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奔讀詩詞（第六期）：諸葛亮的隱憂

文/董元奔

【編者按】董元奔，江蘇宿遷人。

作者多年研讀古詩詞，寫下了數百篇閱讀札記。

編者擇其中部分篇什，按照文學史順序，每周推出一期。

步出齊城門，遙望盪陰里。

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冢，田僵古冶子。

力能開南山，文能絕地紀。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

——（三國）諸葛亮《梁父吟》

諸葛亮（181-234），字孔明，號臥龍，徐州琅琊郡（今山東省沂南縣）人，三國時期蜀漢丞相。

這首《梁父吟》相傳為諸葛亮所作。

「梁父吟」又稱「梁甫吟」，是一個古曲的曲牌名，陳壽《三國志》說諸葛亮「好為《梁父吟》」，可見諸葛亮一生寫了不止一首《梁父吟》，但是流傳下來的只有這一首，而且除此之外，諸葛亮再無其他任何詩歌傳世。

《三國演義》寫劉關張三顧茅廬時，諸葛亮躺在草堂的床上高唱《梁父吟》，唱的就是這一首。

諸葛亮路見三座荒冢，遂想像墓中掩埋的是戰國時期齊國的三個壯士：公孫接、田開疆和古治子，自然引出齊國相國晏嬰「二桃殺三士」的故事來。

據《晏子春秋》載：猛將公孫接、田開疆和古治子深受齊景公仰仗，相國晏嬰擔心他們將來對自己不利，遂設計謀殺他們。

晏嬰在齊景公面前宣稱三將功高，至少得獎賞前兩名，於是齊景公擺出兩個桃子，讓三人自述功勞。

公孫接說完了，齊景公說：「功高。

」賞賜他一個桃子吃了。

田開疆說完了，齊景公說：「功高」田開疆吃了第二個桃子。

古治子急了，當古治子說完自己的功勞時，公孫接和田開疆齊聲說：「比我功高。

」二人因羞愧拔劍自刎。

古治子說：「我的功高過他們每一個人，但比不上兩個啊。

」於是也因羞愧拔劍自刎。

諸葛亮平生崇拜管仲、樂毅，也很推崇他的山東老鄉晏嬰，所以他吟此《梁父吟》，並不是要批判晏嬰的擅殺忠良，而是在擔憂自身將來可能要面對的人才缺乏的問題。

《三國演義》安排諸葛亮在劉備三顧茅廬時高吟《梁父吟》，典型的表現了諸葛亮的心志。

諸葛亮臥居南陽，躬耕讀書，並不是真意，他心繫天下大勢，也相信自己不會懷才不遇，只是僅憑他的謀略難以百戰百勝，許多猛士或者被漢朝庭冤殺，或者默默無聞的死在鄉野。

這其實應驗了日後蜀漢將才缺乏的現象，蜀漢早期仰仗的大將就是所謂「五虎上將」，但是蜀漢政權建立起來前後，關羽、黃忠、張飛、馬超就相繼死去，數年後趙雲也死了，以至於後來出現「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的尷尬局面。

由此可見，諸葛亮「隆中對」中所暢想的三分天下是能實現的，但是，如果憑藉蜀漢之力統一天下還是不現實的，諸葛亮心中清楚得很。

至於跟東吳聯合，那也只是一廂情願，曹魏未必不會拉攏東吳。

所以說，諸葛亮結束隱居生活，擔任劉備助手，實在是有點押寶的意味。

《三國演義》中有情節可以為證。

諸葛亮第三次北出祁山伐魏，與司馬懿在陳倉一代相峙，後主劉禪突然派信使持聖旨到前線招諸葛亮回成都議事，諸葛亮估計是司馬懿行反間之計。

考慮到君臣關係，諸葛亮不能不回成都面君，諸葛亮帶著姜維和五十名騎兵披星戴月趕回成都。

趕到成都諸葛亮得知，原來是尚書令李嚴因為督運糧草誤了軍務被諸葛亮處分後心存怨言，借一封魏軍的拙劣的反間書信污衊諸葛亮在前線跟司馬懿訂立密約互不侵犯，李嚴向後主建議召回諸葛亮進行查處。

查明真相後，根據諸葛亮的意見，後主對李嚴作出廢為庶人，同樣根據諸葛亮的意見，李嚴正直的兒子李豐被破格提拔為尚書令。

諸葛亮返回前線前夕，李豐送行諸葛亮，諸葛亮問起李嚴的情況。

李豐說：「家父感覺去官一身輕，樂呵呵的回老家去了。

」諸葛亮非常感慨的對李嚴說：「我很羨慕你父啊，他可以頤養天年了。

我也想返回南陽躬耕，終老山林之間啊。

但是，唉，不說了。

」其實，諸葛亮接到後主的信之前，跟司馬懿在陣前有過一段酸溜溜的談話，司馬懿對他說：「匹夫，你不在田園躬耕，卻逆天而動，你能撼動國土超過蜀國三倍的大魏嗎？」當時諸葛亮應該是有感觸的。

畢竟當時的戰略形勢是：魏國地域遼闊，國力雄厚，且雄兵百萬，戰將千員。

蜀國則國力最弱，且被魏國和吳國三面包圍。

吳國早已對魏國稱臣，甘願偏安江南，不思進取，蜀漢以漢朝的繼承者自居，找吳國結盟無異於讓吳國向蜀漢稱臣，這是根本實現不了的。

而蜀漢從成都北上討伐魏國，本來就是以弱擊強，且路途遙遠，途中地域荒涼，難以補充給養和兵員，無異於孤軍深入。

但是，不主動北伐，魏國也會討伐蜀國，諸葛亮是在苦苦支撐危局，北伐是不可為而為之啊！

其實，回首早在建安年間，不僅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北方，而且雄才大略的曹操出台了諸如屯田令、唯才是舉、薄葬等許多先進的政策，這也是孫權、劉備所不能比的。

唉！諸葛亮自身的悲劇和日後蜀漢的悲劇，他是早在隱居南陽的時候就知道了啊，讀罷《梁父吟》，我不勝感慨！

【附】董元奔《中國文脈詠嘆調》第0176首《諸葛亮匆匆北伐》：

當年諸葛臥南陽，四海三分論是詳。

國力衰微當蜀漢，匆匆北伐或荒唐。

（編輯：安瀾古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