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見周瑜語塞,知道一矢中的 心想,枉空是個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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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雲長兵掃長沙,首次開兵便與黃忠惡戰了數百招,未曾得到一點便宜,料道難以力勝。

自忖非用絕招不可取勝。

第二日交戰,未滿三十回合便圈馬而逃。

黃忠果然不知詐情,拍馬追了上去。

關雲長這一拖刀真是出神入化,無法抵擋。

稱到殺手,便是百發百中,要是有一次被人解破,便不能稱為絕技。

可今天事出偶然,恰恰絕技不絕,殺手不殺,黃忠非但未傷一根毫毛,而且穩穩地從他刀下逃生了。

這是大出關雲長意料之外的。

原來關雲長的赤兔龍馬好腳力,騰躍馳飛不在話下。

而黃忠的坐騎卻是一匹老馬,雖然馳騁疆場多年從不失事,但畢竟老了,經過昨日一下午的苦戰,早已傷筋累骨,氣力不支。

今日他騰身勉力追趕上前。

主人一刀刺空,七十五斤重的大刀和整個人的身體全都壓在它的前身,頓時馬失前蹄,連人帶馬滾在地上。

一般說來,高手相交,翻身落馬總不是一樁吉利的事情。

可今天就不同,黃忠摔一跤撿了一條命。

不一定跌跟斗就要倒楣,或許也有跌跤撿到票夾子的。

──恰在這時,關雲長的龍刀一拖,拖了個空,頓覺刀上的份量太輕。

收轉龍刀一看,刀口上竟然一滴血都沒有。

他左手執刀,右手撩著長髯,回頭一看,見黃忠跌在地上,金盔遠拋,大刀落地,雪白的發帚高挑,狼狽不堪。

如果關雲長回頭補上一刀,必將黃忠處死沙場,一世英名付之東流。

關雲長一向不斬下馬之將,雖然求功心切,但大丈夫品格高尚。

他想,我的殺手無人可敵,要是你的戰馬不摔跤,無有不成之理。

既然你的戰馬已年老無力,並不說明大將無能,趁人之危殺了你,也算不得我關某的本領。

便對地上的黃忠道:「關某不斬下馬之將。

命爾進關,來朝換馬再戰」

  黃忠摔於馬下,自知身首難免兩處,只等關雲長龍刀劈下。

忽聽關雲長如此寬宏,自稱不斬下馬之將,就好比受了奇恥大辱,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忙從地上拾起頭盔,把金刀架在鳥翅環上,一手托盔,一手帶著戰馬,徑朝城關而去,口中連連說道:「慚愧啊,慚愧!」

  關雲長迴轉旗門,吩咐收兵回營,等侯明日再戰。

  黃忠步回城關,傳令閉關扯橋,好好地守護關廂,謹防姓關的偷襲。

然後整盔理甲,上馬來到衙門。

手下人報進去,無多片刻又出來傳話:「太守相請老將軍。

  黃忠第一天與關雲長打了平手,太守親自迎接。

第二天非但不射箭,反而跌落馬背,倒盡了銳氣,太守更是不悅,也懶得迎候,已有幾分氣惱。

可是黃忠一向不拘小節,鏗然上堂。

見太守早己備下一席酒肴,忙上前施禮。

韓玄十分淡漠地招呼道:「老將軍辛苦了。

請用酒吧!」說起話來已不如昨日笑容可掬了。

  「太守請了!」

  黃忠坐下身來。

雖然今日戰馬失利,但總不免有點失色。

忙向韓玄解釋道:「太守,今日戰馬失足,幸得姓關的容情,故而敗陣回來。

  韓玄不便發作,又不肯干休,嗔怪道:「老將軍,本太守早已命你放箭,免得姓關的在城外纏繞不清,你卻非要與他苦鬥,如今被他姓關的占了上風,城關早晚不保。

本太守焦焚似火,坐如針氈。

」說到這裡,忽地話又緩和了一些:「若然老將軍明日定然一箭射死姓關的,本太守贈送一騎良馬與你。

  黃忠想,我與姓關的往日無仇,近日無冤。

他來攻城,我理當拒敵,各展平生所學,打一個上下高低,這未然不可。

今日他刀下留情,正見他英雄心腸,豪傑氣概,我欽佩都來不及,怎麼可以恩將仇報,暗箭傷人?反正我不失城關便是了。

黃忠暫且點頭應諾。

又想道,太守有一匹良馬,這倒頗合己意。

紅粉送佳人,寶劍贈俠士,這良馬饋大將是無可非議的了。

問道:「這寶馬在哪裡?」

  韓玄想,這匹良馬本來應該送給你的,既然你明日願用殺手,那就趁此機會帶你去看看。

說道:「請老將軍隨我而來。

  兩人起身離席到後院,步至箭道上,韓玄命手下帶上龍馬。

不一會一匹銀鬃寶馬走上箭道,手下將鞍橋配備,確是威風。

黃忠飛身上馬,在箭道上連跑三圈,果然奔跑如飛。

到韓玄面前丟鞭下馬,讚不絕口:「真是好馬!」

  韓玄十分得意。

黃忠問,此馬從何而來。

韓玄說,在你生病的時候,曹操取了荊襄,曾屯紮一部分人馬在此,這匹馬就一直留在這裡無人問津。

據說槍王張繡在長坂坡被趙雲槍挑之後,這匹小白龍駒就淪落在雜馬群中,湮滅良材。

今日始逢新主,真箇是人強馬壯。

  黃忠意外得了這樣一匹好馬,十分高興。

心想,一個名將功夫雖深,但要得到一匹良馬,卻比殺掉十個敵將還難,甚至一世也騎不上一等好馬。

騎上這匹馬,足以同姓關的再斗個你輸我贏。

黃忠謝過太守,給馬卸鞍餵料。

然後兩人各揣己意回到堂上飲酒,你來我去飲了數杯酒,太守一再要黃忠放箭射死關雲長,黃忠只是微笑不答,偶爾點一下頭。

韓玄以為黃忠已肯射箭,黃忠為得一騎好馬,所以兩人精神倍長,堂上氣氛自不比剛才。

酒到酣處,時值二更,黃忠不敢久留,起身告辭。

兩人盡歡而散。

  一宵無事,已抵天明。

黃忠頂盔貫甲,精神抖擻,上馬提刀,向城關躍馬而去。

開門放橋,一騎馬早已馳到疆場,真似風馳電掣。

關廂上的韓玄看得清楚,見他腰間懸著一個飛羽袋,三支鵰翎斜插,暗吃一驚。

心想:人稱你「黃一箭」,從來是一箭了事,今日怎麼要三支箭呢?噢,明白了!姓關的刀法精奇,弓箭必定也很拿手,臨戰鎮定,不易中計。

黃老將軍為了更有把握,端正了三支箭。

這下姓關的非死不可了。

韓玄滿懷希望,站在關廂上觀看。

  屈指算來,今日已是第三日,有言在先,取關截至午後,大軍即將到來。

天剛放明,關雲長便傳令排列旗門。

眾軍整頓已定,雲長立馬陣前。

心想,昨日黃忠敗歸長沙,今日必盡全力廝殺。

素聞黃忠神射,一弓一矢,百發百中,倒要小心提防。

奪取關廂必在今日。

我當見機行事,速戰速決。

忽聽城上炮聲響亮,城中飛出一騎一人,倏地已近赤兔馬前。

贊一聲:「好一騎快馬!」

  黃忠掃出城關,見旗門首一馬當先正是關雲長:頭戴青巾,柔軟鮮艷。

身披堅甲,外罩綠袍。

勒馬橫刀,神俊異常。

心想,昨日姓關的暗施絕技,已占上風。

恐我今日用箭射他,故而早有防範。

不過,憑你鐵甲在身,我雖然不能力透七重,要射穿這一層金甲,還是綽綽有餘。

即使不能將你射死,也要讓你驚一驚,至少令你知道我的手段,使你不敢在我姓黃的面前立足。

瞬間已到馬首,兩人更不打話,舉刀便砍。

一個兒舞出刀來勢如疾風,一團白光,一個兒點起鑽來猛似瘋虎,四面生風。

這一場好鬥,直看得兩旁手下彩聲震天,掌聲雷動。

  突然,黃忠圈馬疾馳而去。

關雲長不知何意,哪裡肯舍,綽馬緊追上前。

心想,我昨日為了用拖刀,所以詐敗。

怎麼今日未斗滿二十招,你便逃了呢,對前面一看,黃忠已換了一匹銀鬃馬,而且是一匹小白龍駒,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

又想,這番未交上幾手,就圈馬而逃,必定有詐,只怕他要放箭了。

還未想完,只聽頭頂上「嗤」地一聲,要想避過,又沒看見箭從什麼地方來,覺得頭上一陣陰風掠過,飄飄然落下一朵紅花來。

關雲長定睛一辨,哪是什麼紅花,卻原是青巾上的紅纓被他射了下來,暗暗吃驚:這紅纓乃是用一根絕細的銅絲系在青巾上,看都看不出來,卻被他射中,果然好眼力,箭法精湛!他在我的前面,未見他探弓搭箭,又未聽得弓弦之聲,不知他如何射來,當真是天下第一神箭了。

雲長吃了這一嚇,更加謹慎小心了,凝神注視著黃忠的一舉一動,又策馬趕去。

跑不多遠,又是「嗖」地一聲,好似有人在額頭上猛力一推,知道箭到,仰面向後一倒,聽得「沙」羽箭反彈回去數尺,雲長跑馬過去伸手接住,對上面一看,箭杆上火烙三字:「長沙黃」。

再舉手朝額上一摸,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原來這一箭正中頭上青巾上鑲嵌的一塊白玉,這白玉上刻著「關羽」二字,射得粉碎。

被他這一摸,窸窸窣窣紛紛落下。

關雲長頓了一頓,兩腿緊磕馬腹,催動赤兔追趕上前。

這時,黃忠的戰馬前蹄已上了吊橋,後蹄尚未提起,整個身體向上傾斜。

老黃忠向後側坐,左手執弓,右手搭箭,又是一個射箭的架勢。

關雲長雖則從無懼人之心,但受了這兩次驚,到底也有點膽寒。

心想,前兩支箭我不及提防,被你射中,現在面對面看你發箭,還怕你射中不成,倘然這箭不中,我便單刀匹馬跟進城去,趁勢奪了城池。

正想著,前面弓弦又響,忙將身體向左一偏,不見箭來,以為躲過,縱馬向前。

誰料一箭又到,不偏不倚,就象蜻蜒點水一般咬住了他的巾邊,三尺多長的箭杆象條小辮子一樣在他的面門上倒掛下來。

這一嚇雲長又早已汗流浹背。

原來,黃忠為顯露一下自己的絕藝,故意面對面搭上箭,弦聲響,卻是虛開弓。

料定關雲長心有餘悸,必要閃避,再開寶雕,悄然無聲射出一箭。

這一箭只射巾邊,不傷皮肉,箭法之精奇,令關雲長傾倒。

  關雲長也不追趕,控馬停步。

伸手從青巾上又摘下一條羽箭,兩手各執一支,鳳目來回不停地看著,悟出了其中的道理:黃漢升恃著出神的好箭,不傷人命,無非是兩個意思。

第一,他知我關某刀上無敵,難以取勝,顯露出一手好箭,阻我取關,如再不休,神箭無情;第二,他連射三箭,無一落空:一斷紅纓,二碎白玉,三咬青巾,箭箭神奇,奧妙無窮,只是不傷我命,已暗示我三箭補報昨日不斬之恩。

足見他用心良苦,也是大丈夫氣概。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攻城了。

抬頭見黃忠左手執弓,已躍上城關,放聲笑:「哈……」嘆口氣,圈馬回營。

  黃忠見後面並不趕來,飛馬進城,閉關扯橋。

不見太守迎接,已知他先回大堂設宴去了。

黃忠三箭嚇退了關雲長,以為太守必定高興,滿心歡喜,徑朝衙門而去。

到衙門下馬,在腰門掛好硬弓,對門上道:「費心通報太守,黃忠得勝回來了。

  手下朝內奔去。

少停又回到外面,臉皮繃緊,道:「太守有令:傳喚黃忠!」

  黃忠耿直,並不在意,嚇退了關羽,喜不自勝,也不在乎手下的變態。

手持甲攔裙,「鏘……」朗步上堂。

不見堂上撂下酒宴,卻見刀斧手、捆綁手、軍牢手如凶神惡煞,各執器械,怒目相視,軍政、從事、偏裨將校兩旁站立,韓玄側坐中央案內。

好似走進了閻王殿,氣象森嚴。

黃忠不知道是哪個犯了法令,只管上前參見。

到案桌前把手一拱:「太守在上,黃忠有禮了。

  不料韓玄見了黃忠勃然作色,旋過身來,潑口大罵:「老王八蛋!」

  「啊?」黃忠無故遭此辱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太守緣何辱罵老夫?」

  「本太守昨日命你放箭,你偏不放,受此落馬之恥。

今日又叫你射死紅臉,你卻虛發三箭,關雲長安然回營。

本太守已然明白,姓關的不斬你於馬下,你亦不射他於馬上,兩人早己做就機關,暗中私通,便是引紅臉今晚三更前來取關,裡應外合,奪取長沙。

罪已確鑿,何容抵賴!來,將黃忠這老賊推出斬了!」

  黃忠聽了這番話,方才明白個中原委。

心想,你是一郡之主,保守城關乃是己職,要殺關雲長也是情理。

不過,今日一戰,足以令姓關的心寒膽顫,料他也無法奪此城關,不日便會引軍自退。

你一味要我致人死命,人云:戰之有理。

他姓關的不斬下馬之將,施恩於我,我卻忘恩負義,無故射死他,今後有何面目立身沙場?你身為太守,心中容不下人,反唇相譏,罵我私通外敵,可見得你心地狹窄,乃是小人,不足於同道共謀。

我若分辯,必說我強詞奪理,倒不如引頸受戮,博一個大丈夫的名聲。

黃忠見三班手下擁來,也不退讓,雙手反剪,聽任擺布。

  頃刻間,繩捆索綁,刀斧手將鬼頭刀執定,擁著黃忠往後就走。

出衙門,黃忠在照牆旁雙膝跪下。

刀斧手四周環立。

  這消息一傳出,早已驚動了滿城百姓,衙門口圍觀者如堵,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都不明白太守為何要將黃老將軍處死。

  大堂上兩旁文武素與老將軍相好,忽見太守如此盛怒,不敢諫勸。

正欲上前討情,韓玄拍案大怒:「誰人討情,與其同罪,格殺不論!」

  一句話把文武嚇退。

軍政官趨步上前道:「太守,請下行刑令!」

  韓玄拔出一支令箭:「來,立斬黃忠,首級見我!」說罷,將令箭丟了下去。

  軍政官俯身拾起,轉身拔腿就跑,一溜煙已到外面。

  黃忠見行刑令已下,今日必死,雙眼緊閉,只等刀斧手動手。

心中只是怨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藝卻不識人心,為他守了多年的長沙,竟然死在這小人的手中。

  正在此時,軍政官手舉令箭,刀斧手揮起鬼頭刀,落頭炮「當」地一響,同時傳來一聲大喝:「且慢!」

  音落人到。

刀斧手聽得宏鍾般一聲巨喝,哪裡還敢下手,連忙收轉已經落下的鬼頭刀,回頭一看,背後一將威風赫赫,渾身紅銅盔甲,紫棠色的臉黑里發光,兩條板刷濃眉又粗又硬,一對大眼炯炯有抻,獅鼻虎口,兩耳福福,腮下一把須髯張在兩旁,年近花甲,體魄健壯。

與黃忠素有交往,乃是刎頸弟兄。

此人義陽人氏,姓魏名延,表字文長。

武藝超群,勇猛異常。

自從襄陽造反以後,無處避身,投到長沙,請黃忠為他報仇。

其時,黃忠染病在身,命他暫且安身長沙,待康復後再行商議。

後來得知蔡瑁,張允已遭殺戮,復仇之心稍平,便寄跡韓玄手下為將。

今日奉令催糧回來,吩咐手下押往糧隊交割,自己手捧將令回衙門交差。

一路之上聽得眾人都在唉聲嘆息,說道太守心腸太狠,要將黃老將軍斬首問罪。

魏延大吃一驚,心想,黃大哥為人向來憨厚耿直,從不做欺心之事,也不至於犯下不赦大罪而斬首。

他不由分說,匆匆趕來,正值炮聲響亮,要緊挺身喝住。

  刀斧手見魏延趕到,情知他們兩人有弟兄之誼,更因他生性暴躁,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闖禍坯,惹他不起,直向後面退下幾步,留出空地。

  魏延見黃忠果然雙手反縛,跪在地上,搶步到身旁,起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大哥,小弟有禮了。

  黃忠被韓玄無端辱罵了一頓,真是英雄氣短,也不想活了,早已氣得發昏,沉著頭聽任宰割。

忽聽有人拍肩叫喚,好似夢中驚醒,抬頭一看,魏延站在身旁,便應道:「我道是誰,原是文長賢弟。

  「是啊。

請問大哥身犯何罪,太守要施此極刑啊?」

  「乃是關雲長兵抵長沙,愚兄連日拒敵。

今日為報關羽不斬之恩,連射三箭,未傷他的性命,觸怒太守。

便罵我私通外敵,要將我斬首。

  魏延何等烈性,未及聽完,已是氣憤填膺,暴跳如雷,又因韓玄一向看不起他,言語之中常要夾三帶四地說他背主造反,到此長沙不懷好意,看在黃老將軍的臉上暫且收容,日後若有不軌之心,定要逐出。

因此兩人早有讎隙,只是不放在嘴上罷了。

今日見了此事,魏延哪裡還按捺得住,心想,真是豈有此理!今日之戰,已使姓關的膽寒,長沙自此無虞。

非但無罪,而且有功。

枉殺良將,必有計謀。

要不是我家大哥功夫了得,長沙早被人奪走了,還能讓你這麼高坐大堂濫施威福?此番定要與太守說個分明,倘然能聽我良言諫勸,還則罷了;若是執迷不悟,那就反了。

想到這裡,忙俯身安慰道:「大哥且放寬心,待小弟到裡邊面請太守寬容些個。

  「賢弟小心。

」黃忠深知魏延的脾氣一觸即發,話不投契便要闖禍。

  魏延哪裡來聽你的囑咐,轉身對刀斧手嗔怒道:「爾等聽了,本將軍到大堂上見太守討情,誰人將老將軍妄殺,莫怪姓魏的無情,定抄斬他的滿門!」說罷,也不待手下應聲,捧了將令,急步朝裡邊去了。

  刀斧手被他這一陣恫嚇,誰還敢用滿族的性命來冒這麼大的險?要殺要放全由太守作主,和他們無關。

因此,一個個不敢輕舉妄動。

  韓玄見軍政官飛奔出去,怒氣稍減,聽得衙外一聲炮響,知道黃忠已然了帳,這才放下了心。

可是,隔了一大會兒,不見有人送腦袋進來,頗覺詫異:炮響頭落地,飛報驗首,這是歷來的規矩,絲毫不可遲慢的。

怎麼落頭炮聲響後,不見首級拿來?莫非手下容情?正想著,忽聽得大堂口「鏘……「一陣甲攔裙輕擊的聲音傳來,舉目一看,卻是魏延到了。

頓時轉著一個念頭:黃忠已死長沙正少人守護,魏延的本領也不錯,何不命他帶兵鎮守?一則補黃忠之缺,二者提拔他一下。

──你拍他的馬屁,他要撕你的麵皮了。

──韓玄從此對魏延刮目而視,大有好感,立即臉上堆出笑容來。

  魏延見到這張陰險刁鑽的笑臉,忽生敵愾之心。

走到案前,把手一拱:「太守在上,魏延催糧回城,奉還將令。

」說罷,把將令呈了上去。

  韓玄接過令箭,心想,待會兒要與你商談大事,先將外面的事情料了再說。

因此,十分客氣地把手一招:「魏將軍,辛苦了。

暫且退過一旁,本太守有話相告。

  「且慢,請問太守,緣何欲將黃老將軍斬首?」

  「因他私通姓關的,目無本太守的號令。

  「太守此話差矣。

常言道:戰之有理。

黃老將軍一向忠心耿耿,數年來長沙穩如泰山,無人敢來進取關廂,皆是老將軍之威。

如今為報關羽不斬之恩,足見大義凜然,何罪之有?若說私通關羽,實不可信,何不令他來日再戰,免傷眾人和氣。

請太守看在魏延的份上,饒了他一條命吧,不知此言然否?」

  韓玄想,你到此不久,寸功全無,也並不見你有過人之處,若說看在你的份上,真是笑話了。

你是叛逆頗有名氣,難道叫你弒主?因此,立即把臉一沉,呵斥道:「魏延,此言本太守豈有不知?只恐城關一失,追悔莫及!不必多言,與我退下!」

  今日魏延是箭在弦上,勢在必發,不饒也要饒。

見韓玄放出太守的臉來,他豈會見你怕!早已走上兩步,言語之中已顯三分強硬,說道:「噯!太守請看魏延的份上,寬恕了他吧!」

  韓玄想,不給你情,偏要討情,死皮賴臉地纏著不放。

心中愈怒:「休得妄言,退下!」

  魏延今日看在黃忠與韓玄多年共事,多少有一點交情的份上,故而幾次三番強忍心頭之火,婉言相勸。

哪知道韓玄不賞臉,連說話餘地都沒有,反而出言不遜,全不把他放在眼中。

魏延自出娘胎怕過誰來?你耍起主子的威風,他可不認這個帳。

軟的不行,只有用硬的。

魏延也是枇杷葉面孔,毛得很,說翻就翻:「太守不聽魏延之言,莫怪魏延……」

  「莫怪你怎麼樣?」

  魏延嘴上過麼說,心裡到底還是虛的,不敢把話說絕。

心想,我畢竟不是這裡的人,和這裡的太守是客氣的。

倘然動起手來,兩旁文武將我揪住治罪,這就難說話了。

因此他留住了後半句,雙眼對堂上的眾人環顧一下,見大家都低著頭,也無驚異之色,泰然處之,好象眼前的事和他們毫無關係,甚至最好要有人和太守評說一下。

魏延見此光景,已經明白大家都與這個太守不合,膽子也就壯起來了。

又聽得太守逼問,更是非講不可了。

然而,正色道:「莫怪魏延要得罪了!」

  韓玄一向依仗權勢支使別人,何時被人這等吆喝過?尤其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這臉皮放到哪兒去?故而反臉道:「什麼,難道你欲犯上作亂不成?」魏延雖然說要得罪了,不過到底怎麼得罪法,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倘然韓玄知趣一點,馬上笑容可掬賠禮,魏延就再無面目在此容身。

現在說他要犯上作亂,恰恰說到他的心病了,這下還得了?魏延濃眉倒豎,大眼一彈,象一頭受傷的猛獅一樣咆哮了起來:「你說魏延反,魏延便反了!」

  做過這種事情的人,最怕別人揭他的凍瘡疤。

話音剛落,飛起一腿,把面前的案桌踢飛,隨手抽出匣中寶劍,奮身向韓玄撲去,心想,不是我要造反,是你叫我反的,這叫官逼民反,先斬了你的狗頭!

  韓玄見他真的動起手來,早已著慌,傳令兩旁:「來,與我把魏延拿下!」。

  兩旁見魏延動起真的來了,知道事情弄僵,嚇得手足無措,既怕太守的威勢,又怕魏延的勇力,兩隻腳就象釘在地上一樣,拔也拔不動。

  韓玄見文武中沒一個肯上來擒拿魏延,情知不妙,身子向後使勁一仰,便翻到了後面,爬起身來,一面逃,一面歇斯底里地叫著:「快把反賊魏延拿下!」

  魏延到了這種地步,不容他不狠心了。

心想,反正擔了這個造反的罵名,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殺了你,奪下城池,或許有人說我路見不平,是大丈夫所為。

魏延撲了個空,雙手在扶手上一按,凌空躍過坐椅,潑腿朝內堂追去。

兩旁手下多有躲閃不及的,被他兩臂一撞,早有幾個被他撞倒在地。

  韓玄只管朝內堂驚惶逃去,終因是個文儒,怎及得上魏延好身手。

跑不上幾步,已經氣喘吁吁,汗流滿面,腳下踉蹌,背後魏延已近。

正要藏身內堂,忽聽劍風嚯嚯,腿一軟,身體靠在牆上,面對魏延,見他滿臉殺氣,兩腮皮肉不停地抽搐,眼睛裡好象要噴出火來,嚇得魂飛魄散,大叫救命。

  魏延手執利劍,揚手刺去,直點當胸。

韓玄見白光一閃,一條白線朝胸口刺來,一邊向邊上移動,一邊用兩袖裹在手上,伸上去要擋開劍刃,夾住青鋒。

被魏延向兩邊輕輕一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哇呀!」只見兩袖鮮血淋漓。

韓玄忍痛不住,兩手一松,雙袖垂下,從裡面「畢粒剝落」掉下八個手指頭。

兩臂並舉,只見兩手各剩一個大拇指,四指均被勒去,血還在不停地湧出來。

一陣目眩,眼冒金星。

  魏延跨上一步,對準韓玄單劍直臂送去,穿胸透背而過,只見劍鋒入牆盈寸。

然後將劍柄一擰,飛腿抵胸,抽出寶劍,一股鮮血直滮滿身,死屍挨著牆壁慢慢地橫到地上,紗帽落地。

魏延俯下身去,左手抓住死者的髮髻,右手揮劍割下首級。

爾後圈起左腿,拭凈劍上血跡,寶劍入匣,提著腦袋來到大堂。

眾文武看了,無不大驚失色,心想,太守是個小人你也不是個君子,兇悍殘暴,喧賓奪主,膽大妄為,竟把太守給殺了。

我們若與你作對,必遭其毒手。

嚇得大家連氣都不敢透一聲。

  魏延反手提了韓玄的首級,大步向外面走去。

到黃忠的身旁,「大哥,太守聽信小弟之言,收回成命,不殺你了。

如今他來與你賠罪了。

  黃忠想,近來文長弟做起事來也有些分寸了,非但說得太守饒我不死,而且還要向我賠罪,這是萬萬不敢當的。

正要抬頭向太守施禮,舉目一看,哪有太守的影子?便問道:「太守何在?」

  魏延忙把背後的首級提到面前,指著鼻子道:「大哥請看,這不是太守麼?」

  黃忠見手中的腦袋還在淌血,知道他闖下了大禍。

心想,就因為你常要惹是生非,故而不教你出頭露面。

如今殺了朝廷命官,此罪難赦。

再說太守與你毫不相干,縱然是他不對,也輪不到你去殺他。

真是香客逐出和尚。

所以,黃忠老眼一彈:「你真該死,豈可將太守枉殺!」

  「大哥,你不殺他,他便殺你。

免得他在這裡害人殺了這個狗官出我心頭之氣也!」

  「事到如今,這便如何是好?」

  「大哥,倒不如將城池獻於關羽,咱倆一發投了劉皇叔吧!」

  黃忠啞然不語。

魏延傳令手下將老將軍鬆綁,自己躍上馬背趕至前關,下令開關,迎接君侯入城。

  城關上得悉太守被戮,群龍無首,碌亂紛紛,開關的開關,放橋的放橋,城上一面降旗豎起,在寒風中抖抖瑟瑟地飄著。

一騎馬穿關出城,直馳對面關將軍的營中。

  關雲長得報城中譁變,上馬提刀在營首一看,二面白旗高挑,轅門大開,吊橋平鋪,果然有人獻關。

心想,還好,三日取關,未曾失信。

帶著兵將收拾營帳,開赴長沙,到城邊抬頭一望,城門口懸掛著一枚首級,正是太守韓玄。

魏延上前接迎,兩人並馬進城。

關雲長四下張榜安民,紛亂始息。

  不一會,城外炮聲隆隆,關雲長料道大隊已到,忙率眾出城迎接,齊至堂上坐定。

雲長交過令箭,在旁歸坐。

孔明問,如何能奪取城關。

雲長便將前情一一詳告,引魏延參見。

  不料孔明大怒,指著魏延喝道:「食其祿而殺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獻其地,是不義也。

不忠不義要之何用?來,與我推出斬了!」旁邊的劉備馬上喊道:「軍師慢來!」

  「主公有何話說?」

  「軍師,文長弒主獻關,理當斬首。

念其歸順漢室,納城有功,以免誅殺。

令其將功贖罪,以圖自新。

未知可否?」

  「主公,此人不可重用,心存異意,久後必反。

不如早日斬之,以絕後患。

  「若斬此人,恐降者人人自危。

望軍師恕之。

  諸葛亮指著魏延道:「爾必盡忠報主。

若生異心,本軍師軍法難容,早晚取了爾的首級。

  魏延喏喏,連聲而退,請葛亮用人並不一味要武功好,主要看他的心跡如何。

殺了魏延,軍中並不少他一人,仍可奪取三分天下;不殺他,衝鋒突陣確是個好手,抓住了他的致命傷,使他不敢反。

從此,魏延見了諸葛亮的影子都要股慄。

  劉備在旁聽了,還覺得軍師有些過份。

心想,前番襄陽蒙難,是魏延挺身而出,結果招來滿門抄斬之災,對我劉備已有功勞;今日獻關,也是相信我劉備。

雖然殺了太守於理不順,但終究是因我而起。

殺了他,我於心何忍,劉備對魏延很有好感,所以,一再懇請軍師赦免。

  諸葛亮傳令盤查府厙,檢點錢糧;發賑大糧,接濟百姓。

然後命人為韓玄買棺成殮;安撫死者眷屬。

手下報知黃忠託病不出。

劉備親造黃忠府相請,厚待黃忠。

黃忠這才出降。

至此,荊襄九郡盡為劉備所有。

所得數郡,均由各郡太守料理鎮守。

劉備和孔明帶了文武將士重又回歸荊州,以圖後計。

  劉備自從得了荊襄諸地,心中大喜。

一日,忽見一人上堂獻策,熟視之,卻是伊籍大夫。

劉備感激他有救命之恩,十分敬重,請他坐下細述。

伊籍說,主公要圖長遠之計,此地有馬氏五弟兄皆有才名。

大的叫馬良,字季常,鄉諺說「馬氏五常,長者最良。

」小的叫馬謖,字幼常,年方十九,文武兼優。

兵書熟讀,韜略精通。

主公可命人訪求,共謀大事。

劉備便同孔明前去相請,優禮相待。

不滿半年,連得黃忠、魏延、馬良和馬謖等人,更是喜上加喜。

從此,馬良便成了劉備的座上佳賓;馬謖更為出類拔萃,今後跟了孔明,三年定西川,一年平東川,六出祁山時,為孔明帳前參軍之職,常與孔明商議軍機大事,出謀劃策,功勞卓越。

可是,後來違背了孔明的將令,失了要塞街亭,便成了千古罪人,此是後話。

  時值七月底,公子劉琦不幸夭壽身亡。

消息傳到柴桑,周瑜得知此訊,忙與魯肅商議,說道,前番孔明曾有一言:公子一死,納還荊州。

如今消息已至,還請子敬過江,索取荊州。

  魯肅想,劉備初得荊襄九郡,勢力初盛,正要穩定基業,豈肯就此割地相讓?前番只因你都督身創箭瘡,免得你受氣復發,故而前去索討,意在緩和你和孔明的緊張氣氛。

不料卻成了我的包袱,兜又兜不下,推又推不掉。

只得連聲應諾:「是……待下官前去討取便了。

  次日,魯肅坐了一隻官船過江,直抵荊州。

登岸上馬,往城中而去。

一路之上關卡盤詰並不甚緊,已到轅門。

下馬招呼道:「門上弟兄。

  轅門口的弟兄們聽得呼喚,回頭見是江東大夫,忙上前招呼道:「原是魯老。

可是要見我家軍師?」

  「正是。

費心通稟皇叔、軍師,下官魯肅拜見。

  手下說聲「稍待」,轉身朝裡面報信。

  大堂上,君臣兩個正在坐談。

只因劉琦病故,劉備終日哀傷,十分憐惜。

孔明在旁好言勸慰,說道,主公不必過份悲痛,人死不可復生;大事在身,要多往好的地方想。

劉備泣道,兄長劉表辛勞一世,打下這些基業,總指望兩個侄兒繼統大業,不料蔡瑁奸詐,將劉家的半壁江山拱手送於曹操,小侄劉琮遭難,大侄劉琦據江夏一郡之險,年未滿卅,積鬱成疾,夭壽而亡。

如今荊襄九郡盡被軍師奪回,正是百廢待興,撥雲見日。

哪知曉睹物觸情,思想起來,好不令人傷心!

  君臣兩人一個哭,一個勸,倒也忙得很。

手下報導:「稟皇叔、軍師,江東魯大夫到,在轅門求見。

  劉備聽得魯肅不請而到,已知其來意,馬上拭乾淚珠。

心想,魯肅你好心急啊,這裡公子的屍首尚溫,你便要催索劉家的州郡,真不知好歹!忙說道「軍師,魯大夫到此,莫非為了荊州麼?」

  孔明說,劉表和孫權從不往來,不見得他會來為劉琦弔喪,只不過被周瑜催逼無奈,所以前來。

目前劉琦已死,亮在數月前曾許過一諾,此番難以回絕。

只有請主公來對付他了。

  劉備哭喪著臉說道,劉琦一死,我神志恍惚,方寸已亂,如何應付他呢?孔明微笑道,主公可用「法寶」回絕他。

劉備想,我如有了法寶,也用不著叫你去收復九郡了。

不解其意,眨著眼睛看著孔明。

孔明又說,主公的「法寶」威力無窮,不要說魯肅見了心軟,就是我諸葛亮也害怕。

劉備見他這種神秘的樣子,笑著說,軍師休得打趣,還請直言相告。

孔明說,當年我在臥龍崗時,見了主公的「法寶」,只得出山。

你竟忘了不成?劉備搖搖頭說,實在記不起來了。

孔明便在劉備的耳邊輕聲道,如此這般,不是一件大「法寶」麼?劉備恍然大悟,臉上露出幾分愧色,笑道,原來軍師要劉備流淚?孔明正色道,主公,此非兒戲之比。

亮前番已有言在先,不便開口,待等魯肅進見,一提到「荊州」二字,主公也不必搭話,只管流下淚來,保他荊州討不成功。

亮理當迴避,自有道理。

說罷,起身拂袖朝內堂而去。

其實,孔明就在後面的門角落裡藏著,側轉了耳朵聽外面的對話。

後世人把愛聽壁腳的人比作「門角落裡的諸葛亮」,實出於此。

  劉備傳話相請魯肅。

不一會魯肅踱步上堂,見劉備一人坐在那裡等他,忙搶上前去見禮:「皇叔在上,下官魯肅有禮了。

  「啊,不知什麼風將大夫吹到這裡,久違了,恕備喪事在身,不能迎接,還禮不周。

大夫請坐了。

  魯肅想,什麼風,還不是喪風?說聲謝坐,坐了下去。

手下送茶,少停茶罷收杯。

  「請問大夫,到此有何見教?」

  「驚聞公子劉琦夭壽歸天,特來問候。

此外,還有一樁小事要滋擾皇叔。

  「劉備聆教。

  「前番軍師與下官言道,『公子一死,納還荊州』。

如今皇叔統掌九郡之地,下官覥顏相求,望皇叔納還荊州。

  劉備想,果然不出所料。

我窮劉備剛過上幾天好日子,討債鬼就來催逼了。

倘然老大王劉表在這裡,周瑜他屁都不敢放一個。

見我得了好處,他咽不下這口氣。

劉琦一死,他就叫魯肅來討了。

公子命太苦,少年夭逝,福都來不及享。

劉備想到這裡,悲從中來:「啊呀公子,你撇下這荊襄九郡,離我而去,實是狠心啊……」意思是,你家都督趁人之喪,前來索取荊州,太無德性,也要短壽命的。

起初孔明叫他這麼做,他還以為是取笑他呢。

現在想到劉表父子的結局和自己以前窮困潦倒的傷心事,真的心酸起來了。

這就是劉備的看家本領,想到哭,不管有沒有人在場,眼睛一閉就可以流淚。

  魯肅說了這句話,一直在看他的動靜。

只見劉備一聲啼哭,淚流滿面,好不悽慘!嚇得他坐立不安,驚慌失措,不知闖下了什麼大禍。

忙上前問道:「啊呀呀呀,皇叔緣何傷心哪?」

  劉備想,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先生叫我這麼做的。

所以更是掩面大慟。

魯肅見他越哭越起勁,連連問候,搓著兩隻手在堂上走來踱去,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焦灼不安。

劉備只是不答。

哭了一會,不見孔明出來。

心想,光這麼哭下去成何道理,應該有個收場。

難道這一哭,魯肅便不討荊州回去了麼?

  忽然,裡面傳出聲來:「軍師出堂!」

  外面的兩個人象見了救星,一個停止了悲聲,一個放下了心。

魯肅想,好了。

差一點急煞,找你算帳吧。

見孔明手執羽扇從內堂飄然而出,神采飛揚,更勝往日幾倍;忙上前招呼:「啊,軍師,下官有禮了。

  「大夫何用客套,亮還禮不周。

請坐!」

  「軍師請坐!」

  孔明坐定一看,劉備臉上淚痕累累,心中歡喜,佯裝吃驚道:「大夫,我家主公何故流淚?」

  「軍師聽了,下官奉都督之命涉江而來,意欲索回荊州。

不料皇叔大哭公子,涕淚俱下。

因此下官未敢造次。

」心想,我一提荊州,他就痛哭,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原來如此。

大夫,我家主公啼哭,自有難言之隱。

大夫可曾洞察?」

  魯肅想,劉備見我又來討城,自覺抵賴不成,所以要痛哭流涕。

你孔明是個明白人,也是個當事人,對劉備的心事總歸一猜就著了。

既然賴不掉,哭又有什麼用呢,說道:「下官愚鈍。

乞道其詳。

  「大夫聽了:我主皇叔乃是漢室宗親,金枝玉葉。

為著『血帶衣詔』,誓滅奸曹,東奔西走,數十年來止有荊楚之地寄身。

鳥尚有巢,獸尚有穴,堂堂一家皇叔竟然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

江東尚要索取荊州,絕其歸路,思想起來豈不要傷心落淚呀?」

  劉備本來是因為想著劉表父子和自己的身世而哭的,三分苦楚,七分裝腔。

現在被孔明一說,點到了自己的心尖上,心想,從桃園結義至今,別說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來,就是一塊土地都沒爭到。

今年已經五十歲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倒要變成老頭了,還是沒有安身之處,真不如一鳥一獸,想到此間,真的動起感情來了,淚如泉湧,嗚哩嗚哩哭個不停。

  魯肅聽了,也覺悽苦,長嘆一聲,雙淚早已沾濕了衣襟。

心想,都督也太心狠了。

人死了也要有塊墳地葬身,何況劉備是皇親國戚,又是個仁德明君。

罷了罷了!最多我回去挨都督一頓罵,「軍師,你看怎樣?」

  只有他這個踱頭,一本正經來討債的,卻問別人如何處置。

老實說,你去問諸葛亮麼,那真是「生病人找鬼商量──找死」。

這個主意就是他出的,他會讓你占便宜嗎?

  諸葛亮拱手道:「一切仗承大夫相助。

  「下官無能為力。

  「大夫定有圓通之策。

拜託了!」

  「這個麼……容下官回去稟明都督。

告退了。

  此番到此,荊州沒有討著,反而還倒貼了幾滴眼淚。

魯肅拱別劉備君臣,含著眼淚向外面去。

  魯肅一走,劉備破涕為笑:「哈……此法妙極,把魯子敬哭走的了。

  諸葛亮也忍不住笑了。

對劉備一望,淚水還掛在臉上。

心想,又哭又笑,只有你有這種本領。

  魯肅拭凈淚眼,出城迴轉柴桑。

直抵帥府來見周瑜:「都督,下官回來了。

  周瑜自從到柴桑以後,除了操演軍事,靜養身體以外,又無戰事打擾,並無多大的事情,一直在等待荊州的消息。

雖然他明知要從孔明手中索取荊州,那是極難的事情,甚至根本不可能,但因為赤壁以後的連連失利,一直使他耿耿於懷,要想尋隙報復。

忽見魯肅回來,忙問道:「子敬此去怎樣?」

  魯肅搖搖頭,說道:「都督,下官到得荊州面見劉備,道及來意。

劉備便對著下官大慟起來。

  「這卻為何?」

  「下官再三動問,他只是不答。

後來,孔明從內堂而出,告知原委,下官方才明白。

原來,劉備身為漢室皇叔,轉戰數十載,身無立足之地。

鳥獸尚有巢穴,他卻無處容身。

要下官在都督面前多多善言勸解,忍讓些許。

下官亦覺劉備可憐,因此未曾討得。

  周瑜想,魯肅啊,你太慈悲了。

他們分明欺你心軟,設下圈套,你又上當了。

他劉備無處容身,與我周瑜何干?要你去做什麼大好人!這荊州何時才能討還?周瑜慍道:「子敬,爾又中了孔明的詭計了。

  魯肅又何嘗不知這是計呢,只是沒有辦法。

心想,硬討也討不回,還可能結下更大的怨仇。

本來這荊州就是孔明奪下的,依著我的心意也不去糾纏了。

這次去名為索討,實際上也不過是搪塞你一下。

不去不好,去了辦不到,你也拿我沒辦法。

故而魯肅假意驚訝道:「啊呀,原來他們是叫下官中計,這倒未曾料及。

下官該死啊該死!這……這便如何是好?」

  周瑜命魯肅回府歇息。

然後,傳令手下過江,打聽劉備的消息。

一個多月以後,周瑜正聚集文武商議軍情,忽有手下進帳稟報:「大都督,小的見荊州城上遍插白旗,軍士盡披孝衣,原是劉備的夫人病故了。

請都督詳察。

」過一會,又有手下報告甘夫人病故的消息。

  周瑜靜養了這幾個月,身體大愈了,久靜思動。

忽聞劉備的夫人逝世的噩耗,喜上眉梢,以為有機可乘。

遂低頭沉思,默不作聲。

魯肅等人見此舉動,知道他在思量對策,不敢驚動他。

須臾,周瑜仰首拍案大笑:「哈……此乃天教我成功也!子敬。

  「下官在。

  「爾速往南徐面見吳候,遣一善言之士至荊州與劉備作伐為媒。

說道吳侯有一胞妹,妙齡二九,待字閨中,欲配皇叔,請劉備過江前來招親。

我等在此設伏,待其途經柴桑,本督便將他生擒,與孔明交換荊州。

子敬速速前往。

  周瑜想,甘氏新亡,劉禪尚幼,壯年失偶,必思續弦。

劉備現在兵廣糧足,占據荊襄九郡,文有孔明輔佐;武有關、張、趙威猛,虎踞之勢已成,日後必有王侯之份。

趁其尚未站穩,用此一計,賺得荊州一郡。

吳侯的妹妹人稱女中將軍,才貌雙全,劉備見了無有不稱心。

等他到了這裡,將他捉下,取了荊州,再放劉備,怕他孔明不肯!

  魯肅在旁聽了,問道:「都督,莫非是一條美人之計?」

  周瑜聽到魯肅當面揭穿他的計謀,十分尷尬,馬上將臉下一沉,不去理會。

心想,美人計確實不夠漂亮,但為了奪回荊州,管它是美人計還是醜人計!你這個人真不識相,知道了就可以了,偏偏還要公布於眾。

前次我用了詐死計,也是被你點破。

殊不知用此計也是出於無奈。

  魯肅見周瑜語塞,知道一矢中的。

心想,枉空是個都督,兵法中有的是計,卻用這種蹩腳計,連我魯肅也瞞不過,孔明會上你的當嗎?肯定不放劉備過江。

魯肅不敢違拗;告辭周瑜趕往南徐來見孫權。

  正是:無端花柳饋仇敵,有意計謀奪錦城。

  未知周瑜此計成也不成,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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