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由葛氏,祭則寡人:弱主劉禪與權臣諸葛亮的君臣關係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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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江隱龍
很多時候,忠臣與權臣之間並不矛盾,而諸葛亮大約正是此中代表。
當同為託孤大臣的李嚴功其進九錫時,諸葛亮直言「若滅魏斬叡,帝還故居,與諸子並升,雖十命可受,況於九邪」,可想而知在諸葛亮心中這冕十二旒、天子旌旗已然只是形式——蜀漢的一切,都應當屈從於「興復漢室,還於舊都」的北伐戰略。
諸葛亮的強勢也有其不得以之處。
陳琳在《討曹檄文》中曾言:「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
」蜀漢立國之基是劉備乃漢室正統,固其為保證政權的合法性必須消滅「僭位」的曹魏皇帝;而蜀漢國小民貧,在先軍戰略的指引下也的確需要一些非常手段,諸葛亮的權臣地位也可以視為應運而生。
然而但凡是君主,便容不了權臣,劉禪亦是如此。
劉禪繼位之後,整個蜀漢朝堂「事無巨細咸決於亮」,這一點在前《出師表》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歷朝之臣向君主進表,字裡行間無不充斥惶恐畏懼之情,而前《出師表》中之所言遍布「誠宜」、「不宜」之類的命令,其中「宮中之事,事無大小」均應先諮詢郭攸之、費禕、董允三人的意見;「營中之事」則應先諮詢向寵的意見。
前《出師表》固然言辭懇切,堪稱「一表真名世」,但作為一份臣子向君主所進之表,卻未免有些霸道。
劉禪對此的反應是什麼呢?魚豢在《魏略》中記載了這樣一段故事:「及禪立,以亮為丞相,委以諸事,謂亮曰:『政由葛氏,祭則寡人。
』」這裡的「政由葛氏,祭則寡人」八個字最早出於《左傳·襄公·襄公二十六年》,當時流落他鄉的衛獻公為了回到衛國,派人向當時的權臣寧喜許諾「苟反,政由寧氏,祭則寡人」,作為一國之君,這樣的許諾自然是無奈之舉;而這八個字若真出於劉禪之口,其對諸葛亮之心也便可想而知。
當然,《魏略》此語的真偽並沒有公論,裴松之便認為這是「魏略之妄說」。
諸葛亮死後,李邈進《丞相亮卒上疏》,對諸葛亮為政之舉大加否定,並認為諸葛亮之死乃蜀漢之幸:「呂祿、霍禹未必懷反叛之心,孝宣不好為殺臣之君,直以臣懼其逼,主畏其威,故奸萌生。
亮身杖強兵,狼顧虎視,五大不在邊,臣常危之。
今亮殞沒,蓋宗族得全,西戎靜息,大小為慶。
」
面對這一道上疏,劉禪大怒並將李邈「下獄誅之」,由此觀之「政由葛氏,祭則寡人」之語縱然為真也可能只是一時憤懣。
不過無論真假,都動搖不了諸葛亮權臣的地位——諸葛亮臨終之時,劉禪依然遣李福前去詢問蜀漢「接班人」的人選,這一段《三國志》未載而見於《益部耆舊雜記》:「亮語福曰:『孤知君還意。
近日言語,雖彌日有所不盡,更來一決耳。
君所問者,公琰其宜也。
』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公,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
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
』又復問其次,亮不答。
」
公琰、文偉即是蔣琬、費禕,諸葛亮在出征前「欽定」了四人掌控政軍大事,臨終前又「欽定」了兩代接班人,以此來論,諸葛亮的「權臣」之實,比起曹操、司馬懿等人也不落下風了。
諸葛亮死後,蔣琬自然「繼位」,又進《承命上疏》:「今魏跨帶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
若東西并力,首尾掎角,雖未能速得如志,且當分裂蠶食,先摧其支黨。
然吳期二三,連不克果,俯仰惟艱,實忘寢食。
輒與費禕等議,以涼州胡塞之要,進退有資,賊之所惜;且羌、胡乃心思漢如渴,又昔偏軍入羌,郭淮破走,算其長短,以為事首,宜以姜維為涼州刺史。
若維征行,銜持河右,臣當帥軍為維鎮繼。
」
這一份上疏,又成為後諸葛亮時代蔣琬、費禕主政、姜維主軍的標誌,蜀漢的「三巨頭時代」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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