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聽到報聲,急於弄清關廂上的嚴顏有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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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漢軍聞說嚴顏隨後便來,一口氣趕回大營,找到正在佯戰的張飛,「報稟大都督!」

  張飛聽到報聲,急於弄清關廂上的嚴顏有沒有來,喝令道:「列位將軍且停頓片刻!」等到眾將靜了下來,張飛便問道:「本督問你,可知嚴顏要來否?」

  「稟都督,嚴顏隨即便來。

  「啊,既然如此,我等再廝打片時,等候嚴顏到來。

  雖說是假打,實際上也不比真打輕鬆,數十斤重的兵刃在手上不停地轉動,不像戰場上打出去後可以借用敵將之力,所以眾將都是汗流滿面,頭上像蒸籠一樣冒著熱騰騰的汗氣。

剛歇得兩句話的工夫,便又舞了起來。

  關廂上的嚴顏,聽了漢軍來報的情形之後,信心百倍,決定要親自往漢營去走一趟,畢竟都是些心腹大將,一時降漢也是出於無奈,這樣總比無為地死要好得多。

便整盔理甲,邁步下關。

但才走得幾步,突然廝殺之聲消失了,感到奇怪:怎麼殺聲停止了?是火併結束了,還是……嚴顏想不出一點對自己有利的理由,反而隱隱覺得引起這種廝殺的根子是自己,至於為什麼打了又停並不清楚。

嚴顏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上關廂,憑欄遠眺。

就在這時,喊殺之聲又起。

嚴顏想,白日裡張飛用誘敵之計來賺我出關,雖然我沒有中計,但說明他很會動腦筋,而且變化多端,令人捉摸不透。

既然眾川將要想回到我這裡,應當預先告訴我一聲,來個裡應外合。

但是戰了這麼長的時間,既然擒不住張飛,照理也應突營而出,決不會一個也走不掉的。

這麼說,降將歸正是不可信的,也是張飛的詭計!對了,既然我是抱定宗旨以守為上的,又何必心猿意馬?管他是計是實,我嚴顏寸步不出巴州關廂。

  卻說:張飛又戰了一會,仍不見有動靜,心裡著急:「老頭兒來否?」

  「尚未前來。

」手下報導。

  少頃,張飛又問道:「老頭兒出關否?」

  「仍無消息。

  張飛弄不懂,明明手下報說隨後便來,怎麼到現在還不來呢?莫非他又懷疑這是計策麼?那他憑什麼可以懷疑我們在假戰呢?張飛忽然想起了什麼,大嚷道:「啊呀,不好了!適才講話時這一停壞事了,老頭兒聽不到喊殺聲必定猜疑我等在用計,所以不出關廂。

看來他不會來了。

  大家想,不錯!我們只想自己,不想別人,無意之中漏了個破綻,我們又是白辛苦了一場。

因此都說:「大都督,既然嚴老將軍不來就範,我等便早早回帳吧!」打了這許多時,吃下去的晚飯都消化光了。

  張飛大感失望,這老頭兒倒是刁猾得很,我想出這麼一條計是多麼不容易,卻被他一看即破。

事到如今,豈肯罷手!張飛丟矛下馬,卸去頭盔,大聲說道:「毛仁、苟璋、范疆、張達聽了,與我統統下馬,棄械卸盔!」

  頓時,四將下馬科頭,瞪出疑惑的雙眼看著張飛。

  「來,將我等五人捆綁起來!」張飛道。

  誰有這個膽量呢,無一人敢走上去,反而弄得帳前一片沉寂。

  「來啊,本督命爾等綁,爾等只管綁;不綁以軍法論!」

  不綁有罪的!手下誰又敢去犯罪,數十餘人一齊擁上去,將他們五個人都用繩索輕輕地綁了起來。

  「小馬,爾等十一人將我等即刻送往巴州獻與嚴顏!」張飛傳令道。

  「大都督,這如何使得!我等歸漢到此,決無反意,請都督鬆了綁吧!」馬玉連忙解釋。

  張飛說,馬玉你在講些什麼!誰來猜疑你們,這是用計。

嚴顏聽不到我等的殺聲,故而不肯出關。

為了盡釋疑慮,你與眾將引兵三千押了我等速往關廂,說是擒住了張飛本當立斬,因李儀、賈熙二將傷於他手,特送來關廂由老將軍親自處罰。

我看這老頭兒見你們擒住了我必然高興,只要他一開城門,你們就放了我等五人,軍中取出馬匹與軍械,一起衝進關廂。

這樣,既奪了巴州,又擒了嚴顏,叫做「詐降奪關」之計。

  這些大將都暗暗佩服:別看他做出來的事情都是傻裡傻氣的,腦子卻是靈活多變,一計不成又來一計,花樣倒是蠻多的,齊聲贊道:「都督高見!」

  「眾位,此番詐降而去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皆聽從馬將軍的指揮!」

  「尊都督之命!」

  霎時間,漢營故作喧噪,三千弟兄反穿號衣,前面燈球火把引路,左面十一員川將,右首五員漢將,亂鬨鬨出了大營,直奔巴州而去。

  嚴顏正在城關上狐疑不決,忽見漢營推推搡搡擁出數千人來,仔細一看,火光下張飛等人反剪雙手,都是髮髻高挑,身上繩索繞得無數,小卒手執皮鞭軍棍押著他們。

一旁馬玉等人都是川將,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凜凜,顯然是川將經過血腥鏖戰後擒獲了漢將。

見此光景,嚴顏倒有點不安起來,責備自己過於謹慎,有愧於眾將。

  漢軍到巴州城前止步,馬玉將兵刃架住在烏翅環上,向上拱手道:「啊,老將軍,小將等一時糊塗,被逼降漢,有負老將軍昔日栽培。

如今兵抵巴州,小將等料漢軍難以過關,特舉眾反戈歸蜀,又恐老將軍心懷前嫌,故而今晚擒獲漢將獻進關來將功贖罪。

本欲立斬張飛,只因李、賈二將軍皆遭其毒手,留待老將軍發落。

萬望老將軍收留我等,小將願隨鐙執鞭,效犬馬之勞,以盡忠西蜀!」

  嚴顏一時還未肯信真,但見馬玉言懇詞切,眼前這種情景卻又逼真可信,已有幾分心許。

  張飛故意大怒道:「小馬啊小馬!本督一向待爾不薄,百般器重,爾卻反臉無情,陰結黨羽,竟然趁人不備擒捉本督。

想我死不足惜,本督一死,我家大哥、二哥定要興兵到此,爾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馬玉橫眉瞪目:「黑臉張飛,想爾死到臨頭尚自口出狂言,少頃便叫爾身首兩處!」

  「小馬休得猖狂,反覆無常的奸佞小人,竟敢對本督如此無禮!」

  「到此尚要逞強,與我跪下!」

  「本督一生無媚骨,豈肯向西川走卒屈膝!」

  「黑臉啊,到此便由不得爾了。

——來,與我鞭打棍拷,看爾跪也不跪!」

  一聲斷喝之下,手下舉起了皮鞭軍棍向張飛的小腿上噼里啪啦地抽打上去。

亂棒無輕重,打到哪裡是哪裡。

張飛挨了打瞪著眼望著手下:你們這些混帳的東西,真的把我當成了敵人,不能打得輕一點嗎?手下邊打邊在笑:今日對你不起了,這種便宜貨今日不討是沒有機會了!張飛吃了苦頭又不能叫——因為這倒象現在演員的即興表演,彩排的時候是想不到的。

張飛只得跪了下去,心裡著實不願:嚴老頭啊,為了賺取關廂,老張不恥被縛、下跪,無所不及,下了這麼大的本錢,只怕你不開城門;倘若你一開關廂,老實說,再是誰下跪可就一清二楚了。

  嚴顏看著下面這些人相互罵罯,好像一出難以理解的戲一樣使他陷入沉思,要從模糊的思緒中理出一條正確的路子來。

「馬玉,我且問爾,到此可是真心歸蜀?」

  「老將軍,我等降漢出於無奈,如今幸有老將軍阻住漢軍,我等好似久出方歸,一片真心唯天可表,豈敢矇騙老將軍?」

  嚴顏問不出破綻,又不能貿然放入,便心生一計:「馬玉,老夫不必親自動手,張飛等漢將便由爾代老夫用刑,手提首級進關,老夫方才放心!」

  這倒是棘手的事情,急得張飛倒抽幾口冷氣,暗想,這老頭兒果然足智多謀,事情到了這等地步,他竟毫不放鬆。

下來就要看馬玉如何來應付他了。

馬玉想到出營時張飛一再關照自己要裝得像一點,便朗聲道:「老將軍既有此意,小將便遵命了!」 說罷從馬背上俯下身去,左手握著張飛的髮髻,右手從腰間倏然抽出寶劍舉了起來,厲聲道:「黑臉聽了,馬將軍奉嚴老將軍之命斬爾之首,明年今日便是爾的周年!」

  張飛覺得馬玉做功的確不錯,就像真的一樣。

但反過來又一想,倘若他來真的,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飛抬頭向上一看,見馬玉怒目圓睜,滿臉殺氣,不覺大吃一驚,用力掙脫繩索,縱身一躍跳了起來,大吼道:「小馬,莫非真要下手?」

  實際上張飛這麼一想,腦海里馬上浮現出了一副猙獰的面目,故而以為馬玉要殺他。

被他這麼一叫,真相大白,城關上的嚴顏由衷的高興:「哈……匹夫,果然好一條詭計,若不是老夫用心,豈不被爾奪了關廂!」

  馬玉被他氣得滿面紫漲,恨恨地將寶劍推入劍鞘,一言不發。

心裡說道:「你既要我做得真,卻又疑心我,這哪能成事呢!」

  張飛忙向馬玉打招呼:「啊,小馬的做功的確不錯,老張一時真假難辨,在此賠禮了!」

  此時,天已蒙明。

從昨天傍晚到現在足足折騰了一個夜晚,眼見一場戲已到了收場的時候,卻給張飛給毀了,眾將既感到好笑,又覺得有氣,一個個都顯露出了沒精打采、疲憊不堪的神情。

眾漢將解脫了索子,手下送上頭套、戰馬,帥將五人一起上馬。

  嚴顏也是奉陪了一夜,他是個看「戲」的人,覺得回味不盡。

但仔細一想過後,嚴顏不禁大喘了一口氣:好險哪!我的戰馬兵刃都已帶來了,要是一開門,那這一場禍不小。

如果張飛再能忍耐片刻,我是一定會喝住馬玉的。

誰料張飛這麼膽小,自己出的計卻又自己去捅破了。

這是天意,不該我敗!

  張飛被嚴顏大笑了一場以後,自覺無趣,便高聲揚言道:「老頭兒休要取笑,本督今夜不取巴州,誓不為人!」一句沒高沒低的空話,自己從沒認真打算能在什麼時候確確實實、而且是穩操勝券的取城,卻因為被人譏笑了一回許下這天下的諾言。

  嚴顏在城關上更是大笑不止:「黑臉休得信口開河,老夫今夜在此恭候於你,只怕到時不來!」只當他是吹牛,故意再激他一激。

  張飛傳令回營,眾文官營前迎入,共上大帳。

張飛想前關有嚴顏,老謀深算,一時無法攻取,不知側關有沒有大將把守,倒要打聽一下。

便問陳式道:陳將軍,巴州除了嚴顏以外,還有何人?陳式說,原來是我和杜微一起相助,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

張飛問,杜微守在哪裡?陳式道:杜微守在側關,從右面一條巴山小道上向前三里路便是。

張飛又問:杜微有多大年紀,用何兵器?陳式答道:年齡尚輕,只有二十五歲,生一個黑臉,有些呆頭呆腦。

擅用一口巨斧,頗有蠻力,是嚴老將軍的心腹之將。

張飛問:你與他一向可好?陳式答道:杜微心直口快,十分有趣,與我甚為融洽。

根據這些說話,張飛坐在中間低頭凝思起來。

帳上有不少大將忙碌了一夜,見張飛低下了頭,閉上了眼,以為他在養神,也都一歪一斜地合上眼,沒多大工夫,鼾聲大作起來。

張飛忽然喚道:「陳將軍聽令!」

  一聲叫喚驚醒了打鼾的人,好像聽得張飛在發令,心想,是叫誰呢?只見陳式從旁閃出:「小將陳式在!」

  「速速啟程往巴州側關勸降杜微,若是不降,本督便從那裡強攻!」

  「是!」陳式應聲便走。

  「且慢!」張飛又叫住他問道,「陳將軍此去能否成功?」

  「都督,小將雖與杜微相交頗深,然人各有志,豈可強免?小將不敢擔保。

  「不論成功與否,陳將軍皆要細細回報。

  「這個自然,小將去了。

」陳式出了大營往巴山小道而去。

漢營這裡飽餐一頓,等候陳式的消息。

陳式出漢營約行有三里路程已到巴州側關,見上面刀槍旗幡插滿,一斬齊的擋箭牌密不通風,「杜」字旗號臨風招展,更比以前顯得井然有序。

陳式扣馬,向上高喊道:「軍士們,杜將軍可在?陳式相請杜將軍說話!」

  關廂上非但杜微在,嚴顏也到了這兒。

剛才張飛揚言要在今晚取下巴州,雖則只是一個謊,說過了也就不放在心上。

正所謂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八十一歲的老將軍一世謹慎小心,他對張飛這句連自己都毫無把握的話卻大感興趣。

他在想,張飛相貌似乎很呆,而腦子倒是非常活的,一到這兒已經連用數計,儘管都已敗露,但不能說一點沒有用,正面攻關已沒可能,看來他要動別的腦筋了。

陳式原是這兒的人,他對整個巴州都了如指掌,尤其與杜微關係默契。

杜微武藝不算差,但腦子很簡單,不像陳式那樣會隨機應變。

要是張飛打杜微的算盤,命陳式去勸降杜微,那巴州是極其危險的。

所以,嚴顏對側關很不放心,在張飛一回營,他就匆忙趕到了這裡。

此時正談到酣處,見陳式單身獨騎也來了,暗想,幸得我早來一步,否則亡羊補牢,為時就晚了。

便對杜微說,只管去與陳式對話,不要板著臉,應當和顏悅色和往常一樣對待他。

要是勸你投降漢室,你就爽朗地答應,約張飛今晚初更時分到此悄悄取關。

杜微領會了言下之意,便走到城牆邊,除去擋箭牌,見了陳式笑眯眯地說道:「原是陳將軍,杜微有禮了!請問到此何干?」

  陳式見他仍是笑容可掬,還以為到底是共事多年有交情的,一點不見外。

心想,趁老將軍還沒到這兒,我先下手為強,把他騙得降了張飛算了。

便開門見山道:「杜將軍,你我深交數載,情同手足,理應同甘共苦。

如今陳式已歸順了漢室,奉了水軍都督之命到此相請杜將軍共助漢室。

杜將軍一向有膽有識,歸順了漢室必定前程錦繡。

杜將軍意下如何?」

  「這個,陳將軍,嚴老將軍待你我一向不薄,如今關廂吃緊,要是杜微獻關降漢,只恐……」

  「唉,杜將軍,識時務者為俊傑。

快快說一個是,都督正在等候你我消息。

  「陳將軍,自爾往劍閣去後,杜微每每牽掛於心。

既然陳將軍這般說法,杜微也顧不得許多了。

煩將軍回復都督,小將今晚初更獻關,不可錯失時機。

陳將軍,速速回營,被人看見不當穩便。

初更獻關,切莫延誤!」

  陳式想,到底是個呆子,一說就通了,三言兩語就取了一座重關。

「知道了,初更獻關。

一言為定!」

  杜微道:「切莫走漏風聲,小將性命不保!」

  陳式好不快活,邊圈馬邊說道:「只管放心便了!」說罷,揚鞭催馬而去。

  城關上的嚴顏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便向杜微如此這般作了一番布置,料道漢軍白天不會有什麼舉動,自回前關略事休息去了。

  陳式回到漢營,滿面春風進了大帳,「都督,陳式回來了!」

  「陳將軍,此去側關情況如何?」

  陳式便從頭至尾將實情講了一遍。

張飛雙眼一閉,手捋虎鬚,自語道:「杜微今晚獻關?」

  「正是。

」陳式答道。

  「杜微願降漢室?」

  「是也。

  「照此說來,陳將軍立下了莫大之功?」

  「大都督,小將唯命是從,至於功過自有都督定論,小將豈敢有過望之想?」

  張飛突然環眼圓睜,大怒道:「爾謊報軍情,邀功自傲,何功之有?!」

  陳式想不出自己在哪一處說錯了話,忙辯解道:「大都督,小將說得杜微獻關來降,身犯何罪?」

  剛才還好好的,一會兒就像兩隻公雞鬥了起來。

張飛道:「杜微向受嚴顏栽培,他們恩深情長殊非一般,你一到側關,他便能笑臉相迎?況杜微心直性躁,見你背反西川,必懷憤恨,豈肯隨你歸漢?此等軍情誰人肯信?!」

  一連幾下責問,陳式倒無言可對起來,但又不明白杜微為什麼會欺騙自己,便問道:「杜微矇騙小將,都督又何以知之?」

  「小陳啊,今日一早本督對老頭兒道今晚必取關廂,故而他早有提防,吩咐杜微詐稱初更獻關,他便於半道之中設下埋伏,賺我中計,本督今晚若去取關,豈非自投羅網!依此說來,爾有罪否?」

  被他這麼一分析,把嚴顏的謀略都披露了出來,陳式似有所悟:「小將有罪!小將該死!」

  張飛坦然道:「知其是計,本督便可將計就計,知已之過,本督便可轉過為功。

幸得本督料事如神,能脫此禍,否則漢軍危矣!」

  陳式唯唯而退,由衷佩服張飛。

  局勢就像張飛分析的那樣,今晚兩軍主帥要在用兵之上取勝對方。

張飛想,大軍到了這兒,我無所不用其極,但一無所獲,今日機會真巧,再不捉住嚴顏我自己也說不過去。

遂吩咐手下取出筆硯紙墨,按著自己數日來再三考慮的思路揮筆直抒,一張紙寫一個計策,寫寫停停想想,好長時間過去了,方才全部寫完。

擱下筆後,又一張一張地看了一遍,自覺沒有差錯,這才摺疊起來放在令架旁的案角上,然後向帳上環視了一周,很冷靜地說道:「帳上眾位,靜聽將令。

  荊州來的人都識貨的,見案上折得方棱出角的東西就是諸葛軍師常用的、好久沒見了的錦囊。

眾人都知道,寫錦囊是十分複雜的,沒有大才大智的人是無法寫成的。

現在張飛居然也能寫出錦囊,大家無不高興,心裡都在想,這下一定能奪取巴州了。

  張飛抽出一支令箭,拿起一封錦囊,神情嚴肅地喚道:「兒子聽令!」

  張苞從張飛身旁跨出,「老兒啊,兒子在!」

  「老子付你將令一支,錦囊一封,今晚飽餐以後,引十八名燕將從巴山道而進!」

  張苞接令在手,看著一疊紙張大惑不解地問道:「老子啊,這錦囊可是天書啊?」

  別說張苞不懂,就是這許多久戰沙場的川將也沒見過這個玩藝兒,也都想聽聽這錦囊算什麼東西。

張飛答道:「兒子啊,這錦囊乃是你家老子的恩師諸葛軍師慣用的東西,裡面寫著無數妙計,不須老子大帳講明,兒子一看便知,而別人就不知道你的錦囊上寫的是什麼,這樣便能保密。

  張苞說聲「知曉了,」拉了十八員燕將出大帳,一同看錦囊,上面寫道:進了小道,你在馬背上將腦袋向兩旁搖擺,因為嚴顏必定在道路之側,他見了你就以為是老子,便會上當。

聽得炮響,掉頭便打。

「果然錦囊有妙計!」張苞也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卻說張飛在帳上發令:「小胡聽令!」

  「胡班在!」

  「將令一支,錦囊一封,暗暗伏在巴山道內,一切按錦囊行事!」

  「遵命!」胡班退下。

  「小馬、小閻聽令!」張飛道。

  「馬玉在!」「閻芝有!」

  「將令一支,錦囊一封,領兵三千,奪取巴州城關。

錦囊自有妙計。

不得有誤!」

  「是!」二將接令退下。

  張飛又喚道:「楊儀聽令!」

  「小將在!」楊儀應聲而出。

  「將令一支,命你率領其餘川將,領兵三千,依錦囊所示守住巴山道口,聽得炮聲,速往助戰!」

  楊儀接令,和賴忠、廖登、杜瓊、張儀、殷純、尹默、劉巴、陳式八員大將一起下帳。

張飛再令毛、苟、范、張四將與眾文人一起鎮守大營。

  暮色將垂之時,漢軍已飽餐了一頓。

各路領兵自去,張飛親自上馬提矛,帶領二十五個弟兄抬著一尊號炮入巴山道上去。

  卻說:嚴顏也早已用過晚膳,吩咐杜微嚴守側關,自己上馬提刀,一兵一卒不帶出了關廂。

行有一里之程,見道旁一段山腳是向裡面凹進去的,正是一個藏身所在,便放馬過去。

此時已是十二月下旬,山谷間朔風凜冽,穿過茂密的樹林再吹到身上更是冰涼徹骨。

此刻,風聲嗚咽,樹木搖曳,群山顫慄。

寒風吹得老將軍的白髮長須在上下翻動,不覺打了一個寒噤。

清冷的月色從老將軍的銀盔銀甲、白馬銀刀上,映射出道道微光,更顯得寒氣侵肌透膚,一片蕭瑟。

  忽兒「得……」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嚴顏立即做好衝刺準備,打算等到張飛從自己的面前走過的時候,出其不意地橫衝過去,冷不防給他攔腰一刀。

但仔細一聽,馬蹄聲雜雜沓杳不像是一匹馬,至少有十多匹同行,嚴顏屏息凝神,不敢聲張。

片刻之後,馬蹄聲已到跟前,出現了一併排三四支矛尖,再過一會,人也露面了,中間好像是張飛,左右都有燕將護衛,後面還有十餘匹高頭大馬跟著,馬上之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漢。

嚴顏看著近在咫尺的漢軍,恨不得猛地衝上去,但仔細一想還是忍住了。

只見那馬背上的張飛邊走邊向兩旁看,從凹地走過,又離得這樣近,嚴顏把他的面孔看得一清二楚,確認他就是張飛無疑。

心想,要是這個時候衝出去,少不敵眾,再說一刀也劈不死他,不如先放他過去,等到了側關再說。

所以嚴顏站立原地,一動不動。

  張苞並沒在意道旁的人,他只知道按著錦囊上的說法搖頭擺尾地向巴州側關行去。

就在十多匹戰馬剛走過不遠,嚴顏將馬一拎,躍上小道,尾隨在張苞之後,因為戰馬是預先摘去了鑾鈴和裹住了馬足,所以毫無聲響,一點也沒引起行走在前面的漢將注意。

  這下,可真有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味道了!嚴顏只顧自己釘住漢將,自以為張飛中了計,卻沒想到在他身後十來丈的地方真的張飛已經釘上了他,勢成夾擊。

張飛喝令手下:「與我開炮!」

  漢兵放下火炮,點燃火線,頓時山谷間炮聲轟鳴。

張飛挺矛躍馬而上。

「呔!嚴顏慢走,老張在此!」

  驀然而起的爆炸聲震得嚴顏兩耳發聳,大吃了一驚,情知中計,回頭一看,張飛拍馬而來。

心想,明明張飛走在前面,怎麼一會兒到了後面了?那前面的必是假的了。

故而勒住戰馬,等候張飛趕來。

  與此同時,張苞也迅速掉轉馬頭,看到後面的白髮老將,知是巴州嚴顏,立即策馬咆哮而來:「呔!老頭兒,老張在此!」

  一前一後都是張飛,嚴顏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只得將馬橫在道上,從交手上辨析出來。

小憨張苞先到,起長矛取嚴顏的分心。

嚴顏用刀鑽招架,覺得對手臂力不小,估計是真。

一個回合未完,張飛趕到,丈八蛇矛早已向他夾背刺來,「呔!老頭兒看槍!」嚴顏點開張苞的矛,又來招架張飛的矛,覺得這一個的出手也很迅速,力氣不比前一個小,又以為這是真張飛。

這就是張飛自從得了劍閣以後,一直不叫張苞露面的妙用,無論他們父子中的哪一個,都稱得上是嚴顏旗鼓相當的勁敵。

如今以一敵二,不管是武藝之精、力氣之大,嚴顏都無法相抵,眼見得自己只有招架之時,而無還手之隙。

炮聲一響,招來了巴山道口的楊儀和眾將,他們飛馬趕來,見張家父子逼住了嚴顏,忙叫道:「大都督,小將等前來助戰!」

  「小楊,率眾將圍住這老頭兒,不要放他逃走!」

  九員大將一擁而上,將嚴顏裹在核心中,數件兵刃並舉打他一個。

畢竟身經百戰的老將,一桿銀刀舞得似風輪一般,上護其身,下保戰馬,竟無一人近得了身。

擁進巴山道的漢軍見此情景連聲喝彩助威。

頓時一片喊殺之聲。

  張飛收回長矛,漸漸退出戰圈,索性在後手搖令旗,指揮眾將。

  側關上的杜微聽得炮聲,朝山道上望去,嚴顏已被團團圍住。

他想,八十一歲的老年人是吃不了苦的,這兒除了我以外再也投有人會去救他脫險了,營救老將軍這是我義不容辭的!杜微立即下關上馬舉斧衝出了城關,飛馬趕到這兒,高聲叫道:「呔!嚴老將軍,杜微來也!」

  嚴顏聽到杜微的喊聲,暗暗恨道:你這個匹夫怎麼這樣不懂事情的呢!我中了張飛之計,已經無法脫身。

你又來湊什麼熱鬧!你一離關廂,城裡就沒有人把守了,不等於將巴州拱送給張飛嗎?就算你救了我,我們仍然進不了城。

嚴顏怒道:「匹夫,誰要你來,快回去堅守城關!」

  杜微討了個沒趣,醒悟到城關的重要,轉身就跑。

事情往往因一念之差而鑄成大錯。

張飛本來就是想以嚴顏為食餌釣出杜微,現在見他真的出了關,心中大喜,悄悄地兜到他的背後,插好令旗,橫矛大吼道:「小黑臉慢走,老黑臉與你交戰幾個回合!」

  杜微剛圈轉馬頭,劈面撞見張飛,見他黑臉環眼,面目實是可怕,腰插一桿令旗,一看便知是漢軍主帥張飛,不問情由。

舉斧就向張飛當頂砍去,「呔!老黑臉招斧!」

  「小黑臉手下留情!」張飛用矛尖向上一挑,將大斧挑了出去。

  杜微想,嚯喲,你這個傢伙厲害!嘴上喊著叫我留情,自己卻用真功夫,打不過你,不和你打了,守關要緊。

趁張飛還沒下手的時候,他一縱戰馬從張飛身旁想溜過去。

  誰知張飛是何等身手,既然他已經挑了你的大斧,難道還會讓你逃走嗎?他不立即還手是不要你死,而是在等你走近以後再動手。

眼看就要失之交臂,張飛左手執矛,輕舒右臂,穩穩地抓住了杜微的腰帶,一聲斷喝:「小黑臉與我下馬!」一拖把他拖下了馬。

張飛馬上高聲喊道:「老頭兒啊,休要倔強,杜微已被本督擒住在此,快快歸降吧!」

  嚴顏本來是拼著一股勇氣,竭盡全力在對付漢將,總算勉強還能抵擋一陣。

現在一聽說杜微被俘,頓覺四肢無力,章法大亂,心想,關廂無人把守實在危險,看來只有靠自己拼著這條老命突圍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老將年不顧一切地撥開凌亂無序的刀槍,盡力將戰馬向外移動。

可是,畢竟年紀老了,體力不加,要想脫身談何容易!

  張飛擒住杜微,命弟兄們將他綁了,收了他的戰馬和大斧,押在一旁。

遂呼喚正在酣斗的張苞,附耳說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張苞點頭微笑,帶上十八名燕將離開人群,按張飛的計策去行事了。

  這裡張飛立馬在戰圈外,手搖令旗指揮眾將,一邊還連聲不斷地勸嚴顏:「嚴老將軍啊,寡不敵眾,休想突圍,何必自找煩惱,還是早早歸降漢室方免此禍!」

  嚴顏一聲不響,一心抵抗,想找個空隙逃脫,可一直戰到下半夜,別說向前邁一步,反而被眾將逼後了一大段,人困馬乏,大汗滿身。

心想,似這樣打下去,早晚要戰倒在地。

與其被擒受辱,不如一死而了結此生。

便大叫道:「爾等與我住手!」

  張飛見嚴顏已經完全無能為力了,量他必有話說,所以喝令道:「眾將所了,嚴老將軍叫住手,爾等便與我住手,本督一向喜歡先禮後兵,打得客氣,這就是戰之有理!」

  在場的人都想笑出來:我們這許多人打他一個孤老頭子還算得上是打得客氣嗎?只有你講得出。

眾將統統收回器械,九匹馬頭對準了嚴顏,似是圍得水泄不通,唯恐他還要想逃。

張飛問道:「嚴老將軍,莫非降了不成?」

  嚴顏好像根本沒聽見問話,也好像身旁一個人也沒有,穩穩噹噹地架起銀刀,漠然抬頭看了一看天,雙手向上一拱,大聲說道:「主公劉璋,漢軍兵分兩路下川,勢成洪水猛獸,西川有傾覆之危。

大隊壓之巴州,非老夫不肯死戰,亦非貪死,只因圍困已久,終難免辱,重關將失,無顏相見主公,唯以一死報答主公敬重之恩!善哉,老夫去也!」說罷,手搭劍柄,欲飲劍自盡。

  張飛想,我要的是你人,並不要你命。

眼看就要人關兩得了,怎麼還可以讓你去死呢!忙傳令道:「眾將閃在一旁。

老將軍,勝負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氣短!來來來,本督網開一面,再放爾一條生路!」

  嚴顏開始一愣:我與你是什麼冤家,竟然把我弄得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為什麼我每逢要死的時候,你總不讓我死,反而放我回去?這是什麼緣故呢?後來一想,管他動的是什麼腦筋,只要放我回去,我就可以脫身。

以後要是再被圍住,我只要以尋短見為由就不會有性命危險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並不是我嚴顏無顏,戰場之上就要見機行事。

此時見眾將散在一旁,毫不猶疑,馳馬掃出戰圈,直奔側關而去。

  張飛放了嚴顏,突然大吼道:「爾等這是何等道理,竟將這老頭兒放走?還不與我速速追趕回來!」

  眾將想,吃你的飯的確不容易,一會兒叫我們放,一會兒又要我們去追;與其拚命去追,不如不放的好,花了大半夜的工夫就是為了擒住嚴顏,被你一句話放走了,再要抓住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

眾將悻悻地追了前去。

張飛喝令漢軍在後大聲吶喊,聲音越響越好。

頓時叫聲大起:「追啊,抓住嚴老頭,奪下巴州哎!」此起此落,聲嘶力竭。

  嚴顏逃了一段路,見漢將又重新追了上來,心想,被我逃出了這個戰圈就不怕了,憑我這匹戰馬的力氣甩掉他們是不成問題的,遂拍馬催促道:「馬兒,與我快走!」一面跑,一面看著後面的漢將。

顧了後,就顧不了前,他回頭看張飛的時候,戰馬突然向前一沉,心想,這是怎麼回事。

低頭向前面山道上一看,隱約有好多繩索橫在路面上,馬上意識到這兒有漢軍的埋伏,地上的繩索就是絆馬索。

嚴顏立刻將身子坐穩,同時刀鑽向上,刀尖朝下,想把地上的索子勒斷。

可是來不及了,一瞬間絆馬索繃緊,已將戰馬絆倒在地。

嚴顏冷不防這一招,連人帶刀滾落馬背,剛想站起身來,忽覺有人從上而下地壓在自己的背上,雙手卡住了自己的脖頸,被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後面趕來的漢將見嚴顏摔下了馬背,正不知是何原因,一個個都下了戰馬,唯恐再被他逃跑,一齊撲了上去。

可他們都不知道腳下有東西,剛走到跟前,就七零八落地跌了下去,好多人都壓在了嚴顏的身上。

張飛愛湊熱鬧,也下馬撲了上去。

只聽得壓在下面的人在呼叫:「三將軍,胡班吃不住了!」

  大家這才知道下面除了嚴顏外,還有胡班。

原來張飛並不是真心放他,因為在這半道上早已命胡班帶了一班弟兄布下了絆馬索,所以一點也不怕他逃走。

張飛道:「小胡啊,請忍耐片刻,切莫放走了老頭兒!」

  胡班喘息道:「三將軍,胡班透不過氣來了,老頭兒哪裡還逃得了!」

  「老頭兒可在麼?」

  「老頭兒不在胡班在,此何干?」這麼大的一個人,又不是一隻蟋蟀,還得逃到哪裡去!

  其實,張飛是在為自己初次用錦囊發令所取得的勝利而自豪。

所以,高興得有點忘乎所以起來。

張飛站起身來,眾將也都站起來,胡班將嚴顏反剪雙手,用繩索捆綁結實,拖了起來。

至此,此番擒嚴顏方告結束。

東方破曉,漢軍收拾一切,押著嚴顏和杜微凱旋而歸。

嚴顏唯拼一死,毅然隨了漢軍來到大營。

營頭上已知消息,個個歡欣鼓舞,迎接都督大獲而歸。

張飛首先傳令用早餐,然後升坐大帳。

點卯已畢,下令押解嚴顏、杜微進帳。

  大帳上一片肅然,唯有呼威連連。

  手下押著顏、杜二將自外而入,嚴顏凜然而上。

見帳上兩旁文武排列,中間的張飛面露殺氣,兩邊的手下都象凶神惡煞,嚴顏毫無懼色,面對帳口昂首挺胸而立。

  「來者何許樣人?」這是規矩,不論認識與否都要問一聲,就好比現代法院開庭判決一樣,首先要問清被判人的姓名。

  嚴顏想,打到現在看見影子都熟悉,還多問什麼呢?看你這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被你擒住,算我倒運,由你擺布。

便答道:「老夫乃是巴州嚴顏!」

  「嚴顏爾好大膽,本督帳上尚敢立而不跪,實是放肆!」

  「蜀中老將可死而不可辱。

既已遭擒,但求速死,豈有屈膝之理!」

  張飛知道要他下跪比登天還堆,還是少嚕囌的好。

「蜀中嚴顏白髮老將,便恕而不跪了!」

  嚴顏也覺得好笑,「嘿嘿!」冷笑一聲。

  「嚴顏,我且問你,如今身遭執獲,降也不降?」

  「黑臉啊,老夫老則老,心不改,志不移,若使我北面降敵,除非日從西起,江水倒流!」嚴顏講得斬釘截鐵。

  「本督好言相勸,出自一片至誠,若不歸降,理當斬首。

然本督且不能讓爾就此便死,前番爾欲將信使割去耳鼻,如今便要為此弟兄雪墨面之恥。

來,將啞巴弟兄喚上大帳!」

  一會兒,那啞巴趕上大帳。

張飛便說:「這位弟兄聽了,本督已許下為爾雪恥之願,如今已將嚴顏擒獲在此,欲將其受割去耳鼻之痛,爾以為如何啊?」

  這啞巴見帳上一老一少二將綁縛站立,老的就是巴州的嚴顏,已明白了張飛對他講的一席話。

心想,嚴顏已是八旬之人,前番並非難為我,要是割去他的耳鼻那太殘忍了。

至於要不要殺他的頭,那是主帥的事情,我不要參與進去。

故而忙將雙手亂搖,表示什麼都不要發生。

  張飛笑著說:「爾這弟兄雖患口疾,心卻善良。

好吧,本督看爾之面,免其凌遲之死。

退下了!」待這啞巴一走,張飛又對嚴顏說:「嚴顏啊,本督所率之軍,盡皆仁愛孝悌,爾雖滿頭白髮,怎及一小卒之心。

此罪雖免,然死罪難逃,初次交戰,爾便用接箭還箭之法射得本督頭破血流,實是狠心。

這一箭之仇,今日方得報雪!」

  嚴顏想,沙場之上被擒受刑,那是死得其所。

既然死,就要死得爽快,這麼磨磨蹭蹭算什麼意思。

但被擒之將,身不由己,只得聽張飛擺布。

  張飛也在動腦筋怎樣來勸說他:便令手下道:「來,將嚴顏轉過身來面對本督!」

  嚴顏挺直的身子硬是被漢軍轉向了張飛,索性直視著張飛,發泄心頭之恨,心想,反正總是一死,怕你什麼!

  「嚴顏,本督不用大刑,仍叫爾一箭歸天,爾便以為如何?」

  一刀要死,一箭也亡,聽憑發落。

「黑臉休要得意,老夫唯拼一死!」

  張飛左手執弓,右手從飛羽袋中取出一箭,扣上弓弦,開足硬弓,一副射箭的好功架。

「嚴顏休要害怕,本督放箭了!」

  離得這麼近,弓又開得這麼足,一支箭足以穿胸過背,兩旁文武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場捉摸不透的審問。

別人急在心裡,只有杜微急得滿臉是汗,鼓足了勇氣道:「黑臉張飛休要折磨老將軍,何必如此狠毒,盡可一刀兩斷!」

  想不到杜微不服氣了。

張飛道:「小黑臉,爾道一刀兩斷,我偏不聽。

——來,將杜微推至嚴顏背後,本督射個一箭雙鵰!」就是說,這一支箭穿過了嚴顏的身體,還要射死後面的杜微。

  嚴顏想,要射只管射,何必虛張聲勢!張飛將箭頭對準了嚴顏的胸膛好長時間,帳上一片寂靜,嚴顏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神態自如,好像根本沒想到要活著出去的樣子。

張飛自感沒趣,噗哧一下笑了出來:「爾等既不怕死,我也不射了!」說罷,松弓弦,插箭矢,掛硬弓。

搞了半天,又是自敲鑼鼓自收場。

  「哈……」嚴顏不覺放聲大笑起來。

  「穿心可免,斬首難逃。

大丈夫不公報私仇,來,將嚴顏、杜微二人推出斬訖報來!」

  歸根結蒂還是一刀兩斷。

三班手下推著他們二人出了大帳,到營前按著一老一少對面跪下。

刀斧手手執亮閃閃的鬼頭刀,靜候將令。

  膽量小一點的人終不免有點畏懼,杜微低語道:「老將軍,你我此番性命不保了,從此便永別了!」

  嚴顏見杜微忽然膽顫心驚起來,嚴詞厲色道:「杜微,大丈夫視死如歸,為西蜀吾主劉璋盡忠,死得其所!爾食君之祿,理應報君之恩,膽怯怕死豈不要受人恥笑!只管放心,由老夫陪伴與你!」

  杜微想,又不是走夜路害怕,有了一個人就可以膽大些,這是殺頭,你陪著我仍然要死,還不是一回事麼?

  就在此刻,大帳中奔出一人大叫道:「行刑令下!」

  嚴顏想:死定了,沒有活的希望了。

遂將雙眼一閉。

  刀斧手舉起鬼頭刀,就等一聲落魂炮響。

可舉了好長時間仍沒聽到響聲,便放下鬼頭刀。

一想,怎麼今天殺人沒看到令箭呀?問道:「將令何在?」

  來人說,大都督沒給。

劊子手不安地說,沒有令箭是不能開斬的,快進去取令來。

手下又急忙趕上大帳見張飛道:「水軍都督,沒有將令,刀斧手不敢開斬。

請都督示下!」

  張飛佯驚道:「啊呀,真是怪事,本督怎麼沒有丟下行刑令呢?此乃本督誤事了。

如此看來,本督不斬嚴顏實是天意。

罷了,速將嚴顏、杜微押上大帳!」

  文武都在笑張飛演的戲太蹩腳,漏洞百出,一目了然,根本騙不了人。

手下回到外面大叫:「本督有令,免嚴顏、杜微一死,速回大帳!」

  一會兒殺,一會兒不殺;一會兒出,一會兒又進,忙忙碌碌。

嚴顏暗思道:不知這黑臉要將我捉弄到何等地步方肯罷休。

不死也好,看他還有什麼招式耍出來。

二人重新返回大帳。

  「嚴顏啊,本督知爾是個英雄好漢,故而頓生惻隱之心,饒汝一條性命。

此番不降,留亦無益,本督再放爾回去。

不過二番擒獲如之奈付?」

  嚴顏心裡說道:你是不會放我的,我呢也不指望你放;即使真的放了我,第二次擒獲也決不投降。

總而言之,任你擺布。

所以嚴顏仍不做聲。

一旁的杜微想,機會難得,要是能夠回去,就不可能再被他們擒獲。

老將軍啊.快許一個諾,我們就可以走了。

但見嚴顏神情淡漠,好似根本沒聽見。

杜微心裡一急,脫口而出:「張飛聽了,倘然我等二番被執,定然歸降!」

  嚴顏朝他眼睛一瞪:誰讓你這麼說的,為了活命竟然肯投降!杜微對嚴顏丟了個眼色,老將軍啊,這是脫身之計,何必當真!

  張飛立即說道:「好!杜微有氣魄,本督欽佩!軍士們,將嚴顏除盔卸甲、解繩鬆綁,亂棒逐出大營!」

  「是!」漢軍上前,把嚴顏的甲冑、繩索都一一卸下。

說書的,莫非說錯了不成?身上綁著怎麼可以卸甲呢?看官,古代的鐵甲不比現在的西裝,它是用魚鱗似的金屬片串連起一大片,然後用鉤子上下攀搭而成的,不一定要鬆了綁才卸甲,也可以先卸了甲再鬆綁。

張飛既要嚴顏歸順自己,又不肯傷害他,又要防他鬆了綁之後不願卸甲,所以這樣吩咐手下。

直弄得嚴顏身上片鐵全無,方才揮棒將他趕下大帳。

嚴顏將髮髻一甩,手撩白須,潑開兩腿出了漢營,直奔巴州而去。

  杜微見老將軍一走,心想,我與他一起來,當然也應該一起回,下來該為我鬆綁了,可是等了好長時間,張飛只顧與兩旁文武在說話,好像忘了他的存在,竟然毫不理睬,單單把他冷落在一邊。

杜微大叫道:「黑臉張飛,快與我鬆綁!」

  張飛佯問道:「小黑臉叫喚什麼?有話只管說來。

  「老將軍已走,快放我回去!」

  不說倒也罷了,一說惹得張飛大笑起來:「哈……小黑臉還想回去?」

  杜微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這……」

  張飛對他搖手道:「小黑臉啊,不是本督不讓你走,要是嚴顏二番被獲仍是不降,那末本督找誰說話呢?所以你是走不掉了。

要是你覺得綁著不舒服,本督可以為你松一下,但走是萬萬不能夠的。

  小憨騙老憨,好比老鼠舔貓鼻子,哪有這麼如意的事呢?被張飛這一番不軟不硬的話,說得杜微滿面紫色,長嘆一聲,大失所望,不甘心也只得在這兒充當嚴顏的人質。

有道是:

  離散將材覆水易,收歸人意登天難。

  欲知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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