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壯264，三國名將鄧艾之死

對於現代人來說，公元264年遙不可及，可是，對於鄧艾來講，卻是永生難忘。

因為這一年，他歷經千辛萬苦，立下破蜀大功，可是轉眼之間，他就被拽下了雲端，從快樂的巔峰直跌入十八層地獄，由一個為魏國建立赫赫功業的大將軍，變成了一個謀朝篡位的十惡不赦之徒。

事情得從263年說起，這一年，司馬昭還不是晉王，也還沒有明目張胆到趕皇帝下台的地步，他只是請皇帝下令大軍進攻蜀漢。

魏蜀兩國打打停停，熬死了諸葛亮，司馬懿，甚至年輕的司馬師也沒能完成夢想，這一對冤家都暗中準備了好多年，蜀國姜維坐鎮軍事，魏國司馬昭統領諸將。

魏國大舉進攻，而蜀國領導人劉禪身邊的黃皓卻把一切交給鬼神，所以大戰未開，蜀國已敗。

征西將軍鄧艾率領三萬人從狄道奔赴甘松、沓中牽制姜維。

雍州刺史諸葛緒三萬人馬從祁山阻斷姜維的後路，而司馬昭的愛將鍾會則統兵十萬從斜谷、駱谷、子午谷奔赴漢中。

一切以直搗成都為目的！為保險起見，司馬昭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衛瓘監督鄧艾鍾會，衛瓘手持符節，軍事軍司都歸他管，也就是說，大事得有衛瓘參與才說了算。

八月秋高，征蜀大軍浩浩蕩蕩從洛陽出發。

兵分三路。

鄧艾派天水太守王頎直攻姜維營壘，隴西太守牽弘在前面阻截，金城太守楊欣奔赴甘松，打得姜維步步退卻，在強川口，姜維聽說諸葛緒占據了橋頭有利位置，就想繞到諸葛緒身後去打一把，結果諸葛緒往後退三十里，姜維計劃失敗，只好在陰平集結軍隊，想奔赴關城，關城已破，只好向白水退兵，和廖化等人據守劍閣。

鄧艾進兵陰平，本來打算和諸葛緒一起由江油殺奔成都，但諸葛緒卻被鍾會給奪了軍權，鄧艾的計劃落空。

鍾會在劍閣遭遇了姜維軍團的強烈抵抗，鄧艾上書改道，建議由陰平小路繞德陽亭赴涪縣，由劍閣西部百里處進軍，奇兵壓境，直奔三百里外的成都，姜維軍團去救，那麼劍閣就被攻下，如果不救，更是皇帝不保，總之打他個措手不及。

理論是可以行得通的，可四川天府，不是那麼好攻打的，要建奇功，必得有非凡的毅力。

鄧艾大軍從陰平出發，走了七百多里無人之地。

原始森林裡，士兵們利劍鑿山開路，砍下古木架橋建閣道，山高水深，前方究竟是坦途還是崎嶇，沒有人知道。

沿途補給根本談不上，運來的糧也差不多吃盡了，原本以為不過就當旅遊，可是這好幾百里下來，開始的興奮勁全沒了。

山的那邊還是山，許多懸崖，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到後來，許多士兵臉上花了，衣服破了，身上的汗味在空氣中飄揚，許多人開始罵娘。

作為主帥的鄧艾，並沒有嬌滴滴地，而是身先士卒，主將如此，士兵們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遇到實在沒法下腳的絕境，鄧艾用氈毯把自己裹起來，直接翻滾著下山去，士兵們也都各顯神通，就近取材，一個個地終於下山了。

到江油了，守將馬邈見到這支大軍，傻了，這是哪兒跟哪啊，這天殺的鄧艾，哪有從人家後背打的道理？腿都軟了，直接投降。

蜀將諸葛瞻率軍前往抵抗，結果走到涪縣就不走了，他沒有聽從尚書郎黃崇的占領險要建議，而是退兵駐紮在綿竹，鄧艾長驅直入，準備在綿竹大幹一場。

鄧艾先寫信勸降，諸葛瞻殺掉使者，排列陣勢等著進攻。

鄧艾派兒子鄧忠和師纂左右夾攻，許是狗急了也跳牆，蜀軍已經再無退路，魏國沒有占到什麼便宜，鄧艾揚言要把自己的兒子和師纂給砍了，那架勢是要吃人啊，得，攻不破自己就得死，鄧忠師纂兩人率軍士大戰，拚命了，殺了諸葛瞻和黃崇，占領了綿竹。

鄧艾的成功在於他的膽略，更在於兵無常勢的戰略指導思想，自古以來，入蜀通道都是走劍閣，但鄧艾偏走出了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所以當魏國大軍進入平地之後，兵士也沒有做好守城的準備，老百姓也全嚇得躲到深山老林去了，根本沒辦法禁止。

作為最高層的劉禪在聽取了眾位臣工的意見之後，決定投降。

鄧艾在雒縣，收到了侍中張紹等人帶來的御璽和士民戶口簿，到達成都後，漢後主劉禪率領太子等六十多人，把手綁起來放在後面，拉著棺木走到軍營投降。

鄧艾受降是他這輩子最風光的事情了。

他手持符節解開繩子，焚燒棺木，約束控制士兵，不得掠奪百姓，安撫百姓，按舊例授劉禪驃騎將軍，太子奉車都尉，諸王駙馬都尉，至於群臣，隨官職大小，分配到位。

而黃皓這個榜上有名的奸人，收押起來，準備殺掉，可惜被他扔的糖衣炮彈給砸中了自己身邊人，沒死。

如果能一直這樣，鄧艾的人生該多麼完美，以他一個放牛娃的出身，能身兼太尉，食邑兩萬戶，又可以鎮守一方，可以無憂了。

樂極生悲。

鄧艾的敗亡也轉眼之間。

其實早在大軍出征之前就已見端倪。

臨行前，有人問過參相國軍事劉實：「鄧艾鍾會能否平定蜀國？」劉實笑著說：「破蜀是必然的，但是他們也都回不來了。

」為什麼回不來呢？他始終微笑，沒有回答。

司馬昭在景元三年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攻蜀了，朝臣們都認為不行，就連與蜀長期對峙的鄧艾也認為不行，司馬昭要氣得半死，鄧艾是自己人，竟然這麼不理解自己的意圖。

沒有大功，怎麼進爵？怎麼稱王稱霸？別人可以不理解，人家鍾會都在朝堂之上點讚，你鄧艾不能想不通啊。

於是司馬昭派師纂去給他掰開了揉碎了分析，鄧艾才點頭。

司馬昭疑心，把鄧艾這個最佳種子選手撤了，改派鍾會主將，並且安排了衛瓘和田續當他的護軍。

如果這不算捅了馬蜂的話，那麼我們再看看鄧艾在成都做的那些事：受降、封官、寫信。

他按漢初鄧禹舊例受降，封官，包括師纂牽弘等人的官職都由他來分配，這是擅封，是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是作死的節奏。

鍾會就是抓住他這個小辮子不放，整死他的。

再看他寫給司馬昭的信，裡面說：「要滅吳，這是好時機，但是我的兵累了，要緩緩，我想留下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在這煮鹽煉鐵，以備軍事農事之用。

製作舟船，為攻吳作準備，派使者到吳國去，一定要厚待劉禪，招孫休來，讓劉禪當扶風王，賜給他兒子公侯爵位……」語重而心長，完全領導架勢啊。

司馬昭看了之後，怒火攻心。

他讓衛瓘曉諭鄧艾：「事當須報，不宜輒行！」說白了，別給臉不要臉，要知道這天下還得由我來擔！鄧艾這個老粗還不明白，他也一肚子火，再次上書說自己是受命出征，奉命辦差，絕不會自我疑惑而讓國家吃虧，還引用《春秋》《兵法》來駁斥司馬昭。

鄧艾樂而忘憂。

司馬昭為什麼一直不受封呢？他和他的父兄不同，他一直搞內政，沒有軍功，壓不住人。

他想立個大功，而平蜀就是他最大的政治資本，現在鄧艾竟然踩在他頭上，那怎麼成？所以，鍾會和鄧艾爭功，鍾會摹仿鄧艾手跡，改動奏章和書信，鄧艾謀反成立。

司馬昭已磨好了刀。

其實鄧艾和司馬昭的交情過得硬。

鄧艾說話不利索，說到自己時，本說艾想如何就行，可是他口吃，總連說著艾艾，他常見高山大澤時，就要謀畫哪裡哪裡建個軍營什麼的，這樣人家笑得更厲害了。

司馬昭徵辟他為自己的屬官，有一次司馬昭也笑他：「卿雲艾艾，定是幾艾？」鄧艾不夠伶牙俐齒，可是心思敏捷，馬上回答：「鳳兮鳳兮，故是一鳳。

」鄧艾既是司馬家提拔，兩人能如此玩笑，沒有到恨之入骨的境地，可是怎麼會發展到鄧艾非死不可的結局呢？

政治就是如此殘酷。

公元264年正月，鄧艾被奉命坐上前往京城的囚車。

司馬昭命令愛將鍾會進軍成都，又派心腹賈充率兵入斜谷，自己親率大軍跟著魏帝到長安，上個保險。

可憐的鄧艾在衛瓘乘坐使者車進入他帳內時，他還躺著沒有起來！鄧艾父子就這樣被抓了。

衛瓘把成都搞得一團亂，幾天後才平息。

鄧艾的親兵追囚車要救鄧艾，只是衛瓘和鍾會早就已經聯合起來，派護軍田續在綿竹殺掉了鄧艾父子。

田續和鄧艾並沒有多大的仇恨，只因當初進入江油，鄧艾想繼續往前，田續卻不肯走時，鄧艾想殺了他，後來想想還是放了。

就這麼點事。

衛瓘田續終於不負重託，漂亮地完成司馬昭的使命。

鄧艾死了，人們都覺得他很冤，但是朝堂之上卻沒有一人為他辯解，人情如此涼薄。

十年後，才有個敦煌人段灼替他說了句公道話：鄧艾十二歲時還在給人放牛，破蜀後功成名就，年已七十，還會有什麼企圖？要不是鍾會構陷，屬下愚昧，怎麼會劫囚車？司馬昭早已作古，司馬炎雖然贊同段灼說的話，但是並沒有依例給鄧艾封諡。

公道自在人心，後來給事中樊建借司馬炎問諸葛亮的事情時，替鄧艾說了句公道話。

他說：「陛下了解鄧艾的冤情，卻不給他平反，會不會像漢文帝對待馮唐一樣，就算得到了像諸葛亮那樣的人才也不會用呢？」司馬炎這才任命鄧艾的孫子鄧朗為郎中。

鄧艾之死，既有司馬氏幕後推手，鍾會前方點炮，但是很難說鄧艾自己沒有責任。

正如段某人所說，鄧艾已功成名就，的確是這樣，伐蜀前，他有封邑六千，平蜀之後，他被封為太尉，增加了二萬戶，這是一個天文數字啊，在魏國封制之中，從未有過。

但是鄧艾不知功高震主，不知走狗烹的道理，不能急流勇退，反而還指手畫腳，得隴望蜀，終致七十高齡不得善終，令人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