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聽了,暗暗苦笑:只有吃敗仗才會到這種人煙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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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帶領殘兵敗將狼狽潰逃。

十一月二十二日中午時分,前面來到一個三岔路口。

丞相在馬上抬頭觀看,只見面前擺著一大一小兩條路。

左邊一條是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看起來十分險惡;右邊一條足以五馬並行,一看就知道是寬闊的大道。

曹操想,自從連環舟被燒,棄船登陸以來,一路上節節敗退,歷盡艱辛,吃足了苦頭,但遇到的都是江東周瑜的人馬。

如今已到荊楚之地,向來是劉家的地盤。

劉備自長坂坡大敗後,一向在此屯紮人馬,以為立身之地,須要防備孔明的埋伏。

曹操心裡明白,諸葛亮的用兵要比周瑜厲害得多,從前兩次的接觸中,已可見一斑。

我又敗到如此地步,兵荒馬亂,人心浮動。

尤其是人連環舟大火一起,直至現在,不管是文武將士還是我,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過一頓飯了。

倘若這個時候殺出一隊人馬來,也不須象關、張、趙這樣勇猛無比的名將,只要武藝尋常一點就足夠了,我手下能抵擋一陣的肯定不多了。

所以,一定要仔細研究一下,在這種一敗塗地的時刻,決不能再走錯路了,而且我們也經不起大的衝擊了。

丞相傳令停隊。

敗下陣來的約摸四十七萬曹兵,前前後後,零零落落,足有數里路長的隊伍一齊偃旗息鼓,漸漸停了下來。

丞相帶著文武點馬來到岔道中間,扣住馬匹。

曹操傳令道:「來!傳嚮導。

  嚮導官到丞相馬前:「丞相,嚮導在。

  「老夫問你,大道叫何地名,通往何處?小路喚作什麼,往哪裡而去?」

  「丞相聽了:大道叫南彝陵,通往荊州;小路是北彝陵,直抵襄陽。

  「南北兩道都稱彝陵道,通往荊襄兩地?」

  「是。

  「這個麼,嘿……」

  曹操想,不管荊州也好,襄陽也好,都是我的管轄地,隨便逃到哪個地方都可以。

但要考慮的是,這兩條道上哪一條最安全,可以避開埋伏。

相爺凝神對兩邊看了一看,難以斷定。

便招呼道:「列公。

  「丞相!丞相!」

  「南北兩條彝陵,爾等看來走南彝陵還是北彝陵?」

  眾文武想,這是個難題了。

你丞相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叫我們如何作主呢?如果照了我們的話又要吃敗仗,你怪罪下來,我們可擔待不起呀!大家都講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把問題上交。

問道:「丞相鈞意若何?」

  「老夫看來,走南彝陵為妥。

  文武想,就是嘛。

哪有捨棄大路走小路的。

老實講,即使大路上不太平,敵人有埋伏的話,逃跑起來也便當得多;小路上沒有敵人也難走。

老話說,吃敗仗倒楣時,路要走得大。

我們都願意走大路。

所以大家一致贊同。

  哪裡知道,現在曹操與文武的看法還一樣,都要走大道,等到敗至華容時,意見就有分歧了:文武堅持要走大道,而曹操卻一定要走小道。

為什麼呢?就因為在彝陵道嘗到了苦頭。

曹操想,諸葛亮用兵如神,知道我吃了敗仗總要走大路,故而在大道就有重兵埋伏。

因此,哪怕要殺他的頭,也要改弦易轍去走華容小道了。

而孔明對曹操的脾氣摸得很透,知道他吃苦學乖,故而讓關雲長守住華容,阻截他的去路。

用現在的話來說,諸葛亮精通心理學。

  其實,這條南彝陵道從外表看來是大路迢迢,而實際上走不滿五里路,裡面就同北彝陵道一般無二了。

蘇州人有句俗語,這是個落水鬼騙落水的地方。

當然,站在路口更不可能看到裡面是否有伏兵。

而埋伏在南彝陵道上有一真兩假三個趙子龍帶領的三路人馬,從裡面望到三岔路口清清楚楚,他們想,倘然曹操不走大道,我們不就在這兒白等了?一樁大大的功勞就會丟掉。

現在抬頭一看,曹兵大隊里果真朝這裡開過來了。

因此,傳令大家不得妄動。

  曹操與眾文武議定了撤退路線後,連忙傳令道:「來,傳老夫將令,兵進南彝陵!」

  在丞相馬前的二萬左右人馬起步開路,後面四十餘萬隨後絡繹跟上,人山人海,前呼後擁,象潮水一般湧進了彝陵道。

  先頭隊伍在大道上走了五里路光景,只見兩邊的山腳向蜿蜒逶迤的路中間伸出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小。

隊伍無形之中漸漸拉長。

曹操心中開始膽寒了,心想,這條路真是可惡之極。

早知道這條路是先大後小,我也不會急於選擇它了,還應該再斟酌斟酌。

現在包括五里大道,一共也走了八、九里了,再回去也犯不著了。

只怪我太疏忽,理應預先派人到此探一探,也不至於進退兩難。

可是,目前來不及了,還是硬著頭此往前走了再說。

此時小路也走了五里,曹操見兩邊山上毫無動靜,樹木森森,雜草叢生,人影全無,倒非常太平。

他從萬分危難的處境下,能夠逃到這種暫安全但又僻靜的地方,不覺喜從衷來,突然在馬背上放聲狂笑起來:「哈……!」

  兩旁文武被他的笑聲震驚了。

心想,我們九死一生逃到這裡,前景尚且難料,哭都哭得出,我怎麼還要笑?大家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只聽他越笑越起勁,笑個不止,便問道:「請問丞相,緣何發笑?」

  「老夫不笑別人。

  「那丞相笑哪個?」

  「笑那諸葛亮與周郎。

  「笑他們什麼?」

  「用兵尋常,遠不及老夫。

  文武想,敗仗吃到如此程度,帶出來百萬人馬,只剩下一小半,還在自我吹噓,自我標榜呢!可見你不自量力,也是罪所應得。

不過,孔明、周瑜的用兵,在哪一點上有欠缺,倒要聽聽:「請問丞相,諸葛亮與周瑜在何處不及丞相哪?」

  「爾等觀看,此處山嶺峻險,南彝陵已成羊腸小道。

照老夫看來,此地只須兩將埋伏,一將在前阻攔,一將在後追趕,你我便成了籠中之鳥,釜底之魚,何處逃身?如今一兵一卒全無,我等前能進,後能退,一無威脅。

足見諸葛亮、周瑜的用兵亦不過如此。

要是他們敗逃到此,定然被老夫生擒活捉。

以此相來,豈不要好笑麼?!哈……!」

  原來如此。

文武想,這話說得倒很有道理。

真是兵至死地而後生。

孔明與周瑜真的失算了。

不過還是他們失算的好,不然,此處有了伏兵,我們不是都要完結了嗎?因此,文武都聽得點頭稱是。

  誠然,周瑜確實做不到這一步,而孔明非但早已預料到,就是曹操最終歸結都被他安排好了;他的埋伏還只是剛剛開始呢!

  就在曹操誇口得意之時,右面山上一聲炮響,「當!」「啊!」曹操一頓。

  眾文武聽到炮聲,都扭頭朝右邊山上看去,只見樹林之中扯出一面雪白緞子大旗,上面繡著幾個墨黑的大字:「常山趙」。

自從前番在長坂坡隻身闖曹營以來,趙雲的威名大震,曹兵曹將都是他的見證人。

現在哪能再看到這面大旗呢!個個喪魂魄,呼天號地,一聲羅唣:「不好嘍!趙子龍來啦!……」

  曹操叫一聲「啊呀!」將馬一拎,文武跟著直往前面亡命而逃。

數十萬曹兵驚慌失措,都爭先恐後地朝前亂竄。

你看,趙雲是何等的威風!只見了一面旗幟,已經慌亂到了如此地步。

  山上一聲吶喊後,並不見一兵一卒下山,只見一匹鶴頂白龍駒躥起,馬背上坐一員白袍半,遍體銀裝,白盔白甲,手抱一條丈二鼠白爛銀槍,單槍匹馬掃下山來。

嘴裡喊道:「憶昔戰長坂,威風尚未減。

趙雲來也!」

  曹操一面帶著文武跑,一面回頭對山上看,果然見趙子龍躍馬橫槍衝下來。

心想,幸得我逃得快,否則定遭生擒活捉。

  趙雲衝到山下,在路中間一攔,喝道:「曹兵聽著,投降者免死!」

  哪個願死呢?這些被趙雲用長槍當路攔住的曹兵,見前面丞相和眾文武都逃了過去,還有五萬左右的弟兄也倖免得脫。

這裡近四十萬軍隊到了這個時候,誰敢不降。

大將見他都聞風逃循,何況這些小兵!這班弟兄跟著曹操敗到這裡,個個擔驚受怕,人人怨天恨地,肚皮都餓得蛔蟲在啄板油了。

不要說趙子龍親自親自殺來,即使本領差一點的大將,或者來幾千小嘍羅,他們也打不動了,只得棄械投降。

他們想,第一,投降可免死,不必再跟著老賊東竄西逃,至少命可以保存下來。

第二,聽說皇叔待人寬厚,一日三餐溫飽不成問題。

所以,從前到後,都放下了武器。

就連那些在最後面的曹兵,根本沒聽到趙子龍的叫聲,更沒有看到趙子龍從哪裡殺來,聽得前面傳話說遇到趙雲,降者免死,一個個都把刀槍丟在地上,乖乖地跪在地上,口稱:「願降哎!願降啊!……」真是兵敗如山倒。

  趙雲望著腳直數十萬降兵,心想,任何事情都是此一時,彼一時。

當初在新野、樊城時,皇叔手下只有九百五十個兵,要想招募兵丁湊滿千數,可竟然一個都沒有招到。

我同樣是一個趙子龍,今天長槍一盪,毫不費力,輕易得到降兵幾十萬。

往日裡要想拉起一支萬把人的隊伍是何等艱難啊!子龍立即傳令:「願降者與我登山。

  「是啊!」

  成群結隊的曹兵黑壓壓一片向山上爬去。

子龍到山上下馬,劉家兵為他放著一隻座位,將長槍一插,再把龍馬拴在槍桿上。

趙雲坐定,命手下發放糧食,每個曹兵半升,總共二千石米。

現在劉備已是個腰纏萬貫的暴發戶了,這二千石米簡直算不了什麼。

他們早已按照軍師的吩咐,把大米帶來了,用來犒賞這些降兵的。

老實說,毛仁、苟璋從聚鐵山一下子奪到了一百七十萬石,現在被降兵吃去二千石,只能算牯牛身上拔了根毛。

曹兵餓了兩天,飢腸轆轆,早已耐不住了,現在立即埋鍋造飯,又不必匆匆忙忙趕路,從此一勞永逸了。

跟了老賊逃命,不知要到何時何日才能過上安穩太平的日子。

真是不見高山,怎顯平地!那末,每人半升米怎麼吃得飽呢?是不能完全撐足肚子。

但這裡也有個道理。

因為他們倉促逃命,無暇顧及吃飯,已經兩天水米不沾唇了。

第一頓吃,絕對不能吃得過飽,太飽了,腸胃很容易出毛病。

諸葛亮這樣想,降兵經過訓練,就是劉家的軍隊了。

既然是自己的軍隊,就要儘量使他們有一個健壯的身體。

這是孔明的高瞻遠矚。

這裡降兵燒飯不提。

  跟在曹操馬後的五萬兵卒拚命跑了一段路,不見有人追來,驚魂稍定。

他們回頭見山上炊煙裊裊連綿數里,知道山上必定是自己的弟兄們在燒飯了。

想起香噴噴的大米飯,這班曹兵更覺得肚腸根都餓斷了,一個個垂涎三尺,口水漣漣。

都在想,趙子龍啊,你做好要做到底,既然要收降兵,為什麼不擋得前一點,把我們也攔在裡面呢?現在他們有飯吃,我們還在餓肚子。

再一想,這不能埋怨趙子龍的,只怪自己兩條腿跑得太快了些。

所以,大家暗暗在嘀咕:我的哥,下來要是張飛殺出,那我們就投降張飛;要是遇到關君侯,我們馬上歸降關君侯。

誰到我們就降誰。

跟著這老王八蛋是沒有好處的。

--赤壁之戰,曹孟德如此大敗,軍心渙散不能說不是一個主要原因。

尤其在茫茫無際的歸道上忍著飢餓,受著驚嚇,軍心動搖,希望有人來解脫他們的厄運,那顯然是很自然的了。

  曹操見後面的子龍並不追趕,只是將的兵丁大部分都擄掠了去,感到奇怪。

其實並不奇怪,這是曹操還未摸清諸葛亮的意圖。

莫說在這裡,就是到了華容道,完全可以擒捉時,也還是把他放了。

這是孔明興漢的重要一步。

目前只要壯大劉家的實力,不要他曹操的性命。

這在關雲長討令時,已表述清楚。

曹操不懂孔明當時的政治需要,也就不懂子龍為什麼不追他了。

當然,勝敗乃兵家之常事,曹操也不是沒打過敗仗。

赤壁大火一燒,逃到彝陵道,尚有四十七萬人馬,還象個樣子,現在只剩下七萬左右,而且潰不成軍,實在可悲得很。

丞相回頭看到這般光景,不覺長嘆一聲。

  旁邊的文武已看出了丞相的心思,知道他習慣於軍伍整肅,浩浩蕩蕩,即所謂百萬雄師。

不想弄到如此地步,故而有蕭條悲慘之感。

他們想,慘雖慘,但為什麼還要在不堪收拾的情況下笑呢?因此埋怨道:「丞相,不是我們怪你,本來很太平,被你一笑,笑出了一個趙雲;當時在黃州橋時,丞相也是一聲笑,笑出了一個吳將太史慈。

故而請丞相下回不要笑了。

  曹操吃了大敗仗。

本來有氣無處出,有火無處發,現在還要把大敗歸咎在他的笑聲上,更使他惱怒萬分,大發其脾氣:「爾等休得胡說!笑怎麼會笑出敵人來呢?這不過是巧合罷了。

  「丞相,以在下看來,巧合只不過一次而已,哪有次次這樣的?」

  「老夫不信。

如今再笑一笑,倘然有伏兵殺出,乃是老夫大笑之過;若然並無埋伏,則是眾位之差了。

  曹操想,百萬大軍已燒得所剩無幾了,總歸完完大結了,不妨再笑它一笑,可有敵將出來。

文武想,你笑也罷,不笑也罷,反正到了這個時候,都由不得我們作主。

說道:「丞相請哪!」

  曹操放聲大笑:「啊哈……」對四下一看,毫無動靜。

心想,都是手下這班文武挖空心思,無中生有,我就是不信。

說明敵將殺出完全是偶然的,笑到明天也不會有人來了。

接著笑道:「並無埋伏。

哈……!」

  再對兩旁看看,寂靜無聲。

心想,哪裡是我笑出來的?全是胡說一通。

那末曹操,你笑了幾聲也就算了,多笑能笑出些什麼來呢!這老賊就是這點不好,他笑開了頭就沒有個收場。

其實敗到這裡,他已無法抑制住一肚子的煩惱和憂愁,來一個破罐子破摔了。

只見他將長長的鬍鬚一撩,仰面大笑:「啊哈……!」

  笑聲未絕,左面山上一聲炮響,「當!」

  「 啊呀!」曹操笑聲戛止,猛吃一驚。

眾文武懷著驚疑的目光對丞相看看:你可相信否?不笑不來,一笑就來。

  山上殺出漢兵三千。

曹兵想,剛才趙子龍已來過了,這下不是張飛就是關君侯。

他們一面往前逃,一面回頭看。

只見山上有一面白旗飄動,上面三個黑字:常山趙。

大家又驚又喜。

驚則驚,此地到處是趙子龍,打起仗來無人可敵;喜則喜,我們總算可以擺脫這種逃命的處境了。

他們想,兩個趙子龍,其中一定有一個是假的。

但是看不清楚,誰都不敢上前。

尤其在聽說趙雲殺下山來的時候,曹操已經連兵帶將逃了過去,誰還敢在此逗留!

  其實,這個趙子龍是假的,他叫何仁。

在前面搶餉銀車時,因為想出風頭,已經吃過苦頭了。

這回他安守本份了,他覺得只要攔住一些曹兵也就算了。

他掃馬下山,好多曹兵已經逃過一段路了。

  這班曹兵吃盡了苦頭,他們也不管後面來的趙雲是真還是假,個個旋轉身來,對著何仁一齊跪下求饒:「趙將軍哎,我們願降啊……!」

  曹操回頭一看,路上跪滿小兵,都棄甲曳兵,請求投降。

心想,從來沒有送上門來投降的。

倘然來將擋在前頭,逃不過去,那投降倒還情有可原。

他在後面,未必能趕上,卻自投羅網,這算什麼規矩!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旅途奔波,怨聲載道,人心所背,已是無可奈何的了。

後面這五萬兵要降,就隨他們的便吧。

曹操十分沮喪地回過頭去,正想策馬前去,不料馬前的二萬小兵都站著向後翹著觀望,大有棄曹歸劉之意。

曹操又是一氣,他想,背後的兵我無法拉住,你們這些人不是我不讓你們走,一路之上不知不會遇到什麼樣難以預料的事情,人多了膽子也壯一些,還要派你們的用處呢。

所以不得不喝住你們。

曹操抽出匣中寶劍,對他們厲聲道:「誰去投降趙雲,老夫立斬不饒!」

  這些曹兵聽得後面的弟兄口稱願降,一齊倒戈而去,早在那裡彷徨、緋徊了,他們怨自己跑得太快,無法從丞相面前過去,呼得再多吃些苦頭了。

現在呼得曹操發怒,只好仍舊往前走去。

  何仁收了五萬降兵,回上山去,照倒每人半升米,埋鍋造飯,燒得熱氣騰騰。

何仁望著曹操,只見他帶著殘兵敗將聞風而遁。

  曹操想,此番雖然喪師敗績,但也摸到了諸葛亮用兵的破綻。

既然有兩個大將阻截,為什麼不是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前後夾擊呢?這不是一個明擺著的破綻嗎?一左一右,我們前能進,後可退,絕對不可能置我們於死地。

可是,我的百萬家當都被他們洗劫一空,就象螃蟹一樣,爪牙都被斬去,光剩下一個身體了。

當初要調聚這些人馬,障礙重重,可是完起來是這樣地迅速,以至不可收拾。

沒有幾天工夫,已經全軍覆滅了。

真是命運不濟啊!想到這裡,不禁潸然淚下。

  就在此時,只聽得前面人聲喧囂,刀槍紛紛,殺來一彪人馬。

丞相對眾文武道:「老夫笑也有埋伏,哭也有埋伏。

」--你們一定要說是笑出來的,怎麼哭了也有敵將殺來?

  文武想,敵將從左右殺出,我們還能前進後退。

如今從前面殺來,倒是無路可走了。

大家勒馬止步,要想看一個究竟。

走近一看,不是劉家的旗號,卻都是一色的曹字旗,原來是自己人的軍隊。

到此絕境,竟然還有自家人馬殺來,大家總算稍微放了一點心,情緒也輕鬆得多了。

對曹操說:「丞相,到底要哭,一哭便哭出了自己人。

」曹操對他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前面來的是哪路人馬呢?便是痴虎大將許褚。

許仲康自從失去餉銀車之後,估計曹操已退出戰場,逃奔荊州了。

因此他帶著這些曹兵趕奔荊州。

半途之中,聞說丞相尚未逃出包圍,心想,照此看來,丞相必定處境危險。

我是他的護衛心腹,應追隨左右,救其脫險。

所以,重又帶了小兵兜抄小路趕回赤壁。

不期在此相遇,百感交集,悲不自勝。

他跑馬來到丞相的馬前,架起大刀,拱手道:「丞相啊!末將許褚相救來遲。

  此時曹操看見許仲康,就象受屈的小人見了有力的幫凶哪,哭喪著臉訴說道:「仲康,你竟來了!你看老夫敗到如此地步。

--你的餉銀車到哪兒去了?」

  「丞相啊!餉銀車在昨天清早,遇到趙子龍,被他搶奪去了。

  曹操想,又是趙子龍!我的這點家當大部分都葬送在他的手上。

因此,長嘆一聲:「唉!剛才老夫也遇到了兩個趙雲,數十萬人馬全被他招降而去。

眾將無能抵抗,要是仲康在此,還能抵抗一番。

  曹操在眾人面前把許褚這麼捧一捧,誰知仲康乃是魯莽之輩,聽丞相這麼一講,頓時頭重腳輕,雲裡霧裡,有點飄飄然。

雖然他最怕的就是趙子龍,當陽道被他一槍鑽打得口吐鮮血,此事忘記猶新,如在目前,但趙子龍不在這裡,他毫無顧忌,心想,樂得在眾人面前吹吹牛,說說大話。

他便不知高低地對曹操說:「丞相,這班文武都是飯桶,沒得用的!要是趙雲殺來,我許褚就沒有給他這麼便當!」

  畢竟是阿戇,說起話來不懂轉彎抹角,四面靈光的,一洗帚甩死十八隻蟑螂,把大家都得罪在內。

眾文武聽了,個個心裡不舒服。

尤其是那些大將更不服氣,心想,好象大半個天下是你一個人打下來的。

既然你這麼自吹自擂,那末,要是路上再遇到敵將,我們一概不插手,讓你一個人去獨攬大功,成全了你的牛皮。

  不料,就在許褚沾沾自喜的時候,後面又趕來了一個趙子龍,就是守候在這條路上最前一關卡上的何友。

在和趙子龍一起搶餉銀車的時候,沒出什麼風頭。

因為自己本領蹩腳,不是任何一員曹將的對手。

所以,他想借趙子龍的威風,準備等曹兵進了南彝陵之後,讓他持槍飛馬在後面追,讓曹兵曹將在前面逃;一面追,一面逃,就想出這樣的風頭。

他見數十萬曹兵都被趙將軍和自己阿哥哥劫獲,並遣送上山了,迫不及待地上馬提槍,飛也似地追趕上去,高聲喊道:「呔!老賊你往哪裡去?趙雲來也!」

  眾文武聽說後面又來了一個趙子龍,更是驚慌失措,異口同聲說道:「許大將軍,不好了,趙子龍這匹夫又來了。

我等皆是飯桶,無能抵敵。

請許大將軍上前抵擋!許將軍請哪!」

  許褚聽了,心頭一跳:怎麼,真的還有趙雲趕來嗎?我是他手下好幾次的敗將,怎能和他交鋒?要是不去嗎,又要被這些多事的文武譏罵。

眼光對丞相一眄。

曹操開口道:「仲康,趙雲又來了,請你速速將他攔住!」

  丞相旨意,眾文武的取笑,許褚不敢違指拗。

但阿戇想,聽說剛才來了兩個趙雲,現在又來一個,三人之中,肯定有兩個是假的。

但願這個是假的,讓我好在眾人面前爭口氣。

許褚懷著僥倖的心情對曹操道:「丞相,請放心,趙雲這匹夫由俺許褚阻擋。

  「仲康,你須小心了。

  曹操帶領文武兵卒往前逃,一面還在回頭看,只見許褚掉馬向後沖了上去。

當何友剛跑近時,許褚就開口喝道:「呔!假趙子龍住馬。

許大將軍在此!」

  是真是假許褚自己也根本認不出來。

當陽道被他一槍鑽,挨了傢伙就逃。

相隔了幾個月,面長面短早已不清楚了,所以他今天要來了個先發制人。

不料喊了一聲假趙子龍,恰巧碰上了假趙子龍,被他一語擊中。

  何友劈面見到許褚,心一顫,知道他是手下第一流大將,饒我赤手空拳也不是他的對手。

但這何友的口才不錯,心也靈活,一瞬間,腦子裡已經想好了辦法。

便對許褚喝道:「呔!大膽許褚,你在當陽道上被大將軍一鑽,打得你口吐鮮血,難道你忘了,如今還敢到大將軍的銀槍之上送死不成?!」

  想不到何友倒打一耙。

許褚想,不好了,碰到真的趙雲了。

要不,他怎的會知道我在長坂坡挨槍吐血呢?其實,這又有什麼不明白的。

長坂坡一戰,趙子龍的戰績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天下傳揚,能瞞得過誰?阿戇想,打不打?要是不打的話,被他衝過去,丞相和眾文武要遭災;看來只有打,拚死吃河豚,管他是不是趙子龍,打了再說。

實在打不過他,為了丞相和大家,我只有忍辱含羞向他求拜了。

打定主意,他對何友大喝道:「呔!你定要交戰,即便放馬。

  何友見嚇他不住,暗暗叫苦,只得先下手為強了。

便起手中長槍朝許褚迎面搠去:「賊將看槍!」

  許褚誠惶誠恐,準備招架,凝神屏息對槍一看,暗暗一喜:果不出所料,有幸遇上了個假子龍,冒牌貨。

你看,使出來的槍象麵粉捏的,軟綿綿一點沒有勁;使槍的人也象不吃飯,而是喝白開水長大的。

真的趙子龍的槍法奧妙無窮,他使出的槍來,槍花閃閃,槍風颯颯,別想認出一個真槍頭來。

而對面這個傢伙使出的槍頭,我一看就看到了,而且動作緩慢遲鈍,又毫無變化,用手去抓也可以抓住。

許褚不慌不忙起象鼻九環紫金刀的刀鑽,對準他刺來的槍頭上並不十分用力地點了上去,喊道:「趙子龍且慢!」

  只聽得「嚓啷」一聲,何友哪裡吃得消!左手鬆開,右手死死抓住。

幸得許褚只是順手一撩,否則早已槍飛天外了。

何友要想收轉長槍,但已經來不及了,被許褚橫轉九環刀,十分迅速地向他頭上砍來。

何友見勢不妙,要緊把頭一偏,還好,腦袋沒有掉,只是九環刀的刀頭在他頭盔上鉤牢,一使勁,下巴底下的一條劉海帶迸斷,銀盔被許褚挑了過去。

只見許褚單手執刀,一隻右手接住頭盔,「噗嗤」一笑,回馬就跑。

  許褚今天不費吹灰之力,得了一頂頭盔,十分高興。

心想,這一回總算撈回了面子,打得趙子龍禿頭而逃,足以彌補上次挨槍鑽的醜態了。

其實,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心裡明白,遇到的是假貨,要是真的來了,我就過不了門。

他滿懷喜悅地提著銀盔,也無心追趕假趙子龍了,回馬追上曹操大隊,到馬前報功道:「丞相,趙子龍的半個腦袋被俺取來了!」

  曹操對許褚此去,並不抱有很大希望。

聽得許褚這般說法,哪裡肯相信,總以為被趙子龍殺得連招架之功都沒有了,禿頭逃回來請罪了。

他用驚懼的目光向後面一張,不見趙子龍的人影,再回頭對馬前的阿戇一望,嘿嘿,果然提著一頂銀盔。

心想,這頂頭盔的確可以抵著趙子龍半個頭的代價。

他接過頭盔,放聲大笑:「哈……仲康能將趙雲殺退,其功非小!」

  話音未落,放起了悲聲,只見他涕淚交流,十分傷心。

文武都不懂他的意思,心想,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打退了趙雲,應該高興嘛!必定有什麼隱情。

問道:「請問丞相緣何悲哀?」

  此時曹操聲淚俱下:「四十萬人馬換取這麼一頂頭盔。

」──你們想想看,誰便宜,誰吃虧?我被他擄去四十餘萬人馬。

我的百萬人馬將完了,就連第二頂盔都沒有,敗得如此之慘,豈不要流淚?

  文武想,這筆帳怎麼可以這樣算呢?頭盔再多也彌補不了喪失了的百萬軍隊,抵上去丟棄的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

事到如今也不必這樣去想了,還是想法逃出去最要緊。

只得打一個大的比喻,就算用這樣巨大的損失來換取一點值得今後借鑑的教訓。

文武就將這些想法一一向丞相勸諫,曹操這才稍有安慰,便把頭盔交還許褚。

仲康接過,把它掛在腰間。

然後一起向前趕路。

  再說何友丟了銀盔,禿頭逃回。

路過左山腳下,被上面的何仁瞧見。

何仁想,兄弟不記取的我教訓,要出風頭,肯定被曹將打得差點送了命,把趙子龍將軍的招牌給砸了。

看他怎麼向趙將軍交代。

  何友策馬直向右邊山上逃去。

到子龍面前丟槍下馬,慌忙告稟道:「啊呀趙將軍,不好了!」

  子龍見他如此狼狽逃回,料定他吃了虧。

心想,軍師啊,我一個人鎮守在此不是很好嗎?何必要搞幾個假的呢?你看他們弟兄兩人先後在敵人面前丟人現眼,把我的威名糟蹋,坍我的台,還得我去為他們收場。

不知何友他又去闖了什麼禍。

問道:「何友,我且問你,究竟遇到的是哪一個?」

  何友就把自己開始的想法和下山追住曹兵曹將,以及被許褚挑去頭盔的事情經過,從頭至尾地講了一遍。

趙雲想,許褚是我槍上的敗將,挑去假趙雲的頭盔,這點面子我必須去討回來,否則人家以為我真的打過這個許阿戇呢。

他站起身來,把自己下巴下面的劉海帶一松,卸下頭盔,雙手遞與何友,說:「我與我戴上了。

  「趙將軍,小的頭盔已失,無能取回,真是該死。

豈敢戴趙將軍的頭盔?」

  「不必多言,與我戴上了。

  何友唯命是聽,不敢違抗。

理一理髮,謝過子龍,接過頭盔,戴在頭上。

  趙子龍拆開頭上的髮髻,發帚高挑,一聲吩咐:「來,與我帶馬扛槍!」

  小兵將馬帶上,遞過韁繩,抬上長槍。

子龍躍上馬背,雙手將長槍一執,韁繩一拎,兩腿一夾,龍駒馬向山下掃去。

何友明白趙雲的意思,知道此去必有一場好戲。

故而登高遠眺,目送趙將軍從小道上潑馬而去。

  曹操見許褚殺退了趙雲,以為這條路上可以太平無事了。

因此,坐在馬上慢悠悠而行。

此時的曹操輸昏了頭,他也沒有仔細想想,怎麼天下第一名槍的趙子龍,竟會在一個回合內敗下陣去。

好象大戰長坂百萬曹營,力斬五十四將,打得許褚含血噴人的不是趙雲,而是別的什麼人。

所以對許褚剛才的壯舉信以為真。

就在此時,背後傳來吼叫之聲:「呔!大膽許仲康,膽敢把大將軍的頭盔挑去!與我慢走!」

  曹操回頭一看,雖然來的人仍舊禿了頭,從面貌上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是心裡明白,剛才被挑去頭盔的是個無名小卒,回去搬救兵來了,肯定是趙子龍親自前來復仇了。

這次業,我們別想太平了。

曹操想,一客不煩二主,既然許褚打開了頭,索性叫他打到底算了。

所以叫道:「仲康你且聽了,趙雲不識好歹又來送死了,請仲康再去抵擋。

  許褚雖然魯莽,但這點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他想,挑了頭盔,闖下大禍了。

而且又夸下了海口,把話說僵了。

丞相又命我上前抵擋。

一則上命難違,二來無人上前。

所以說,一個人千萬不可講大話,一吹牛,總歸有戳穿的日子,只有讓我再去碰碰運氣。

許褚回答道:「丞相只管帶著眾人趕路,一切由俺前去抵擋。

」他說罷,掉轉馬頭,向後而去。

只見子龍禿著頭,仔細鑑別一下,與剛才的那張面確實有點兩樣,但具體在哪些方面不象,他也講不出來。

心想,我奪了他的一頂頭盔,看來今朝要送去一個腦袋了。

見趙雲飛馬而至,他勉強高聲喊道:「呔!假趙子龍啊!適才你的頭盔被許大將軍挑去,放你逃生。

如今還敢前來謊騙,好大的膽!我勸你快回馬,許大將軍不同你較量。

否則,鋼刀無情!」

  許褚嘴硬心虛,真是老太婆舉石擔──硬撐。

他想憑這幾句說話來嚇退趙雲。

趙雲想,你這個傢伙也太天真了,我又不是孩子,況且足以打贏你,會見你怕嗎?趙雲兩目圓睜,雙眉倒豎,大聲喝道:「賊將休得嚕辦,放馬較量!」

  許褚見趙雲如此神態,毫無商量餘地,知道今天免不了又要在大家面前出洋相。

他見了趙子龍就象鬥敗了的雄鳥見了翹首示威的雄雞一樣害怕,但又不得不打。

他也不客氣,起一個盤頭,甩過去就對子龍當頂劈去。

「假子龍看刀!」

  趙雲見他大刀當頂而來,刀光閃閃,刀風呼呼,知道這一刀分量不輕。

他穩坐雕鞍,起手中銀槍,使 一使勁,向上掀上去,喊一聲:「賊將且慢!」

  「啊!」許褚手上受到大力,要想握住刀柄。

  「嚓啷!」槍點著刀鏗鏘有聲。

向上一抬,把刀盪出去。

子龍轉手又向許褚面門上發一槍,大吼一聲:「去吧!」

  許褚到底是員久經沙場的大將,臨場經驗豐富,發覺子龍這一槍會致他於死命,連忙將身體向後一仰。

好險哪!本來面門上中槍,性命休矣;現在仰得快,鋒利的槍尖直刺入他的頭盔。

子龍用力向上一挑,爆斷劉海帶,挑起頭盔。

子龍單手執槍,一手接牢頭盔。

許褚見了,要緊叫道:「趙將軍不必打了,彼此把盔掉換!」

  子龍想,軍師只叫我收降兵,沒讓我去殺曹將。

反正捉曹操這幫人還有埋伏,與我無干,要捉要殺由後面的人去干。

所以對許褚說道:「先與我拿來!」

  「是……」

  許褚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識相點好,免得他發起火來,把我的命都送掉。

他馬上把刀架好,從腰間取出頭盔,衝著趙雲道:「趙將軍。

頭盔來了!」說罷,把頭盔朝子龍那邊拋去。

子龍架好長槍,伸出左手接住頭盔,然後把右手那頂烏油盔擲向許褚。

「賊將,頭盔拿去!」

  許褚接住頭盔。

見對面趙雲正在戴頭盔,阿戇想,看來子龍並不要我的腦袋,一場虛驚可以到此為止了。

趙子龍眼裡容人,手下留情,可稱是個德將,得了頭盔,公平交易,交換了頭盔就算報了一盔之仇。

要是碰上了黑臉張飛,就沒有這個德性了,非要纏得我非死即傷不肯罷手。

許褚一邊暗暗稱讚子龍,一邊心安理得地舉起雙手,要想戴上頭盔。

不料,子龍一聲怒喝:「且慢!」

  咦!這是怎麼回事?你戴我也戴,分道揚鑣,對你有什麼妨礙呢?許褚慢慢放下頭盔。

  子龍想,一個大將,只要尚存一息,就應該馳騁疆場,建功立勛,做出一、二件別人做不到,被後人傳頌的事情來。

就好比楚霸王拔山舉鼎;姚琪吼叫一聲,黃河冰熔。

近一點說,關君侯溫酒斬華雄,飛馬斬顏良;張翼德矛挑呂布紫金冠,長坂橋據水斷流、獨退曹兵百萬,等等,都有具體的事例可說,給世人一個深刻的印象。

我今朝禿了頭,並不是單單為了討還一頂盔,而是要讓他們知道,我頭上的盔不是好拿的,要他們統統禿一禿頭,以後只要一說起我就會談虎色變,見了我就會肝破膽裂。

因此喝住許褚,說道:「賊將聽著:爾等若要活命,皆與我除盔卸冠而行。

不然,長坂坡的血占又要來了。

  許褚聽了這句話,方才醒悟。

他象聽了皇上的聖旨一樣,立即返過身去,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接受,放開嗓門,高聲喊道:「眾位聽了,趙大將軍傳令:欲活命者,與我禿頭而行。

  眾文武把趙子龍剛才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又見許褚光著腦袋,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哪個還敢不脫帽!文者除冠,武者卸盔,小兵也統統脫下了號帽。

曹操咕了一句:「老夫的相貂?」也把頭上的相貂小心地取了下來。

許褚從這邊望過去,一片黑壓壓,都是披頭散髮的人頭,好不有趣!

  那麼,有沒有人不禿頭呢?有的,僅有一個,他就是張遼。

文遠是關雲長的知己好友,性格上也頗有相同之處,不欺軟怕硬,也不受別人支配。

見趙子龍如此行為,心生憤懣。

想道,你趙子龍確實是英雄好漢,我們這裡沒一個是你的對手。

我們到了這個田地,已經山窮水盡,疲於奔命,可是你窮寇猛追,要我們出乖露醜,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你要殺就殺,何必非要這樣倚勢相逼呢!老實說,行了春風收夏雨,也應該為自己留個退路。

因此,文遠寧折不屈,就是不卸盔,傲首挺立在那裡。

  趙雲對人群一望,還有一個人戴著頭盔,似有不平之意。

心想,只要有一個人不卸盔,我就不給你們走。

我在長坂坡血戰三天三夜的苦楚,也叫你們嘗嘗。

你們越想儘快逃出去,我就越要拖住你們。

總之,要叫你們統統除盔卸冠。

子龍想罷,將馬一拎,準備衝上去。

  許褚見趙雲這個樣子,料定還有不識相的人僵在那裡不脫帽子,回頭一看,果然見張遼不肯向趙雲俯首帖耳聽眾命令,心想,到了這個地步你還逞什麼強!人面不看看佛面,丞相都這樣做了,你又何必不顧大局呢!許褚圈轉馬頭,很快來到張遼馬前,伸手上前道:「文遠啊,你就卸一卸盔吧!」話音落,許褚從後向前把張遼的頭盔用力一拉,取了下來。

然後再轉過身來,對著趙雲道:「趙將軍請住馬,這裡都除冠卸盔了。

  張遼被許褚拉掉了頭盔,雖說不甘心,但也沒有辦法。

心想,算了,要爭氣也不在這頂盔上,大丈夫能屈能伸,報仇雪恨後會有期。

  趙雲達到了目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掉馬上山,帶著剛才收到的所有降兵,迴轉樊口山,見軍師交令。

  趙雲一走,大家戴盔升冠,曹操亦然小心翼翼戴上相貂,而後帶著文武以及二萬左右的敗兵往前趕路。

傍晚時分,彤雲密布,大雨傾盆而下。

十一月,正是隆冬時節,只有刮西北風,天氣才會晴朗。

此番也是天助江東成功,一個勁地吹了三天東風,滴雨未下,從二十日早晨吹到今天二十二日夜裡,燒光了曹家百萬人馬,現在要轉風了,所以下起了這場大雨。

這一夜的雨,真是雨不住點,落得象天穿了一樣──可憐曹操眾人,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無處避雨,只能冒雨趕路,趲馬向前。

此時大家肚子餓,身上又冷,真是饑寒交迫,腳下還得拖著疲憊的身子走路,哪怕是鐵打的身體也要垮下來。

所以,一路上凍死餓死的不計其數。

有些平時感情好的弟兄,你搭在我的肩上,我拉著你的衣襟,相互攙扶著,蹣跚而行;有的平時身體就弱,經不起寒風冷雨的摧打,又沒有人照應,一步一個踉蹌,最後終於跌倒在泥泊之中。

曹操與眾文武雖然都騎馬代步,但雨大風急,把他們從頭到腳,從外到內都淋得渾身濕透,象從河裡撈起來的一樣,不時地把靴子脫下來,倒去兩靴水,再重新穿上,凍得他們在馬上不住地打著寒噤。

一夜下來,曹兵死傷過半,所剩不足一萬弟兄。

這場大雨對曹操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無一是處。

但只有一點小的好處,就是大雨把曹操的兩隻腳沖得乾乾淨淨。

因為他被張遼從連環舟上救到岸上時,靴襪被江邊的沙土陷去了,一直赤腳到現在,真正成了赤腳丞相。

  到天亮,雨霽天晴,大家的日腳就更難過了。

一陣緊似一陣的西北風,使氣溫驟然下降到攝氏零下十度以下。

每人身上的衣褲都冰得繃繃硬,就象一根根大的冰棍;手腳凍得紅腫麻木,就連曹操腮下的長長阿鬍子,也冰得筆挺。

地上也結起了厚厚的一層冰,行走越來越困難,一邊顫抖,一邊趕路。

  走了一夜路,到底走到了哪裡,大家都模糊了。

只見前面峽谷幽嶺層層疊疊,嶙峋峭壁犬牙交錯。

丞相帶著文武到山套口,見此山套呈長圓形,裡面地方很大,有著田地房廊。

仔細一望,還有一個較大的村落,約有數百戶農家。

心想,這裡倒是一個恬靜安逸的地方,四面山石環抱,在這裡歇歇腳倒是再好不過了。

可不知是個什麼去處,待我打聽一下。

「來!傳嚮導。

  一夜的狂風驟雨總算沒有把嚮導官都凍死。

嚮導到丞相馬前應道:「丞相,嚮導在!」

  「老夫問你,此地何名?裡邊莊子叫什麼?」

  「回丞相的話,此處喚作葫蘆谷,這莊子就叫葫蘆莊。

  「葫蘆谷?」

  「是。

  曹操聽了,暗暗苦笑:只有吃敗仗才會到這種人煙稀少,野貓不拉尿的地方來。

你想,這地名何等可怕!叫葫蘆谷,倒不如叫牛角尖更為確切些,鑽了進去也翻就別想再走出來了。

曹操問:「裡邊可有出路否?」

  「丞相,稱其葫蘆谷,顧名思義,其狀如葫蘆,沒有別徑可走。

從這裡進,就只能從這裡出。

  曹操想,這裡地形險惡,沒有出路,進去十分危險。

要是我們一進葫蘆谷,這口子上被人扼住,豈不成了籠中之鳥,展翼難翔了麼?曹操跋前躓後,頓覺茫然。

  正是:才出淺釜鼓鰓去,又入深潭擺尾來。

  不知曹操可曾進得葫蘆谷,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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