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用手指著剛才停車的地方,定睛一看,哪裡有什麼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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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忠見甘寧面有嗔色,暴跳如雷,丟了令箭就駕舟而去,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敢阻攔。
呂范俯身撿起地上的令箭一看,貨真價實是都督發出的密令,上面有無法模擬的印記,旁人是不可能偽造的。
因此也愣在一旁。
他們都莫名其妙,只有興霸的肚子裡象鑽進了了群螢火蟲,通明透亮:昨天下午軍政官到我的營里來抽調,說是孔明借東風所用,就是拿了這條令箭來的。
今天天亮時,諸葛亮匆匆逃回樊口山,當然不可能會有空把令箭交還都督,看來也沒有把令箭丟在七星壇上。
這就可以大膽地斷定,諸葛亮偷走這條令箭早有預謀,就是為了用它來騙取我們得到的糧食。
由於馬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因此被劉家兵將從眼皮底下竊了這許多糧食,而一點也沒有察覺。
諸葛亮你好心狠啊!我和數十員曹將拚得七死八活,你倒命人把我的果實偷得一乾二淨!哼,想都不要想!碰到了我的手上沒你們的便宜可沾。
你們載了一百七十萬石米是行不快的,我一下子就可以追上你們了。
而且那兩個所謂嚴州解糧官肯定是蹩腳貨,關、張、趙是不會來做這種偷雞摸狗的醜事的。
追上以後,我非但要把糧米全部奪回,而且還要連你們的船和木排也一起搶回來,教訓教訓這班賊,提醒提醒諸葛亮:沾便宜也要看看對象,到我手裡來偷東西是沒有好結果的!
小船衝出口子,興霸向樊口山方向一望,江面上片舟全無,糧船不知去向。
他想,怎麼跑得這麼快?不可能。
大概彎進橫江了。
正要下令追蹤,一個吳兵叫了起來:「甘將軍,你看,他們在那邊呢!」
甘寧回頭對西邊一望,果然,隱隱約約有一長串的東西在江邊上航行。
心想,從這一長串的船隊來估計,肯定是偷糧賊,但從方向上來琢磨,又好象有點不可信,哪有偷了東西大模大樣地繞道而行的?不過,現在是戰火紛紜的時候,江面上還會有商船,只有戰艦,而戰艦是絕不會連在一起束縛自己手腳的。
再說,曹操的船和周大都督的船都不會到這裡來的,除了劉家這班明目張胆的賊以外,還人何人!因此,甘寧把戟一指:「追!」
十二條板槳劃急,小船如飛而去。
越追越近,越看越清,果然木排上裝的都是鼓鼓囊囊的米包;一道道帶側的風帆扯足,借著橫風,緩緩而行。
三千漢兵中有兩千在木排上。
罩在外面的孫家號衣全都脫掉了,象圍裙似的系在腰間,身上顯出「劉」、「漢」的字樣。
大家坐在米堆上面嘻嘻哈哈,慶賀勝利。
毛仁、苟璋在最後一節木排上的米堆上,仰面躺著,捋著小鬍子洋洋得意:「毛兄,軍師叫咱們只能偷九成,現在咱們全部把它拿光了,不是也沒有事嗎?」
「是啊。
而且軍師叫咱們繞道赤壁,兜個大圈子,人不知,鬼不覺。
即使甘寧發覺受騙,也一定往樊口山追去,越追越遠。
」
「對。
這多拿的一成,咱們兩人對分,至少每人可拿八萬石。
」
「吃幾輩子都吃不完呢。
嘻……!」
「哈……!」
用蘇州的一句方言來說,貪心不足爛肚腸,他們的心太黑了!如果按照孔明的吩咐,只拿九成,非但可以節省一點時間,早一點離開是非之地,而且在甘寧看來,十幾萬石大米堆在江邊也是一垛高高的糧山了,他就不一定要馬上向馬忠追根問底。
即使甘寧看出其中有詐,能夠爭取到這一點時間,甘寧追出來時,他們已經跑遠了,他看不見糧船的影蹤,必然直接往樊口山去撲個空,這樣就安全了。
而現在甘寧一眼就發現了他們,那裡還肯放他們逃跑?
興霸漸漸追上糧船,已經看清了在米堆上嬉笑玩耍的小兵穿的是劉家號衣,更證實了剛才的推測是正確的。
心想,果然是這班窮鬼,窮得發狂來做賊了!想不到一面自詡為漢家皇叔的劉備,竟會唆使手下幹這種事情!又見米堆上躺著兩員將,身影不熟悉,無大將風度,料定不是關、張、趙。
心想,關雲長我曾見過面的,身材魁梧,氣概非常;張飛、趙雲我雖未識面,威震寰宇,不至於會這麼懶散,劫了人家的大糧竟無戒備之心。
不知是兩個什麼樣的貨色。
便厲聲喝道:「呔!大膽孤窮將,竟敢偷取本將軍的糧米!甘寧來也!」
毛、苟正在骨頭輕,大聊其天,猛然聽得後面大聲吆喝,馬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回頭一看,一葉扁舟疾駛而來,頓時慌了手腳:不好了,甘寧追上來了!兩人後悔不該多偷一成米而耽誤了時間。
苟璋還算鎮定,安慰毛仁道:「別害怕。
一慌反而要露底,我來嚇退他們。
」
苟璋回過身來面對甘寧。
心裡在打顫,嘴上還不肯軟:「呔!你胡說八道什麼?咱們奉了軍師之命,到聚鐵山搬運曹家糧米,與你何干?」
甘寧想,明明是偷,還要美其名曰搬運,你們怎麼不到山上去搬呢!「孤窮將通上名來。
」
「你聽了。
咱們是劉皇叔駕前、漢軍師帳下,勇猛無比的大將軍毛仁、苟璋!」
甘寧想,姓的是貓、狗,做的是偷雞摸狗的事,自稱勇猛無比,不會勇到哪裡的,只要不是關、張、趙,全不是我的對手。
「大膽貓狗,留下糧米!如若不然,甘寧跳上前來,爾等性命不保!」
毛、苟想,我們提心弔膽地偷了米,難道被你一句話就奪回去,有這麼便當的嗎?不過,倘然他真的跳上來,我們兩個功夫自己有數,十個毛、苟也不是他的對手。
怎麼辦?咱們自己沒本事,只有把兩塊響招牌抬出來嚇唬他了。
苟璋道:「哼!甘寧,我勸你不必追趕,咱們趙子龍將軍和葛軍師正等著你呢!」
甘寧聽了,頗覺可信:趙子龍是完全有可能奉了孔明之命接應毛、苟的,因為畢竟是一百七十萬石大糧呢,諸葛亮決不會掉以輕心。
但孔明本人絕不會親自來的,一是他的身價大,片刻不能離開劉備,二來,他叫手下做賊,有何面目與我相見!但是,只要趙子龍一來,事情就麻煩了。
雖則我從未與他交過手,甚至他的面長短我也不知道,但從大戰長坂坡斬殺五十餘員上將的威望可知,我甘寧不是他的敵手。
因此,人家稱我江東趙子龍我很滿足。
否則的話,就應該倒過來稱他為「江夏甘興霸」了。
趙雲一來,米是奪不回來了。
都怪都督不謹慎,遺失了一條密令也不給我打個招呼。
那只有遷就一點,作一些讓步。
因此,甘寧口氣和緩了下來:「毛、苟二將聽了。
本當甘寧定將糧米盡數奪回,看在孫劉兩國聯合的份上,願與你等平半均分。
」心裡想,我不能說是看在趙子龍面上。
毛仁對苟璋看看:那就給他一半吧,要不然他跳過來,我們就白跑一趟,顆粒無收了。
苟璋對他瞟了一眼,暗示道:不行,我們偷來的這許多糧食,都是皇叔以後奠基創業的資財,怎麼可以私與吳將平分呢?他聽到諸葛軍師、子龍將軍的威名就肯心甘情願地讓出一半,說明他害怕。
我們只要再硬一硬,他就會滾蛋了。
相反,你答應分一半的話,他反而要疑心我的話是假的了。
便又高聲道:「咱們的糧米為什麼要給你一半呢?給了你,咱們在諸葛軍師面前如何交令?你別痴心妄想了,快點回去吧。
要不然,軍師和子龍將軍一來,沒你的好處!」
甘寧想,我讓出一半已作了最大限度的退步,你們竟然一毛拔,毫無謙讓之心。
也罷!就算我剛才戰死在糧營上,以身殉國,見了趙雲唯拚一死。
現在趁趙雲未到,先下手為強。
便命令手下緊劃幾槳,再靠近一些,「大膽貓狗,甘寧來也!」
毛仁急得用手亂捅苟璋。
我說蠻好一人一半,你不聽,現在他橫了心要和我們對著幹,我們性命不保。
苟璋想,何必這麼心怯呢!歷來聞得「孝子殺身以事其親,忠臣殺身以報其君」。
我等承蒙皇叔厚恩,猶恐報效無門,今日事已至此,縱然性命相捐,只要糧米安然無恙,有何悔哉!因此,抽出腰中寶劍,跨前一步:「你來,你敢來!」
毛仁說,你怎麼不要招來殺身之禍?
苟璋對他相視一笑,不叫他來,他也要來的。
索性派頭大點,也許他倒不敢來了。
毛仁想,既然要拚,那末朋友義氣,要死一起死。
也抽出了三尺青鋒。
「你來!你來!」邊說,邊向後面退了兩步。
甘寧想,當然要來的,難道怕你們兩個鼠輩不成!興霸將雙戟一分,身子一蹲,正要想躥,突然,「乓……」一陣鑼聲。
甘寧一楞,回頭望見旁邊橫江里駛出一批戰船,打的都是劉字旗號,為首的大船上一面大纛高飄:「大漢軍師、中郎將諸葛」。
甘寧立即吩咐手下:停船!停船!不要中了埋伏。
毛、苟一看,高興得蹦了起來。
心想,我們是無意中嚇嚇甘寧的,不料被我們一屁彈中,軍師真來接應我們了!因為毛、苟接了令箭先走,後面的事情一概不知,所以還以為來的是真孔明呢。
這批戰船早就等候在橫江口了,見裝糧的船滿載而過,又見甘寧追上來,他們就作好了準備。
遵照軍事的吩咐,只要毛、苟二將一抽寶劍,立即鳴鑼殺出,插在木排與甘寧小船的中間。
大船駛到兩國中間。
艙中的「諸葛亮」滿面春風,自得其樂:「頭戴舊綸巾,身穿舊鶴氅,拿的羽毛扇,扮的諸葛亮。
下官,孫乾。
奉了軍師之命,前來接應毛、苟二將。
」
孫公侯想,軍師安排我在這裡以防萬一。
如果毛、苟偷得快,跑得迅速,甘寧根本不會往這邊追,我就不必登場。
現在這兩個傢伙誤了時間,甘興霸追了上來,所以我只好出來擋一擋了。
好地甘寧看到這面大旗就會不戰自退的。
不料興霸並不退兵。
他想,毛、苟倒並沒有瞎說,諸葛亮果真親自出馬。
這也難怪,這許多糧米確實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對於一直處在窮困潦倒的劉備來說,形容得難聽一點,可以說「家無隔夜糧」,如今曹操一敗,聚鐵山的這些糧食就象一塊肥膘一樣吸引著他,因此不擇手段地來騙取盟國,真是窮偏了心!所以統帥親臨前線接應。
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諸葛亮。
因為他什麼都能算得准,料得到,連別人肚子裡轉什麼念頭全都曉得。
他這一來,這些糧米我就別想奪回去了。
但是,叫我馬上就退,我這口氣平不下。
我要仔細地看看,你諸葛亮可有面目來見我!堂堂一條龍,變成賊祖宗,而且到自己朋友手中行竊,簡直不要臉皮!興霸將兩戟插好,雙手叉腰,怒目橫眉,氣咄咻咻,盯著孔明的船上觀望。
那船上的漢兵見此情景,立即進艙稟報,「稟軍師,甘寧不退。
請軍師出艙。
」
「啊,還要出艙相見麼?」
「那當然。
否則何必叫你穿了這身衣服到這兒來呢?」
孫乾雖然對自己的改扮很滿意,但總有點心虛,知道甘寧是熟悉軍師的,萬一被他識破,性命危險。
現在甘寧既不逃走,又不殺來,弄得他一籌莫展,只好硬著頭皮出去見一見。
他站起身來,上下檢點了一下。
小兵說,你切莫慌張,應該儀態大方,從容不迫,要學軍師那飄飄然的樣子,一慌就不象諸葛亮了。
孫乾點點頭,定一定神,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準備出艙正式表演一下模仿孔明的能力。
小兵響報:「軍師出艙!」
甘寧屏息凝神,瞪著艙門口。
雖然見孔明怕,但是這股氣給他壯了膽,而且正義在手,理直氣壯。
孫乾這幾步「方步」模仿得真是維妙維肖,活龍活現。
他慢條斯理地跨出艙門,在船頭上側向站定。
羽毛扇遮住下半部臉。
眼梢一瞟,見小船上金盔金甲一員大將,虎視眈眈。
江東趙子龍名不虛傳,果然十分威風。
要是他不服氣,「卜篤」跳上來,那我只好摘掉綸巾,跟他攤底。
──孫先生已想好了退路。
甘寧一看,果真是孔明。
心想,趁火打劫,攫取漁利,居然還有臉出來見我!
甘寧怎麼會沒有看出來是假的呢?原因在於:一、公侯與孔明的身材、面形基本相似;二、甘寧哪裡想到會有假諸葛亮,毫無思想準備,所以根本不去辨什麼真假;三、正因為甘寧很熟悉諸葛亮,所以不須再看,一見此人綸巾鶴氅,將扇輕搖,三綹清須,步履飄逸,就認定是諸葛亮了。
倘然是久慕大名,初次得見,那就很有可能要仔仔細細地端詳一番當今臥龍的尊容了。
興霸現在只是這口氣難平而已,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觀察他面龐模樣上;四、天還未亮。
雖然已交卯時,但冬至是一年裡黑夜最長的一天。
船上桅燈光線微弱,看不真切。
甘寧見他身子側轉,羽扇遮住了半張臉。
心裡暗笑:憑你麵皮老,做賊到底難為情的,所以不敢正視我。
肯定兩腮漲得通紅通紅。
你越不敢看我,我越要盯著你瞧,叫你無地自容!
孫乾想,這有什麼好多看的呢?又不是什麼古董!看了就該走了呀,多看要露出馬腳來的。
你不走,我不能趕你走,我又不能先走,這樣僵在那裡算什麼名堂呢?公侯一動腦筋:有了。
軍師在緊要關頭,只要羽扇一招,頓時埋伏四起。
那末我也來招一下扇子吧。
不過我是沒有埋伏的,叫做有招沒招,譬如不招,嚇唬嚇唬他。
孫乾把羽毛扇一招。
誰說沒有埋伏?人家就在等你這一招呢!你不注意人家,可人家一直在注視著你。
剛才聽到你們鑼聲一響,船出橫江,他們這批船就悄悄地從的面跟上來,填補了你們原先的位置。
現在見你羽扇一招,立即鳴鑼駛出口子,往你與甘寧兩船之間插進去。
甘寧忽見諸葛亮這種奇特的暗號,大吃一驚:孔明真是神人,要鑽他的空子簡直是非份之想。
羽扇一招,大禍臨頭了。
據說燒博望時,就是諸葛亮這麼招幾招,夏侯惇的十萬人馬化為烏有。
周都督也算得上是位大能人了,但碰上他就是走投無路。
我怎麼還這麼傻!
孫乾一看,來的是自己人,為首的船上插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常山趙」。
哈哈!被我用扇子招出個趙子龍來!即使甘寧看出我是假的也不怕了,──不料來者與你是同行,也是假的。
你如果知道的話,會急得癱下來的。
那些載米的船和木排雖然在繼續前進,但只行一點點路。
毛、苟看見趙雲的旗幟,開心得在米堆上翻跟斗、虎跳,小兵們也興奮得指手劃腳,議論不休。
毛、苟二人想,我們真成了金口了,說誰來,誰就來,這下更放心。
甘寧想,諸葛亮和趙雲果真搭了檔一起來。
好,雖然我的米全被偷光,但總算看到了兩隻面孔。
尤其是趙雲,更加值得一看。
大家都稱我是江東趙子龍,而我連真的趙雲怎麼個模樣還不知道,很想見識見識。
糧米我一粒都不想要了,見一見趙子龍就走。
吩咐手下把小船略為後退一點,讓趙雲的大船插進來。
大船的船艙里坐著公子爺劉封。
他一向自稱賽趙雲,今天叫他改扮四阿叔,他感到喜出望外,高興得不得了。
小兵進艙稟報:「稟趙大將軍,甘寧不退,請趙大將軍出艙。
」
劉封畢竟是一員武將,從小跟著舅父上戰場,多少也有點膽量,所以他一點也不慌。
心想,反正甘寧不認識我四阿叔的,而且又不要與他交戰,怕什麼?我正要借著這身盔甲到敵將前去顯耀一下威風,嘗嘗做天下名將的滋味呢。
如果今天賽趙雲能夠嚇退江東趙雲,那倒是我戎馬生涯中最光彩的一頁。
想到此間,站起身來,整盔理甲。
手下一聲吆喝:「趙大將軍出艙。
」
劉封手提甲攔裙踏上船頭。
甘寧一看,一員遍體銀裝的大將從容不迫地跨出艙來,年紀很輕。
心想,是啊,趙雲人稱白袍小將嘛。
看他體格並不魁梧,想不到兩膀竟有千斤神力!面貌也很英武、俊秀,不似一般勇猛大將的粗獷、兇悍,這就是巧將的特點。
我久慕其大名,今日得見,又花了一百七十萬石米的代價,得看個夠。
公子爺想,幹嗎老是這麼盯著我看?莫非懷疑我是假的?人家一點不懷疑,他自己先心虛了。
那好吧,我來講幾句趙子龍的話給你聽聽,讓你快快走吧。
「憶昔戰長坂,威風尚未減!」
甘寧一聽,暗道,我知道你在長坂一戰中的威風的:百萬軍中血戰一晝夜,槍挑五十四員曹將,連槍王張繡也成了你七探蛇盤槍的犧牲品,還有奪槊三條,伐倒大旗一桿,救出小主阿斗,身無一點創傷等等,是吧?所以我甘拜下風,不敢跟你較量,只是想瞻仰瞻仰你的尊容,到底怎麼會使天下名將折服的。
我花了一百七十萬石米來看看你的金面,算來代價也不小了。
你何必還要逞威風,嚇唬人呢?
劉封念罷那兩句,還要報個名字給他聽聽呢。
心想,這名字今天不報一報,真是錯過良機了。
以後再想也想不到了。
便道:「俺,劉……」
自己的名字每逢出頭露面總愛掛在嘴上,說慣了,一個「劉」字脫口而出。
甘寧見他在報名字,正在側耳靜聽,不料趙雲的名字弄出個「劉」字來,使他迷惑不解。
邊上的漢兵被他這一「劉」,流出一身冷汗來。
心想,你說話不託下巴,被甘寧殺過來,我們都要流血。
公子的瓜還算靈敏,「劉」字一出口,馬上發覺說漏了嘴,連忙剎住話頭。
腦子象閃電般地轉動,要想彌補這個漏洞。
稍一頓口,馬上改過詞來:「劉──皇叔駕前……」
漢兵想,這老兄補漏洞的本事倒不錯,把劉字轉到東家頭上去了。
劉封本來是很泰然的,現在說了一次口沖之後,心慌了。
心裡想好了詞,但話以嘴邊又變茬了。
因而,越急越是連著出錯。
「公……」
想說「公子爺」了。
「公」字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真該死,怎麼好「公」呢!
甘寧還在想,趙子龍文武兼備,一肚子的錦繡文章,報個名字都花樣面出。
看來他的武藝雖好,說話卻有點口吃的。
劉封還算頭腦冷靜,靈機一動,馬上又轉了個彎:「公(功)成名就……」
甘寧想,又在自吹自擂了!功成名就這話要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你才有面子,怎麼能自我吹噓呢?這樣狂妄傲慢,不是名將風度。
以此度來,你這個人的修養也有限得很,還不如我呢。
這班漢兵實在受不了了。
心想,已經連錯了兩次,幸得甘寧不知底里,倘然再來一次,那就有性命出入了!還是咱們來幫幫他的忙吧。
在劉封略頓一頓的時候,便齊聲高喊:「趙大將軍厲害啊!」大家暗示劉封,你是趙子龍,沒有什麼好「劉」和「公」的!
劉封明白他們的意思。
這才定了定神,緩了口氣,把詞兒想好,咬了咬牙齒,然後斬釘截鐵地迸出四個字來:「常山趙雲」
哎喲!漢兵們想,報了半天,總算報出來了,謝天謝地!真都要被他嚇死的!
甘寧暗忖道:就這麼四個字最值錢,嚕里嚕囌,這些力氣全是多花的嘛!早就知道你是趙雲,你的大旗也打在那裡,我又沒叫你通名報姓,你那麼窮凶極惡幹什麼呢?好了好了,總算領教過了,原來趙子龍是這麼一個人。
跟他沒有什麼話好說的,走吧。
哪知劉封等不及了。
心想,我報了名字你還不退,分明是不服貼我。
好,那我就耍條槍給你看看。
我這條槍比我四叔的那條還帶勁:粗啊!外麵包鐵皮,裡面是毛竹,又輕又體面,誰見了不害怕呢!反正你看不出是假的。
「來,寶槍伺候!」
甘寧打算轉身就走,猛然聽到扛槍,倒不走了,要見識見識它!
兩個漢兵到艙里去抬槍。
其實這種槍一個人都能捧幾杆呢。
但因為稱到趙子龍的寶槍,一定要兩個人扛的,表示身價高、氣派大。
劉封的槍擱在後艙門邊上,槍尖朝下,鑽子朝上。
這兩個漢兵被剛才那一「劉」一「公」嚇昏了,驚魂未定,瞎貓拖了死老鼠。
第一個小兵轉過身子,把槍順勢往肩膀上一扛,第二個跟著湊上去。
好這樣就是鑽子在前,槍尖在後。
兩個人都沒有注意,把槍顛倒了扛出艙為。
穿過船艙,跨上船頭,到劉封的右前方,蹲著弓箭步。
「趙大將軍,寶槍來了!」
那末劉封啊,你也看一看呀!他看都不看。
因為他的注意力全在甘寧身上,覺得這個江東趙子龍比自己這個賽趙雲神氣多了。
心想,萬一這最後一手嚇不退他,那怎麼辦?真的動起手來,我哪是他的對手呢!所以,他的眼光一直盯著興霸。
再說,大將拿武器是不需要看的,熟能生巧,一到手裡就有數,稍一抖動,位置就調整好了;用槍的話,一抓就是前七後三,不會錯的。
劉封的架勢倒不錯,挺有威風的:右手把槍桿一搭──用槍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後的──隨著左手的動作,目光移到槍頭上。
一看,啊,是個鑽子?!頓時又急又氣:這兩個傢伙怎麼把槍顛倒扛給我的!現在怎麼辦?掉過頭來嗎?不行,槍一掉頭,就說明我拿倒了。
趙子龍連槍都不會拿,這不是在揭自己的底嗎?甘寧立即會看出破綻,意識到我可能是假冒的。
只有魚目混珠,將錯就錯,隨它去顛倒。
好在對方從未見過四叔是怎麼拿槍的,欺欺他。
劉封裝得煞有介事,把槍鑽略略往上一抬,神氣活現地對甘寧望望:看見沒有,趙子龍拿槍就是這麼個樣子,與眾不同,絕就絕在這裡,量你無法辨別真偽。
甘興霸見分把槍顛倒拿著,覺得奇怪:堂堂天下第一名槍,連槍都不會拿,還有誰相信呢?但事實上他倒拿的呀!再一看,這趙雲楞眉暴目,殺氣騰騰。
有所領悟:哦,我明白了。
一定是他見我不退,以為我不服貼他,所以要拿點顏色給我看看。
這槍故意顛倒拿,意味著要使煞手槍法了。
什麼煞手槍?不問可知,七探蛇盤槍,想叫我跟槍王張繡一樣。
哎喲趙子龍啊,你太辣手啦!我算得對你謙和恭敬了,一百七十萬石米全部送給你,非但不跟你打,連話都沒有講一句。
就這麼看你都不許我看,還要用煞手槍送我的命?好好好,反正這些米拿不到了,犯不著再搭上這條命,就算做個大人情,美了你家主公劉備吧!本來我還想再看看呢,現在你把顛倒煞手槍來嚇人,老甘要走了!竟然就被這顛倒槍嚇退的!只聞得甘寧一聲命令:「收兵!」
小船掉轉頭去,板槳並舉,往聚鐵江划去。
劉封見甘寧去遠,這才喘一口大氣,把槍往船板上一丟。
然後板著面孔對兩個小兵怒斥道:「你們這兩個狗頭,為何把槍顛倒拿來!」
「小的該死,該死!」
劉封說,差一點被你們闖出大禍,幸虧我靈活多變,把甘寧應付了回去。
其實哪裡是你靈活,而是趙子龍的威望高,否則甘寧根本不會放你過門。
公子爺吩咐把船頭掉過去,往西而行。
孫乾還在船頭沒有進艙,見趙子龍的船駛近,連忙上前招呼──越認為是自己人,就越不去細看。
「啊,子龍將軍辛苦了!下官有禮。
」
劉封聽見這邊船上招呼,心想,從沒聽說軍師自己謙稱下官的。
因此嚇了一跳。
「不敢!末將見軍師有禮。
」
孫乾也在揣摩:怎麼趙子龍今天這樣細聲慢語,有氣無力的呢?仔細一看:「啊,原來是公子!」
「原來是先生!」
「彼此啊彼此。
」
「哈……!」假的來救假的,天上罕聞,諸葛軍師真想得出來。
甘寧知道了更要氣死了。
孫先生跨到公子船上,兩人帶了六千軍隊,無多片刻就追上了木排。
毛仁、苟璋見軍師和趙將軍的船都尾隨而來,連忙跳下米堆,站在木排後艄,施禮道:「末將毛仁、苟璋見軍師、趙大將軍有禮了。
」
「二位將軍少禮。
」
「二位將軍罷了。
」
毛、苟一聽,也覺聲音不對,心想,軍師的喉嚨太響,趙將軍的嗓音太弱,怎麼回事?抬頭一看:「啊,原來是孫老和公子爺!」
「正是。
」
諸葛亮做就的圈套非但敵人要鑽,自己人都難以看破,這就是一種潛在的威力,也使弱兵變強兵。
毛、苟這倒有點後怕起來了:幸虧現在才曉得他們是冒牌貨,要是早知道的話,我們要急得屁滾尿流的。
「孫老、公子爺,你們的膽量倒不小!」
「軍師將令,怎能違抗?」
他們這一行人載了糧米高高興興地回去。
路過赤壁,順手牽羊把徐、丁二將看守的江東戰船全部搶光,一起帶了回去交令。
此話以後自有分解。
單說甘寧飽受一肚子的急氣回到聚鐵江,棄船上岸。
馬忠、呂范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興霸十分懊喪地把這條密令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明白。
說,這都是大都督的失算,枉送了一百七十萬石大糧,還讓我吃了大驚。
我追上了糧米船,不料碰上孔明和趙雲來接應。
可恨那趙子龍倚仗著名槍蠻橫無理,一出來就要用顛倒煞手槍結果我的性命。
幸得我見多識廣,一眼看破,馬上退兵,否則性命和糧米一起送掉了。
這事與你們無關。
呂范說,那末只好算我們倒楣,白辛苦一場。
現在我們去見都督吧。
甘寧說,你們先去,我等一下再來。
「甘將軍意欲何往?」
「不必多問。
把那令箭給我。
」
其實甘寧他心不死,失掉了這些米,寸功全無,還想去找點功勞,以慰心愿。
呂范、馬忠見他情緒不好,也攔不住他,不敢多問,把令箭交給他,自己帶了六千軍隊和八十條大船駛往赤壁,等候都督收兵。
幸虧這八十條大船還保住,否則周瑜就無法返回三江口了。
甘寧吩咐手下放火燒毀糧營。
山上人和糧都沒有了,一蓬火把蓬帳、營頭焚燒殆盡,這才解了一點心頭之怒。
興霸帶了三千兵卒從前山兜到後山,那地方叫烏林。
想撈點功勞。
占了聚鐵山,又失了糧食,他的胃山大了,一般的功勞不在他的眼裡,一定要抵得上一百七十萬石大米代價的功勞他才要,他以為憑他的本領就可以隨心所欲。
一到後山,迎面就碰上夏侯惇。
一隻眼怎麼還會在這裡?他往赤壁方向跑了一段路,想想沒有臉去見自己的阿叔,所以重又踅了回來,想找幾個幫手,復奪糧寨。
現在看見甘寧,頓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這座糧營就是被你攪光的,要與你拚個你死我活!夏侯惇到了這個地步,置生死於度外,拍馬挺槍直向興霸狂掃過來。
甘寧一見夏侯惇,也是咬牙切齒,怒火滿腔:都是你這匹夫在後山衝上衝下,害得我不能脫身。
否則我早到前山去的話,這些糧米絕不會被人竊去的。
我拚了半夜的命,一粒米都沒有得到,差點被諸葛亮氣死,你還要來拿我出氣!那正好,我正悉沒地方發泄呢,你來了,我就先殺了你,打打我這條戟的牙祭!
兩人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兩個氣筒子再也憋不住了,更不答話,動手就打。
但是,只打了三個回合,獨眼龍就瞥見了聚鐵山上的滿天紅光。
心想,好了,米和營都完了,我還打什麼?縱然得了這座火山又能什麼用呢?他便虛晃一槍,圈馬便走。
興霸想,眼下大功沒有找到,不如先把你這匹夫殺了,對自己也好有個交代。
故而拍馬緊追不捨。
兩將相距不過三、四十步。
突然,夏侯惇的前面衝來一將,銀盔銀甲,手捧銀槍。
何許樣人?乃是吳將凌統。
凌公績如何到得這裡?我等一下再作詳述。
前書早已說過,凌統與甘寧有殺你之仇,一直想藉機報復,但急切難以下手。
現在看見興霸,頓時氣沖腦門,怒火中燒。
心想,何不幫了夏侯惇一起把甘寧幹掉?不,那不行。
一、夏侯惇畢竟是敵人,我與甘寧是私仇,大丈夫恩怨要分明,是非要辨清;二、二打一勝甘寧也算不得好漢。
那末我先幫了他殺掉夏侯惇,然後再跟他算帳。
這叫先公後私。
凌將軍打定主意,把銀槍一架,探弓搭箭,窺定夏侯惇的印堂,當地一箭,距離不過四、五十步,一箭身中的話,獨眼龍肯定一命嗚呼。
不料事有湊巧,就在凌統發箭的同時,夏侯惇殺了個回馬槍,「哈啦」一個圈子兜到了甘寧的後面,向他夾背唰地一槍。
凌統一看,啊呀糟糕,這一箭要射中甘寧了!射死了他,人家還以為我是故意的呢,我就是渾身長嘴也辨白不清。
凌將軍倒為甘寧著急了。
你放心,這支箭好象明白你的意圖似的,迷信的講法叫做「在劫不在數,在數最難逃」,挨箭的仍舊是夏侯惇。
因為甘寧發覺一隻眼殺回馬槍,立即身子一偏,意在避開背後這一槍,不料同時也躲過了前面的一箭。
凌統這支箭「從一而終」,「矢志不渝」,仍舊看中了夏侯惇。
不過位置略為偏了一些,不在印堂,而是對準他以前中過一箭的老地方──左眼窩「嚓!」不偏不倚地射了進去,幸虧這麼兜了一圈之後距離已將近百步了,箭的力量小了許多。
但也已足夠他受用。
夏侯惇左眼中了箭,痛得吼叫連連,帶箭圈馬落荒而逃。
跑了一段路,見甘寧不來追趕,扣住馬匹,擱下長槍,咬一咬牙,把箭拔了出來。
好在那地方是個空窟窿,裡面早就沒有花頭了。
敷藥包紮以後,奪路尋找曹操而去。
甘寧當時一楞,不知是誰放的箭。
見夏侯惇逃竄之後,抬頭一看,是凌統。
興霸是個明白人,知道這一箭不是衝著自己的,而是射夏侯惇的。
心裡很高興,多年前,我傷了你的父親,你一直耿耿於懷,尋隙報復,旁人一再婉言解勸都無用。
今天在戰場上你幫我這樣的忙,就是表示這個死結解開了,從此可以言歸於好。
興霸把戟一擱,點馬上前,滿面笑容地拱手道:「多謝凌將軍相助。
」
凌統已經掛好硬弓,捧起銀槍。
見甘寧迎上前來,鋼牙緊咬,怒目圓睜。
道:「呔!劫江賊,看槍!」
甘寧一震:哦!原來你算幫我射了夏侯惇,再來與我算帳?真稱得上一員恩怨分明的大將!那總算比你年長几歲,再加上當初射死了你的父親,總是我的錯,在禮義上我得情讓三分,明吃三分虧了。
因此甘興霸並不招架,只是把身子一偏,讓過第一槍。
第二槍來,還是閃過。
到第三槍,甘寧才執戟招架,但依然不還手。
凌公績一槍連一槍,一槍緊一槍。
甘興霸欲罷不得,只好奉陪。
甘寧手下這班弟兄一看,自己人打起來了。
心想,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我們幫了誰好呢?勸又沒有資格勸。
只得干著急。
哎!正在此時,大家見老都督程普來了,連忙高志叫喊:「程老都督快來哎!」
程普衝過來一看,心中憤憤然一氣:戰場上殺敵人都來不及,你們竟在這裡糾纏鬥毆,自相殘殺,成何體統!便起長槍把兩柄咬住的武器挑開。
甘寧看見程普來勸,立即收回畫戟,倒退幾步。
凌統還不罷休。
程普把他的槍抓牢,正色道:「小將軍,天大的事情,回去再講,此間乃是戰場!」說罷,拖了凌統便跑。
凌公績忿然而去。
甘寧想,一個人倒起楣來,就象魔鬼纏身一樣,甩都甩不掉。
一百七十萬石米偷光,差一點中趙子龍一槍;現在好意去謝謝他,反而又謝出一包氣來,弄得自己人也打起來了。
那末甘寧哪,你碰到了那麼幾個釘子,也該識相一點走了呀!他還不死心。
心想,有了那麼一身武藝,在這麼一場大戰中,竟然寸功全無?不,一定要找一樁大功來補償損失!所以他還在烏林一帶轉來轉去。
大功有嗎?怎麼會沒有。
這不是來了:「誰來搭救老夫!快來相救老夫!」
興霸循聲一看,只見那邊逃來一人,相貂紅袍。
心想,曹操嘛!哈哈,大功終於被我等著了!抓住曹操,別說一座聚鐵山,十座八座的價值都遠遠不止,可稱是大功中的第一大功!
那末,曹操怎麼又在喊救命了呢?原來他被曹洪救下之後,聽說糧隊安然無恙,就比較安心了,叔侄二人邊走邊談,緩轡而行。
不料韓當、周泰丟下你倆之後,很快找到了周瑜的大隊。
見兩軍正在混戰,便上前對都督講,不必打了,曹操早已溜跑,我們差一點把他捉牢,結果被曹洪救了去。
周瑜仔細一看,果然不見曹操在那裡指揮了。
這個消息在吳軍中一傳開,曹軍也馬上得悉,頓時就沒了鬥志。
文官和小兵首先滑腳,隨後大將也擋開對方的武器圈馬而逃。
曹操聽得背後殺聲傳來,回頭一望,只見自己的軍隊如潮水般地湧來,周瑜的人馬在後追趕。
心想,照這個樣子,聚鐵山仍舊要走馬失守的。
所以只得和曹洪一起圈回來,命令眾將回馬抵敵,叫子廉也上前參戰。
於是,兩軍又是一場混戰。
曹操尋思,現在離聚鐵山更近了,我非要先去布置一番不可。
想必這一段路上總不會再碰到吳將了。
所以,他又偷偷地退出圈子,一個人獨溜了。
的確,要不是諸葛亮騙掉了甘寧一百七十萬石米的話,這段路上的倒是一個吳將都沒有的。
現在雖然有了個甘興霸,但也不一定會碰得上。
問題在於曹操方才已經溜過一次,露了底了。
有些機靈的吳將一邊在打,一邊就在注意著他的動靜。
見你果然又是老花樣,他們馬上就退出圈子,拍馬叢書。
起先有呂蒙、凌統和程普三個吳將一起追他,但是因為天還未亮,赤壁的火光又照不到這裡,所以曹操東鑽西拐把凌、程二將甩掉了。
──這就是凌統和程普怎麼會單獨跑到烏林來的原因。
但是呂蒙仍舊緊緊咬住了曹操不放。
曹孟德逃到此地,抬頭一看,只見聚鐵山一片火光。
這一打擊比他看到陸營燒光還要沉重得多。
心想,完了,完了!水、陸、糧三座大營全部毀滅,我在長江邊上已無足之地了。
三十年來從未吃過這麼大敗仗!早知道這樣,我何必要一個先溜呢?現在,後面的吳將緊緊追趕,我的滑背馬如何跑得過久經沙場的駿馬呢?所以高聲喊叫:「誰來搭救老夫!」
甘寧一看,原來是呂子明在追趕。
心想,他追了那麼多路沒有追上,而我只要在前面幫他攔截一下,曹操就插翅難逃。
抓住了這老賊,功勞我倆平半均分。
這麼大的功勞,一半已經盡足夠矣。
而且子明是我好友,理當互幫互利。
所以興霸策馬向曹操迎頭攔去,大喝一聲:「呔!曹賊哪裡走,甘寧在此!」
曹操本來一直在往後面窺視,現在猛聽得前面一聲大喝,抬頭一望,啊呀!前面攔,後面追。
連忙拔轉馬頭向橫刺里躥去。
他嚇昏了,不往左邊跑,反向右邊奔,往聚鐵山腳下逃去。
呂蒙看到甘寧來攔,起初有點不高興,以為他來奪取現成功勞。
轉而一想,曹操的馬上功夫不錯,凌統和程普都被他甩掉了,我一個人這麼追下去,可能也會丟失目標,或許再碰到個把曹操來接應,那事情就麻煩了。
現在興霸來幫我堵一堵,那就萬無一失,馬上可以把曹操捉牢了。
分一半功勞給他,我也不吃虧。
於是,三匹馬跑成一個品字形,一齊向聚鐵山腳邊衝去。
曹操邊逃邊對左右後方回顧,沒有注意到前面。
哪知此路不通的。
因為聚鐵山上的大火已蔓延到後山腳下的樹林了,這片林子樹木繁密,火焰被風一吹,連成一片火海。
曹操還一點不知道,拚了命只顧往前跑。
甘寧一看倒急了:老賊別一頭衝進火海燒死了呀!那我這樁大功又要落空的!待我來提醒他一聲:「呔!老賊,前面一片火海,爾往哪裡走!」心想,你看見火海,必然只要勒馬回頭,我和呂蒙兩下包圍,穩穩將你生擒。
曹操聽說前面是火海,心想,誰會信你的話!分明是他們的詭計,騙我向前看,他們趁機射我一箭。
再跑一段距離,不在射程之內。
這才抬頭向前觀看。
一望,啊,果真一片火海!心想,這下死得慘了。
回馬吧,送入虎口;向前沖,葬身大海;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也罷!水、陸、糧三座大營已完,我也沒有希望了,還是死了吧,總比被他們生擒活捉強得多。
在連環舟上我就準備投火的,結果沒有死成,現在死得成了。
曹操把心一橫,牙齒一咬,雙手把領鬃毛一拎。
你願意死,這匹馬還不肯輕生呢。
看到這樣的烈火,它怎麼敢跳進去呢?昂起馬頭,嘶聲亂叫。
曹操的兩條腿拚命在馬腹上磕夾,同時用力把領鬃毛狠狠幾拎。
這匹老馬實在吃不消了,既不能站定,又無法向左右跑,只得一聲嘶叫,騰起四蹄,向火堆里躥了進去。
只見火舌蓬地一閃,人和馬頓時影蹤全無。
甘寧萬萬沒有想到這老賊會來這麼一手。
愣了一愣,只得將馬扣住。
呂蒙也扣住馬匹。
曹操一逃掉,呂蒙滿腔怨恨:都是你這傢伙便要來搶半份功勞,現在弄得大家都沒有。
否則我一直追下去,追到他這匹滑背馬摔倒,我穩捉死老虎。
就被你這麼一攔一逼,他狗急跳牆,投火自焚了,一樁到手的大功斷送在你的手裡!真看在我們是多年的老友,要是別人的話,我早就破口大罵了。
儘管如此,呂蒙對甘寧還狠狠地瞪了瞪眼睛,哼了一聲,圈轉馬頭悻悻而去。
興霸氣得無話可說。
心想,好心幫個忙,反而結了個冤家,枉空還是個老朋友呢!我不攔,你也未必抓得住他的呀!看來我是晦星高照,霉氣熏天,一連碰上這麼幾件不順心的事情。
那末,你就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去避避風,一走了之算了!可他還不死心,非要挨一槍才舒服呢。
他想,活曹操捉不牢,能找到他的屍骨也是好的,可以證明他是被我們逼死的,也是一樁不小的功勞。
所以甘寧沿著火海邊緣巡查著,一是提防曹操受不了烈火的燎烤重新衝出來,二是等火勢減弱後,去找他的焦屍。
這時,東方發白,天色微明,正是建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凌晨。
甘寧一心想找曹操的屍首還未找到,另一大功倒又找到他頭上來了。
只聽得「嘎啷,嘎啷……」車聲轔轔。
吳兵一看,就知道是來的什麼車,連忙叫甘寧:「甘將軍,你看,那邊餉銀車來了。
」
甘寧回頭一望:好傢夥!來了這許多餉銀車,數千曹兵推的推,拉的拉。
粗粗一瞥,就可以估計到這些車子裡至少有千萬兩白銀,奪下這些餉銀車,足足可以抵償被偷的那些糧食。
今天甘寧老是拿一百七十萬石米來作衡量功勞大小的標準。
看到這些銀子,死曹操他馬上不要找了,連是誰在護送這些餉銀車都不看一看。
只顧吩咐部下:「爾等在此等候,待本將軍劫下餉銀車。
」說罷,拍馬挺戟沖向曹兵車隊,喝道:「呔!賊兵賊將留下餉銀車,甘寧來了!」
曹兵一看有人攔劫,便把四百輛車子一齊停下,回頭對許褚看。
仲康押了這些車輛離開陸營,抄小路往聚鐵山而來,為了將糧餉合併一處,已經九十里路走過來,一無風波,很是太平。
但是小道崎嶇,車輛難行。
許褚性情粗暴,只管催促小兵趕路,稍有遲緩,立即鞭打鑽敲。
曹兵們怨聲載道,敢怒而不敢言。
一吃敗仗,本來就沒了士氣,還要吃這樣的苦頭,怎不憤恨!心想,這些銀子我們一兩都沒有份的。
吃吃力力地推它拉它幹什麼呢?敢地來個把厲害點的吳將,把許褚殺敗,我們就好丟掉車子逃命了。
但是很遺憾,一路上雖然碰到過幾員吳將,卻都不是許褚的對手,一擊即敗。
所以曹兵們在咕,「嗨!這班東吳將都是飯桶!」「就是嘛!哎,趙子龍上哪兒去了?」「是啊,趙雲怎麼不來呢?」大家知道許褚見趙雲怕,所以都有意在提趙雲。
現在,看見甘寧來劫餉銀車,他們又議論開了:「我的哥,甘寧的本事如何?」「聽說還不錯。
甘寧人稱江東趙子龍,雖然不是真的趙子龍,但多少也還有幾下子吧!」「那太好了!但願他能殺敗這痴老虎,那我們就可以脫罪超生了。
」「對。
」……
於是,拉車的都御下了皮帶圈,推車的放下了車把,都在作逃跑的準備。
手下跑到許褚面前:「報稟許大將軍,前有吳將甘寧攔路劫車。
」
「甘寧?」哼!除了趙雲,都不在我的心上。
招呼道:「軍士們,閃開了!」
三千曹兵退至兩旁。
許褚衝到隊伍前面,迎面見馬上一員吳將,金盔金甲,手捧畫戟。
仲康雖然也知道甘興霸是江東數一數二的名將,但覺得比自己還相差一截。
所以許褚很傲慢,扣住馬匹,喝道:「大膽吳將,竟敢攔阻俺的車輛!報上名來。
」
「大將軍甘寧便是。
賊將留名。
」
「丞相帳下,痴虎大將軍許褚。
」
「與我留下餉銀車!」
「若要車輛,刀上領取!」說罷,九環刀一盪,拉開交戰的架勢。
甘寧想,你這是廢話!誰要白拿你的車輛,當然要憑本事來取的。
明知許褚是百萬曹軍中第一塊牌子,自己不一定能在他的九環刀上沾得便宜,但因前面兩樁到手的大功都丟失了,這一次豈肯放過?非要拚命一搏不可。
反正是沒本錢生意:輸了沒有什麼損失,除非一條性命;贏了就有數百輛餉銀車,總歸合算的。
故而甘寧毫不示弱,「賊將放馬!」
兩馬相交。
許褚揮動九環象鼻紫金刀,喝聲:「甘寧看刀!」當頭一傢伙。
「且慢!」興霸舉戟招架。
說評話,講到兵刃相碰,總是「噹啷啷」、「嚓鏘鏘」。
其實不盡然,內中也有區別的。
現在許褚的刀和甘寧的戟碰在一起,聲音特別清脆響亮,而且火星直冒。
說明兩人都是力大無比的超等大將。
武器咬住,馬打交結。
轉了三個圈子,甘寧勉強把許褚的大刀架開,連手向他迎面一戟。
仲康用大刀一格,興霸畫戟盪開……表面上看來,兩人一來一回打了個平手,不分高低。
事實上,許褚要比甘寧高出半著棋子,後者招架前者的大刀,需要轉幾個圈子,找到最得力的角度,才能架開,而前者招架後者的畫戟,只消「噹啷」一下;再則,甘寧已是拚性捨命,全力以赴了,許褚卻從容不迫,有板有眼。
若用秤來打比方,雖然打在同一個秤星上,甘寧正好是兩頭平,而許褚是秤梢往上翹的。
雙方小兵吶喊助威。
吳兵高喊:「甘將軍厲害啊!」曹兵也在叫:「甘寧厲害噢!」
許褚想,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應該叫我厲害才是呀,怎麼給敵將助威呢?他不知道小兵正希望他吃敗仗哩!
正在他們殺得難解難分的當口,正北方來了一彪人馬,炮聲隆隆,刀槍閃閃。
馬背上一員大將,銀盔銀甲,銀槍白馬。
馬後一桿白緞大旗高飄,上繡「常山趙」,三千漢兵個個挺胸凸肚,神氣活現。
因為在趙子龍麾下,特別要耀武揚威,拿點精神出來。
小兵一邊跑,一邊在對馬背上的大將看:你今天全靠這身盔甲和這面大旗,否則你根本沒有資格獨當一面,在許褚、甘寧面前顯威風的,只好跟在別的大將後面湊湊熱鬧。
其實這員大將地就是弟兄兩個中改趙雲的阿哥何仁。
他穿了這身行頭,打了這面旗幟,一心想在戰場上出出風頭,被他招搖撞騙,倒也很有成績。
三千曹兵聽見炮聲,對那邊一看,大旗上「常山趙」。
曹營中上至丞相,下至小卒,看到這面旗幟,無不喪魂落魄,哭爹喊娘的。
長坂坡被他殺得落花流水,事隔兩月,記憶猶新。
但現在曹兵們看到這面大旗,卻是喜出望外,眉花眼笑:嘻嘻!我們正在記掛他,他這就來了!對了,他們現在是孫、劉聯合呢。
許褚對付一個江東的甘寧都不能取勝,再加一個老牌趙雲插手,他的性命就難保了。
好好好,救命皇菩薩來了。
這些曹兵故意虛張聲勢,連連高喊:「不好嘍,趙子龍來啦!」「趙雲殺得來了!快逃啊!」
一陣羅唣,三千曹兵逃得精光,好象趙子龍一來,他們就奉旨逃難了。
吳兵見曹兵逃得不剩一個,也吃了一驚:趙子龍那麼厲害?人都還未露面,只亮了一下大旗,曹兵就象見了閻羅王似的!哦,他們是深有體會的,吃一塹,長一智,見了就逃,免得枉送性命。
他們逃光了,趙雲殺不到曹兵,肯定要拿我們出氣。
還是知趣點,趕快退避三舍吧!吳兵也跟著起鬨:「趙子龍來了啦!」「嘩──」向後倒退,一鬨而散。
趙子龍確實威風,他的大旗一到,頓時嚇退曹兵,帶倒吳兵。
不過,吳兵畢竟是被帶倒的,所以只退出一箭之地,又聚攏來了。
曹兵其實也沒有逃遠,一個個都在那裡要看看趙子龍如何殺敗許褚呢。
漢兵對何仁看看:你瞧,到底要有點真本事啊!趙將軍的大旗一亮,人家四百車銀子就乖乖地放下,等著你去取呢。
何仁一看,果然兩家小兵全部逃光,四百輛餉銀車丟在那裡,兩員猛將在三百步外交戰。
便一聲令下;「軍士們,上前推動車輛。
」
三千漢兵一擁而上。
早已分派停當,操演熟練,四個人一輛車,有條不紊,兩個在前,把皮帶圈往肩上一套;兩個在後,抓住車把,往上一掇。
「好了,走吧!」「嘎啷!嘎啷……」四四一千六百小兵推動餉銀車,另外一千四百兵在周圍保護。
何仁更不打話,圈轉馬頭,馬蹄得得,押了車輛向東北方揚長而去。
三千吳兵一看,哎喲!這班怎麼那樣熟練?動作乾淨利索,井井有條,好象做慣了這種生意一樣。
甘將軍即使打贏了也白打了呀!但又不敢上去搶奪,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們漸漸遠去。
許褚因為打得不緊不慢,十分從容,所以小兵的喊聲他全都聽到了,尤其是趙子龍三個字,他的感覺特別敏感,他好象有條件反射的。
心想,真是趙雲來了嗎?哦,不錯,他們是孫、劉聯合的。
一個趙子龍我都吃不消,還能再加一個甘寧!長坂坡中挨了他一鑽,打得我口吐鮮血,今天切莫送了一條老命!看來這四百輛車子總歸保不住了,還是保了這條命吧。
但是阿戇還要摘回一點面子。
對著甘寧大聲罵道:「沒廉恥的甘寧小子,許褚去也。
」意思是,你們兩打一,不算好漢,不算名將,老子不高興跟你們打!罵了一聲,圈馬便走。
甘寧因為比許褚弱著半著棋,所以殺得暈頭轉向,趙雲的到來他根本不知道。
但是見許褚忿然逃走,也覺得奇怪:他非但沒有輸,而且還占著上風呢,臨走罵我「沒廉恥」,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我跟他明槍交戰,有什麼地方見不得人呢?不去管它,反正他一走,那四百輛車子丟在這裡,理所當然就是我的了。
況且戰場上你搶我奪,你死我活也是習以為常的,到了誰的手裡就屬於誰的了。
不必多慮了,趕快叫手下推了走吧。
「軍士……」咦,怎麼這班小兵都退得那麼遠,而且都象木頭人一樣呆著不動?大將打了勝仗,小兵應當歡欣鼓舞,擁上來祝賀呀!怎麼這副死樣?「軍士們!」
吳兵聽得叫喚,這才慢慢吞吞地圍了上來。
「許仲康被本大將軍殺退了。
」甘寧自己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故而說出來的話也是軟綿綿的。
吳兵想,好了,別裝模作樣了,許阿戇的本領比你強,哪裡會被你殺退,還是趙雲的旗幟嚇跑的!你打得半死半活,不及人家旗幟一展。
但他們見甘寧說被他殺退了,當然不敢違拗,只好和調:「是,是,甘將軍厲害,厲害!」
甘寧想,怎麼都那樣勉強?這一聲「厲害」是我硬討出來的,好象我甘寧今天根本談不到這「厲害」兩字。
不管怎麼說,餉銀車已被我劫下了,「軍士們,推動車輛。
」
「什麼車?」
「餉銀車呀!」
「在哪兒啊?」
甘寧想,咦?你們一個個都遇上大頭鬼,沒有魂啦!剛才你們不是比我還先看到嗎?「車輛就在那……啊?!」
甘寧用手指著剛才停車的地方,定睛一看,哪裡有什麼車子,曹兵都不見一個。
再對四下一望,仍不見影蹤。
覺得十分奇怪:許褚剛剛逃走,他來不及把車子推走的呀!「軍士們,餉銀哪裡去了?」
「早被人家搶走了!」
「哪個如此膽大包天?」
「你還不知道啊?你和許褚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那邊來了趙子龍,把曹兵嚇得全部逃走,車子丟在那裡,他就命手下弟兄推了就走了。
」
「趙雲?」
「是呀。
喏,你看。
」
甘寧順著他們指點的方向看去,果然有支一車隊在一員大將和數千弟兄的看押下漸漸遠去,一面白緞大旗高飄。
興霸氣呀!心頭之火躥上躥下,暗暗恨道:趙雲啊趙雲,我跟你有什麼冤讎,從聚鐵江釘到這裡,一點也肯放鬆?我用半條性命換來的一百七十萬石米,看在你天下名槍的份上,統統奉送;現在我與許阿戇打得七死八活,你倒又來享現成了,把我奪到的餉銀車又偷偷地搶去了。
原來你這巧將乃是巧取豪奪之巧,巧奪天功為己有之巧呀!這不是強人草寇之所為嗎?甘寧實在咽不下為口氣,一聲命令:「軍士們,跟隨本將軍追趕上前,奪回餉銀車。
」
正是:失功可使平安去,貪利又招煩惱來。
不知下情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此人大敗曹操,呂布唯一對手,一世英名,毀在阿斗身上
常山趙子龍,身披蟒白袍,手持龍膽槍,坐下賽龍雀,身長八尺,躍馬揚槍戰三國,威震天下。長坂坡下百萬軍,七進七出英雄膽,救少主奪「青鋼」,美名天下揚。
此人蜀國名將,不是表現機會太少 絕逼是五虎上將之首
三國名將無數,要說出名還是蜀國最多。關羽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更有忠義拜關公,後人更尊稱為「武聖」。再有張飛當陽橋一聲吼,嚇死夏侯傑,嚇得曹操縱有幾十萬大軍而不敢前進。不是曹操無能而是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