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表》緣何感動不了劉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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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曾說:「讀諸葛亮《出師表》,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

」轉眼千年,出師一表令多少仁人志士讀來涕泗橫流。

然而,諸葛亮之鞠躬盡瘁卻感動不了劉禪,這背後又隱藏著怎樣耐人尋味的故事?

說到諸葛亮和劉禪之間的關係,歷史上多認為是相當和諧的。

劉備白帝城託孤道「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託孤托到連這個「戶主」的名頭都授權允許修改,足見劉備對諸葛亮的信任,而劉禪更是以「相父」稱諸葛亮,諸葛亮也投桃報李,「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託付不效」。

如此看來,君臣和睦,可稱為「和諧社會」。

然而靜謐的海面下也許早已波濤洶湧,君臣間的這種「和諧」似乎也布滿了裂痕——《出師表》中盡可尋出些端倪。

《出師表》的中心思想無非「攘除奸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這也是諸葛亮能夠五月渡瀘、七擒孟獲、六出祁山而不辭鞍馬勞頓的原因。

然而在諸葛亮辭世之後,劉禪便毫不猶豫地停止了諸葛亮為之獻身的北伐事業,甚至連建造「相父」祠堂也頗費了一番周折。

《襄陽記》曰:「亮初亡,所在各求為立廟,朝議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

言事者或以為可聽立廟於成都者,後主不從。

」雖然到處立廟有違禮秩,但是作為蜀漢王朝重要的開創者,劉氏集團十幾年的CEO,現任董事長的「乾爸」,在成都立廟都不被允許,真應了杜甫那句詩「丞相祠堂何處尋」。

功勳卓著的諸葛亮死後歸宿如此,實在是「杯具」。

而作為「乾兒子」的劉禪如此打發「乾爸」,也可以看出二人關係並非那麼「和諧」。

《出師表》中說:「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這裡就涉及秦漢政治格局中非常重要的兩個權力中心——「宮中」 與「府中」。

秦漢時期實際是一個君臣共治的時代,丞相甚至有「封駁諫爭」之權,也就是說,對於皇帝的命令可以酌情寫明意見予以駁回。

而「府中」與「宮中」更是各有一套行政班底:丞相的屬官叫十三曹,皇帝的屬官叫尚書台;十三曹的主官秩千石,而尚書台的主官秩六百石;十三曹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行政機構,工作人員屬於國家在編公務員,由國家供養;而尚書台實際上是皇上的顧問團,工作人員也只是皇帝的私人秘書,還得皇帝自己掏腰包付薪水。

如此看來,「府中」權勢堪比「宮中」。

二者之間雖然有蜜月期,但是矛盾是必然存在的,而矛盾的解決必然是一方以絕對優勢壓倒另一方,此時諸葛亮「宮府一體」論調的提出便是以諸葛亮對蜀漢的絕對掌控為前提的。

之後諸葛亮對於人事的安排也頗耐人尋味:「侍中侍郎郭攸之、費褘、董允等,此皆良實……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

侍郎是尚書台的屬官,而侍中銜更是因為親近皇帝而加封的殊榮,如此幾位皇帝本該最為親近的私人助理卻也由丞相來任用,軍事則更是由丞相任用的向寵來執掌,甚至抬出老子來壓兒子——「先帝稱之曰能」——讓兒子不得不從。

代人當家到如此程度,如果說實際「戶主」劉禪在即位伊始,尚且可以容忍,那麼在諸葛亮輔政五年後,難免心中抑鬱。

諸葛亮死後劉禪立即廢除丞相制,以費棉為尚書令和大將軍,以蔣琬為大司馬,兩人的權力相互交叉,相互牽制,極力避免再出一個「相父」。

由此可見,對於之前「相父」的專權,劉禪還是心有餘悸的。

諸葛亮死後,劉禪詔策曰:「惟君體資文武,明睿篤誠,受遺託孤,匡輔朕躬,繼絕興微,志存靖亂;爰整六師,無歲不征,神武赫然,威鎮八荒……」這「無歲不征」四個字換個詞就是「窮兵黷武」,劉禪立即停止北伐便是對諸葛亮「無歲不征」最明確的否定,也是對《出師表》所言的「獎率三軍,北定中原」的政治路線最明確的否定,所以從官府之爭以及國策路線的分歧來看,《出師表》沒能打動劉禪也在情理之中。

諸葛亮寫《出師表》的時候,劉禪已經20歲,做了五年的皇帝, 尚要「事無大小,悉以咨之」,尚要被告知「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

這個為君最基本的素養仍需耳提面命?如果不需要,那麼這句話實在是多餘,難免引起劉禪的逆反。

如果需要,那麼這五年里諸葛亮又教會了劉禪多少為君之道?這教授不力的罪名又要算在誰的頭上?「輔政」並非「攝政」,以「輔」為主,以「攝」為次才對。

歷史上多認為劉禪是「扶不起的阿斗」,而我們從諸葛亮死後劉禪對丞相權力的分割和重組,以及立即停止勞民傷財的北伐來看,他也有一定的政治智慧和軍事見解,並非弱智。

至於為人恥笑的「樂不思蜀」一事,正如《鴻門宴》上樊噲所說,「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都已經成了人家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了,還何必逞一時之勇?不如順天命,做個安樂公,最起碼也能保家保身。

反過來講,面對司馬昭的羞辱和奚落,劉禪能夠安之若素,血淚自咽,這種定力也不得不令人佩服。

所以從諸葛亮教輔不力,甚至過分代勞的角度看,《出師表》沒能感動劉禪也在情理之中。

《出師表》前後共13次提及「先帝」,如「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預報之於陛下也」,如「恐託付不效, 以傷先帝之明」等。

劉備猶亭一戰,損兵折將,命殞白帝城。

作為後主,劉禪此時必然想要奮發圖強,內可承父皇開創之基業,外可報東吳之國恨家仇。

然而《出師表》盡及先帝,似乎先帝之光環是劉禪所不能擺脫的。

榜樣可以帶來力量,但榜樣同時也帶來了壓力,劉禪登基已五年,文臣武將在這五年中未感劉禪恩澤,仍感念先帝特殊的禮遇。

丞相夙夜憂嘆,並非因為劉禪之盛德,而是因為唯恐傷了先帝知人善任的美名,似乎蜀國的興衰沒劉禪什麼事,劉禪的作為與不作為無傷大雅。

殊不知先帝在世時只給諸葛亮一個丞相名頭,並沒有讓他開府治事,而劉禪登基之後才讓諸葛亮真正開府掌權——這天大的恩澤怎麼沒見《出師表》提及?先帝光環萬萬年,而劉禪這欲自立自強的心氣也一再壓抑,先帝之於劉禪恐怕猶如緊箍咒之於孫悟空,念一遍,便痛不欲生一次,更何況諸葛亮一口氣念了13遍,劉禪若能欣然接受就是聖人了。

可見從人之常情的角度看,《出師表》沒能打動劉禪也無可厚非。

出師一表,千古絕唱,諸葛亮拳拳之情溢於言表,而劉禪最終未為所動,是歷史的遺憾,還是人情的必然,任由後人評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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