一下子變得寂靜。

鬧了半夜,耳邊喧鬧之聲也習慣了,突然靜下來,倒覺得有點異樣。

孔明再拉第一根繩:「前進」。

現在的前進就是撤離赤壁的意思,因為船頭已經掉過了,直指三江口的方向。

前進了一箭之地,孔明再拉第二根繩:「停泊」。

最後拉動第七根繩:「聽令」。

頓時,二十條船的左右窗板都吊起一塊。

孔明叫王四也把兩邊窗板吊起。

軍師坐在艙中,如同升坐大帳一樣,指揮兩旁老軍:「老軍們,辛苦了!」  鄰近兩條船上的老軍捋著銀須對他滿面笑容:軍師,你真膽大包身!怪不得你要挑選我們這批老頭子,如果換一批毛頭小伙子的話,昨夜發覺船到曹營面前,肯定亂作一團,有的跳上船來找你算帳,有的砍斷繩索,自顧自開船回去了。

我們雖則有了這大把年紀,比較沉得住氣。

然而,要不是你事先同我們打過招呼的話,我們也要驚慌失措的,現在總算都明白了。

便問道:「軍師有何將令?」  孔明說,等到天亮透,你們聽見岸上在叫我的名字時,每條船上都把後艙門打開,全體人員都要把頭探到艙外,頭上號帽摘去,吹吹風,出出老風頭。

讓曹操看看,你們的頭髮、鬍鬚都已白了,還能到這裡來拿他十多萬支箭,氣氣曹操。

等到我走出後艙,手中羽扇一招,你們同時要做兩件事:一,船往三江進發;二,大家齊聲高喊:「謝曹丞相送箭!下次加利奉還!」  老軍們不懂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問道:「軍師,什麼叫加利奉還?」  孔明笑笑說,下次在戰場上把箭射還給他,同時射死他的人馬,這不是加利奉還嗎?  老軍聽得哈哈大笑。

立即把軍師的命令向兩邊船上傳去。

不一會兒工夫,五百老軍全部明白。

  孔明吩咐王四,待迷霧一散,你把我們的兩面大旗扯到後艙門外去,我的在上首,魯大夫的在下首。

  魯肅問道:「怎麼,下官的旗幟亦然在此?」  「正是,亮在啟程之前,特命王四前去取來的。

」  魯肅感到十分榮耀:本來只有趙子龍這樣的名將,才能把大旗打到百萬敵軍營前,我魯肅是個文人,哪有這種威儀?想都不用想。

這全靠交了你孔明這個朋友,我也大大地沾光了。

  此地船上布置定當,我再交代赤壁江邊。

  曹操聽見喧鬧之聲突然停止,一時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司馬懿對他看看:老賊,人家騙足了你的箭,要啟程回去了,所以鑼鼓不敲了。

不過他們一時還走不遠,現在迷霧已經開始在散了,等到迷霧散盡,大家看清了真相,我再與你理論。

  江上的迷霧雖然要比岸上的濃,但是散起來也比岸上快。

因為江面開闊,空氣流動量大。

風向一轉,天空放晴,氣壓高爽,「呼」陣陣江風吹來。

迷霧很快由濃而淡,飄然散去。

孔明的草船暴露無遺。

  水營門外的弓箭手個個看得目瞪口呆。

射了半夜的箭,結果都在船上。

只見稻草上面箭上迭箭,箭上卡箭,箭上釘箭,密密層層,好象一隻碩大無朋的大刺蝟。

現在的距離,箭已射不到了,所以大家停止放箭,棄了弓箭,喘息一下。

  江邊的文官武將以及所有兵士,看得一片叫奇之聲。

「奇啊!」這是計,不是奇。

  這時曹操也看得明白,驚得他瞠目結舌。

心想,司馬懿有眼力,果然是江東來騙我的箭。

但船上是不是周瑜,現在還不明白。

  正在此時,只見中間那條船的後梢飄出兩面大旗。

小兵們只能看見旗,至於這是哪一個的旗幟,他們就難以從旗上看出來了。

曹操與眾文武連忙打膘遠鏡觀看。

只見上首一面旗上繡著:「大漢軍師中郎將,長江水軍參謀官,兼理水路總巡哨:諸葛。

」下首的旗上,官銜倒也不小:「江東陸軍參謀官,兼理文書官、司任官:魯。

」一看清這兩面旗號,江邊文武異口同聲:「諸葛亮!諸葛亮!……」  小兵們聽得船上是諸葛亮,也跟著他們喊了起來:「諸葛亮啊!」  徐庶想,本來是諸葛亮嘛,這又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不過孔明借到了箭還不趕快走,這是什麼意思呢?因此他又失聲地叫道:「完了,完了!還好,還好!有徐某在此。

」  那邊的司馬懿也在忘形地叫道:「完了,完了!還好,還好!有俺司馬懿在此。

」  曹操一聽,心想,這兩個傢伙怎麼回事?一個好象有點瘋瘋癲癲,一個又在鸚鵡學舌,在搞些什麼名堂?  其實,他們兩人的說話雖然一模一樣,但他們的含意卻截然相反。

  司馬懿的意思是:我道船上是周瑜,想不到竟是孔明。

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龍虎搭配,丞相這份人家完了,完了!不過還好,還好!只要詐降計、連環計丞相不中,就不要緊,他們這兩條計,倘然丞相要上當,我可以說得他不上當,相爺要中計,我可以提醒他不中計。

有我司馬懿在此赤壁,丞相的人家不會完結。

  徐庶是什麼意思呢?他想,原來只有我和文聘知道孔明在對江,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就會提防他的火攻,或許以後那兩條計曹操就不中。

萬一赤壁燒不成,劉皇叔的三分天下就完了,完了!不過還好,還好。

只要我暫時不離開這裡,曹操不中計,我要說得他中計,老賊不上當,我可以騙得他上當。

有我徐庶在此,保他的人家一定完結。

  與此同時,孔明在船艙里聽到岸上一片叫喊「諸葛亮」之聲。

心想,他們在叫我了,那末我也應該出去跟他們見見面。

便招呼魯肅一同出艙。

踱頭無論如何不肯出去。

說,他們在叫你軍師,又沒有叫我,要去你一個人去。

孔明想,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出客,借了人家的箭,理應與他們亮個相,讓他們見一見我們是怎樣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你縮在船艙里實在沒趣。

所以說一聲,掃興。

魯肅想,只有你還有這種興致。

  踱頭等到孔明出艙之後,老是盯著王四問:「可有曹兵曹將前來?可有賊兵賊將殺到?」身在艙內,心在外面,一直提心弔膽。

  諸葛亮走出後艙,對兩邊一看,只見二十條船上的後艙門都打開在那裡,一個個雪白的腦袋都探在門外。

孔明也就站在艙門外口,兩面大旗的中間。

船艄上全是稻草,稻草上插滿了箭。

孔明軍師昂昂然站在這稻草和箭的上面,身體帶側,對著赤壁江邊曹操大營。

眼梢遠遠望到江邊,看不清人的面目,只看到各種顏色的袍服和鎧甲,說明文宮武將站滿在那裡。

孔明知道,小朋友徐庶肯定亦在其中。

我這條計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他。

剛才曹兵在叫「臥魚照箭」,一定就是他想出來的花樣。

可惜現在看不清他站在哪裡。

  曹操從瞟遠鏡中看見諸葛亮出艙。

雖然素昧生平,但因為他的旗號扯在船上,再加上他這身道家裝束聞名天下,故而一望便知。

前《三國》中,曹操的人家完就完在諸葛亮手裡,但他只是到今天才見了諸葛亮半面,因為現在孔明身體帶側。

曹操想,難道我花了十幾萬支箭的代價,還只能看你半爿面孔?你的金面倒是價值連城!  此時,孔明把手中羽扇一招。

這個動作除了叫老軍執行兩項命令外,還有一層意思是對曹操講的:到十一月二十,我也是這麼羽扇一招,東風驟起,管教你曹操百萬大軍有來而無回!  老軍們見軍師把羽扇招動,一部分人立即出艙起錨、揚帆。

篷索有的被箭射斷了,就接起來;篷帆上射了不少洞,這倒沒有多大關係的;桅杆上也鑽了許多箭,篷扯上去時,噼噼啪啪全都掉下來……船一啟動,老軍們齊聲高喊:「謝曹丞相送箭哪!」  曹操一聽,諸葛亮好刁鑽!我謝也不要你謝,下次少來來!只聽得船上還在叫喊:「下次加利奉還!」心想,你倒蠻懂道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我不指望你還箭。

徐庶對曹操看看:你別想得太美,他借了箭還會還你?他是要射死你的人馬,這不是加利奉還嗎?  曹操眼見滿載著自己箭的草船揚帆起航,不由得胸中怒火萬丈。

諸葛亮啊諸葛亮,你也欺人太甚了!故意以這麼一批皓首老夫來騙我的箭,還不偷偷地潛逃,特地要讓我看看,存心氣氣我。

哼,你也太肆無忌憚了!別以為我見你怕,你的草船行不快的,我馬上派十員八員大將,帶上八千或一萬軍隊。

追趕上來,把你的草船團團包圍,看你往哪裡逃?  正是:船離未算功圓滿,將去穩追箭萬千。

  究竟孔明如何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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