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臨死託孤,讓諸葛亮可以自己做蜀漢皇帝,這是真心還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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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漢昭烈帝劉備死前的"白帝城託孤",將後主劉禪連同蜀漢江山,一同交付給丞相諸葛亮照管。

這一幕本為千古佳話,令無數後世君臣士子感懷。

同時亦有許多人以己度人,認為劉備並非真心,甚至以為一旁埋藏了多少刀斧手,稱諸葛亮一個應對不好,便要人頭落地云云。

其實,這不免是以庸人之心,而度英雄之腹了。

劉備原是立志匡扶漢室江山的英雄義士,以此屢敗屢戰百折不撓之志,深得天下人認可,並一直自詡

【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

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

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

蜀漢昭烈帝:劉備

當劉備病終於白帝城時,劉禪已滿16歲,已接近成年,按兩漢諸帝故事,完全可以親政;之所以劉備要讓諸葛亮攝行全部軍國大權,而不僅僅是作為一個丞相、如輔佐自己一般來輔佐劉禪。

就是因為他知道,不論是傳承自己匡復漢室、中興漢業的理想,還是以劃地自守、保西蜀基業為現實要求,諸葛亮原本就是遠比劉禪更強得多的人選,是以又何必定要強求劉禪繼承權柄、威福自專?

亂世並非大一統王朝治世,沒有足夠能力繼承君主之位,亦如小兒持萬金於鬧市,為子孫後福計,亦非明智之舉。

正如陶謙和劉表臨終前,讓州牧於劉備的舉動,同樣亦是迫於情勢無奈之下的真心。

若以劉備奮鬥一生到終點,只為營營苟苟如何割據一方,以國家州郡傳及子孫為私產;以為他和諸葛亮的不懈努力,僅僅是為了維護劉氏一姓去代代不易當皇帝做江山的權利,其實反倒是將他們的志向格局看得太小了。

諸如「白帝城託孤陰謀論」,以為此言只是劉備耍權謀、試探和要挾諸葛亮,才是對此君臣魚水二人人格和胸懷的侮辱。

如諸葛亮這等千古無雙國士,若以權謀小道試探之,反而適得其反,徒傷其心。

若做如是想,不免是以凡夫私心而度千古英雄肺腑。

此時的蜀漢政權,不論疆域、兵員、人才,和幾年前的巔峰時期相比,皆只剩下一半甚至更少。

,幾乎是一份幾近亡國的爛攤子:

夷陵之戰,蜀漢四萬中軍精銳幾乎全軍覆沒,沙摩柯部武陵蠻軍一萬同樣全滅,黃權部江北軍投靠曹魏,再加上其餘部隊的損失,東吳方面宣稱此戰共俘斬蜀軍八萬人,雖可能有所誇大,但對新生的蜀漢政權之重創,確係元氣大傷。

之前關羽軍團(含三萬野戰精銳和數萬留守軍團)的覆滅,加上夷陵這場慘敗,蜀漢損失兵員總計在十萬以上,同時首席大將關羽、謀士馬良戰死,關平、馮習、張南、傅肜等軍中一線骨幹戰死,大將張飛遇刺,謀主法正、尚書令劉巴、大將馬超、黃忠病死;大將孟達、黃權投魏;荊州三郡(南郡、零陵、武陵)和上庸郡丟了;南中三郡(越嶲、牂柯、益州郡)反了;

這種爛攤子,和袁紹死前的河北四州、鄱陽湖大敗後的陳友諒政權一般無二。

正如諸葛亮在《出師表》之言:「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白帝託孤,正是劉備經歷慘敗後,痛定思痛,徹底擯棄個人私心,重拾早年情懷的高義之舉。

如此方是「示天下為公」,讓諸葛亮但憑己意,自取蜀國江山,「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

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正是出於真心實意的誠摯,非為劉氏一姓產業。

而這句話,連同對劉禪「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的告誡,也就明確了其後諸葛亮在蜀漢政權對天子劉禪「如相如父」的相父身份,對百官群臣生殺予奪的君主大權。

可以說如無諸葛亮鞠躬盡瘁去為其續命,劉備的歷史地位未必強過袁紹或陳友諒,阿斗只好去比陳理吳世璠。

光是為了恢復元氣,籌集南徵收復南中需要的軍力財力,諸葛亮就忍了快兩年。

甚至為了安撫預謀造反的牂牁太守朱褒,不惜難得違背一回法度,殺了益州從事常房的兩個兒子。

蜀漢沒有一戰而亡,全賴劉備臨終省悟,白帝託孤,示天下為公,讓諸葛亮得以毫無掣肘地施展才華,白帝城託孤成為千古佳話,極大提高了劉備本人的歷史評價,讓他獲得了遠高於其本身功業的身後之譽和歷史地位,確實是名至實歸的。

是以白帝城託孤,名為託孤,實為禪讓,劉禪僅僅繼承了蜀漢皇帝的名號,諸葛亮才是劉備真正屬意的實際繼承人。

劉備死後,諸葛亮大權獨攬,在整個蜀漢說一不二。

可他卻始終沒有坐上那把龍椅,謀反篡位,取劉阿斗而代之。

對此,後世眾說紛紜。

其實哪怕不考慮諸葛亮本人卓越的政治操守和高尚的個人品行,僅僅以政治家的利害和立場去衡量,道理也很簡單,正因所謂「謀反」,即「圖謀反叛」之意,後面的賓語,無非國家、君主。

如果本身就是實際君主,又何必謀自己的反,篡自己的位呢?

如果按將那些漢末群雄,如袁紹、孫策、劉表、劉璋,都視為諸侯和君主的通行認知標準,蜀承漢制,而漢制稱列侯而為丞相者,是為「君侯」,法理更高於漢末那些作為「使君」的諸侯。

作為蜀漢丞相、錄尚書事、開府、益州牧的諸葛亮,「政事無巨細,咸決於亮」,全面掌握蜀漢政權一切權利,當然也是名副其實的君主。

正如漢制,相府屬官需視丞相為君、州郡屬官需視牧、守為君一樣;蜀漢各重要官員,為諸葛亮以丞相和益州牧的名義去任命,是以「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因此亦需以諸葛亮為主公,需對他盡相應的君臣義務,這亦是自劉備白帝託孤起,為當時天下人一致認可之事實。

曹睿也好,孫權也好,魏國和吳國的大臣也罷,都一致認同諸葛亮是和曹睿、孫權身份等同的政權首腦,而非劉禪。

曹魏時人說雄心壯志,動不動就是斬「權、亮」之首

吳國和蜀國締結兩國盟約,盟書里直接就寫上「諸葛丞相,德威遠著,翼戴本國,典戎在外,信感陰陽,誠動天地」,而不提劉禪半語。

雖然名義上都是「大漢丞相」,可諸葛亮和漢武帝那些想殺就能殺、想換就換的大漢丞相,能是一回事麼?

223年-234年時代的蜀漢,即劉禪為天子、諸葛亮為實際君主的時代。

蜀漢君主、丞相諸葛亮

評價諸葛亮的歷史地位、功過是非,同樣是以如周公、霍光一樣的攝政君主為標準,而絕不僅僅是如管仲、蕭何、王猛等良輔大臣為標準。

歷朝歷代,從來並非有個「皇帝」「天子」名號,就等同掌控了國家的君主。

相反,僅僅有名而無實的皇帝,若欲從實際的君主處奪權,才是真正的「謀反者」。

僅僅以為有一個皇帝名號,就理所當然應該被全體帝國臣民拜伏和忠誠的,是標準的小學生思維。

大臣忠心於帝國和社稷,亦不代表定要忠誠於皇帝本人。

當這個皇帝為了奪權,實際上做了破壞帝國統治秩序、危害帝國統治階級利益的危險行為時,便理所當然成為帝國公敵而被廢除,如霍光廢劉賀例。

是以,若後人以為諸葛亮攬權而不歸政,便或有異心反念,並非忠臣云云,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劉禪自以為身為皇帝便當如漢武帝一般總攬大權,可以對諸葛亮這個丞相生殺予奪的話,那麼他才是背叛了其父劉備的遺志,實為蜀漢政權真正的「謀反者」。

那時劉備「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的遺訓就可以派上用場,改換魯王劉永或者梁王劉理來當這個禮儀性「祭則寡人」的天子了。

幸好,劉禪論才智雖僅算平平,卻謹遵父訓,亦是具備充分的自知之明。

終諸葛亮一生,謹以父事之,滿足於做一個禮儀性的天子,絲毫沒有任何爭權意圖,確實不負劉備和諸葛亮對他「氣量甚大增修、過於所望」「天資仁敏,愛德下士」的好評。

蜀漢天子、皇帝劉禪

其實諸葛亮性情秉承秦漢風骨,作風豪爽豁達,從來不是後世那種憂讒畏譏之臣。

他在書信里一般稱「吾」、與盟國君臣的書信還謙稱「仆」,對後主稱「臣亮」,而對諸下屬亦敢自稱為「孤」,以當時論並沒有任何程度的悖逆。

他不止和東吳君臣各種通好,涉及兩國重要人事安排等話題亦不避嫌和顧忌;即使和敵對曹魏諸重臣也常有書信往來。

「十命可受,何況九錫」這種話,諸葛亮敢寫在和政敵李嚴的書信里,蜀吳兩國盟約隻字不提劉禪,反而大讚諸葛丞相,雖是吳人所擬,也必然經過諸葛亮本人認可。

後世那些君權集中強化時代的君主大臣們,顯然是難以理解劉備和諸葛亮的以天下為公的大無私的,甚至連劉禪這個「凡人」他們也理解不了。

於是清代那個被一些無良文人吹噓為「千古一帝」的康熙,就公然質疑過「白帝託孤」,蔑稱「三國人以譎詐相尚,鄙哉!」可說此人甚至不及晉武帝司馬炎的眼光。

【善哉,使我得此人(諸葛亮)以自輔,豈有今日之勞乎!】——司馬炎。

晉武帝:司馬炎

當只有區區幾百年歷史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都成了大眾印象中的君臣法則時,

當連宰相的存在都不能容忍,皇帝非要搶宰相的活來干,以為一天批閱無數奏摺才算「勞模」才算「好皇帝」的理念貫徹朝野;

當一群名為「閣老」「軍機大臣」實為君主私人秘書的僚屬,代替了秦漢開府「掌丞天子,助理萬機」的丞相君侯時;

豈不知秦漢的丞相三公長身跪拜君主,君主同樣要長跪還禮。

重臣們朝見完畢離開,君主同樣要起身送到門口。

這等君臣敵體,如賓主互擇的漢官威儀,是後世那些迎面三跪九叩、奏對時誠惶誠恐的臣子所能想像的麼?

《三國志》: 【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三國演義》:【孔明聽畢,汗流遍體,手足失措,泣拜於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繼之以死乎!』言訖,叩頭流血。

兩相對比,正是君權極度集中和強化的後世,再難理解秦漢風骨的豪邁爽朗,因此《三國演義》才把諸葛亮醜化成了一個符合後世認知的兢兢戰戰、憂讒畏譏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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