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詩史上,蘇舜欽跟梅堯臣齊名,二人並稱為「蘇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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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詩史上,蘇舜欽跟梅堯臣齊名,二人並稱為「蘇梅」。
對這二人大力推崇者,始自歐陽修,比如歐陽修在一首名為《水谷夜行寄子美聖俞》的詩中稱:「緬懷京師友,文酒邈高會。
其間蘇與梅,二子可畏愛。
篇章富縱橫,聲價相磨蓋。
子美氣尤雄,萬竅號一噫。
有時肆顛狂,醉墨灑霶霈。
譬如千里馬,已發不可殺。
盈前盡珠璣,一一難柬汰。
梅翁事清切,石齒漱寒瀨。
作詩三十年,視我猶後輩……蘇豪以氣轢,舉世徒驚駭。
梅窮獨我知,古貨今難賣。
二子雙鳳凰,百鳥之嘉瑞。
雲煙一翱翔,羽翮一摧鎩。
」
《宋詩鈔初集》九十五卷,清康熙十年吳之振鑑古堂刻本,內收蘇舜欽詩作
這是歐陽修寫的一首懷舊詩,他回憶起在京城時的師友,認為蘇舜欽和梅堯臣是他最敬重的兩位。
而後他在詩中,又分別評價了這二人的詩風,他認為蘇舜欽的詩有著豪放的氣邁,而後他把這二人比喻成了兩隻鳳凰,將他們並稱為「百鳥之王」,這樣的推崇可謂倍至。
歐陽修為什麼如此地推崇蘇舜欽?這裡面的原因當然有多種,但我認為有一點最為重要,就是那時的歐陽修在提倡「古文運動」,而蘇舜欽所作之文,恰好具有古文的標準。
蘇舜欽去世四年後,他的詩文集被整理出版,歐陽修給《蘇氏文集》寫了篇序言,該序中有這樣一段話:「子美之齒少於予,而予學古文反在其後。
天聖之間,予舉進士於有司,見時學者務以言語聲偶擿裂,號為『時文』,以相夸尚。
而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參軍伯長,作為古歌詩雜文,時人頗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顧也。
其後天子患時文之弊,下詔書諷勉學者以近古,由是其風漸息,而學者稍趨於古焉。
獨子美為於舉世不為之時,其始終自守,不牽世俗趨舍,可謂特立之士也。
」
蘇舜欽撰《滄浪集鈔》清康熙十年吳之振鑑古堂刻本
歐陽修說,蘇舜欽比自己小,但是蘇學習古文的時間卻比自己早,自己考中進士時,那時的朝官寫政府公文還喜歡用駢偶體,當時稱這樣的文章為「時文」,而那些作公文者互相攀比,看誰的公文寫得更像駢文,但蘇舜欽卻不喜歡這種文體,無論他作詩還是作文,用的都是古體。
這樣的特立獨行受到了很多人的嘲笑,然蘇不為所動,堅持自己的寫法,後來皇帝也覺得用這樣的駢文來寫公文有很多弊端,於是下令有關部門要改變這種浮誇的風氣。
很快,社會的文風就開始趨古,而這也證明了蘇舜欽當年的堅守是何等的正確。
所以,歐陽修夸蘇是一位特立獨行之士。
如此說來,歐陽修對蘇舜欽有著特別的讚美,這也變得能夠理解。
蘇舜欽在性格上確實特立獨行,他的這個性格被人視之為豪放。
他像李白一樣,也是位酒中仙,他的這個愛好甚至到老丈人家,都不會有絲毫的收斂,《中吳紀聞》卷二中記載有這樣一段話:
子美豪放,飲酒無算,在婦翁杜正獻家,每夕讀書以一斗為率。
正獻深以為疑,使子弟密察之。
聞讀《漢書·張子房傳》至「良與客狙擊秦皇帝,誤中副車」,遽撫案曰:「惜乎!擊之不中。
」遂滿飲一大白。
又讀至「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於留,此天以臣授陛下。
』」,又撫案曰:「君臣相遇,其難如此!」復舉一大白。
正獻公之大笑,曰:「有如此下物,一斗誠不為多也。
」
生機
傳說蘇舜欽每晚讀書時都會喝一斗酒,這個酒量在宋朝也足夠駭人,以至於讓他的老泰山杜衍都表示懷疑,於是杜派人暗裡去核實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
那天晚上,蘇舜欽正在讀《漢書·張良傳》,每當他讀到該書中的精彩片段時,都會感嘆一聲,然後喝上一大杯,這些細節都被人詳細地匯報給了杜衍。
杜聽到這些描述後,大笑不已,然後說:原來這些精彩的片段成為了他的下酒物,如此說來,一晚上喝一斗酒,其實也不算多。
由這段小故事可知,蘇舜欽確實性格豪邁,他的這種真性情自然也會表現在他的接人待物方面,從好的一面說,他會有許多的朋友,從壞的一面講,這種性格也很容易得罪小人。
而蘇舜欽正是因為這種性格,使得僅因一件小事,就給自己招來了大麻煩,《東軒筆錄》卷四等多處都記載有如下一段掌故:
京師百司庫務,每年春秋賽神,各以本司余物貨易,以具酒饌,至時,吏史列坐,合樂終日。
慶曆中,蘇舜欽提舉進奏院,至秋賽,承例賣拆封紙以充。
舜欽欲因其舉樂,而召館閣同舍,遂自以十千助席,預會之客,亦醵金有差。
酒酣,命去優伶,卻吏史,而更召兩軍女伎。
先是,洪州人太子中舍李定願預醵廁會,而舜欽不納。
定銜之,遂騰謗於都下。
既而御史劉元瑜有所希合,彈奏其事。
事下右軍窮治,舜欽以監主自盜論,削籍為民。
坐客皆斥逐,梅堯臣亦被逐者也。
堯臣作《客至》詩曰:「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
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
」蓋為定發也。
在假山上看到了小亭
蘇舜欽在朝中任職期間,在某年的秋天,正趕上舉辦賽神會。
按照以往的慣例,賽神會會用到大量的紙張,但舉辦完之後,這些紙就成為廢物,於是蘇舜欽就把這些廢紙賣了廢品。
顯然,在那個時代賣廢品跟今日相仿,其實賣不出多少錢來。
蘇認為,這賣出來的錢雖然不多,但裝進腰包也不好,所以他就想請同事們吃頓飯,可是錢又不夠,於是他又貼進去了一些。
而後蘇舜欽招來了十位同事在一起喝酒吃飯,眾人喝美的時候,蘇舜欽又找來了兩位妓女陪酒。
當時有位叫李定的官員也想參加這場酒會,可能是蘇舜欽不喜歡他,所以蘇拒絕了這個人參加的要求,此人懷恨在心,於是到朝中舉報蘇舜欽貪污公款,其所舉報之事就是蘇舜欽賣廢紙得錢請人喝酒,李認為這是監守自盜。
因為李定聯繫了御史劉元瑜,既然御史參與此事,當然能夠點中要害,於是由皇帝下令將蘇舜欽撤銷所有職務,貶為平民,而跟他一起喝酒的十位,也紛紛撤職被逐,這十位中,其中之一就是梅堯臣。
按理說,蘇舜欽的老丈人當時在朝中做宰相,而女婿卻因為賣紙之事,受到了如此大的處分,他不太可能無動於衷。
但朝中之事太過複雜,這並非幾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更何況,相關部門每年賣廢紙而後得錢喝酒,這本已是慣例,所以蘇舜欽的所為並不出格,然而他卻受到了如此嚴厲的處分,顯然,這也是藉機整人的方式。
正堂內景
因為受貶斥的這十餘人,均是朝中頗有名氣的文士,《朱子語類》卷一二九中載有朱熹所說的這樣一段話:
此事緣範文正招引一時才俊之士,聚在館閣。
如蘇子美、梅聖俞之徒,此輩雖有才望,雖皆是君子黨,然輕儇戲謔,又多分流品。
一時許公為相,張安道為御史中丞,王拱辰之徒,皆深惡之,求去之未有策。
而蘇子美又杜祁公婿,杜是時為相,蘇為館職,兼進奏院。
每歲院中賽神,例賣故紙錢為飲燕之費。
蘇承例賣故紙,因出己錢添助為會,請館閣中諸名勝,而分別流品,非其侶者皆不得與。
會李定願與,而蘇不肯。
於是盡招兩軍女妓作樂爛飲,作為傲歌。
王勝之名直柔。
句云:「欹倒太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這一隊專探伺他敗闕,才聞此句,拱辰即以白上。
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捕捉,諸公皆已散走逃匿。
而上怒甚,捕捉甚峻,城中喧然。
於是韓魏公言於上曰:「陛下即位以來,未嘗為此等事。
一旦遽如此,驚駭物聽。
」仁宗怒少解,而館閣之士罷逐一空,故時有「一網打盡」之語。
杜公亦罷相,子美除名為民,永不敘復。
朱熹認為,蘇舜欽等人因賣廢紙而惹出的麻煩,其實另有緣由,這個緣由追溯到了范仲淹頭上。
當時范仲淹聚集了一批才俊之士在朝中,其中就包括了蘇舜欽和梅堯臣,朱熹也承認這些人確實有才氣,但因為這些人都屬於文士,所以他們有著文人們所具有的放蕩不羈之風,作為文人來說,這樣的習氣當然屬於風雅,可是在朝中為官,顯然這種做派會招來非議,所以范仲淹身邊的這些文士就受到了朝中一些高官的不滿。
光與影
因為蘇舜欽是宰相的女婿,故一般人也不敢表現出這種不滿,可是後來出了賣廢紙喝酒之事,朱熹也承認這是慣例,但他認為此事搞大的原因,是由於前去喝酒者有位叫王勝之的官員。
此人在酒後寫了一首詩,其中有兩句寫得太過狂放,此人在詩句中,把皇帝、周公、孔子等人都不放在眼裡,終於被恨這幫文士的官員找到了破綻,於是就將這兩句詩呈獻給了仁宗皇帝。
皇帝看後大怒,下令逮捕這些人,這些文士們聽到後四處躲藏,而這種做法讓皇帝更加生氣,於是滿城抓這些人。
這種做法也把城中百姓嚇得夠嗆,於是高官韓琦跟皇帝說:自從您即位以來,還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如果此事越鬧越大,恐怕會讓城中人不能心安。
仁宗聽後,對此事的態度有所緩和,但是范仲淹當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才俊之士,還是被徹底地趕出了朝廷。
這種做法讓那些反對派很是高興,認為終於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了。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蘇舜欽的老丈人杜衍被撤銷了宰相的職務,蘇舜欽也為此削職為民。
朱熹的這段話把這個事件的真實原因已經講得很明白,原來是一些人看不慣圍繞在范仲淹身邊的一群年輕人,於是抓住把柄,將這些人全部趕出了朝廷。
如此論起來,蘇舜欽賣廢紙喝酒之事不過就是個藉口,但這個藉口卻使得蘇舜欽徹底離開了朝廷,直至其去世。
看來,真性情的人很容易讓人抓到把柄。
敞開的大門
但同樣,蘇舜欽的這種性格也會表現在他的詩風上,所以他的詩在其當朝就受到了廣泛的推賞。
比如前面的歐陽修,他不遺餘力地誇讚蘇舜欽詩風之佳,而在蘇去世後,歐陽修又給其文集寫序言。
後來施元之在刊刻《蘇子美集》時,其也在該集前寫了篇序言,誇讚蘇舜欽:「《蘇子美集》十五卷,歐陽文忠公為之首序。
子美在寶元、慶曆間有大名,其文章瑰奇豪邁,自成一家。
不幸淪落早世,故生平所著,才止於此,而近時亦少見之。
」
看來,蘇舜欽詩風的豪邁氣派,一直是受時人所關注者。
袁行霈主編的《中國文學史》,在講到蘇舜欽時稱:「蘇舜欽性格豪邁,詩風也豪放雄肆。
他早年慷慨有大志,喜以詩歌痛快淋漓地反映時政,抒發強烈的政治感慨。
」而後該書中舉出了蘇的《慶州敗》,該詩的前半段為:
無戰王者師,有備軍之志。
天下承平數十年,此語雖存人所棄。
今歲西戎背世盟,直隨秋風寇邊城。
屠殺熟戶燒障堡,十萬馳騁山嶽傾。
國家防塞今有誰?官為承制乳臭兒。
酣觴大嚼乃事業,何嘗識會兵之機?
符移火急搜卒乘,意謂就戮如縛屍。
這首詩的內容描繪的是北宋跟西夏的戰爭,當時的宋軍在戰鬥力上比不過西夏軍,戰爭的劣勢使蘇舜欽大發感慨,於是他寫出了這樣一首詩。
戰爭失敗的責任,從大的方面來說,這是北宋以文官統領武將所造成弊端的結果,而從現實來說,這也跟朝中的高官只忙著黨爭,而無心關心國家政局有著直接的聯繫,比如他寫的一首《城南感懷呈永叔》:
春陽泛野動,春陰與天低。
遠林氣藹藹,長道風依依。
覽物雖暫適,感懷翻然移。
所見既可駭,所聞良可悲。
去年水後旱,田畝不及犁。
冬溫晚得雪,宿麥生者稀。
前去固無望,即日已苦飢。
老稚滿田野,斫掘尋鳧茈。
此物近亦盡,卷耳共所資。
昔雲能驅風,充腹理不疑。
今乃有毒厲,腸胃生瘡痍。
以上所錄乃是該詩的前半段,此詩是蘇舜欽寫給歐陽修者,他在詩中描寫到了百姓的疾苦,他將社會的真實景況如此直率地寫入詩中,以此推論起來,如果在朝中沒有人替他回護,恐怕早已給自己招來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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