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王朝,誰是用來儆猴的那隻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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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王朝,誰是用來儆猴的那隻雞?
王俊良
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官宦世家出身,二十六歲的北宋詩人蘇舜欽,進士及第歩入政壇。
誰也不會想到,有文壇領袖范仲淹的激賞,有岳父大人宰相杜衍的輔佐,蘇舜欽這顆被世人看好的政治新星,卻因一樁公款吃喝案被開除公職,淪為大宋王朝用來儆猴的那隻雞!
按蘇舜欽擁有的政治資源和人脈關係,拿他來祭刀儆猴簡直是不大可能。
二十一歲任滎陽縣丞的蘇舜欽,曾因敢於對皇帝大興土木諫議上疏聞名朝野。
他在《火疏》中說:「烈士不避鐵鉞而進諫,明君不諱過失而納忠……若大興土木,則費用不知紀極,則力耗於內,百姓勞於下,內耗下勞,何以為國?」其奏章言辭之激烈,敢道人之所不敢言。
蘇舜欽在奏章《諸匭書》中,更是直指守舊官僚昏庸無能,痛陳結黨營私、把持朝政的政壇痼疾。
這在「慶曆新政」前的沉悶政治氛圍中,蘇舜欽雖無意充當意見領袖,但其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快意品評,客觀上為朝廷後來的革新政治提供了輿論上的支撐。
同時,蘇舜欽也在無意間把自己推向了政治輿論的風口浪尖。
儘管蘇舜欽並不想引領大宋思想潮頭,更無意文壇「宋詩之祖」的名頭。
《宋史》還是對蘇舜欽給予很高的評價:「當天聖中,學者為文,多病偶對,獨舜欽與河南穆修好為古文歌詩,一時豪俊多從之游。
」實際上,蘇舜欽面對北宋初期文壇沿襲晚唐、五代文風,過分注重形式,為聲韻格律所困的浮華靡麗的文風,提出「文章合為時而作」,旗幟鮮明地反對西崑派時文,使清新自然的文風在北宋文壇漸成流行。
歐陽修在《蘇子美文集序》中稱蘇舜欽「天聖之間,學者務以言語偶摘裂,號為時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參軍伯長,作為歌詩雜文,時人頗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顧也。
其始終自守,不牽世俗趨舍,可謂特立之士也」。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蘇舜欽雖身居要職,周圍卻經常聚集著眾多官場和文壇的青年才俊與意見領袖。
時間一長,免不了就引起身邊有異質思維人士的好奇和社會各階層人士的廣泛關注。
況且,幾個文人借著酒勁抨擊時弊的事,也是經常在蘇舜欽的官邸發生。
慶曆四年秋(公元1044年),剛履新進奏院提舉的蘇舜欽,正趕上京城汴梁每年春秋兩季都要舉行「賽神會」。
這種「賽神會」的關鍵,不在於形式上要到指定地點拜神謁祖、敬香祈福,更為重要的是京城六部衙門裡的大小官吏,都會借這個機會,特地邀請一些平日裡早就想在一起的同道喝上幾杯。
一向喜歡小酌幾杯的蘇舜欽,到京城以後始終是以客人的身份參加朋友們舉辦的各種酒會,這次他要以主人的身份實實在在地把朋友們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請大家很搓一頓。
作為進奏院一把手的蘇舜欽,對單位將要舉行的這次聚餐活動十分重視。
按照政策規定,把平日裡一些拆開的信封、廢舊的紙張集中賣掉換點錢,不足部分由參加聚會的人來湊份子。
參會人員名單也是蘇舜欽親自把關圈定的。
當然大都是平日裡,跟他一樣身居高位的同僚和恃才傲物的文人。
為了避嫌,他還主動掏腰包,出錢十貫,同時要求朋友們也象徵性地出點兒錢。
蘇舜欽知道,被邀請的王洙、梅堯臣等十數位政見趨同、性情相近的青年才俊,只要聚在一起,肯定就會出現平日裡那種文人雅士邊喝酒邊吟詩,臧否人物,議論時政的熱鬧場面。
往往大家喝到高潮時,又要乘興喚來歌妓助興,「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非喝到天昏地暗不可。
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本來聚餐是一件增進了解、加強溝通的好事,卻因蘇舜欽的不諳世事的斷然拒絕,改變了聚餐的性質,同時也改變了蘇舜欽自己的命運!書生氣十足的蘇舜欽,正處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十字路口,特殊地位和特殊關係,加之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傲慢和才氣,吸引著京城官員中眾多攀龍附鳳和附庸風雅者。
時任太子中書舍人的李定,是個靠蔭補入仕沒有國家正規學歷的高官,主動和蘇舜欽打招呼,表示願意參加這次文壇盛會!蘇舜欽一向看不起李定,也知道李定是為了滿足一下附庸風雅的虛榮心。
如果蘇舜欽婉轉地予以拒絕,而不是挖苦諷刺李定也許就不會把自己送上儆猴的不歸路。
可蘇舜欽不是,他還以為自己是在老丈人杜衍家喝酒呢!
南宋龔明之《中吳紀聞》,載有蘇舜欽在岳父杜衍家,秉燭夜讀《漢書》飲酒的故事。
馮夢龍在《古今笑史》中寫蘇舜欽此次喝酒,更詳細更到位:「蘇讀《漢書·張良傳》,至良與客狙擊秦皇帝,撫掌曰:『惜乎擊之不中!』遂滿引一大白。
又讀至良曰:『始臣起自下邳,與上會於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撫案曰:『君臣相遇,其難如此!』復舉一大白。
」古文中的「白」字與現代漢語中的「杯」字通用,關鍵是《漢書》中能讓蘇舜欽「復舉一大白」的地方太多。
久經官場磨礪的杜衍看到眼前賢婿讀書下酒,不但沒批評蘇舜欽,反倒給予肯定「有如此下物,一斗不足多也!」無疑這次放蕩的大喝,奠定了蘇舜欽在政治上的大好前景,也凸顯蘇舜欽酒後骨子裡暴露出來的傲慢與偏見。
這次單位聚餐怎麼能夠和家庭小酌一樣放蕩無忌?蘇舜欽的聚餐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議程如期進行。
被蘇舜欽罵了個狗血噴頭的李定,就成了專門盯著蘇舜欽一舉一動的蒼蠅。
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沒人舉報你貪腐你就是貪腐再嚴重,也會平安無事;有人盯著你,就算你再清廉也可以找出腐敗的污點。
何況蘇舜欽也不是「無縫的蛋」,李定將蘇舜欽聚飲的詳細情況無中生有地大肆渲染,把當日的場景描繪得不堪入耳,到處散布。
御史中丞王拱辰得知這一情況後,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案件。
王振辰決定立刻成立專案組,查處這件公款吃喝、傷風敗俗的大案。
雖說蘇舜欽是「慶曆新政」主將范仲淹極力薦舉的,又是改革支持者杜衍的乘龍快婿,但是,王拱辰還是頂著被扣上破壞「慶曆新政」的改革的巨大壓力,秉公辦案,一查到底。
出面為蘇舜欽說情的范仲淹、歐陽修等改革中堅都被貶謫放逐,參與聚餐的人員全部給予處理,逐出京城。
王振辰將蘇舜欽聚餐時那班文人飲酒召妓,還作詩諷刺先賢:「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命令劉元瑜等一班御史,迅速將以律定罪的材料呈送到了宋仁宗那裡。
宋仁宗從蘇舜欽身上,看到的不是公款吃喝的違紀,他看到的是讀書人對傳統的質疑和自我意識的覺醒,而自我意識的覺醒是任何統治者都不會允許的。
宋仁宗御筆欽定蘇舜欽這個北宋才子,以「監主自盜」的罪名削籍為民的處理決定,無異於在沉悶的北宋政壇上演了一出「殺雞給猴看」的活報劇,而充當警示大宋政壇幹部和知識分子泯滅自我意識那隻雞的人,就是蘇舜欽。
史上對蘇舜欽的「進奏院獄」多定性為「冤獄」。
認為蘇舜欽是新舊黨爭造成的,《宋史》也遵從這一觀點。
透過歷史的重重迷霧,還原當時的歷史語境,蘇舜欽「進奏院獄」雖說確有冤情和合理的理由存在其中,但按照宋朝的法律規定「監主自盜」一旦坐實,就要判死罪,而蘇舜欽僅僅是開除公務員隊伍;蘇舜欽給皇帝多次提意見,恃才自傲又位高權重,同僚都懼而遠之,他身上放射出來的讀書人的思想自由和咄咄逼人的政治主張,讓仁宗皇帝一時不知所措,在捍衛皇權和給予自由之間抉擇的仁宗皇帝顯然會選擇前者,犧牲讀書人的自由和個性就成了必然。
獲罪罷官後的蘇舜欽,在其傳之後世的名篇《滄浪亭記》里說「惟仕宦溺人為至深」。
他不無感慨地說,歷史上的許許多多「才哲君子」都在名利地位上栽了跟頭,原因就在於他們沒有掌握「自勝之道」!言外之意他已把身外這些看透了。
慶曆八年(公元1048年),蘇舜欽復官,授湖州長史。
然而,在文章中一再告誡世人要看開的蘇舜欽,自己卻由於始終看不開,沒來得及獲得恢復名譽之後大展宏圖,便撒手人寰。
看來,蘇舜欽的崇與辱,跟他自己的任何努力都無關,只在仁宗皇帝的政治需要。
一婁破紙,一頓酒席,就讓名重一時的「政治明星」淪為儆醒讀書人這群猴子的那隻刀下之雞!可惜的是蘇舜欽致死也沒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命運只能是一隻被殺的雞?掛印彭澤的陶淵明看透了嗎?把「難得糊塗」留給後人的鄭板橋真明白了?歐陽修說蘇舜欽「時發其憤悶於歌詩,至其所激,往往驚絕」,讀書人玩政治還幼稚到這種程度,不拿你開刀,也太低估仁宗皇帝的判斷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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