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多片刻已到關前,孔明傳令停隊,便帶領所有文武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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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七年的小除夕,張飛剛剛引領水軍大隊率先趕到涪關。

只因小憨張苞脾氣高傲,一到這兒便擅自離了大隊前往鳳鳴山去會戰川軍大都督張任。

不得已,張飛請嚴顏帶兵入關,自己便躍馬去追趕兒子,片刻已跑得無影無蹤。

  卻說,四員川將親眼見嚴顏做了漢軍頭隊先鋒,嚇得魂飛魄散,一溜煙逃之夭夭。

來到鳳鳴山營前下馬,匆匆奔上大帳來見張任。

  張任這幾天來情緒低落,鬱悶不樂,預感到形勢於己不利。

暗思道:一旦諸葛亮趕到涪關,西川的民心、軍心必定分崩離析,這附近一帶就沒有我張任的立足之地了。

倘若漢軍兩路皆到,那整個西川就有一半被劉備所掌握。

劉備啊,這個梟雄,落鳳坡沒有將他射死,龐統卻做了替死鬼,這是天意要成全劉備的性命,不是我張任無能。

今日一早派出的四員大將,這是我的最後一手了,成敗在此一舉,不知他們打得怎麼樣了。

  不想不來,一想就到。

四將氣急敗壞地奔上大帳,「大都督,末將等抵敵不住,敗陣回來了!」

  張任想,你們幾個人的武藝也算上是一流的了,怎麼會敗給漢將呢?這不是怪事了麼?「爾等如何便奔逃而回?」

  「都督,漢將乃是黃忠和魏延,我等圍住廝殺倒也略占上風,不料打橫來了巴郡嚴老將軍……」

  張任喜出望外,以為嚴顏擊退了漢軍水路,引兵到此相助自己了,「哈哈!」對著四將哈哈笑道,「原來我家恩師大人特來相助小生了!」

  四將想,不是我們蒙在鼓裡,而是你沒聽清,便說道:「都督,老將軍已然歸順張飛,現為水軍頭隊先鋒,引領漢軍到此涪關,見了我等還要勸說歸降。

故而末將等不敢戀戰逃回來了!」

  「啊?」張任聽說嚴顏投降了漢軍,怒氣象烈焰一樣升騰起來,似有撕心裂肺之痛。

暗想,西川危急到如此程度,我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師生理應同心協力一起抵擋漢軍。

誰知這個一向被人崇敬的老前輩,竟然這樣貪生怕死,輕易地將巴郡獻給了張飛。

好哇,你不仁,我不義,從此割斷師生之誼,分道揚鑣吧!張任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痛罵道:「嚴顏爾這老賊!你我不共戴天!」

  四將在旁也看得呆了,他們見張任這般憤慨,兩眼好象要噴出火來。

更令人吃驚的是,張任一向把嚴顏當作父母看待,恩師長,恩師短,從沒說過一句冒昧的話,今日居然張口就罵老賊,就象是從來就有冤恨似的,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就在張任痛罵嚴顏的時候,小憨張苞急風急火地追到了鳳鳴山,見山坡上扎著營盤,大纛旗上寫的正是「都督張」等字樣,知道張任必在這裡,便提高天生嘹亮的嗓門大喊道:「呔!營上聽了,老張在此,命張任出馬交戰!」

  營牆上的川軍立即飛報大帳:「稟大都督,鳳鳴山下來一漢將自喚老張,欲與都督交戰,請都督定奪!」

  張任想,聽說張飛這個人是很粗魯的,自稱是老張,那必定是他了。

這匹夫倒心狠,一到這兒就想與我交戰,妄想奪我山寨!不如趁現在這個工夫把他斬殺在鳳鳴山,也可以去掉劉備的一條臂膀,讓諸葛亮孤掌難鳴!張任當即拿定主意,披掛上馬,執槍衝下山坡,只見山下果然有一個黑臉在那裡東張西望,一看模樣就知道生得呆頭呆腦,全沒有一點伶俐勁兒,暗自說道:張飛啊,憑你這副模樣,怎麼能夠打入川來,簡直不可思議!看我來收拾你!他一點也不知道眼前的黑臉是張苞,只當他是張飛,便大聲喝道:「呔!黑臉何許樣人,本督在此,通上名來!」

  張苞聞聲抬頭一看,黃驃馬首當其衝,馬背上一將金黃色的帥盔帥甲,雉尾高高挑起,手抱一條金槍,白凈的麵皮看來卻很清秀,身材矮小,又加上文質彬彬,不象大將軍,倒有點文官的味道。

小憨聽他自稱都督,便料定他就是西川大都督張任,心想,我家老子名望頗高,從未與他見過面,不如讓我來嚇唬嚇唬他。

趁張任離自己不遠,高聲說道:「小張聽了,本督張飛在此,速速到老張的槍上來領死!」

  張任近身一看,這個黑臉年紀並不算大,和自己差不了幾歲。

心想,張飛名聲久揚,怎麼看上去還象個小伙子呢?不過形容舉止和出言吐語和我想像中的不相上下。

人家都說張飛魯莽不拘小節,今日看來名實相符,一點也沒冤枉他,開口就叫我小張,根本不懂禮節。

張任認定來者就是張飛,頓時渾身有勁,拍馬到黑臉馬前,迅速舞動金槍.片刻間槍風四起向張苞劈面而來,「黑臉張飛看槍!」

  槍未到,風先至,小憨是個識貨的,心裡明白張任槍上的功夫是真價實貨,不要看他人小,舞出的槍花令人目眩,本領稍遜一點的必定看不清真槍頭在哪裡。

張苞急忙用長矛去招架張任的槍頭,「小張且慢!」

  槍和矛一碰之下,火星四濺,「鏘--」的一聲,兩人都掂著了對手的斤兩。

張任對小憨看了一眼:果然是名家功夫,身手不凡,我用了這麼大的力竟然沒能動他一動。

張苞也從心底里佩服張任的槍法,大喊道:「唷,小張好槍法,老張不與你打了!」說罷,圈馬就跑。

  實際上張苞並不是見他怕,而是在他這一槍上覺得張任果然名不虛傳,自己長途跋涉剛到這兒,以勞待逸決不能取勝張任,想回去好好休息一夜養精蓄銳,所以來亦匆匆,去亦急急,並不曾認準路頭,誤入了歧道尚未知曉,只管往前面逃。

眼見得已將追上,忽然戰馬兩隻前蹄一屈跪了下去,把張苞從馬頸旁甩到了山路上。

  就在這危急萬分的時刻,張飛來了。

他見兒子並不向自已這兒趕來,卻拚命向另一邊山谷中去,後來一看兒子從馬背上摔了下去,頓時嚇出了一身汗,情急生智,大聲吼道:「小張哎,老張一跤筋斗跌到了這兒來了!」邊說邊催龍馬,象旋風一樣卷了過去。

  張任聽到聲音,心裡一頓,側首向後一看,果不其然,張飛真的從後面趕來,來不及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說時遲,當時快,張飛飛馬趕到,挺矛就刺張任。

「小張啊,看槍!」

  就這樣一聲長叫救了小憨張苞的性命。

跌得快,爬得快,他一骨碌迅速上了馬背,對張任後腦順手就是一矛:「小張不要逞強,看槍!」

  與此同時,四員川將也趕了上來,舉著兵刃高呼而至:「都督,我等來也!」

  張任命令四將圍住前面的黑臉交戰,因為誰是真的張飛還未明了,自己便單打一與後面的較量,不料恰恰就是找到了張飛。

兩個都督交手,都是絕頂的武藝。

那邊張苞力敵四將,精神抖擻。

張飛是來追趕兒子的,無心戀戰,因此只是招架而不還手,但是五個人盯住了他們父子也根本脫不了身。

忽兒心生一計,一招架完張任的金槍就向兩旁射出尋求的目光,一會兒還眨眨眼、歪歪嘴,好象在向誰暗示著什麼。

張任腦子反應相當迅捷,一看到張飛這樣擠眉弄眼、鬼鬼祟祟的樣子,心裡已然明白:啊,這個黑臉倒有點手段,搞出兩個張飛來騙我們到山谷中,他就在這兩旁設下伏兵,然後去奪我的營寨,使我前不能攻取涪關,後不能退回雒城,腹背受敵,勢成騎虎,到那時非降即死。

算了吧,大半年都沒有攻下涪關,此刻還能掀起什麼風浪呢!鳳鳴山這座大營是我的退身之地,事到如今只有以守為上,切不能再上漢軍的當了。

想到這裡,張任收轉長槍,圈回馬頭朝那邊的四將喚道:「眾將休要戀戰,隨本督速回大營!」說罷,帶頭就跑。

四員川將聽得將令也丟下張苞就走。

  張苞正戰得使勁,哪裡肯舍,拍馬便追,張飛用蛇矛一攔,大喝道:「兒子啊,快跟老子回去,來日再與小張決戰!」張苞這才將馬頭勒住,住張飛來的路上馳去。

  張任帶領四將一口氣衝進大營,見大營仍安然無恙,這才放了心,向四下一看,並不見風吹草動,只有張飛他們一前一後往涪關而去的背影,方才意識到自己也中了黑臉的圈套,便棄槍下馬回到大帳坐下。

作為一個三軍主帥,眼睜睜看著一座座關廂被敵人所占領,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儘管一再告誡自己要以守為上,但收復失地的慾望強烈得使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想,張飛一到,諸葛亮必在明日到此,三軍一會師,劉備猶如蛟龍入水,猛虎歸林,再要趕他出西川那簡直就成了夢想。

不如趁他沒到,我再出兵一次以決勝負。

打定主意,便對帳上眾將道:「來日清晨,吳蘭和雷銅二將出涪關討戰,邀張飛出關,然後引他進山套,本督帶領吳懿、劉璝便守在山谷之中,到時我們截住他五個戰一個,打得他精疲力竭從馬背上掉下來為止。

我們只要擒住了張飛,那收復涪關就反掌之易了。

要是不成功,大營也守不住了,只能退守雒城。

」眾將領命,各去準備來日交戰,不提。

  卻說張苞一路往回走,跑得飛快,不多時已出了山套,早有手下報上大堂,劉備得知張飛回來了,驚喜異常,暗思道:桃園好弟兄,情同手足,形影不離,哪怕失守徐州,也不過分別半年多,此番從去年五月分手到今朝,實足二十個月,怎不教我思念!在此非常之時,他以我急所急,第一個帶兵趕到這兒來營救我,弟兄之情之深可見一斑矣!劉備飽噙眼淚站起身來,帶著文武跨出大堂去迎候張飛,剛出得大堂口,只見張苞埋著頭直衝過來。

劉備想三弟還是老脾氣,做事總是匆匆忙忙的。

就是這張黑臉好象嫩了一點,容光煥發,確實象走運的樣子。

劉備搶上一步首先招呼道:「啊,三弟,愚兄在此!」

  張苞不認識劉備,但聽他叫自己是三弟,已明白他是什麼人了,暗自還在高興:我真像老子,連他都認不出來。

小憨既不想答應,又覺得有趣,朝著劉備只是「嘿……」憨笑不已。

  劉備被他笑得懵了:我家三弟過去莽,現在卻又傻了,見了我別無表示,只是對著我笑,大概我們弟兄二人分開了一年多把他想瘋了。

  就在這時,張飛趕了進來,他想兒子趕在自己前頭,大哥沒有見過他,唯恐因此造成誤會,心想,兒子不大懂規矩,要是在大哥面前也不分尊卑,那就失禮了。

所以一進正門見到劉備馬上叫了起來:「大哥啊,兄弟在這裡。

他是兄弟的兒子張苞。

--兒子啊,還不與你家伯皇跪下!」

  張苞馬上跪了下去:「伯皇大人在上,張苞拜見!」

  劉備聽說面前這個人是張飛的兒子,早已笑逐顏開,撫摸著張苞的頭,仔細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象,越看心裡越喜歡。

桃園結拜時,記得張飛也是這麼年齡,也是一張傻乎乎的臉,後來聽說張飛的一家被賊人縱火燒毀,從此不知下落,總以為他的兒子不在人世了,想不到在這兒見到了這麼大的一個侄兒,就象長坂坡阿斗失而復得一樣高興。

雙手將張苞扶起:「侄兒請起!」

  「謝伯皇大人!」張苞很有禮貌。

  張飛和身撲倒在劉備的腳下,聲淚俱下:「大哥啊,想煞兄弟也!自龐軍師身亡落鳳坡,大哥兵困涪關,兄弟心急似焚,恨不能插翅飛來相救。

大哥啊,兄弟相救來遲,真是罪該萬死!」

  劉備雖然心中高興,但眼眶內卻是含著眼淚,說道:「三弟哪裡話來。

今日相見,恍若隔世,非三弟到此,此圍難解也!」

  「皆託大哥之宏福!」

  弟兄二人久別重逢,情義更濃,片刻之後,挽手同行。

至大堂各歸座位。

早有涪關文武上前拜見;張飛忙起身還了禮。

心想,大哥能在涪關平安度過半年,全仗彭羕之力,此恩不可不謝。

因此,張飛走到彭羕座前拱手道:「彭先生,我家大哥身陷水火之中而無覆巢之危,皆由先生相助始有此福。

請先生受老張一禮!」 然後,張飛又轉身涪關的文武道:「若非諸位盡力,今日亦難相見也!」

  「托賴主公庇護!」

  張飛坐定,就將一路之上的情景向劉備細細敘述,並將各關上所收的大將一一介紹,劉備稱賞不已,心中大喜,傳令為水軍各位文武張宴洗塵。

少頃,文左武右,依次排定。

今日是進川後第一頓年夜飯,席間,弟兄倆說不盡闊別思念之情,張飛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訴說著別後的所見所聞,聽得劉備龍顏大喜。

說到劉辟、龔都二將,劉備為之潸然淚下,嘆息不已。

堂上有老友重逢的,也有初次見面的,嚴顏和黃忠一見如故,頓時稱兄道弟起來。

席上交杯轉盞,君臣同樂,一片熱烈、融和的氣象。

飲至二更過後,方才盡歡而散,各歸寢所。

  這一夜張飛與劉備抵足而眠,兩人直談至三更,方才盡興入睡。

可張飛還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是為何?原來,他搶先到了涪關,被眾文武一恭維就感到飄飄然起來,自以為了不起,便高傲起來。

心想,荊州分兵時論定誰先到涪關就立頭功,我現在已穩得頭功,而孔明必定是明日到,儘管他沒有頭功,但大哥必然要去迎接,我得了頭功反而要去迎接他,這倒有點不願意。

可他是軍師,又是自己的老師,不去是不行的。

最好一早離開涪關,等到老師來了我再回來。

但找個什麼樣的理由呢?所以張飛苦思冥想要想出一個權宜之策來。

想到白天去鳳鳴山,張任中了我的計心裡定是不服,料他明日有所舉動,要是他來討戰,我就乘機出戰,不過張任在山套定然事先設下埋伏,我去追趕,這一仗是很艱苦的,要是抵擋不住,看來要用一用殺手。

這樣一來,我就有充分的理由離開關廂,不會引起別人的指責。

張飛打定主意,這才蒙矇矓矓睡去,等到睜開眼睛,已經天色大明了。

  這一天,是建安十七年的大除夕。

照理說這一天是百姓忙著過年的日子,再激烈的戰爭到了這個時刻也該讓百姓安安穩穩地吃上一頓年夜飯,這也是涪關滿城百姓的願望。

可一大清早,川軍吳蘭、雷銅領兵來到了後關,向關廂上大嚷著要黑臉張飛出戰。

手下報至大堂,正合張飛的意思,心想,不出我的所料,張任果然不服,還想孤注一擲,機會不可錯過。

便對劉備道:「大哥,我等何不上城牆一看?」

  「是啊,三弟所言有理。

請了!」

  劉備起身出衙,身後文武圍隨,直抵關廂之上。

對關外一看,兩員川將還在叫喊不停。

張飛見此情狀,將昨晚想好的話又斟酌了一遍,唯恐露出跡象被人笑話。

便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大哥啊!」

  「三弟怎樣?」

  「昨日張任中了老張的計謀定是不服,故而又命部將到此叫戰,誘騙兄弟出關。

兄弟已知張任暗伏在山套之中等候於我。

  「三弟,既知張任設有伏兵賺爾出關,爾便不必出關,且看他們怎樣?」

  「大哥,知其是計不去中計,乃是不知用計,知其是計偏去中計便是將計就計。

兄弟既能識破,自有擾敵之計,故去會他一會有何妨哉?」

  三日不見,刮目以待。

劉備見張飛說得頭頭是道,頗有胸藏百萬雄兵的姿態,大為驚訝,真的相信了他的活,滿有希望地對他道:「三弟若要出戰不可輕敵,只要挫其銳氣便可回來,切莫戀戰!」

  其實,這個時候的張飛,已有他自己的算盤。

只聽他答道:「大哥不必擔憂。

若然兄弟此去一時不能得手,請大哥不要命人來接應,兄弟自有良策!」

  劉備不明他的用意,看他說得那麼有把握,便點頭應道:「三弟須小心行事,張任善於用兵!」

  「是。

」張飛下關上馬,手執長矛,單身獨騎出了後關,「呔!爾等莫非奉了小張之命到此賺取本督出戰不成?好,本督來也!」

  二員川將想,果然不錯,被你猜個正著,當然我們不能承認,便上前略打半招轉身就走。

  張飛縱馬追趕,正好趁此機會離開了關廂。

邊追邊喊道:「爾等休要跑錯了路,小張在山套之中等候本督,本督全知曉的了!」

  吳蘭和雷銅一邊跑,一邊心裡轉念道:這個黑臉好象是張任肚子裡的蛔蟲,怎麼連山套中的埋伏也知道的呢?既然知道了,他為什麼還要追來呢?二將覺得奇怪,只管拚命逃往山套。

三里路片刻已過,一聲炮響,川軍從兩旁殺出,為首的就是張任,喝道:「黑臉,昨日放爾脫身,今日尚敢到此,叫爾有來無回,看槍!」說話間,金槍直捅張飛的後背。

  張飛聽得炮響,早有防備,勒馬轉身招架。

思量道:張任啊,不要逞強,老張入川以來還未真正出過力,要是單打一真不在話下,看來今日要出一身汗,與你決戰一場。

「小張,慢著!」畢竟是猛將,一使力氣便梟開了金槍,而且出手神速非同凡響。

  就在張任截住張飛的時候,前面的吳蘭、雷銅掩殺回來朝張飛後腦砍去,被張飛矛鑽點去,後面的吳懿、劉璝又向他的腰間劈來,都被張飛一一分解開去。

五個打一個.刀槍並舉如驟風暴雨;一人敵五人,長矛獨舞似金蛇銀蟒。

好一幅酣斗激戰的場面!一開始張飛恃著自己武藝高強,膂力超人,一桿丈八蛇矛舞得梨花漫天,密不透風,而且越舞精神越振奮,但數十個回合下來,漸漸覺得兩膀痠痛,頭上大汗淋漓,招架起來也不似開始那樣得心應手了。

心裡嘆道:到底半年多沒有象今天這樣大戰了,功夫也疏散了,昨晚只想著要和張任交戰,沒想到他們會一起圍住我。

原打算今日要用一下單手十八矛這手絕技,可是一對五是無法施展開來的。

  這邊張任見張飛此時已不象起初那樣猛勇,暗忖:殺死你太可惜,按著你的身價,又是劉備的把兄弟,要是把你打得從馬背上跌下來一舉擒獲,遠比一顆首級要有價值得多,到那時,我可以用這個高昂的人質與劉備做一筆大交易,至少要叫他忍痛割愛離開西川。

所以張任並不與他拚命,只是瞅准張飛的破綻擊一下,點到為止,既不讓他喘息,又不使他送命,要他自己滾下馬背。

  此時,張飛就象巴郡戰嚴顏一樣,十來個圍住一個,既脫不了身,又不能不招架,枉自舉著蛇矛一刻不停地消耗著自己的力氣,心裡嘆道:似這樣勉強招架下去,早晚要從馬背上掉下去。

而且剛才出關時為了減少大哥的擔心,特別關照他不必派人來助戰,我把自己的後路給絕斷了。

為了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威嚴,竟然搭上一條性命,以小失大,這個代價實在太大了。

  卻說關廂上的劉備望著追進山套的張飛,聽著山套中傳來的廝殺聲,起初還十分相信張飛的自負。

可是到了太陽當頂時分,山套中的呼聲仍然沒有減弱,說明張飛戰了一個上午並沒有停,心裡開始焦急起來,畢竟孤軍深入是很難取勝的。

早有戰將向劉備幾番討戰,要往山套中去助張飛一臂之力。

但劉備是知道張飛的性格的,凡是他關照的事情,別人最好不要去拂逆他,況且一再說自有良策。

自從張飛從荊州到了涪關,劉備早已把他與諸葛亮等同看待起來,相信他能隨機應變,在不利情況下能想出脫身之計來。

因此眾將的討戰一概被劉備回絕,雖然心裡狐疑。

  與此同時,前關的守軍見涪關方向突然塵頭大起,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開道,上書「大漢陸軍頭隊正先鋒常山趙」臨風招展,為首一將正是智勇雙全的趙子龍,銀盔銀甲與寒日爭輝,白袍白馬與流雲分素,銀槍一指,背後三千輕騎似疾風掠地,如神光行空,勢如排山倒海,聲能驚天動地,巧將精兵一齊往涪關撲來。

關廂上的弟兄齊聲呼道:「咱們趙將軍來啦……」

  前書已有所述,諸葛亮黑夜裝神遊涪江,川將率眾歸降。

天一亮就命趙雲領三千馬隊火速趕往涪關,他便隨後就到。

趙雲一口氣趕了八十里路,到晌午時分抵達關廂。

見關外營寨層層疊疊,關廂大開,人群熙攘往來,好一派熱鬧的景象,已料定被張飛占了頭功。

馬到關前勒住,守關將校迎接,並報說劉備和眾文武都在後關。

趙雲二話沒說,穿關而過,直奔後關而去。

一路上,百姓焚香點燭,夾道拜迎,聽說名揚天下的趙雲來了,都以先睹為快。

趙雲頻頻拱手示意,至後關下馬,手提甲攔裙,「鏘……」跑上關廂,到劉備面前躬身道:「主公在上,末將相救來遲,罪該萬死!」

  劉備驚喜萬分,「四弟少禮!」回頭對眾文武:「諸眾,這位便是孤家四弟趙雲。

  趙雲的名望何等之大,這班水道上的川將只是耳聞,從未目睹,今日正好一飽眼福。

故而一個個瞪出驚異、羨慕的目光。

凝視有頃,大家方才醒過神來,一齊參見道:「趙將軍,小將有禮了!末將有禮了!……」

  趙雲落落大方地向他們回了一個總禮:「眾位,趙雲相救來遲,多賴諸位出力。

有禮了!」

  劉備摸著張苞的肩胛,「侄兒啊,速速上前拜見四叔!」

  小孩雖然不怎麼精明,也從來不向人家打聽世事,但趙雲這個大名倒是早有耳聞,當時有人提起趙雲就象在稱頌天神天將一樣。

後來張飛又向他講了趙雲的豐功偉績,極力讚賞趙雲是天下第一個狠人,知道了趙雲與劉、關、張的關係,所以他對這個人印象特別深,也特別好,一向以為他是一個身材高大,腰圓膀闊的頂天立地的蓋世英豪,今日一見,大出意外,面前這位四叔,竟是體態嬌小、面龐白凈、大將氣概不足、書生味道有餘的一員小將,是個不折不扣的白袍小將。

當然這是事實,張苞仍是十分恭敬地搶步跪了下去,「四叔在上,張苞拜見!」

  趙雲目光犀利,早就看到了劉備身旁這個年輕的「張飛」,猜他就是張飛的兒子。

現在一聽,果然就是這麼回事,心裡真為張飛有這樣一個兒子感到高興,急忙俯身雙手攙扶:「侄兒請起!」

  趙雲見到關廂上這麼多大將,還有張苞,大多是陌生面孔,唯獨不見張飛。

心想軍師一路到此逢關過關,可算順利,卻反而不及張飛這個老憨先到,兔子居然也有跑不過烏龜的時候,趙雲暗暗為孔明惋惜,抬頭望著城關上招展著的張字大旗,急問劉備道:「主公,三將軍何在?」

  劉備就把張飛一早出關追趕川將,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的事情一一說了。

趙雲聽說去了半天仍未回來,忙問為何不命人去接應。

劉備說這是他臨走一再關照的。

趙雲笑著想,主公,三將軍的脾氣我最清楚,他愛面子,但如今一去半天,山套中仍是呼聲不絕,已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如再延誤,性命不保,「主公,可要末將趕去相助?」

  劉備本當就心急似焚,恨不得親自去看一看到底打得如何,此刻一聽趙雲之言深感有理,黑、白二將本來是老搭檔,即使張飛不要救兵,見了趙雲決不會惱怒。

此言正中劉備的心意,「四弟之言正合孤意,有勞四弟速去速回!」

  「是。

」趙雲提槍上馬,帶著三千馬隊出後關,朝暄鬧之處趕去。

  趙雲一走,前關來報:「關廂上已見陸路大隊趕來!」

  劉備立即吩咐文官武將回衙等候,只帶一個彭羕去關外迎接諸葛亮。

君臣二人飛馬從後關穿至前關,出城約有里許,一望無際的人海、旗海洶湧而來。

大隊中央,簡雍點馬居左,右邊是川中降將:陽群、鄧銅、馮襲、張南、盛舉、劉豹、向家父子三人、劉郃、王茂、苟安、劉安……各執兵刃,護衛著大道中間的二輛車子。

一輛四輪小車在前,「咯啷……」車聲轔轔。

車上端坐著的是陸路主帥諸葛亮,他綸巾鶴氅,手執羽扇,儀態豐隆,神姿清逸。

身後一輛大車上載著一面大旗:「大漢軍師中郎將、陸軍大都督諸葛」飄飄揚揚,很是精神。

一路上炮聲隆隆,馬聲嘶嘶,鼓角陣陣,旌旗獵獵。

劉備見此盛況,大為動情,便與彭羕棄鞭下馬,迎了上去。

諸葛亮立即將羽扇一招,頓時炮聲絕,大隊停,文武下馬,軍師出車。

如此雄壯整肅的軍伍,劉備還是第一次看到,「啊,軍師,備有禮了!」

  孔明笑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劉備想,自從你建安十三年出山以來,不論是小別重逢,還是闊別相遇,見了面第一句總是向我恭賀喜事。

俗話說,小逆之後必有小順,大逆之後定有大順,曾記得當年長坂坡時,兵敗如山倒,困在漢江邊,自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已到窮途末路。

誰知你一到也是這般笑容,也是這般說話,弄得我哭笑不得,只當是在取笑我。

豈料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難卜之禍福。

事隔二月,不可一世的曹操船鎖連環,被東吳一把火燒得狼狽而竄。

從此,我劉備連取荊襄九郡,結束了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孤寡處境。

過去,我兵不滿千,將不滿十,到處碰壁。

如今,兵足將廣,實力雄厚。

以前我家三弟是個粗魯的莽將,現在由於你的栽培,竟也成了一路都督……這種種功績全仗你一人之力。

當然,今日君臣重新聚首,又添了這許多戰將,確實是一樁大事,也是喜事,天大的喜事,這個意思我是懂的。

  一旁的彭羕見劉備在沉思,便上前對孔明道:「軍師在上,山人彭羕拜見!」

  在孔明的心目中,彭羕這個人是不陌生的,半年以來,他擔心的並不是劉備會不會出事,而是彭羕能不能穩住涪關將士的軍心,關鍵在於有一個能叱吒風雲的能人作為全軍的主心骨。

如今彭羕完全充當了這個角色,不能不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有了他才有了劉備的安全,也有今天的會面。

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孔明從心底里敬佩他,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禮:「彭先生如此雄才大略,半載如一日,拒敵於關廂之外,亮深感佩服,受亮一禮!」

  諸葛亮和彭羕執手相視一笑,各向後退了幾步。

眾文武趁此機會都跪下,「拜見主公!拜見皇叔!……」

  「眾位請起!」

  「謝主公!謝皇叔!……」眾人站起,又向彭羕敘禮。

  忽有一將重又閃出:「末將見皇叔!」

  劉備不知他是什麼人,為什麼又要單獨見我,疑雲頓生,正要啟齒詢問,孔明已道:「主公,此將還認識否?乃是當年殺妻之劉安也!」

  劉備聽說他是劉安,忙將龍目拭了一拭,注視良久,方才喚起記憶:果然是他,劉安!若非他當年捨命相救,我劉備就沒有今天,救命之恩不可不報。

驚喜道:「啊,果然是壯士!昔日若非壯士相救,不堪設想!今日相見,恍若隔世矣!」

  劉備和彭羕上馬,一個居中,一個在右,孔明上車在左,羽扇一指,炮聲響,號角鳴,君臣車馬並行,文武隨侍其後,大隊緩緩向涪關而去。

孔明問:「主公,三將軍莫非捷足先登了?」

  劉備遙望關廂,看不出什麼跡象可以表明張飛先到,暗思道:孔明果然是神人,我根本沒有提到過關廂中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關廂上的消息。

「我家三弟昨日先到,軍師何以知之?」

  「主公臉上寫著。

  「軍師此言從何說起?」

  「主公,彭先生限期大除夕必到,三將軍與我分兵進之,以先至為榮。

今日主公滿面春風,一掃昔日愁容,可知三將軍已到。

若然三將軍未到,主公何以安心到此?必定詢問下落。

亮言然否?」

  劉備聽了心花怒故,朗聲大笑:「哈……軍師妙算,鬼神莫及,備何慮哉!」

  諸葛亮見劉備開心,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問道:「主公,亮自荊州至此,逢關必克,可稱於路並無耽擱,三將軍緣何這等神速,竟搶了亮的頭功!」

  劉備見諸葛亮在稱讚張飛,心裡甜滋滋的,沉浸在蜜一樣的神情之中,非常樂意地向孔明介紹了張飛一路進川,以及義釋嚴顏直抵涪關的全部概略。

「如今我家三弟文能用兵,武能交戰,備願償也!」

  孔明接口道:「如龐士元再生,皆主公之洪福也!」

  把張飛說得象龐統一樣才華橫溢,更使劉備樂不可支。

臥龍,鳳雛,得一而定夫下,劉備不會忘記司馬徽的告誡,而今孔明和張飛都是難得的賢才,尤其是張飛似乎比別的大將更重要,比別的弟兄更突出,真叫劉備樂得有點忘乎所以。

「我家三弟能成大材,全賴軍師一力栽培!」

  孔明聽了劉備這一番話,覺得張飛的確不容易,細思張飛所用的計策,都是因人而施,因時而宜,發現不少地方是出人頭地,別出心裁的。

「主公,三將軍用兵有勝亮之處,頗有青勝於藍之勢!」

  「軍師過獎。

試舉一例來消乏。

」劉備精神大振。

  孔明說,三將軍反間智取巴丘,這便勝過昔年周瑜反間殺蔡、張,因巴丘守將皆是性直之輩,過於細膩反不能如願;吟歌越巫山,前所未有,吟歌攀峰,樂而忘倦,恐亮也要望山卻步了,實是創舉;亂石關苦肉詐降又是一智;毛、苟二將隨主公多年,向來赤膽忠心,三將軍既能識別敵將的心理,又知部下的為人,可稱「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義釋嚴顏更是奇事,八旬老將久負盛名,一世效忠西蜀,豈料見了三將軍便頓改初衷,似有神助!……」孔明精闢的剖析,愈使劉備嘆服孔明的為人。

  「主公,亮所言之事當否?」

  「三弟之有今日,皆出自軍師悉心教誨!」

  君臣邊走邊談,無多片刻已到關前,孔明傳令停隊,便帶領所有文武入關。

兩旁百姓好似接著了神仙,個個眉開眼笑,有唱的,有笑的,有舞的,有跳的,舉城沸騰。

文武擁塞衙前迎接,君臣下馬出車,步入大堂。

君臣敘坐,孔明居中,劉備在上首,下首里彭羕、嚴顏、鄧芝和向寵,其餘文歸文班,武歸武列,井然有序,此間景象更不同於以往各次升堂,人才濟濟,盛況空前。

孔明環顧了一下大堂,發現少了幾個要緊人物,便問劉備道:「主公,張、趙二將何在?」

  劉備便將張飛一早出戰,趙雲領兵前去接應的話講了。

孔明頷首,對張飛的舉動似有所察。

又問道:「莫非劉、龔二將亦然出戰了麼?」

  一提起劉辟、龔都,劉備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正是:

  只為英雄一念差,但教君主常涕零。

  欲知下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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