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問:「四位將軍到此,莫非助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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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疆正在生死關頭,突然聽說巴州援軍趕到,好像當頭一棒,渾身酥軟,只得聽天由命,聽著他們在講什麼話。

  李義問:「四位將軍到此,莫非助陣?」

  「正是。

我等奉嚴老將軍之命,特來相助李將軍守關,共拒張飛。

  李義佯裝不知,指著地上的范疆對四將問道:「既然我家岳父命人傳書勸我歸降張飛,緣何又遣眾將到此相助?」

  一個人到了必死無疑的地步,心也就平靜下來了。

范疆聽李義在這樣問四個川將,反而心生一智,搶先答道:「李將軍,嚴老起初欲命眾將到此助戰,復又思量還是以降為上,故而特遣小人送書到此。

  「既然四將奉命在先,爾傳書在後,緣何反趕在眾將之前到此?」

  范疆急得滿頭是汗,暗暗叫苦:這個漏洞不補還可以搪塞一下,一補就補出了大窟窿。

索性強辯道:「小人知事緊急,不敢怠懈,兜抄小徑。

因此先到一步。

  李義看著他這種驚恐萬狀的神情大感有趣,故意為難道:「這四位將軍,爾可認識否?」

  范疆想,這真要我命了,這幾個人我前生認得,今世里還沒拜識,要是說不認識,那就是不打自招了。

范疆靈機一動,彎著手指朝四個川將一指,十分肯定地說:「這位便是張將軍。

  因為四將進來時都報了名,范疆記得其中一個和張飛是同一個姓,所以模稜兩可地指著人群中,叫人家看不出是指的哪一個。

這四個川將都是莽夫,張儀聽得這手下在叫他,以為真的認識,不分高低就站了起來,把手向李義一拱:「正是末將張儀。

  范疆見這個大將站了起來,就用手指定了他,好像真的是早就認識的一樣。

  李義看了張儀一眼: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傻的,我在為難人家,你卻還在和他的調!李義想,別看漢營來的是個無名小卒,倒也很有魄力,明明已經露了底,還敢當著我的面撒下這樣的大謊。

就是殺了你也不過是個小人,無損漢軍的士氣。

看來張飛的用兵也只平平,並沒什麼過人之處。

本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如今添了四員大將,對付張飛是不足為慮了。

就算我中了張飛這一計,放這個小兵回去,也好麻痹一下漢軍,趁他們等候我的回音,今晚就來個夜劫漢營。

想定之後,就對范疆說:「本將軍奉我家岳父之命,決意歸降漢室。

爾速回復我家岳父去吧!」

  范疆只道死關難逃,不料聽得李義這般說話,如同得了敕命,起身告辭而退,仍從後營上馬執鞭出了巫山大營,心裡樂滋滋的。

嚯,一場虛驚,只當今天回不了大營,要進陰曹地府了,想不到李義也是個混蛋,連這一點也看不出,竟然放我回去。

我這條命是撿來的。

便從小道一溜煙跑回了漢營。

  卻說李義放走了范疆,見四個將軍仍是莫名其妙,憨態畢露,煞是有趣,笑道:「四位將軍可知其詳否?」

  「李將軍,咱們不知。

  「乃是漢營張飛遣來的小卒,假冒我家岳父之名勸我歸降漢室。

  「李將軍既知姦細,何不將其處死?」

  「本將軍將計就計,命他回復消息,今晚便偷襲漢營。

  「李將軍高見,末將等願為效勞!」

  「本將軍自有主張,眾將只在此營鎮守。

  眾將無話。

李義傳令退帳,各回營頭準備。

  范疆得了性命回到大帳參見道:「都督,范疆回營叩見!」

  張飛料定范疆此去井無多大危險,一則李義不知他的身份,二則頗能用兵,見此書信必有計較。

便問道:「范疆,此去巫山大營可曾將書信投於李義之手?」

  「稟都督,小人親手交與他。

  「李義有何舉止,詳細告來!」

  范疆就把李義看信後問些什麼話都如實講了一遍,又說巫山來了四個呆頭呆腦的年輕黑臉戰將。

  張飛想,營中來了四個巴州大將,照說范疆是回不來的,怎麼還能太平無事?沉思片刻又問:「范疆,莫非川營上來了四個大將,李義便命你出營?」

  「正是如此。

  張飛忖道:巴州來了大將足可以識破計謀,李義反而放人,這是什麼道理?四個呆頭呆腦的年輕黑臉戰將,莫非李義今晚要來劫營?正是了。

放人便是為了回來報信,他詐稱投降,先渙散我等軍心,便可從中用事。

好一個將計就計,不可不防。

便對范疆說:「你此番功勞不小。

速去後營更換盔甲,與張達同到大帳聽令。

  「是!」范疆退出。

少頃與張達上帳見禮,站立一旁。

  「眾位,」張飛環視了一周,忽而問道,「范疆投書回營,李義應允歸降老張,可知其中緣故否?」

  大家都以為今日送信不是好差使,有性命危險,不料范疆安然無恙,還立了大功,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因此,都默而無言,只是看著張飛。

  「眾位,李義不斬信使早在老張預料之中。

其一,李義不知范疆是漢將,只道是一個走卒,殺之無關大局;其二,以為老將用兵尋常,不足為憂;其三,嚴顏遣四將相助,李義自感實力雄厚。

便放了范疆。

老張料其今晚必來偷營,欲將我軍打一個落花流水。

乃是將計就計,老張便來一個計中生計!」

  眾人聽了,齊加讚揚:「都督妙計!」

  「兩旁聽了,老張開始發令。

  帳上肅靜。

張飛呼道「毛、苟、劉、龔、賴、廖六將聽令!」

  武班中一下子閃出六個人,應道:「末將在!」

  「引軍一萬,在中軍帳外四處埋伏。

聞得炮聲,一齊殺出,將李義困在核心,不可放他逃走,只管與他廝殺,但切不可傷其性命!」

  「遵命!」六將退下。

  「范、張二將聽令!」

  「范疆在!」「張達有!」

  「本督命你二人引三千弓箭手,速去范疆送信的小道密林中暗伏。

明日一早李義從此道而回,你二人以亂箭將他射住,切不可放其逃回!」

  「是!」

  「須得看清,因今日天有大霧。

  「是。

我等一定看清!」

  帳上文武聽了十分驚奇,你怎算知今日天有霧?!

  「老孫、小糜!」

  「下官等在!」

  「今晚伏於營牆之上,待李義引軍殺入大營,引火升炮。

不得有誤!」

  「下官等得令!」

  眾將退帳回營。

晚飯之後,文武各去埋伏,張飛帶了十八名燕將到後營聽候消息。

不提。

  李義早早用過晚膳,渾身披掛,親率五千精勇之軍出至營前,吩咐四員守將道,未奉將令,切莫私離大營。

四將領命。

李義上馬提槍,自往漢營而去。

此時正是初更時分,白茫茫迷霧籠罩,好似從天垂下的青紗,在寒風中翻卷蒸騰,裊裊起舞。

李義心中暗喜:蒼天助我一天大霧,張飛定然不防,定要殺他個營坍帳倒,潰不成軍。

不多時,川軍已摸到漢軍大營前,但見營上火光暗淡,營門緊閉,寂寞無聲。

李義架槍,挽弓搭箭。

「嗖」的一聲已將繩索射斷。

待蹚板放平,掛好硬弓、執槍衝去,起槍點開營門,川軍爭先恐後,一擁而進。

李義一馬當先,直奔中軍。

沿路不見一兵一卒阻檔,正在疑心,趕到中軍,只見營帳高啟,帳中火光點得通明,四下人影全無,知是中計,急傳令退後,猛聽得一聲炮響「當!」驀地從身後掃出六員漢將,把李義圍在核心。

這六員戰將正是毛仁、苟璋、劉辟、龔都、賴忠、廖登。

兩口三尖二刃刀,兩把金刀,兩柄巨斧,在李義身前身後亂劈亂砍。

李義不敢疏神,一桿長槍舞得似梨花飄落,前遮後掛,左盤右旋,真箇是只見槍花,不見人影,四面招架,竟無半點破綻。

一萬漢軍從帳後殺出,截住五千川軍在帳前混戰。

瞬間人叫馬嘶,喊聲連天,直殺得天昏地暗,暈頭轉向。

李義盡力拚殺但總是無法脫身。

  這裡廝殺得緊,早有手下趕到後營。

「稟大都督,李義黑夜偷營,被眾將圍住廝拚難以脫身。

  張飛暗想,李義果然來劫營,中了我的計了。

遂命十八個燕將去摸黑捉一個川軍來後營。

亂軍中十八個將校捉一個小卒那是極容易的事情,片刻便已抓到。

張飛也不問話,叫手下把這川軍身上的衣服從頭到腳剝了下來,然後命漢軍穿戴上,吩咐他到川營前如此這般行事。

  川營上的杜瓊等將,自李義去後,深感擔心。

忽見對面營中喊聲大作,殺聲四起,並不見李義撤回,料著被漢將包圍了,要想去救.但有令在先,不可擅離,四將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在營牆上搓手頓足,團團亂轉。

  營前漢軍大喊道:「呔!營上眾位將軍聽了,李將軍誤中張飛奸計,被困中軍,特命小人到此,請四位將軍火速趕往相救!」

  四將倒也小心,仔細向來人周身上下打量了一會,見他穿的是自家弟兄號衣,認定是同往的弟兄。

四人不假思索,下營牆飛身上馬,各綽兵刃在手,一兵一卒未帶,四騎馬出營直衝漢營而去。

殺進營門,往喊殺聲處趕去,見兩軍里三層、外三層圍裹在一起廝殺,只往人群稠密處撞去。

直至中軍帳,方見李義一戰六,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已汗流轉面、氣喘吁吁,漸漸氣力不加。

四將高喊,殺進重圍:「李將軍,不必驚慌,我等來也!」

  李義抬頭一看不好,四個阿憨擅離大營來搭救我了。

你們這些笨蛋啊,你們不來, 我已看出漢將並不要我死,性命暫時還沒有危險;你們來了,大營要失,腹背受敵,我還有什麼臉面回去見岳父。

怒吼道:「爾等奉誰將令竟敢遠離大營!與我速速回去保住營頭!」

  四個阿憨想,明明是你叫我們來的,倒來責怪我們,莫非輸昏了頭腦,連自己傳的令也忘了?那我們便回去守營。

正要圈馬而走,哪來這麼便當,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呢?六員漢將打一個本來沒什麼意思,見四個黑臉來了,忙化成一個大圈子,各自捉對兒打了起來:賴忠武藝不錯,與精疲力竭的李義交手正好打個平手;毛仁、苟璋和杜瓊成一對,劉辟、龔都和張儀成一對,廖登竟與殷成、殷默廝殺,仍還綽綽有餘。

十一個大將打成四對,各展平生所學,打得殺氣騰騰,難解難分。

  張飛得悉川營上的大將都已趕到,並已圍在帳上,就帶了十八名燕將和五千弟兄趕到巫山營前,營上全無動靜,抬頭果然是滿天大霧,想到自己遵照軍師之經驗,現在確已應驗!那天見巫山上月色帶枷,到今日正好是第三天。

再說所有文武,見今天確有大霧瀰漫,果然被張飛說中,都很佩服!現在張飛穿過迷霧見營上一無大將,只有小兵守營,很本不須動刀動槍,就可憑我張飛的威名走馬取關了。

  燕將向上呼道:「呔!營上弟兄聽了,大漢水軍都督在此,速速開關投降!」

  張飛大聲道:「營上弟兄,李義等將盡已被執,本督到此奉勸弟兄開關歸漢,降者免死。

不然,攻破營寨,雞犬不留!」

  川軍見營外的大霧中人頭簇動,正不知來了多少人馬,當先一匹戰馬上坐的是漢軍主帥張飛,兩旁將校無數,知道這座營頭守不住了,守營的大將都被捉了,我們怎麼守得住,只有投降了方可免其一死。

營頭上一陣慌亂之後,扯出降旗,營門大開,蹚板放平。

張飛命十八員燕將帶了五千弟兄進營,守住各個營門,若是李義逃回,用亂箭射住,不得放他入營。

見漢軍進營,張飛這才掉頭趕回本營,到中軍一看,四對人馬打得熱火朝天。

傳令道:「眾將且住手.放小李逃生去吧!」

  漢將聽得都督的號令,一齊跳出戰圈,收住了兵刃。

李義被打得暈頭轉向,心裡仍記掛著大營的安危,將馬一拎,衝出人群,掃到帳口,見張飛擋住去路,順手起槍朝劈面刺去。

張飛起矛一隔.撥轉馬頭,身體向旁一偏。

李義得了空檔,突營而出。

四個黑臉戰將以為他們也可以走了,跟在李義的馬後,張飛勒馬橫矛大喝一聲:「且慢!」

  四員川將一愣:你這個都督怎麼揀佛燒香?他是川將,我們也是川將。

他是巫山大營的守將,你尚且肯放,為什麼把我們留在這裡?但見張飛環眼圓睜,鋼須倒豎,其形可怕之極,不敢上前,只得一齊扣住戰馬。

  張飛見這四個川將年齡都是三十左右,都生的黑臉,暗喜道:到底是小黑臉,碰上我這老牌黑臉就走投無路了。

便說道:「四位將軍,本督乃是燕人張飛。

  川將想,這有什麼介紹的呢,你的大名早已聽說,名望頗大,長坂橋上獨擋百萬曹軍、千員戰將,一聲吼能夠拒水斷橋。

我們只有四個,是不夠你殺的,你要想怎麼樣儘管吩咐。

都應道:「大都督威名,我等如雷灌耳。

  「你們報上名來。

  「小將杜瓊。

」「小將張儀。

」「小將殷成。

」「小將殷默。

  張飛指著他們的面孔,說道:「你們都是黑臉,本督也是黑臉。

自古以來,黑臉都是英雄豪傑,都有報國之心。

你們從巴州到此,可小李的大營已被本督奪了,天明時定要歸降本督,便是巴州的嚴老將軍也要歸降漢室的。

你們都年輕有為,前程無量,應該拿點黑臉的氣概出來,早些歸降本督,助大漢皇叔興漢滅曹。

你們以為對否?」

  四個川將被張飛的一連串話說得無言可對,心裡明白不降走不掉,還有性命危險。

但是投降吧,心裡又有點不情願。

再說巴州嚴顏是西川的大忠良,他怎麼肯降呢?倘然到了那個時候嚴顏真的降了.我們今日投降還情有可原。

四個黑臉中還算張儀有點腦子,他見大家都張口結舌,便思索了一下,想出了一個辦法,既不說投降,也不說不投降,說道:「水軍都督,嚴老將軍遠在巴州,緣何便知他要歸降漢室?」

  「嚴顏深明大義,必知皇叔要成天下。

本督取了巫山大營便要向巴州進發,你們若不信的話,跟隨本督同往。

要是嚴顏歸順漢室,你們就早日在本督手下為將;要是嚴顏不降,你們再回到他的手下。

這樣可好?」

  川將想,看不出這老阿憨倒說得這樣通情達理,並不殺人,那也只有暫且留在漢軍中見機行事了。

答道:「都督此言有理,小將等暫且歸降。

  「不過,有言在先,在未收降嚴顏之前,你們都要聽從本督的號令。

  四將想,這當然囉,常言道:吃你一碗,憑你使喚。

在你手下為將,雖說是暫時的,就應該聽你的調遣,這一點用不著關照的。

大家都點頭表示贊同。

  張飛想,人是有感情的,從這裡到巴州還難預料什麼時候到,一路上和你們同宿同餐終日在一起,逢關必勝,還要收到許多川將,到那時只怕叫你們回去也不願意了。

再說,一路上我還可以借你們之力去攻關奪營。

便傳令:「眾位將軍,跟隨本督去捉拿李義!」

  六員漢將,加上四個新降川將,跟了張飛直奔小松林。

  李義逃出漢營,天已將明,濃霧漸漸隱去。

他飛馬到巫山營前,見營上遍插降旗,漢軍站滿營牆,個個挽弓搭箭。

思量道,此地失守,只有向川里第三個口子亂石關去,助他們與張飛決一死戰!打定主意,圈轉馬頭就往小松林而來。

  此時天已大亮,旭日東升,迷霧散盡。

實際上小松林就在路旁的小山坡上,樹木繁茂,雜草叢生,是埋伏兵卒的好地方。

樹林中范疆、張達和三千漢軍整整守了一夜。

忽見一將從川營敗來,正是李義,欲從此道兜往蜀中,驟然亂箭齊發,吶喊道:「呔!李義慢走!招箭哪……」

  「嗖……」一排亂箭似飛而來。

李義急起手中長槍播動,槍花四起,把亂箭紛紛打落在地,一條都沒射中。

心想,如此看來,張飛的用兵的確周密,一夜之內,已把四面八方的路徑都切斷了.我要想衝過去是不能夠了,加上拼了一夜,力氣已經耗光,要想個辦法。

因此,一面想,一面招架,頃刻間已極汗淋漓,氣力不加了。

  張飛從後趕到,見李義仍是很頑強地招架亂箭,很是欽佩,大叫道:「小李啊!你跑不掉了,還是投降吧!」

  李義聽到喊聲,知道張飛隨後趕到了,便退後數丈,回頭一看,十餘員大將中四個黑臉川將也站在張飛的身旁。

暗想,這是怎麼回事?我家岳丈叫你們來助我守營,怎麼一個個都去幫張飛的忙?

  四員川將見李義用驚疑的目光看著自己,都很不好意思:李義啊,你是無法弄懂的,我們都與張飛約定了暫且歸降,不降要殺頭的。

你也趁早投降吧!

  張飛道:「小李,你看四個黑臉戰將已經歸順本督。

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歸降了吧。

再說,你不降也跑不掉的!」你前不能進,後不能退,只有投降才是生路。

  不料李義並不理會,反而將長槍一搖,大喝道:「黑臉若要李義歸順,只須槍上領情!」

  張飛想,老實說,你這點武藝同我張飛打,不是相差一招二招。

你打了一夜還不過癮,那就和你再玩幾下。

「來,上前將小李包圍,一齊下手!」

  一聲令下,身旁飛出六員戰將,把李義又圍在中心。

只是黑臉將畢竟剛剛到張飛手下,一下子還拉不開面子,站在原地不動。

張飛問:「四個黑臉緣何立馬不前?」

  四個人你看我,我望你,面色十分尷尬,自己人打自己人顯然是下不了手。

  張飛問:「我且問你們,巴州可曾到否?」

  「還沒有。

  「本督有言在先,不到巴州,便要聽從本督的將令。

大丈夫言出如山。

  四個川將被他這麼一說,無話可講,只得硬著頭皮掃馬上前參戰。

李義見他們也衝上來圍攻自己,更是不可思議,一面招架四面八方的兵刃,一面責問道:「四位將軍,緣何背反西川?」

  四人想,我們投降是出於無奈,被張飛逼出來的。

只得喃喃答道:「我等暫且歸順,與李將軍暫且交戰。

到了巴州再回到嚴老將軍的帳下。

  李義想,放你媽的屁!投降還有暫時的嗎?輕聲罵道:「貪生怕死的傢伙!」

  張飛在後見李義打得精神困頓,料著難以持久,便架起長矛,手抱令旗連聲叫道:「小李啊,四面被圍,難以脫身,還是下馬受縛,可免一死!」

  李義突然狂叫道:「與我住手!」

  張飛一陣大喜,喝令道:「眾位,小李叫住手,大家不必打了,這叫戰之有禮。

  十個打一個,這還稱得上打得客氣,就是張飛的邏輯。

十個大將各自收回手中武器,圍著一個大圈子把他困在核心,惟恐逃跑。

  張飛以為李義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只好投降自己,因此頗為得意地問道:「小李啊,莫非回心轉意了麼?」

  誰料李義並不與張飛閒話,迅速把長槍一架,拱手向巴州道:「岳父,小婿誤中張飛詐計,無能鎮守巫山大營,只有以死相報!」說罷,抽出腰中寶劍,向頸中刎去。

  張飛想,不好,李義要自尋短見了!他一死,巴州的嚴顏就更難收降了。

不如乾脆放了他,再從長計議。

張飛急忙說:「眾將速速退下!小李,本督放你逃生去吧!」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李義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張飛在叫喚什麼,劍刃已經勒斷了咽喉,血流如注,寶劍丟在地上,翻身落下馬背,略微抽搐了幾下就一命嗚呼了。

戰馬大受驚恐,引頸悲鳴了一聲,發狂似地沖向山坡,竟也一頭撞在峭壁上,頓時血漿迸濺。

  張飛望著這副悲壯的場面,萬分感慨道:「人是忠良,馬是義畜。

人要是不忠,便是人不如畜!」

  張飛說了這句話,馬上自知不妥。

暗想,我手下已有六個川將,尤其是新來的四個黑臉,聽了我的話豈不要多心,要是他們誤會了我的意思,以後仍是留不住的。

立即接著說道:「不過李義今日不識時務,明知劉璋闇弱無能,仍一意孤行,也只是愚忠而已,算不得是真正的英雄。

惟有你們,如今都是漢室之將,日後與曹操戰場相交,效忠皇叔,為興漢而戰,能像李義為西蜀盡忠那樣,才是漢室的英雄。

  幸得這幾個阿憨對張飛前面說的話跟本沒有聽清;雖然聽了後面半截話,仍覺得李義死得可惜,大有兔死孤悲之感。

  張飛命山林中的范疆和張達帶兵下山,就在巫山腳下挖了地穴,將李義的屍體和戰馬一起入土葬殮--漢軍打平西川共有兩匹為人稱頌的義馬:李義的銀鬃馬是一。

第二正是西川都督張任的坐騎。

等到明年正月半,槍祖宗張任被擒誓死不降,金雁橋斷頭全義,他的黃驃馬也就撞死在雒城衙門前的石獅子上。

正是:人有赤膽,馬有義心。

  李義一死,張飛並不高興,反而增添了無限的擔心,這就是他的岳父嚴顏鎮守巴州,漢軍怎樣過關?目下更無法想像張飛怎樣去收服嚴顏。

其實,這還是個開頭。

今日李義死在張飛的手中,日後到了閔江,守將賈熙也是嚴顏的小婿,又死在張飛的手裡。

張飛在這許多不利的條件下收服威震天下的西川宿將,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事啊!此話後面交代。

  張飛收拾了一切,命川軍仍舊駐守巫山大營,以後或派人來,或收去這路人馬。

這才帶了將校軍士回到大營,立即升帳。

  「劉辟、龔都聽令!」

  「小將等在!」

  「奉本督之命,引兵三千為頭隊先鋒,向亂石關進兵,大隊隨後接應。

  「遵命!」二將退出。

  張飛又命孫乾隨頭隊進發。

因為川中道路非常崎嶇不平、艱難複雜。

劉辟、龔都是武將,不會用兵,有個文人在軍中,萬一遇到什麼疑難之事有個商量。

命范疆、張達仍為後隊,鎮押糧草輜重。

張飛自居中隊,其餘文武盡在中軍聽令。

大隊起營拔寨,過了巫山大營向前進發。

  曉行夜宿,路上倒也迅速。

算來已是十月初,亂石關遙遙在望。

這一日傍晚時分,離亂石關三十里的一條大路上,孫乾舉目向兩旁不遠的村落看去,家家炊煙升騰,百姓都在家門口翹首觀望,打量著這支進川的大軍。

可奇怪的是當中有一間並不大的草棚外面,有好多人都踮足向內張望,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大隊的炮聲。

心想,這棚子裡發生了什麼事,竟能使百姓看得如此出神?我倒要去看一看,就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劉、龔二將。

  紅日西墜,夜幕將臨,也該歇息的時候了,二將立即傳令停隊。

  孫乾單身獨騎向草棚那邊走去,到棚外輕輕扣馬,對裡面一看,人頭濟濟,有老的,有小的,不下於五、六十人次,一片寂靜。

最裡邊有一個先生,清俊飄逸,三綹清須,臉如冠玉。

那先生站在兩條並排放著的板凳上,嘴裡不停地講著什麼。

孫乾是文人,博覽群書,才深學廣,一聽就知道那個先生在說的是什麼。

但覺得此人口才伶俐,口若懸河,論經據典,應用自如。

只見這些百姓都點著頭,津津有味。

不多時,大家都退出草棚,猛見大路上駐有這許多軍隊,方才露出了一點驚訝之色,紛紛迴轉村莊去了。

裡面的先生從板凳上下地,兩個小僮各掮一隻,三人走出草棚。

  孫乾料著此人必有大才,肅然起敬,下馬迎了上去作了一揖:「先生請了。

  那個先生很隨便地應道:「請了。

足下是誰?」

  「下官乃是大漢水軍都督帳前參謀孫乾。

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山野村夫,不足留名。

  孫乾見他不肯說出名字,並不為奇,知道這種山林隱士從來不輕易流露真名。

說道:「適才聽得先生如此高談闊論,下官便知爾非尋常之人,必有經天緯地之才。

如此大才,埋沒實是可惜。

何不助我家都督進川,輔佐皇叔成一統天下?」

  這位先生倒也十分豪爽,一口應承道:「多蒙足下舉薦,在下感激!」

  孫乾回頭見中隊已停下,就說道:「先生,我家都督已到,待下官與你同往。

  這位先生卻說:「不必了,待在下獨往便了。

」便命兩個小僮先回去,然後直往中隊而來。

  漢營前的弟兄見一個陌生的文人趕來,忙問道:「呔!來者何許人也?」

  「不必多問,只管與我通報!」

  「先生要見哪一位?」

  「通報莽張飛!」

  這時的張飛經過取巴丘,過巫山,勢如破竹,威聲日甚,上至文武,下至三軍,無不佩服。

現在有人敢說他是個莽漢,這種膽量實在太大。

漢軍想,一個文弱書生,竟敢口出狂言,看來是到這裡送死的。

也不搭話,一轉身就向大帳奔去,「報稟大都督,大道之上來一個文人,欲來求見……」

  「要見哪一個?」

  「小的不敢說。

  「只管與我講來。

  「來人要小的通報莽張飛。

  張飛聽了非但不生氣,反而還笑了起來。

轉念道:來一個文人敢對我連名帶姓稱呼,說明他一定是我的老相識;而又稱我是莽張飛,想必此人根本不知道我張飛近年來能用兵布陣,所以膽子有這麼大。

既然來了,那就見了他再說。

遂說道:「傳來相見。

  手下退出不多時,帳門口就出現了一個文人,看他那種隨隨便便的樣子,一點也不象來拜見這兒的大將,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一樣,兩眼看著上面的張飛,說道:「廟堂之人,受盡香菸,略有靈念。

  張飛早已望見此人,想我並不認識他,便擺足了都督的架勢,要想嚇唬一下不知高低的來人。

因此,身板挺直,雙目圓睜,怒視帳口。

不料被來人這麼一譏諷,一鼓氣全泄了。

心想,我這個人就是生得怕人,面孔一板就更象凶神了。

你倒好,索性把我當作了廟堂里的泥塑木雕了。

便大聲道:「來者何人,為何上了大帳竟敢立而不跪,出言吐語侮辱本督?想你一介書生,必是飽學經綸,恁的這般不識禮儀,胡亂放屁?」

  「嘿嘿,五官不正,眉目未全,跪之何益!」

  張飛想,你這個傢伙越說越不象話了,我張飛生來樣樣都大,實實在在是一副大相貌,天底下要再找幾個象我這樣的人,只怕是無處能找到的。

你倒會說話,居然說我生得不正不全。

想必你是個睜眼瞎子了,或者是個有毛病的人,大白天還象做夢一樣昏昏沉沉!「唉,休得胡言。

本督鼻正口方、粗眉大眼,大頭大腦,何雲不正、未全?」

  來人又從容不迫地跨前一步,指著張飛的面孔笑道:「哈哈,不見雅人,有眼便是無眼;不辨秀氣,大鼻恐還無鼻;不聞清名,宛如無耳;不思敬賢,頭腦何在;言語粗俗,出口傷人,好似茅廁,不如無口!」

  來人把張飛橫挑鼻子豎挑眼,說得一無是處,簡直一點也沒有顧忌和恐懼。

  「嚯……」張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想我自始至終並未出口傷人,只為你是書生,卻無禮儀,所以罵了你一聲「放屁」,誰知你比我罵得更厲害!心裡恨,可嘴上沒有詞,環眼瞪大,忿怒不已。

他從荊州到此,一路上都是他在發號施令,又接連打了幾個大勝仗,自然是趾高氣揚,哪裡受過這等搶白!心想,一個小小的山村窮酸書生也敢到這裡來罵我,這還了得!不禁勃然大怒,拍桌大罵道:「哪來的瘋子,膽敢不講來意,一到帳上便謾罵本督!來,推出斬首!」

  兩旁手下一擁而上,把一個羸弱無力的文人橫拖豎拽,不消片刻工夫,已經捆綁完畢,一齊擁向帳外。

張飛從令架上抽出一條令箭重重地摔在地上,方覺得攻心之怒收斂了一些,手下接了行刑令拔腿就向帳外飛跑而去,尚未跑到劊子手眼前,只聽得一聲嚴厲的喝斥聲:「手下留人!」

  執令的手下聞聲望去,正是軍中參謀官孫乾自外而來,臉色很是嚴峻。

  孫乾剛才在草棚中結識了那位儒士,見他儀表不凡,舉止不俗,私下裡已有勸他出山助漢之意。

又聽他說要獨自先去見一見張飛,心裡更為高興,料定他是一個有才幹的人,能夠為大漢出謀劃策。

心想,如今主人的地盤和實力都在擴大,正是用人之際,「蜀中多能人」,或許他還是個大賢良呢!當今天下紛爭,能人大多藏首匿跡,為了興漢,他們必定會相助。

孫乾唯恐張飛一向莽撞,見了他這種倨傲的神氣一定不會相容,我還得迅速趕去,從中進言相勸。

因此,相隨不遠趕了回來。

忽見營中押著一人出來按倒在地,劊子手舉著鬼頭刀,行令官擎著令箭飛奔而至,孫乾情知不妙,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高喊一聲:「手下留人」,翻身下馬急步趨至營前,對跪著的文人說道:「先生受驚了,下官來遲一步。

待我往裡面與都督陳述利害!」說著,就匆匆忙忙趕進大帳。

  孫乾在頭隊,張飛見他不宣而至,忙問道:「老孫,到此何事?」

  孫乾也不回答,反而問道:「都督,營前之人身犯何罪,竟要將他斬首?」

  「老孫啊,此人上帳無端辱罵本督,說老張『五官不正,眉目未全』。

如此膽大妄為,豈有不斬之理!」

  孫乾想,有本領的人往往不肯貿然暴露本性,先要用言語試探一番,以此決斷自己是否投誠。

他敢罵人,當然也有真才實學。

而你是忍受不了的。

所以孫乾忙接口說,三將軍確是缺眉少目的。

張飛憨笑道,老孫啊,怎麼你也來觸老張的霉頭?孫乾說,我怎敢觸你的霉頭呢?你可知道這個人是怎樣來的呢?張飛說,還不是他自己撞上門來的!孫乾道,三將軍,你可聽得西川人材薈集?我在營外莊上聽他傳道論經很有大才,故而相薦至此。

豈知三將軍無容人之量,一觸即發,便要將他斬首。

幸得下官及時趕到,否則屈殺能人,以後志士還肯投誠你麼?

  張飛聽了這一番前因後果,「啊呀,糟了!」立時恍然大悟,「老孫啊,那要費你心到營外向他賠罪,請他不要見怪,老張在此擺酒為他壓驚!」

  現在的張飛不是以前的張飛,知錯必改,很有理智。

這一點孫乾也是很清楚的。

孫乾轉身退下,親自為這位先生釋縛,一面攙扶,一面說道:「先生受驚了,我家都督置薄酒一杯,為先生壓驚。

請先生挪步!」

  憑你孫乾怎樣向他賠禮道歉,誰知他毫不理睬,竟將雙手急急亂搖:「非吾之主,不敢邀寵。

告辭了!」說罷,提起袍角,揚長而去。

  孫乾要想去攔,但轉念一想還是把手縮了回來,因為這種人硬留著他也是沒什麼好處的。

等他走遠了,孫乾這才返身回到帳上,十分惋惜道:「這位先生說『非吾之主』,不肯留下,已去遠了。

」張飛聽說這個人忿懣而去,若有所失,不覺嘆息了一陣:都怨自己太魯莽,無故得罪了這樣一個先生。

倘若他是這裡的一個能人,事情就麻煩了,非但別想指望他助我入川,而且還有可能阻止我進川呢。

以後要是再碰上這種傲氣十足的文儒之士,我倒要格外小心,寧可多賠幾個不是。

想到這兒,張飛起身命文武退帳安置。

  次日,大隊繼續向亂石關行去。

行有十里之程,來到一個去處,大路旁滿坡都是枯草爛草,荊棘叢生,只有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地向上游去,消失在參差不齊的山石間。

向上看去,此山並不算高,也不怎麼陡,卻是古柏參天,奇松蓋地,十分壯觀,漫山的林木中間雜著一片片婆娑起舞的綠竹,鳥雀成群結隊地穿梭聒噪,倒是一派生氣勃勃的景象。

張飛顧視嚮導說,這山叫什麼名字。

嚮導說,向前二十里是亂石關,此山就是亂石山。

張飛聽說這是亂石山,好像記起了一件什麼事情,蹙眉凝思了一陣。

心想,早就聽說亂石山中隱居著一位西川的大能人,他姓鄧名芝,字伯苗。

其實,三國之中,共有「八伯」名人。

何謂「八伯」?凡名字中有叔伯之「伯」字也。

如:漢獻帝劉協,字伯和;江東孫權之兄孫策,字伯符;後來主將陸遜,字伯言;出祁山孔明天水關所收姜維,字伯約;曹操手下文人滿寵,字伯寧,曹孟德稱他如張良。

蔡文姬之父蔡邕,伯喈;西川名人鄧芝,字伯苗。

還有司馬懿手下兩員大將郭准,字伯濟;郝昭,字伯遒。

所以,鄧芝此人上知天文,下察地理,精通兵法,還有一手飛劍的絕技,算得上是西川的奇才了。

據說以前袁紹曾派人來請他相助,曹操也在他的身上動過腦筋,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就是西川的文臣武將也多有舉薦的,鄧芝同樣謝辭了。

可想而知,要不是英明仁義的治亂之主,他是決不肯出山輔佐的。

怪不得這麼一座小山竟有這麼雄壯的氣魄,原來是藏龍臥虎之地呢!昨天我得罪了一個西川能人,今天再也不能放棄這樣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張飛立即傳令停隊,與孫乾一起掉轉馬頭向山道馳去。

轉過一個山套,見對面一個山腰上有一小片平地,上有三間草廬,屋後一株擎天傘蓋似的松樹舒枝展葉披掩著半邊屋頂,兩旁修篁搖曳,在寒風中瑟瑟作響,門前一條卵石小道,道旁放著兩塊大青石板,坐在石上可以觀賞眼前竹籬中的各種奇花異卉,嗅到陣陣沁人的芬芳。

一瀉銀瀑飛奔而下,流經草屋分為二股細涓穿過竹林,在屋前卵石小道的盡頭又匯成追逐的急湍,打著漩渦衝下山去。

看著此情此景,張飛不禁想起了司馬徽的水鏡莊和諸葛亮的臥龍崗,和這裡山青水秀的亂石山似乎有著許多相似之處,料著這茅屋中的主人必定是鄧芝無疑了,心中暗自大喜,便循著山路策馬向那裡跑去。

兩騎馬一前一後來到半山腰,跨過枕著流泉的石板橋,點馬到竹林旁。

一文一武下落馬背,拴住韁繩。

張飛輕聲和孫乾說:「老孫啊,老張的臉蛋子不太好看,陌生人見了要驚嚇的,不要嚇壞了鄧先生,你我就白跑一趟了。

還是你斯文些去打個招呼吧!」

  「這個自然。

  兩人到了屋前,張飛忙把身體面對大門,耳朵聽後面的動靜。

孫乾整頓了一番袍帽,起手在門上連叩了幾下。

  稍頃,裡面傳來一聲痰嗽,稚聲稚氣地問道:「外邊哪一位?」說罷,大門已經開了,探出一個腦袋來。

  孫乾見開門的是一個小僮,約有十四五歲年紀,生得倒也清秀靈活,忙搶上一步作了一揖,道:「小僮,在下乃是大漢水軍都督麾下參謀孫乾,途經貴山特與都督登臨寶莊謁見鄧先生。

  小僮見孫乾背後站立一位頂盔貫甲的大將背對著大門,即招呼道:「原是孫大夫,失迎了!」又指著張飛問道:「請問將軍大名。

  張飛聽得問,忙把身子轉動,瞥見這小僮生得面白唇紅,身上雖是鄉間布衣,卻是非常整潔,怕嚇著他,壓低聲音應道:「小僮休要驚慌,本督便是張飛。

  小僮見烏盔之下一張相貌古怪的黑臉,說出來的話猶如撞鐘發出的宏聲一樣震人心弦,確實是一員馳騁疆場的猛將,倒並沒有絲毫害怕之意,只見他頗有禮貌地問道:「二位莫非到此欲見我家主人?」

  張飛見他並不受驚,也就放下了心。

說道:「是呵。

費心通稟,本督求見。

  「啊呀不巧啊,我家主人清晨上山採藥去了,尚未歸來。

二位請回。

  張飛想,鄧芝採藥去了,那我們就在他的草屋裡坐一會,等他回來,想必是用不了多長的時間的。

便說:「哎,小僮,本督專程到此拜望,豈可未遇而歸?不如就在這草堂內略坐片刻,等候先生歸來。

  一個統領數萬大軍的主帥,總以為在草屋內坐一坐的資格還是有的。

豈料這小僮竟毫不客氣地把雙手一攔道:「主人不在,不待外客!」說完,猛一轉身,反手把門「砰」地關上了,竟自向裡面走去。

  張飛想不到自己滿腔火熱地來拜請名人,卻遭到小僮的這種冷遇,心中好大不快活。

想我這堂堂的水軍都督,誠心誠意到此,誰知道天底下的名流,竟都這般傲慢,就是連他們的僮僕也是如此盛氣凌人,真是令人心寒啊!想罷,不由得低聲嘀咕道:「好大的架子!」

  一旁的孫乾忙用臂肘捅了他一下,說道:「三將軍你又來了,昨日的事莫非忘懷了麼?今日既然來此訪賢,你我就應該一片赤誠。

縱然他們有所怠慢,千萬不可依仗都督的虎威亂加指責,又何必與這小僮斤斤計較呢!」張飛想,不錯,軍有軍法,家有家規,主人不在,不便留客,這也是情理中事,不可勉強。

遂點頭說道:「老孫言之有理。

你我便在門外等候罷。

  孫乾就在門前的大青石上拂塵而坐,欣賞著竹籬內的花草蜂蝶。

張飛是沒有這種雅興的,就在草屋前的小道上走來踱去,雙眼不時探過屋頂觀看著屋後的山景。

偶爾見一條彎曲小道上有一個人頭戴道巾,身穿道袍,手挽藤籃,蹣跚而下。

仔細一看,籃里還有不少不知名的藥草。

張飛見他正朝草屋這個方向來,暗中料定他就是自己所要拜見的鄧芝了,便展顏笑道:「老孫啊,工夫不負有心人,鄧先生到底回來了。

  孫乾聽說鄧芝採藥歸來,也是高興異常,忙站起身來走到張飛的身後向屋後的山道上一看,果然有個身著道裝的人走下山來,但看不清長的是什麼模樣,只得重新坐下,耐心地等候。

  張飛等不及,一直盯著這個人看,唯恐從自己的眼中忽然消失似的。

人漸漸地走近,面孔也依稀可辨了,總覺得有點面熟,但又很陌生。

一會兒,人沒了,但聽得後門的開啟、掩閉聲,知道這個人進了草屋。

可心中老是在想著剛才這張面孔,突然環眼一亮,好象發現了什麼似的驚呼道:「老孫啊,不好了!我們回去吧!」

  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喚,驚愕得孫乾從青石板上跳了起來,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急問道:「三將軍,鄧先生採藥已回,緣何便不見而走?」

  「還是回去的好!」

  孫乾想,我們到此的目的就是請鄧芝下山。

好不容易等到他進屋,你倒反而要走了,便說道:「啊呀三將軍,何必如此匆忙!待我上前再去叩門,便可與鄧先生相見了。

  「老孫啊,你可曾看清這位鄧先生的面貌象哪一個?」

  孫乾想,這倒沒有看清。

不過一個人的面貌與別人相似那也投什麼可驚奇的。

即使象一隻猛虎,那也不可怕,因為畢竟不是虎,而是人。

問道:「到底象誰呀?」

  「就象昨日辱罵老張的那位先生。

  經張飛這麼一講,孫乾再凝神片刻,覺得此人的身材和昨日的那一個的確相差不遠,只不過昨日穿的是便服,今日卻是道裝。

再說,昨日紮營的地方離這兒不過十來里路,有才學的人往往四處遊說,說不定就是鄧芝亦未可知。

要真的是他,那就更好了,我們已經有了一面之交,說話就更方便了。

便說,三將軍,縱然是他,又何必急於回去呢?張飛說,昨日我要將他斬首,今日相見必定被他飛劍殺死。

這位能人老張不要請了,還是速速回去吧!孫乾笑道,三將軍實是枉恐!昨日他隱姓而來,你有所冒犯,這叫不知者不罪。

今日你是慕名而至,乃是訪賢求良,足見三將軍敬賢之心,諒鄧先生非是尋常人物,絕不會拘謹小節而耿耿於心,正所謂君子不記小人之過。

  張飛嗔道,呀呀呸!照此言來,老張豈不是小人之輩了麼?孫乾忙笑著說,三將軍休要惱怒,下官乃是打趣,不過作個比喻罷了。

還請三將軍慎思!張飛想,話也不錯,既然他昨日肯到大營來見我,說明他是有相助之心的,只因為我做事莽撞,沒能仔細探明他的來歷,反而得罪了他,所以他悵恨離去。

我今天就算是來向他賠個不是,彌補一下昨天的過錯,仍然可以把他拉下山去。

好,一準再去叩門,看他讓不讓我進去。

張飛一把拉住孫乾,直朝門首走去,起手在門上連叩幾下。

待門一開,見仍是原先的那個小僮,忙說:「小僮,本督在此恭候已久,見先生早已進得屋去,費心通稟一聲。

  「我家主人採藥辛苦,此時正在草堂小酌歇息。

待酒罷再與你通稟傳喚。

」說著,仍「砰」地一聲把那大門關得嚴嚴實實,走了進去。

  張飛只好暗暗生氣: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如此傲慢待人。

我張飛是水軍的都督,請都請不來,哪一個敢說傳喚我,卻來受這下人的鳥氣,真是倒霉!噯,算了。

他還只有十幾歲,又是個僮僕,平日倚仗著主人的賢名威福而習慣了,我何必同他一般見識呢!或許正是因為我昨天得罪了鄧芝,所以鄧芝故意叫這個小僮來作弄我,使我受不了這樣的嘲弄而自己回去。

假如是這樣的話,鄧芝啊,你看錯人了。

今天的張飛再也不是被人哂笑的匹夫了,我倒偏要顯些能幹給你看看!

  張飛回頭說道:「老孫啊,鄧先生在裡邊飲酒,無以為樂。

待老張高吭一曲,一則助其酒興,二來也叫他知道老張的才學。

  孫乾贊成道:「此意甚妙,正可使得。

待下官為三將軍斟酌佳句。

  「罷了。

老張唱曲,最喜自己作詞,方顯出平生之大才。

請老孫仔細聽了。

  孫乾想,你這種倔強的脾氣我很贊成,前一次翻越巫山十二峰編行軍歌時,你也不要我幫忙,看來你今天的歌詞也一定會使人感到意外的震動。

不過你的高嗓門這是盡人皆知的,以前拒水斷橋,聲聞數里。

現在的鄧芝就在屋裡,近在咫尺,要是你盡力放聲,豈不要把他嚇死?因此提醒道:「三將軍,輕口些。

  張飛和孫乾退下數步,各自在一塊大青石上對面而坐。

一個在看天想詞,一個在看他出神。

忽兒,鳴鐘般的宏聲在屋前響起:

  蒼穹如圓蓋,大地似棋局。

  世人分黑白,往來爭榮俗。

  富者綾羅綢緞,貧者衣破衫薄;

  貴者高堂廣廈,賤者茅棚草屋;

  甜者山珍海味,苦者芥萊青卜;

  榮著自安定,祿者還樂樂。

  昔年燕山莽張飛,今日水軍大都督。

  張飛一口氣唱完,復又仰天哈哈大笑,顯得十分得意的樣子。

  孫乾想不到張飛的肚子裡,竟有這麼多的貨色,是啊,多少年來諸侯各霸一方,在無垠的「棋盤」上廝殺角逐,為了爭個高低,惟有仁義之君才能治理好國土,與民榮辱與共。

又想,今日被你連吃、穿、住、用全都給唱到了。

倒也的確,世上的事和人,就是這樣不公平,出身豪門貴族的人糧食盈倉,布匹積庫,房廊成群,奴婢如蟻……而且尚不知足,忘了寒門貧瘠之家卻求溫飽也不能!尊卑貴賤如此懸殊,真可令人嘆息不止。

就拿張飛自己來說,以前只不過是燕山的一個小民,如今竟成了劉備的義弟,水軍的大都督,這是何等的榮耀!因此,歌聲甫畢,孫乾連聲夸道:「三將軍唱的好曲,下官但覺耳目一新。

  正說著,草屋門戛然又開,小僮走了出來。

張飛以為自己的歌唱得好,感動了裡面的鄧芝,命小僮出來請他呢。

因此,忙站起身來笑著迎了上去。

「小僮,莫非是鄧先生請本督相見了麼?」

  不料小僮仍是板著面孔,呵斥道:「誰叫你這般聒噪!我家主人酒後正在睡覺,被你吵醒的了!」

  張飛的一團興趣化為烏有,思量道:我倒存心想顯點本領給他聽聽,不料他卻在睡覺,真是做戲給瞎子看,白吃力。

既然被我吵醒了,那就趁此機會進去吧!「小僮,費心引路,本督等候長久了!」

  小僮這才說道:「隨我而進。

  張飛等了這許多時,進吧,唯恐再次得罪鄧芝;回吧,又舍不下;再等下去吧,山下的大隊已耽擱了半天時間。

真是進退不能,左右為難。

此時見小僮允諾了,怡似逢了赦詔一般,急不可耐地搶步進門,好象稍遲半刻就進不了草屋似的。

不料走得太急了,鋼盔撞在了屋檐竹竿上,泥土草屑落下來灑了他滿身。

待明自了自已人長沒俯身進門的緣故後,禁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身後的孫乾見此發問道:「三將軍因何好笑?」張飛低湊近而言道:「站人屋檐下,誰敢不低頭。

算老張的晦氣!」

  兩個人眼著小僮走到第二進小院,見草堂上陳設簡樸,除了牆上的幾幅名人字畫以外,就是桌椅榻幾之類的竹製品,室內潔凈明亮,顯得這裡的主人很有修養,而且情趣幽雅。

草堂正中設著一張竹榻,榻上頭東腳西,面里背外高臥著一個人,顯然他就是這裡的主人在歇息。

小僮逕自走上草堂,正想呼喚鄧芝,被張飛的長臂一把抓了回來,連連搖著手,意思是,剛才被我吵醒了,是我的不是。

如今他又睡著了,那就讓他再多睡一會兒,何必又去把他吵醒呢。

小僮見張飛的這種舉動,敬畏之心油然而生,笑咪味地站在一旁。

  張飛仍然退到草堂外停立等待。

心想,當年第三次去臥龍崗的時候,我家大哥也是這樣靜靜地站著,直到諸葛亮醒來。

那時候我還是個傻瓜,見大哥這樣恭敬一個山野村夫,竟心火直冒,真想一把火燒了他的草屋;幸虧被二哥勸住,否則哪裡會有博望、新野、赤壁三把火呢!如今我也是一個大都督了,為了興漢大業進取成都,效學大哥那樣敬請賢士下山,已經等了大半天了,索性耐心等到他醒來,哪怕等到明天這個時候。

故而,一文一武又在草堂口默立了約有一頓飯的工夫。

  轉眼間,榻上似有翻動之聲,並傳來睡眠之人喃喃的細語: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張飛想,吔,當年請孔明下山時,他醒來不也是這麼說的嗎?你做的夢當然只有你自己明白,不過這兩句話不僅僅就是這樣理解,而是說,人生在世就像做了一個夢,做得好就可以名標青史,留芳百世。

做得不好,就會遺臭萬年,被人唾罵,究竟怎樣來安排自己的命運,還得由自己來掌握。

這些隱居山林的有學之士,為何說出話來都是這種腔調,看來下面定是要說「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了,孔明當時不就是這麼說的麼?張飛正這麼想著,榻上又傳來聲音道:

  「草堂冬眠起,窗外日欲西。

  張飛想,春天裡,飯後酣睡一覺,仍然是陽光燦燦。

如今已是初冬時節,夜長日短,略打一個盹,太陽已經到了西邊,好象馬上就要下山了。

想你飲酒睡覺時間是過得非常之快,可我在門外已經足足等了半天多時間。

若是趁我之心,真恨不得把你一把拉出來!

  「有客來否?」榻上的人緩緩地坐了起來。

  「正有大漢水軍都督前來拜訪。

」小僮趨步上前答道。

  「哦,有請。

待我更衣相見。

」說著徑朝內室走去。

  小僮撤下竹榻,就將一旁的竹椅、竹几擺定。

俄頃,鄧芝穿了一身簇新的道袍,整頓了新道巾從裡面踱步而出。

  張飛本當要搶步上前行禮,忽有想到昨天大帳相見的情景,感到不大好意思,就示意孫乾先上前敘禮,自己仍站在草堂口觀察氣候。

孫乾會意,撩袍趨步,到鄧芝面前不卑不亢地躬身到底:「鄧先生,下官孫乾拜見有禮!」

  鄧芝忙還了一揖:「恕貧道還禮不周。

孫先生請坐!」說著,自己先已坐定。

  孫乾側身對張飛看了一眼: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痛痛快快地來見過禮,說明來意不就完了!張飛暗暗搖頭,意思是這種人不是好弄的,他不叫我上前,我若和他敘禮,肯定要弄成尷尬,還是等一會好。

孫乾見張飛這樣小心翼翼,暗自笑在心裡,就在鄧芝的身旁坐了下來。

  「小僮獻茶。

」鄧芝一聲吩咐,小僮手托漆盤送上一碗茶來放到几上。

孫乾端起茶碗,揭開茶蓋,見是用竹子做成,十分精緻小巧。

呷一口,潤喉沁肺,果然清香無比。

  「孫先生降臨草莊,未識有何教喻?」

  「鄧先生清名遠播,下官聞聲已久,特與大都督到此拜見!」

  「山人何名之有,敢勞先生遠道而來?不知哪一位是大軍都督?」

  「我家都督乃是皇叔三弟、諸葛軍師高徒張飛,張翼德便是!昨日與先生已有一面之交。

  「哦?現在何處?」

  「喏。

草堂口的便是。

」孫乾用手一指。

  張飛想,我這麼大的一個人,又不是一隻螞蟻,他會看不見嗎?存心和我憋氣!唉,求人家的事,總該讓著點,千萬不能由著自已的性子干,再得罪他是沒有好處的。

既然他們已經講到我了,那就趁這個機會搭上去,正好有一個上場勢。

張飛忙緊走幾步跨到堂上,向鄧芝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鄧先生在上,老張有禮!」

  鄧芝欠身答道:「貧道還禮不周。

  張飛以為鄧芝接下來要請他坐了,正要挪步,不料話已完了,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只得移到一旁站定。

  鄧芝問道:「諸葛先生乃是令師否?」

  張飛頓了一頓:今天說話不能像往常一樣隨隨便便,一定要說出點名堂來,叫他大吃一驚,遂答道:「若說我師非止軍師一人。

  喔唷!你這傢伙真沒有良心,明明只拜了一個先生,倒說不止一人。

孫乾想,你什麼時候拜過第二個先生的,怎麼可以亂說一氣呢?被孔明聽到了豈不要生氣!

  「請問,令師是哪幾位?」鄧芝問道。

  「我的老師麼,乃是興周八百年的老薑,皇漢四百載的小張……」--口氣倒不小,姜子牙稱老薑,張子房稱小張!--「諸葛軍師麼,乃是老張興漢滅曹的恩師!還有麼,天下能人皆是我師!」

  「此話怎講?」

  「此乃三人行中必有吾師,十人行中定有良人,十步之內定有芳草。

  孫乾聽得張飛這樣解釋,心中讚賞不絕:阿憨跟了諸葛亮以來,樣樣都變得能幹了,連說話也是有根有據。

這幾句話對有學問的人來說,那是極其平常的,而且還可以說得更好些,但從他的口中說出,那就不簡單了。

想必鄧芝聽了也不會無動於衷的。

  果然,鄧芝也沒想到張飛這個人的言行會出乎他的想像之外。

而且看得出來,因為昨天的事,張飛不但有點負疚,還有點餘悸,說明今日之行是誠心誠意的,再加上幾句話一交談,已感覺到了張飛非昔日之比。

鄧芝當即傳話道:「來,設座!」

  張飛緩緩地舒了口氣:今天到這兒來好象是來投考的,說得好,有椅子坐,總算過了第一關。

  頃刻,小僮在鄧芝的另一端放了一隻竹椅。

鄧芝招呼道:「將軍請坐!」

  張飛喜孜孜走過去一看,四條腿的竹椅少了一條腿,看上去一受份量就要倒的樣子。

心想,這怎麼坐呀?要是毫不提防地坐下去,保險摔一個仰面朝天,只有自己小心點了。

張飛格外小心地蹲了下去,屁股一挨到椅子就不向下坐了,就好象練氣功一樣,站了個馬蹲式,真的比站著還要吃力。

  「將軍,治天下何以為主?」

  張飛想,鄧芝在摸我的底了。

老實說,跟了老師這多年,到底沒有白學。

這種一般常識儘管我不能說得象老師那樣頭頭是道,但也可以講個八九不離十,這個難不倒我。

便答道:「鄧先生,治天下理當威德並濟。

楚霸王威多而德少,難服天下之心,故而不成大業;漢高祖威重德昭,故能定萬里江山。

  鄧芝略點下幾下頭,接著又問道:「將軍,何謂用兵之道?」

  「鄧先生,用兵者要『進則穩,退則速;戰之有理,守之要靜』。

龐士元不察地理,不知敵情,輕率用兵,進之不穩,致有落鳳坡之禍。

我家大哥當年棄新野、奔樊城,因愛民如子,不願撇棄數十萬百姓之累,退之不速,故有長坂坡之敗;進西川,復漢業,討國賊,民心歸附,名正言順,可謂師出有名,戰之有理;李義守關不嚴,夜襲我營,反中老張調虎離山之計,守之不靜,始有此失寨刎頸之辱。

  鄧芝聽了,臉上已露出了微笑,關照送茶。

小僮獻茶退下。

張飛見這隻茶碗也是竹子做的,卻是粗製濫造,與剛才的那一隻不能相比。

揭開茶盞,既無香味撲鼻,又無熱氣騰面,原來是一碗清澈見底的冷水,一根茶葉也沒有。

張飛想,初冬時節飲了冷水,等得及要拉肚子,還是不吃為妙。

因此看了看,蓋了茶碗,擱在几上。

  「將軍,何謂天文?」

  張飛想,老鄧啊,問過幾樣就可以了,何必尋根追底!我對天文一竅不通,吹吹牛還可以,今天要顯原形了。

但我身為水軍大都督,要是說一點天文知識也不懂,那不要被他笑歪了嘴了嗎?與其讓他笑,不如胡亂講一點,搪塞一下就過去了。

因而勉強答道:「老張略知一二。

  孫乾素知張飛並不懂天文,現在聽得鄧芝要問天文,張飛又回答得十分勉強,暗暗為他吃驚:阿憨,你就老老實實地說不知,卻又說「略知一二」。

什麼叫略知一二?人家向孔明請教天文,他才說得一個略知一二,你竟也大言不慚,看你今天略知到何等程度!

  「請教了。

」鄧芝道。

  張飛心裡頭急,可嘴上還不認輸,不得已說道:「鄧先生,若說天文,好有一比。

  鄧芝想,把天來打比方,不知他怎麼比法,倒要聽一聽。

「比作什麼?」

  「天為一大天,人為一小天。

  噢,把天比作人,虧他想得出。

「將天比人。

怎講?」

  「天有日月,人有耳目;天有風雨霜雪,人有喜怒哀樂;天有四季,人有四肢;天有無數星斗,人有許多毛髮;天有混沌,人要老掉。

  一旁的孫乾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簡直是在胡說八道,肯定要被鄧芝笑話了。

  不料鄧芝並不以為好笑,通過這一席話,已經對張飛產生了好感,心想,正因為我早就估計到劉備要成天下,所以預先趕到這兒。

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張飛雖為都督,畢竟少智,我正可為他運策籌計。

佯問道:「請問將軍到此何事?」

  張飛聽他問到了正題上,方才鬆了口氣,暗想,是該說說正經事了,再扯下去要被他逼上死路了。

連忙說道:「鄧先生,我家大哥受聖天子衣帶血詔,誓滅操賊。

豈料兵困涪關,前後受制。

老張與老師兩路分兵下川,途經貴山,久聞先生大名,特此拜望。

請先生以大漢為重,下山共助漢室,老張感激不盡!」

  鄧芝並不馬上應允,又問道:「蜀關重疊,蜀將眾多,將軍何以到此?」

  「鄧先生,老張反間智奪巴丘,吟歌翻越巫山,借霧擊敗李義,方得到此。

然前途尚遠,關隘甚多,望先生屈尊相助老張一臂之力,未知意下如何?」

  鄧芝聽了這一番話,已知張飛在用兵上確有一手,暗想,別看他長得粗眉大眼的,倒是很有心計,連破二關。

便沉思一下說道,將軍,前面便是亂石關,若能進得關廂,收降守將馬玉,貧道自到軍中相投。

將軍以為如何?

  張飛想,要我干別的事情或許不行,說是衝鋒突陣,搶關奪寨,不是吹牛,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等到打下了亂石關,收服了馬玉之後再來這兒,看你還有什麼話講。

其實張飛到這個時候應該明白,鄧芝此時不下山,非要等到那個時候,說明亂石關是很難攻破的,馬玉也必定難以收服,而要是張飛趁此機會向他求計,鄧芝肯定會答應獻出入關之策,從而也就可以把他請下山去。

可張飛是個直心腸,根本就沒有轉個彎來辨辨滋味。

張飛忙站起來道:「鄧先生,多有叨擾,承蒙應允,待老張取了亂石關再來相請。

告辭了!」

  「恕不遠送。

  鄧芝將他們送至門口,拱手而別。

正是:

  初登草廬敬真士,難效隆中請臥龍。

  「初請鄧伯苗」到此結束。

欲知張飛可曾打入亂石關收服馬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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