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顏聽得清楚,原來川將受我恩德者多,降漢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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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仁等三人被推至衙門,按在地上,但面無懼色,大義凜然。
刀斧手手捧鬼頭刀,氣勢洶洶,只等劉巴下令開斬。
只見大堂上一川軍高舉令箭飛奔而來,劊子手頓然舉起大刀。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騎快馬從關廂大道直奔衙門,馬上之人一手擎書信,一手執鞭,疾似流星般地馳來,見衙門前照牆邊跪著兩員漢將、一個川軍,三班手下齊集,知是劉巴要斬殺漢將,忙勒馬立身大叫道:「刀下留人!」
這時候,刑場上是何等寂靜,猛然聽到高喊聲,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去,見馬上之人並不是將軍,卻是一個陌生而不知名的川軍,照他這種人是沒有資格這樣叫的,但他來意匆匆,必有緣故。
因此問道:「來者何人,竟敢如此呼叫!」
馬上之人下馬丟鞭,朝手執將令的弟兄說道:「費心通稟劉將軍,白帝城劉大將軍書信在此!」
手下忙趕上大堂:「稟劉將軍,白帝城大將軍命人傳書到此!」
劉巴想,或許真的是兄長來的家書,便說道:「大堂傳見!」
來人上堂,先講明來意,然後將書信雙手呈上。
劉巴接信時,見上面戳有白帝城等印信,還有劉郃的筆跡.從這兩點上來看,劉巴相信這封書信是兄長劉郃的,這個送信人是從白帝城來的,兩者都無可非疑。
展開一看,劉巴差一點被驚得暈過去,止不住的眼水就象斷了線的珍珠,片刻間染濕了衣襟,也「啪嗒啪嗒」掉落在信箋上。
「啊呀,娘親,孩兒生不能在你身旁承歡盡孝,反使娘親遭此大難,皆是孩兒不孝之故也!」
劉巴左一聲娘親,右一聲不孝,哭得悽慘悲傷。
陳式不解地想,劉巴這麼大的年紀,怎麼老是愛哭,剛才張飛的一封假信,現在又不知是哪一個的,就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也應該首先想一想,然後再哭還來得及。
「劉將軍,何故悲傷?」
劉巴就把手中的信給了他,陳式一看,一共兩張信紙,上面一張是劉郃寫的,說明了近日來白帝城發生的一切大事,並勸諭劉巴聽母遺訓,早日降漢。
第二張是劉母的遺囑,寥寥數語,言簡意賅。
陳式雖然不敢懷疑是假,但也不能深信是真,便問來人道:「我且問你,劉大將軍歸漢之後,王、苟何去何從?」
「稟陳將軍,苟安隨大將軍降漢,王茂不降,被大將軍逐出白帝城,不知往哪裡去了。
」
說得出姓名,講得出道理,這是無法猜疑的。
至此,陳式想,如此看來,張飛所得音信亦然是真的了!其實,這是麥芒落在針眼裡。
現在陳式知道劉巴必定要降漢,便勸道:「劉將軍不必過哀,人死不可復生,速速思量長遠之計。
」
劉巴哭道:「陳將軍,恕吾為國不忠,速離劍閣,劉巴欲歸漢為母盡孝了!」
陳式被他這種大孝大義的精神所感動,慷慨答道:「劉將軍若不嫌棄,陳式與將軍同甘共苦!」
劉巴喜出望外,破涕為笑:「蒙陳將軍大義照拂,劉巴感激不盡!來,傳吾之命,將毛將軍、苟將軍、與那報事的川軍一併請上大堂相見!」
將令一下,衙門外早已為毛仁等人鬆了綁。
三人整過衣甲一起上堂來見。
劉巴從裡面搶步而出,拱手道:「多多冒犯,請勿見怪。
如今白帝城書信到此,老母為漢自盡,劉巴不敢有違老母之遺訓,欲與陳將軍同歸漢室。
請兩位將軍先去通稟都督,末將等在關外迎接大軍入關。
」
毛仁、苟璋和燕將都在想,世上果真會有這等巧事!張飛他是信口胡謅,竟會成為事實。
三人告別劉巴出劍閣直奔大營而去,興高采烈地跑上大帳,連連喊道:「大都督,劉巴歸降漢室了!」
張飛以為自己的一封假信奏效了,也高興地對兩旁說:「眾位先生,列位將軍,本督計謀如何?」
兩旁一片喝彩聲:「大都督英明,我等佩服!」
毛仁望著張飛: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憨,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倒自吹自擂起來了。
「哎,三將軍,劉巴歸漢,並非為是假信所致!」
「小毛啊,不是老張的信所致,難道是你的信不成!」
「也不是,乃是白帝城劉郃的一封書信勸降劉巴,故而劉巴肯降。
」
「哦?」說到白帝城來的書信要劉巴投降,張飛連鎖想到陸路上的漢軍必定已過了白帝城,因為諸葛亮不到白帝城,劉郃無論如何不會叫劉巴降漢。
照這麼說來,沒有諸葛亮的幫助,就不會有劉郃的信,毛仁等三人就要亡命,我就無法取得劍閣。
張飛由此想起了進軍的路程和日期,離年底只有一個多月了,劉郃的書信到此,說明諸葛亮早已過了白帝城,從白帝城到涪關就近了。
我還剛剛到劍閣,下一關是水路上最難過的重隘,下面還有五六處大小口子,看來我今年是到不了涪關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收服嚴顏,他是水路上的總指揮,他一降,以下關隘的守將不敢不降,關鍵是如何收服嚴顏。
張飛一時想得出神,竟忘了和毛仁說話,等他清醒過來,見眾文武都用迷惘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才吩咐毛仁等人去更換衣甲,然後下令進關。
文武跟隨張飛來到劍閣前,但見關廂上面插滿降旗,城前的劉巴身披孝服迎候大軍到來。
張飛到城門口,川將川軍皆跪接,口稱:「劉巴拜見!」「陳式拜見!」
劉巴、陳式在前引路,文武兩旁簇擁著張飛進了劍閣,來至大堂。
張飛居中坐定,劉巴和陳式早又跪在地上道:「大都督在上,末將劉巴奉母遺命歸降漢室!」「小將陳式歸降漢室!」
「二位將軍請起!小劉啊,令兄的書信與本督音信不約而同,可能給我一覽?」
劉巴取出白帝城的書信,張飛看過後稱頌不已:「好一位賢母!」然後關照劉巴將書信妥善收藏,日後到了涪關給大家看看。
劉巴收過書信,說道:「大都督,老母為漢室盡忠,小將豈敢不盡孝!只是軍營之中披麻戴孝恐有不利。
」張飛朗聲道:「本督靠的是以智克敵,以謀取關,豈能計較此等小事!況汝母賢良,小劉理應竭盡孝心!」「大都督如此仁義待人,體恤小將之心,此恩決不敢忘!」張飛遂在點卯薄上寫上劉巴、陳式二人的名字。
問道:「小劉、小陳,如今劍閣已歸大漢,爾等是隨我進取巴州還是留守此關?」劉巴道:「都督,我等既已歸順,理當馬前效勞,沙場拚死,早日復興大漢。
小將等願往巴州!」
張飛即刻出榜安民,一面命人清查庫廩,一面補充漢軍糧餉,留下駐守劍閣的軍隊,傳令關外漢軍啟營拆寨。
大隊穿關而過,張飛居中,百姓夾道迎送,直往巴州進發。
一路上張飛叮囑兒子只在後隊行伍,不准到中隊或前隊去,到時有用他之處。
雖說張飛到現在仍沒有擒獲嚴顏的成熟計策,但初步的頭緒已有了,只等時機來到。
張飛最擔心的是嚴顏的兩個女婿都死在自己的手裡,這是最說不清的事情。
嚴顏要是在這一點上對他恨之入骨,那末勸降就根本沒有指望了。
儘管如此,巴州是非過不可的。
大隊曉行夜宿,至十二月中旬,巴郡已遙遙在望。
遠遠望去,巴州那高大的城牆象一道天然屏障攔住了去路。
張飛他的想法是:到了巴州,要是嚴顏肯降,那就等於到了涪關,因為只要有了嚴顏,西川的每個口子都可以迎刃而解了;要是嚴顏不肯降,就好比大軍仍在荊州,早晚有戰死或餓死在巴州之外的危險!此時,張飛回過頭對身旁的鄧芝欠身說道:「伯苗先生,與本督並馬,有要事相告。
」
鄧芝緊走數步,問道:「都督有何吩咐?」
張飛附過身子低語道:「先生快馬趕去巴州,如此如此,將嚴顏誘出關廂,本督隨後便到。
」
鄧芝領會了他的意思,揚鞭策馬而去。
卻說巴州城牆上的川軍聽得遠處炮聲隆隆,臨高眺望,塵頭起處漢軍遮天蓋地而來。
忙向衙中的嚴顏報告。
嚴老將軍這幾日已知張飛要到,心緒不寧,主要是一路險地都被漢軍收取而過,不由得不為自己的巴州擔憂。
他也考慮到自己已經是八十一歲的耄耋之人,能否抵擋得住勇悍無比的漢將這還難下結論,故而不敢在思想上輕敵。
嚴顏這個人在前面的書中多次提到,到底是什麼模樣?但見:立平地八尺有餘,生得肩闊腰圓,虎背熊腰。
雖然已逾九九之年,但精神閃爍,英豪不減當年。
長方的馬臉上兩條白眉,一對虎目有光有彩。
大鼻闊口,雙耳大得下垂。
長長的白須如銀絲飄拂,渾身上下白甲銀盔。
白袍之下露出一雙粉底戰靴,鞭劍弓箭纏佩腰間。
此刻,他坐在大堂上自言自語道——
頭戴銀盔披戰衣,鬢白年邁古來稀。
兩臂尚存力千斤,老將嚴顏出蜀西。
恰在此時,弟兄來報:「稟嚴老將軍,探子來報漢軍已過劍閣,劉巴、陳式皆北面降敵。
如令水軍大隊人馬已逼近關廂,請老將軍定奪!」
「唔,退下了!」
嚴顏料定劉巴也和以前幾關的守將一樣要降漢的,但想不到陳式也歸順了漢軍,便思量道:雖然龐統死於落鳳坡,但西川的形勢仍然沒有轉機,反而招來了漢軍水陸兩路的進攻。
據說諸葛亮在陸路上也和張飛一樣所向披靡,川里的大將都會望風歸降,實是令人不解。
我若不將張飛的人馬擋住在巴州之外,一旦被他們三路會師,那西川就有傾覆之危。
我是劉焉的結義弟兄,受蜀主恩義非淺,一定要竭盡全力保住巴州,何況張飛殺了我的兩個愛婿,公私二仇一起報,非將張飛葬身在此不可!待我這裡擊退漢軍,再趕往雒城與學生張任共同去剿滅諸葛亮的人馬。
倘然這樣,西川還有希望!嚴顏打定主意,便站起來吩咐備馬扛刀,稍事整頓,出大堂上馬,往關廂而來。
上得城牆,除去擋箭牌,腳踏懸空板,手靠護心欄杆,手捋銀須,注目向前一看,浩浩蕩蕩,威風凜凜,正不知有多少人馬擁來。
暗思:古今之計,以守為上。
看他張飛能從這城關上飛過去麼!便在關廂的椅子上坐定,打算看一看張飛怎樣上來搭話。
「關廂上有人麼?關廂上有人否?」聲音不是從前面來,而是從下邊傳來。
川軍低頭向下看去,見一個道家模樣的人在叫喚,便問道「呔!下邊是哪一個?」
「啊,吾乃鄧芝,字伯苗,到此有要事告知嚴老將軍。
費心通稟。
」
嚴顏聽到下面的人在說是尋他的,而且叫鄧芝,這個人是很耳熟的,不由得有點喜出望外,他根本不知道鄧芝已經出山助漢,高興地想道:「非常時期就有非常之人出現,正所謂『亂世出英雄』,過去劉璋不知請了他多少遍,可他就是不肯為官。
今日西川已瀕臨絕境,可能他是特意趕到這兒來助我一臂之力的。
要是這樣,不能簡慢。
嚴顏連忙站起來俯下身體向外一看,一個文縐縐的道人,便向那人拱一拱手高聲說道:「來者莫非鄧先生,老夫在此有禮!」
鄧芝抬頭,見城關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將,知道必是嚴顏,也向上還了一禮:「嚴老將軍,鄧芝還禮了!」
「先生到此必然有益於老夫。
」
「啊,老將軍果然老當益壯,不虛其名。
依山人看來,老將軍德高望重,智勇超群,非是人間凡品,誰不欽佩!只可惜輔佐西蜀之主劉璋,猶如白圭之玷,難以光大。
可知『順天則昌,逆天則亡』,老將軍一代名流,若能聽取山人良言,歸順漢室,共助劉皇叔奪取天下,則老將軍功德圓滿,流芳百世耳!未識老將軍可屬意於斯否?」
嚴顏聽後,大失所望:別人說這話還情有可原,連你也背反西川,真是無可思議。
西川哪一點虧待了你,從君主到百姓,誰不把你敬若上賓,竟使你這樣辜負西川!既然你無情,那我也不必講什麼義,趁張飛的大隊還沒有到來,我先殺了你,以免留下一大禍患。
嚴顏見他四周無一兵一卒,悄悄下關,待城門一開,潑馬掃了出去,大聲罵道:「叱!大膽鄧芝,爾世食川祿,不思報效,反來老夫關前妖言惑眾。
忘恩之徒休走,嚴顏與爾爭個明白!」說罷,大刀一盪,朝鄧芝撲去。
鄧芝早有防備,關廂上不見了嚴顏,知他要來偷襲,兩眼直盯城門,見城門一開,他已暗地將戰馬掉轉了方向,未及嚴顏趕到,鄧芝一縱韁繩,戰馬疾馳而去。
起手不容情,嚴顏哪裡肯放他逃走,拍馬追了上去。
眼見得就要追上,只聽得右邊一聲炮響,一騎戰馬橫掃過來,急似旋風已到嚴顏馬前,放過了鄧芝,單單攔住了嚴顏。
嚴顏緊急扣馬,抬頭一看,馬上之將渾身上下烏油墨黑,生得豹頭環眼,雖說長得好似凶神惡煞,手裡卻搖著一柄令旗,倒是一員三軍主帥,不用打聽,嚴顏已猜到了來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張飛。
「前面馬上是誰?嚴顏在此!」
原來,張飛見鄧芝走了以後,就帶著數人從大道右翼的隱蔽處悄悄跟上。
現在見鄧芝果然把嚴顏從關廂上騙了出來,便從旁截住道:「我道是誰,原是嚴老將軍、嚴老伯、嚴先生、嚴大夫!本督久聞大名,如雷灌耳。
在此有禮了!」
嚴顏聽了他一連串的稱呼,心裡暗暗說道:啊呀,哪兒來了這麼個瘋子,稱呼都搞不清楚,怎麼會給你從荊州打到這兒,這實在是西川的大不幸啊!實際上張飛這樣亂叫一氣是有道理的,就目前來說,他對嚴顏的性格還不夠了解,殺死了李儀和賈熙已構成了嚴顏對他的成見和仇視,故而他這樣象小孩子一樣亂叫,為的是能討嚴顏的歡喜,融洽兩人之間的關係。
從另一個方面說,使嚴顏造成對張飛的輕視,麻痹鬥志,這樣張飛就可以乘虛而入。
嚴顏並沒有細想張飛為什麼這樣亂叫,他以為與敵將對陣並沒有什麼話可說,唯有以戰為是。
因此白眉倒豎,怒道:「叱!大膽黑臉,爾竟敢興不義之眾,掠仁慈之邦,又將老夫愛婿殺戮。
嚴顏本欲找爾,誰知自來償命。
不必多言,與我放馬!」
漢軍入川的目的是為了解涪關之危,對一切歸順的川軍川將都收留下來,不肯歸降的也要說服,儘管避免動刀動槍。
嚴顏在川中素負盛名,勸降了他對整個局勢都有極大的影響。
所以,張飛在戰前幾關的時候已經在考慮如何勸降這員老將了。
「慢來,慢來!嚴老將軍乃是蜀中先輩,深諳天意民心,望老將軍以漢室大業為重,興漢之後,決不負爾一片誠意!」
就憑這幾句話,要想勸降一個有膽有識的老將,真是太便當了!人家做了一世的西川忠良,要是再改換門庭投靠新主,畢生功德便毀於一旦。
這裡有他根深底固的基礎,蜀主對他恭而敬之,他可以一呼百應。
況他年紀也到了耄耋之期,根本不想再做出有損於自己形象的事來。
如今張飛口口聲聲要勸他歸降,惹得他怒火萬丈。
「張飛聽著,嚴顏非賴忠、廖登之輩,決不聽你讒言背主棄國,何況二婿無端遭害,老夫不與他們報仇,還有誰能替他們伸冤!來,只管較量!」
張飛想,李儀和賈熙是怎麼死的,我早晚要給你解釋清楚,這不是我的過失。
便說:「老將軍,本督用計賺李儀出關,取了巫山大營,令婿因走投無路,而自刎於小松嶺上;夜渡閔江後,朦朧之中誤傷賈熙,實是出於無心,本督至今悔之不及。
還請老將軍寬容一二!」
嚴顏暗想道:你倒說得輕巧,一聲寬容就可以抵過兩條性命了,還要勸我投降,簡直是在做夢!恨得白髮老將咬牙切齒道:「匹夫張飛,嚴顏食爾之肉亦難解心頭之恨。
休生妄想,有我在此,一兵一卒不得過關!黑臉快快放馬較量!」
張飛明白,要他投降決非三言兩語可以成功,就是許下一個給他做皇帝的願,他也不會馬上答應。
我主要先試探一下,既然他軟的不吃,那就來硬的,換換口味。
張飛亦然怒目圓睜,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老糊塗,不聽本督良言勸諫,必無善終,要打便打,本督難道怕你不成!放馬便了!」
「黑臉請便!」老將資格老,不肯輕易動手。
張飛便將手中的令旗往腰間一插,丈八蛇矛放一個架勢,然後左揮右舞,直刺嚴顏分心處。
「呔!老匹夫看槍!」
嚴顏出手不凡,見矛尖刺來,不急不緩橫轉八十斤重的銀刀,用鑽子朝長矛招架過去。
「黑臉且慢!」
「嚓啷!」一聲響,銀刀將長矛彈將出去。
嚴顏順手一刀,「黑臉招刀!」
張飛覺得嚴顏刀上的份量不輕,不愧為西川的上乘將材,便圈馬而走。
早已說過,張飛自入川以來全副精力都放在用兵之上,很少與人動手,偶然才親自出場,大都是不堪一擊,只不過逢場作戲而已。
其次,手下降將很多,都是四肢發達的驍勇之將,根本用不著自己去消耗體力。
故而體力已不及年輕之時,戰法也不如以前那樣得心應手,今日與嚴顏交手又不知他的本領到底如何,因此一個回合便已感到力怯,無心戀戰。
但又不能就這樣灰溜溜地逃走,因為威震天下的名將就這樣狼狽而走是要給人家留下話柄的,便故意裝成大敗而回的樣子,架住長矛,伏在馬背上側首看著後面,一手從腰間取下硬弓,一手拈箭,趁後面不防備轉身就是一箭,箭頭指向嚴顏的盔纓,想給他一點手段看看,多少撈回點面子。
但這是無濟於事的。
儘管張飛到了後三國成了一員智勇雙全的儒將,可他的箭法到死仍是尋常之極。
而嚴顏除了刀法精湛,還有一手絕妙的箭法,他見張飛這樣匆忙逃走,並不因此以為自己武藝高超,反而引起了對張飛的警戒之心。
果然不出其料,箭鏃已到頭頂,嚴顏眼明手快,起三個手指「扎」握住了羽翎之前的箭杆,迅速取弓搭上,來一個接箭還箭,試一試誰的箭法高明。
張飛一邊逃,一邊瞪大了眼睛看後面,是否射中了嚴顏。
儘管眼睛睜得象銅鈴那樣大,但眼大不帶光,仍然沒有看到嚴顏已經回了他一箭。
老將軍好眼力,這一箭不射眼睛,也不射鼻子,卻是沿著他的額角劃了一道線。
雖然只是一點點浮傷,但血流滿面,痛得他吼叫連連:「哇喲喲……」直往後面逃去。
「哈……」嚴顏扣住了戰馬,放聲大笑。
總算出了一口氣,心裡輕鬆了些,便掛好硬弓,執刀獨立在戰場之上。
漢軍大隊剛剛趕到這兒立下旗門,張飛便已敗回,命弟兄上前去拾起掉在地上的箭,對上面一看,箭杆上火烙「燕山張」三個字,不由大嘆道:「唉!真要命,老張的箭竟會射到自己的頭上!」要是被他射死,真是冤都沒個地方去申訴。
便將箭插回飛羽袋,拭去滿臉的血跡,問道:「哪一位上前與這老頭兒交戰?」
大將你看著我,我望著你,卻沒一個人出馬。
連問三遍,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踏出來應聲。
張飛知道,手下這些大將除了毛仁、苟璋外,都是西川降將,他們原是嚴顏的部下,有的還是心腹。
嚴老一向待人不錯,要是他們面對面地和嚴顏交戰,顯然是下不了手、沒這個面孔的。
但兩軍對陣哪有不交戰的呢?便對眾將道:「列位將軍如此為難,成何體統?來,本督點將上陣,叫到哪一位,便是哪一位上前。
」
眾將想,要是被你叫到,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有上前敷衍幾下,但心裡最好張飛不要點到自己。
「賴忠、廖登先行上陣!」
炮聲響,二將雙雙舉斧躍馬上陣,到嚴顏跟前,先打個招呼:「老將軍,恕小將無禮!」便向他砍去。
嚴顏起刀頭點開賴忠的大斧,用刀鑽架開廖登的大斧,一敵兩,還是非常輕鬆。
張飛見賴、廖二將並不使勁,又呼道:「四個黑臉出馬!」
杜瓊、張儀、殷成、殷默並沒有真正投降,只是暫時在漢營棲身。
這幾個月以來,與張飛同在一個大帳起坐,聽慣了張飛的將令,儼然象將帥一般。
不過今日遇到了嚴顏,他們又喚起了舊情,怎肯上前呢?
張飛見他們不動身,便問道:「爾等緣何不出馬?莫非要抗令麼?」
四個黑臉左右為難,去又不是,不去又不成。
「呃,大都督,我等並未歸順漢軍,怎麼……」
「呣!四個黑臉啊,你們從巫山大營一直跟到巴州,千里迢迢,歷經數月。
縱然本督放你們回去,嚴顏會相信你們不降漢室嗎?不要發獃了,速速上前助陣!」
他們想,張飛的話倒也有道理,除了我們自己能證明自己,嚴老怎麼會相信!四個黑臉不敢去多想,身不由己地躋身於戰圈之中,舉起傢伙只顧往嚴顏身上打去,一時間只聽得一陣「叮鈴噹啷」的撞擊聲。
雖然六個黑臉都是在應付張飛,做做架子而已,儘管嚴顏眼明手快,招架得還不算乏力。
但一個敵六個,終究是寡不敵眾,只要稍一疏神,一傢伙抵擋不住就有可能遭殃,便一面招架,一面忿忿道:「爾等這班負心賊,西蜀何處虧待了爾等,竟要做出這等忘恩負義之事,有何面目來見老夫!」
六個黑臉道:「老將軍不要生氣,我等失了關廂,又受水軍都督不斬之恩,亦然出於無奈降了漢室,望老將軍勿怪!」
嚴顏想,什麼?你們降了漢軍,還要叫我不要見怪,這不是在放屁麼!老將軍怒從心頭起,雄風頓長,揮舞銀刀四面招架,反將六個黑臉逼出數步之遠。
張飛見狀,暗暗高興:我今天就是要把你圈住在裡面,打得你筋疲力盡從馬上摔下來,然後把你活捉,再慢慢地勸你投降。
你越是使勁,我越是要增添大將。
「來,小馬、小閻出戰!」
馬玉和閻芝明白張飛的用意是想捉住嚴顏,並無加害之意,便躍馬趕了上去。
八個戰一個,場面真大,張飛身旁除了 毛仁、苟璋外,只剩下楊儀、劉巴、陳式三員大將了,張飛對他遞了一個眼色,頓然三將齊出。
十一員大將將嚴顏團團困住在核心,馬蹄雜沓,刀槍四舉,看得大家眼花繚亂。
張飛手執令旗,指東麾西,嘴裡不停地叫道:「嚴老將軍啊,你今天跑不掉了,還是歸順漢室吧!」
此時嚴顏被這些大將打得疲勞不堪,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有生以來還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情。
並不是因為用力過度,而是用不出力,十一柄刀槍有時並舉,有時錯落不齊,弄得他神昏目眩,頭腦發脹,再加上一旁的張飛還有點幸災樂禍,故意命降將來圍困他,氣得老將軍大吼道:「張飛休生妄想,嚴顏頭可斷,膝不可屈,寧死不降!」一面說,一面招架。
畢竟十一員並非低劣的大將,儘管手下留情,總是人多勢眾。
常言道,一人難擋四手,四手尚怕人多。
嚴顏是員老將,要是一敵一哪怕戰上數十個回合還能挺住,現在手中的銀刀一刻不停地轉,已覺體力不支。
心想,與其被張飛捉住受辱,倒不如死在這裡乾淨!便對眾將大喝道:「爾等與我住手!」
一聲斷喝震懾住了眾將之心,紛紛收轉傢伙,扣馬圍住嚴顏。
張飛點馬上前數步道:「老將軍莫非降漢?」
嚴顏並不理睬他,只顧將銀刀一架,雙手抱拳向成都方向拱手大聲說道:「主公啊,非是嚴顏愛死,只為身困亂軍之中已難生還,唯有一死相報。
老夫去也!」說著,抽出腰懸的寶劍,舉手向頸中抹去。
張飛見他這般情景,也自慌了。
心想,本來並不要你死,怎麼可以讓你自刎呢!我要趕到涪關,下面的關廂全寄托在你的身上。
要你死的話還不容易,也不會留到現在了!故而忙呼道:「眾位閃開!嚴顏啊,不要自盡,想開些,本督放你回去就是了!」
嚴顏想,我本來也不打算死,還要為西川效忠幾年呢。
既然你放我,我何必再死呢?便將寶劍歸鞘,一拎戰馬,掃出了戰圈,奔進了巴州城關。
張飛將令旗一麾,「眾將與我追趕上前!」
這班大將一邊追,一邊想,你在動什麼腦筋,一會兒放,一會兒追。
其實,張飛想跟在嚴顏後面走馬奪關。
但是追趕不及,老將軍逃走的時候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故而逃得飛快,一進城.關緊了大門。
嚴顏架刀下馬,深深喘了口氣,然後上城牆,對下面一看,張飛帶領著十數員漢將已到了城外,暗驚道:好險哪,要不是跑得快,巴州也難保太平,張飛果然厲害,以後要當心。
張飛一馬當先趕到城下,手指嚴顏道:「老頭兒,這一箭之仇本督決不忘懷,有朝一日將你生擒報仇!」
嚴顏看著下面指手劃腳的張飛,暗暗想道:從今以後你攻你的城,我守我的關,不要接應你,看你張飛如何從巴州過去!所以嚴顏並不接張飛的下言,讓他在外面狂呼亂叫。
張飛叫了幾聲,無人接口,也自覺無趣,見天色將晚,吩咐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待來日再戰。
翌日清早,手下來報:關廂上免戰牌高掛。
張飛怕的不是敵人兵力多寡和大將戰法優劣,而是不戰自守。
因為眼下已是十二月中旬,離年底最多只有十多天了,這十幾天中包括要取下巴州在內的好幾座關廂,要是嚴顏不出戰,即使能夠攻下巴州也不是十幾天的工夫可以解決,那末到達涪關的日子無論如何要延期了。
救兵急於火,過了這個日期趕到涪關就很難保證劉備無虞。
一時想不出好辦法,就問道:「嚴顏閉關自守,本督奈何他不得,兩旁可有妙計否?」
帳上無聲。
「本督以為,嚴顏先助劉焉,後輔劉璋,二世老臣,川中無不敬服!他的學生張任乃是西川兵馬總督,桃李滿天下,德高望重。
本督欲書一信與他,激他出戰。
兩旁以為如何?」
孫乾說:「三將軍,嚴顏一生戎馬,見多識廣,既掛免戰牌,必不肯再出巴州。
然別無良謀,不妨一試。
」
文武附和道:「公侯大夫之言然也。
」
張飛的用兵之法與眾不同,不象諸葛亮那樣,用到兵定是萬全之策,必然成功。
但張飛他無所謂,想到就用,不成功再來,能一舉而成的最好,因為他以為這是不花什麼本錢的,只要動動腦筋就可以了。
張飛提筆展紙,興致甚濃,「眾位先生,列位將軍,爾等仔細聽了,本督此信寫得妙否?」說罷,念道:
嚴顏吾兒,一手妙箭;本督不慎,血流滿臉。
此恨難忘,盛怒未斂。
今日邀戰,三百照面。
如若擒獲,湯鑊烹煎。
閉關匿穴,猶似鼠鼴。
讀到這兒,張飛擱筆。
問道:「爾等以為本督寫得如何?」
帳上的文武見了,搖頭的多,點頭的少,絲毫沒有感到信中有一點好處,倒是覺得張飛這個人非常有趣。
張飛自知這封信起不了什麼作用,或許嚴顏根本不會被激。
這一點張飛完全明白。
他想,既然成功的可能性極小,那我就索性寫得差點,讓他輕視我,以為我張飛是只會打仗而不通文墨之人,對兵法必然知之甚少,略知皮毛,一定是打不好仗的。
這樣,嚴顏可能會思量應敵之策,重新出關。
要是這封信能達到這樣的目的,也不能算是不起作用的了。
遂問道:「帳上哪一位去巴州城中傳遞此信?」
這封信還有誰敢去送呢?送信就等於去送死,這種無名之死是毫無價值的。
張飛知道帳上這些文武是無論如何不屑為這封信去奔波、送命的,但信是要派人去送的。
稍一沉思,便命手下去營中挑選出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弟兄到這兒來。
古代當兵不象現在要經過嚴格的體檢,直到身上一無毛病才能入伍,在那個動盪不安、戰亂四起的年代,只要願意當兵,只要手腳輕健,能夠衝鋒陷陣的人都可以參軍,所以大軍中身患殘疾的不乏其人。
少頃,果然有一個啞巴小卒上帳向張飛叩頭拜見。
張飛對他邊講邊演手勢道,「本督命你將這封信送往關廂老頭兒那裡!」張飛指指這封信,再指指巴州城關方向,然後再撩撩自己的須髯。
啞巴不會開口說話,但他的反映比一般人要快,平時操兵他聽不懂,但只要一看示範,比別人都做得好。
這個啞巴看了張飛的手勢就已明白了一切,便接信在手,出營而去。
到關廂前,啞巴向上面伊里哇啦地亂叫了一陣。
川軍向他喝問道:「來者何許樣人,到此何干?」
啞巴只見上面的人在指手劃腳,聽不出他們在說些什麼,便高高舉起手中的信。
川軍見他只是一個單身的小卒,手裡還擎了一封信,已知他的來意,便開關放行,把他帶到了衙門,往大堂去稟告嚴顏。
嚴顏聽說張飛命人到此送信,便命傳見。
啞巴上大堂,見嚴老雪白的須髯鋪滿胸膛,與戰場相比又別有一番氣概。
雙膝跪下,雙手呈上書信。
嚴顏接到手中對信封上一瞟,上首寫著「嚴顏吾兒開拆」,落款是「老子張飛」,嚴顏只覺得好笑:張飛身為都督,充其量不過是個匹夫,筆上討些便宜也好的,毫無意思。
便抽出信箋,從頭至尾看完,仰面大笑:「匹夫張飛欲憑一派污言穢語激怒老夫。
想老夫年逾八旬,非是三歲蒙童,豈會中這匹夫之計!你命人到此辱我,我便不會辱你!來啊,將此大膽不法小卒割去耳鼻,趕出關廂!」
「是!」大堂兩旁走出十來個彪形大漢,將啞巴捆翻在地,一個個亮出鋒利匕首,兩把刀口向下架在耳朵上,一柄刀口向上貼在他的鼻子下,陰森森,恐怖之極。
這啞巴起初見嚴顏大笑,又見他大怒,正不知為了何事,忽見川軍用匕首架在自己的耳鼻上,方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頓時急得他雙腳亂跺,卻又不敢逃,只能張大了嘴巴伊里哇啦地亂叫。
至此,大堂上的人才知道來的是一個啞巴。
當然要證實他的確是啞巴並不難,剛才嚴顏傳令割他耳鼻的時候,這小卒毫無所知,直到要用刑了方才亂嚷起來,說明他非但不會說話,還是一個聾子。
要是他不聾不啞的話,哪有聽到了不著急的!嚴顏暗說道:張飛這個傢伙倒有點心計的,料定我看完後定然要發怒,所以命一個啞巴送信。
要是我割了他的耳鼻,顯得我這個八十一歲的老人太殘忍些,仍然無礙大局。
倘然就此放他回去,太便宜了張飛,多少也要回敬一點,有來無往非為禮也!便命手下收去匕首,松去繩索。
啞巴感激嚴顏仁慈,連連叩頭,心裡怨恨張飛,這個黑臉不知叫我送的什麼信,差一點把我的耳朵鼻子送掉。
本來我有苦說不出,還要叫我忍受這麼大的痛楚,真是太不把我當人了!
嚴顏向啞巴招招手,命手下磨墨,便提筆在手,向兩爿麵皮上各寫下一行字:
左邊:「閉關守路觀爾漢」,
右邊:「斷草絕糧死吾川」。
寫罷擱筆,對啞巴道:「老夫憐爾有口難言,放爾回去,臉上之字切莫拭去。
」
啞巴眨著雙眼著著他說話,好象聽懂似地點了點頭,知道自己臉上的字是寫給張飛看的,肯定也會把張飛氣得暴跳如雷。
又叩了幾下頭,趕出了大堂,一路上對張飛仍是忿恨不已。
來到了漢營大帳,面對張飛跪了下去,瞪了一對雙眼,表示對他的不滿。
張飛問他信可送到,啞巴便用手劃一下自己的雙耳和鼻子,然後指著自己的面孔,意思是欲知詳情,一看便知,不必多問。
張飛順著他的手指一看,臉上一攤黑,一攤白,還寫了不少字,當看清了上面的內容後,也笑了出來,「眾位,嚴顏這老頭兒倒也厲害得很,要將我等餓死在巴州,若然他閉關不戰,我等何日才能到達涪關?」說到這兒,張飛對手下道:「來,賞他五兩紋銀,命他退下!」
啞巴小卒得到了賞賜才算平了一口氣,退出大帳,自回營寨漱洗不提。
張飛的這封信雖然沒有激出嚴顏,但也從嚴顏的所作所為上摸清了兩點:一、巴州城關上的免戰牌不是掛一天兩天,要麼我退兵,要麼我攻下城關方能取掉,所以不必指望嚴顏會在哪一天自己摘去。
二、這封信上言詞粗劣,嚴顏非但沒殺啞巴,反而放了回來,說明他非常有理智。
我只要擒住 他,從道理上開導他、也許有希望使他歸漢。
因而「義釋嚴顏」的思想在張飛的頭腦中越來越顯得迫切,但心急又沒有用,這種寫寫信,互相罵罵人的方式根本無濟於事,好比是吃了飯沒事做在開開玩笑而已。
張飛意識到了這一點,可面對這座龐大的城關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現在關健的問題是時間,時間就象一條無形的繩索繫緊了張飛的心,使他這一段時間內感到焦灼不安,坐臥不寧。
張飛蹙緊眉頭,忽又心生一計,喚道:「小胡聽令!」
「三將軍,小將胡班在此!」
「速去更換號衣,隨老張去關外叫戰,誘那老頭兒出關。
」
「遵命!」胡班退下。
「列位將軍,待本督出營,爾等立即從側營潛往右山套中,若嚴顏追趕本督,爾等從旁殺出,截住老頭兒的退路,將其圍在中心,本督便將其生擒活捉!」
「是!」眾將齊聲應道。
用過午膳,張飛命所有文官留在營中鎮守,便和胡班一起換了號衣號帽,引了數百弟兄直奔關前。
一路之上,胡班問道:三將軍,緣何這般裝束?張飛道,你我混雜在亂軍中,嚴顏必定認得出我,他見我一不騎馬,二不執矛,又無大將護衛,定然要飛馬出關。
胡班急著說,那我們還逃得了嗎?張飛說,你始終不能離開我,等到他一出關,你就馱著我向後逃。
到那時眾將殺出,老頭兒前不能進,後不能退,老張就可以捉住他了。
你看這條計如何?胡班搖了搖頭說,沒什麼好,嚴顏未必會上當。
三將軍,這叫什麼計啊?張飛一本正經地答道:小胡啊,此名謂「馱媽媽」計,好不好?胡班笑著說,三將軍,你真象個小人,怎麼用出這種計來,也不怕人家笑話。
張飛神情嚴肅地說,小胡啊,天底下的事就象小孩玩耍一般,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腿,你動刀,我使槍。
他要是出城,只要捉得住他,管它是「馱媽媽」計,還是「馱奶奶」計都可以用。
實話對你說,這是一條誘敵之計。
胡班看著張飛這身打扮,頭上頂著號帽只遮住他的天靈蓋,身上的號衣只吊在他的腰間,一點不象個軍士,倒象個要飯的花子,笑道說,三將軍,你這般模樣,嚴顏一見便知。
張飛說,就要叫他一目了然方肯出關。
一邊說,一邊走,片刻已到關外,便和眾軍一起叫喊道:「呔!嚴顏你這個老混蛋,閉關不戰非是大丈夫哎!……」「老頭兒哎,我等奉都督之命到此罵你這老糊塗,有膽量出關交戰是英雄!……」張飛一面叫,一面看著城上的動靜。
嚴顏一放走啞巴漢軍就趕上城關,以防張飛藉此之機攻城。
果然見數百漢軍似聚蟻一般擁來,竟然對著城上毫無顧忌地亂叫亂罵,言下之意要我下關交戰。
心想,我抱定宗旨,張飛不退兵,我也不出關,憑你叫罵也難動我的心。
不過仔細一聽,裡面有一個人的聲音特別響亮,幾乎所有人的聲音加在一起也不過如此,嚴顏俯身一看,見張飛兩手撐腰,在亂軍中來回走動,也和漢軍一般裝扮,拚命叫喊著。
心想,這個黑臉真會做戲,居然扮演成一個小卒來誘我了。
嗯!這套把戲我看得多了,要是漢軍中沒有大將,關廂兩旁必有埋伏,故而兩眼不眨地盯著張飛。
張飛已接觸到了嚴顏的目光,暗自得意道:老頭兒啊,你可知曉我的身旁有一員健步如飛的步將否?可要出關來試一試?便對胡班輕聲道:「小胡啊,老頭兒在看我等了,切莫走開,否則老張性命不保!」胡班說,三將軍只管放心就是了,小將不離寸步。
嚴顏傳令弟兄準備弓箭,一旦漢軍靠近關廂,便用亂箭射退他們。
但見他們並沒有攻城的意圖,目的在於誘我出關,便手撩長髯,計上心來。
故意大聲喝道:「呔!漢軍實是猖狂,膽敢關前恣意辱罵,氣死老夫也!來,與老夫備馬!」說罷,迅速閃身在擋箭牌後面,傳令點炮,雙目緊盯著下面的張飛。
關廂上「當」一聲炮響,張飛看都沒看,拉著胡班就要走。
「小胡啊,老頭兒來了,快走!」
一家水軍大都督,手無寸鐵,就在敵將眼前,要是走得慢一步,這不是可以兒戲的,性命有危險,所以張飛今日膽小是有道理的。
胡班也不敢託大,立即蹲下身子,馱起張飛就走,腳下好似塗的油,把漢軍甩下了一大段。
張飛還嫌胡班走得慢,不停地催促道:「小胡啊,再快些,老頭兒要追上來了!」實際上連嚴顏的影子都沒有。
胡班使出渾身解數,躥蹦跳躍,行走如飛,稱得上是一員上乘的步將了。
嚴顏在擋箭牌後面看了實在忍不住,「哈……」揚聲大笑起來。
暗想:怎麼被這個匹夫想得出,叫步將背著他走!由此看來,兩旁還有伏兵。
我要是貿然下關,十有八九要追趕張飛,倘若伏兵出來截住退路,我就沒法回來了。
幸得我預作準備,不然大禍不遠了。
嚴顏走出擋箭牌,撩須昂首挺立。
漢軍逃了一陣,不見有人來追,向關廂上一看,白須老將連身子都沒動,只是打了一下空炮。
忙向前面大聲叫喊道:「大都督請留步,老將軍沒有下關!」
張飛聽說嚴顏沒有下關,回頭一看,哎,果然,這老頭仍然得意洋洋地站立在關廂上。
便喝道:「小胡啊,好了,好了,一場虛驚。
老頭兒沒有來,你跑得太快了!」
胡班想,你剛才象催命鬼一樣催我直跑,現在又怪我走得太快,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象背個浮屍一樣沉重,我沒怨恨你,你倒怪我了。
便喘著氣說:「三將軍,下回小將再也不馱你了,這樣逃早晚要累死!」
張飛笑著從胡班的身上滑下來,帶著弟兄們重新回到了關前,指著上面嚴顏道:「你這個老頭兒好刁滑,一聲炮響嚇破了本督的一條妙計。
與你下會有期!」
「哈……黑臉休叫!老頭是老,妙計不妙,難騙小兒,豈瞞嚴老?哈……」
「老頭兒休要得意,本督這條計雖然難騙小兒,但專騙老兒,你若下關,便教你進不得城,可要一試?」
「黑臉可曾長眼,老夫城關上掛的乃是何物?」我才不來聽你的鬼話呢!
張飛自覺無法騙出嚴顏,只得引軍自回,與胡班換上甲冑,眾將也聞訊而歸。
一天又將過去,張飛苦苦思量,仍是沒有良策。
傍晚,張飛暗自要在今晚想出一條計策,所以晚飯過後好久仍然沒有退帳,反而吩咐將大帳點得通明透亮,照耀如同白晝。
初更時分,張飛突然精神振奮起來,立即喚道:「毛仁、苟璋與范疆、張達聽令!」
突如其來的叫喚聲,驚得兩旁毛骨悚然,尤其是夜黑沉沉的,見他發號施令,真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四將從旁閃出,「末將等在!」
張飛又呼道:「馬玉聽令!」
「馬玉在!」
「本督領毛仁等四將與爾等十一員大將對仗,在大帳前要打得喊殺連天。
」
眾將都不明白為何自己人要打得這樣厲害。
眾口同詞問道:「大都督,緣何要自相殘殺?」
張飛說:你們怎麼這樣笨,老張叫你們假打,喊得要響,這樣嚴顏在關廂上聽到了就以為我們在火併。
老張再命弟兄往關廂去假傳軍情,說是川將一時誤聽張飛之言而背反西川。
如今到了巴州,張飛計窮力竭無法過關,我們想起老將軍往日栽培之情幡然醒悟,又恐你老將軍心懷前嫌不肯收留,欲趁黑夜動手擒獲張飛,送往關廂,以表我等忠心。
但張飛頗有提防,率漢將截住我等廝殺,雖然以多戰少,但張飛驍勇非常,一時難以拿下,特來告知老將軍有所提防。
當然嚴顏還不一定相信,但想到第一天交戰時各位都手下留情,此刻他心中必定豁然洞開。
他要是一來,我等十六個打一個難道還拿不到他?
「若然嚴顏不來又如何?」
張飛想,這些人真是愚昧至極,我好不容易想出了這條計策,還沒打起來就問嚴顏不來怎麼樣,莫非你們都巴望他最好不來是嗎?張飛被問得氣過了頭,惡狠狠地說:「倘然嚴顏不來,我們就真打,打死拉倒!」
張飛一板面孔,嚇得眾將不敢多問,這才命所有文人都到營牆上去觀察動靜,一見嚴顏到來,立即飛報大帳。
一切部署完畢,張飛上馬提矛立於當中,喝道「眾將上馬交戰!」頃刻間,十六柄兵刃齊舉,「叮鈴噹啷」響個不停,這裡叫看刀,那裡喊著槍,吆喝之聲此起彼伏,好一個熱鬧場面,四下里的漢軍還在拚命地吶喊助威。
就在這裡挑燈夜戰的當口,一騎戰馬飛出漢營,直奔關廂,向上叫道:「關廂上老將軍可在?」
嚴顏的確在關廂上,自從張飛到了這兒,守關更是謹小慎微,很少離開關廂,每夜至少要到三更才回衙安睡。
今晚坐在城關上,估計張飛不會來攻城了。
突然聽得漢營中喊殺之聲一陣高過一陣,憑欄望去,漢帳前煙塵飛揚,人影搖曳,正不知出了什麼事。
關外的叫喊聲驚醒了凝視中的嚴顏,低頭一看,是一個漢軍,便應道:「老夫在此。
來者何人?」
「老將軍,今晚川將欲思反正,只因謀事不密,被張飛探知,故而兩軍混戰,相持不下。
陳式將軍特命小人混出營寨到此告稟,請老將軍助一臂之力!」
嚴顏聽得清楚,原來川將受我恩德者多,降漢也是迫不得已,想必在漢營中並不得意,所以見了我就思反正。
記得那天交戰時,眾將都面有難色,照這麼說,西川還不至於會淪亡,我要是去救出他們,這城關上的免戰牌就不必再掛著了。
嚴顏站起身來對下面的漢軍道:「速去回復陳將軍,老夫隨即便來!」
嚴顏滿口應承,對這次反正大抱希望。
正是:
既知驍將似虎豹,何必孤身作犬羊。
欲知嚴顏可曾中計,且看下回分解
馬謖點齊漢軍,從大堂上押出張任,前呼後擁出雒城
今日便是建安十八年正月十五的清晨,五百漢軍高唱凱旋歌跟著劉備得勝而歸。雒城前一隊人馬排列齊整,為首一將乃是嚴老將軍,他奉軍師之命引領五百弟兄在此等候張任。此刻見張任五花大綁高坐馬鞍之上,心裡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