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之後,有一個打仗比李世民還厲害的人,他也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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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九一五年七月某天,魏縣。

那一天,天氣晦暗,李存勖領著一百人奔馳在漳水河畔,在河的另一邊,是劉鄩的大營。

李存勖是來偵察對方軍情的。

這種深入敵後的情節,他已經想了很久。

潞州大戰,有孝在身,不好打打殺殺。

柏鄉大戰,大將周德威經常陰陽怪氣,大太監張承業老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在這兩位的監督下,想衝鋒陷陣除非李克用活過來批條子。

現在周德威在幽州看大門,張承業在太原守老家。

在他身邊的只有蕃漢副總管李存審來了(正總管是周德威),但這位顯然比周德威好說話。

還有李嗣源,這位看上去更是老好人,李存勖要是不欺負他就算好的了。

沒有了大牌的周德威,沒有了棉裡針的張承業,還不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深度玩家李存勖領著一百騎士出營而去,人不多,因為李存勖相信中國古語,人多了壞事,再說這次是私自出營,驚動了大將又要費一番口舌。

李存勖領了不少猛人出來,什麼王門關,烏德兒,一聽名字就是江湖上的路子,不說身懷絕世武功,但基本上還是練過的。

還有一個人是夏魯奇。

大家披堅執銳,小聲的跟我出營,打槍的不要。

到了漳河,沿河而上,馬踏著青草上的露珠,李同學在霧氣里穿行,這馬踏的清脆聲仿如鼓點,這風吹鎧甲仿似低唱,這是戲還是人生?小李的臉因興奮而微紅,他無暇分辯,亦無須分辯。

前進吧,當年只能看不准動的小屁孩總算可以下場實踐了。

李存勖找到了一處淺處渡河。

也許他想探一探那位王鐵槍的軍營所在,那天好去搞個奇襲,抓活的。

他沒有找到王鐵槍,但很多人找到了他。

渡過之後,行進到一個河灣處,水突然變得喘急,河邊水草豐茂,岸上樹木林立,不知不覺,從虛無處泛出濃濃的霧氣。

有河,有霧,有林,這樣美好的場景如果沒有伏兵就像西天路上沒有女妖精,了無生趣.

這是一片有故事的河灘。

平地的,震天的戰鼓聲從濃霧裡直透而來。

這種音樂,現在叫重金屬。

一大堆士兵從河邊的密林里殺出,迅速將李存勖的一百騎圍了起來,這一夥伏兵據史書記載有一萬的,有八千的,但最少的記錄是五千人。

五千人圍一百人,現在能享受這種待遇的只有兩種人,開演唱會的明星和春運時的票販子。

李存勖等獨立自主的機會等了很久,而劉鄩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

在別人眼裡,李存勖是山下的老虎,看見了千萬要躲開,可在劉鄩的眼裡,李存勖輕率冒時,好大喜功。

在得知李存勖親臨前線,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沿河設置斥侯,監視晉軍的一舉一動,他終於等到李存勖送上門來。

縱觀整個梁晉爭霸史,目前為止,梁朝最有機會一舉獲勝的時機不是朱三曾經在魏州大敗李克用,不是氏叔琮數圍太原,甚至也不是上源驛夜襲。

它可能是這一次。

看看李克用剩下的那些兒子們就會知道,抓住了李存勖,太原離瓦解不會太遠。

當然,這個論斷僅限於當前,因為有李存勖這個神經大條在,我不敢保證他以後不會幹點更嚇人的事情。

這個結果的唯一要件是抓住當中那位已被圍死的李存勖。

馬上,劉鄩聽到一陣奇怪的歌聲。

史書記載李存勖同學不但是一位政治家,軍事家,搏鬥家,還是一名作曲家,填詞家。

經常寫一些軍歌讓士兵傳唱。

就目前這個馬上要見上帝的處境,唱的不是《防不勝防》,就是《十面埋伏》,最少也應該該唱神曲《忐忑》吧。

 

可這歌聲越來越激昂,漸漸將戰鼓聲壓制。

那歌,不是四面楚歌,不是惶恐忐忑。

是主旋律,是怒嘯,是驚濤,可能還像六指琴魔,桃花島主之蕭曲那樣的大規模殺傷性音波。

李存勖環馬四顧,敵人數十重,這是一個死地嗎?

大敵當前,殺機四伏,吾所願也。

現在,就跟我殺出去。

李存勖拔劍,策馬,在天空躍出一道驚艷的弧線,直衝向數千敵兵。

身後緊隨的是王門關的刀,烏德兒的劍,是夏魯奇的槍。

有那麼一刻,劉鄩站在遠處,莫名興奮,準備歡慶自己的偉大勝利。

可他馬上就會發現,自己可能失誤了。

唯一的失誤是他只重數量,不重質量。

在圍攻李存勖時,或許是沒有足夠的時間,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劉鄩沒有召集營內的猛將。

至少王茂章就不在,他已經調往中央,另有任用去了。

用五千兵圍一百人,還需要勞煩王鐵槍嗎?

現在看來,真的需要。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無數人倒下,無數人沖了上去。

包圍圈一會兒被衝散,一會又被重新聚攏。

李存勖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夏魯奇橫掃鐵槍,應者無不慘叫落馬。

不知不覺間,夏魯奇已經進入到一個人數稀少的俱樂部,這個俱樂部不是億萬富翁俱樂部,那只需要有錢,也不是骷髏會,那隻看背景,也不是門薩俱樂部,那隻測智商。

這個俱樂部叫百人殺俱樂部。

史記:魯奇手殺百餘人。

當年小日本在南京大屠殺,也有兩位鬼子號稱百人斬,但那是殺人狂魔,因為他們斬殺的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要是讓他與一百人搏鬥,只怕這兩頭鬼子會被斬成百段。

只有沙場之上,用自己的血肉與生命公平的去競爭,才能進這個俱樂部。

據我所知,這個俱樂部的正式成員(正史所記)只有四人。

除夏魯奇之外,另三人是霸王項羽,天王冉閔,抗金名將楊再興。

當然,我們愛和平,要和諧,絕不主張暴力。

但這不能怪夏魯奇,誰讓你們五千打人家一百,沙場之上,生存權人人平等。

而且夏魯奇本人也離陣亡不遠了。

從中午到下午,來來回回殺了無數回,夏魯奇先生殺敵一百,自個也挂彩無數,也就正值壯年,不然光流血就能流死。

另一個猛將烏德兒被活捉了去,王門關史書無記,但根據史書規則,只露名一次的,多半是為了紀念他的因公殉職。

再殺下去,就算李存勖會獅子吼,夏魯奇有金剛罩,只怕也要全數倒在這河灘之上。

緊急關頭,李存審來了。

從上午得知小祖宗李存勖領著一小隊人馬出營後,他就知道大事不妙,這一次對上的梁軍可不像以前碰到的那麼好對付,要是一個不巧,把李存勖折在了這裡,怎麼跟周德威交代,怎麼跟張承業交代,怎麼給乾爹李克用上香。

領著部隊沿河查找,終於發現正殺得眼紅的李存勖。

及時趕到的李存審逼退了梁兵,河灘上留下了數百具屍體,裡面有七具是李存勖的近衛兵。

這是《李存勖之前生今世》上的記載,但據《劉鄩的那些事兒》上說,就李存勖活下來了(晉王僅以身免)。

明顯這兩個都不靠譜,一百騎士再猛,五千人就是砸石頭也不可能只幹掉七個,而晉王僅以身免怕也有水分,至少除了李存勖,還有夏魯奇也活了下來。

出現這種偏差,大家都懂的,史書也是人寫的,知道進了廟就該阿彌陀佛,到了道觀就該念無量壽佛,要是還念陀佛什麼的,太上老君張三丰丘處機聯手把你打成駝背就不要怪宗教太黑暗。

剩下二三十個,該是靠譜的。

不然,劉鄩不會輕易放棄。

按此算,李存勖也吃了大虧,畢竟損失的都是精兵猛將,要是成功活到革命成功,這些人都該是刺史班的成員吧。

李存勖同學,你下還亂跑不跑?

看到李存審的接應大軍後,李存勖有些不好意思,擦擦血汗(汗是自己的,血就搞不清楚了),哂笑道:「好慘,差點當了俘虜成為笑柄。

剩下的人,一身血污,滿臉泥水,圍著李存勖,這些漢子不但能打硬仗,還會說軟話:「大王太過謙了,這下敵人才能知道我們大王英明神武。

英明?見鬼了,要不是劉鄩的五千兵里多些單打能力強的,就是再來十個夏魯奇也保不住性命。

劉鄩站得高,看得遠,第一個發現了李存審的騎兵。

那時,他一聲長嘆,功虧一簣。

但再不肯認輸也沒辦法。

五千人都全殲不了一百人,要是對方再來一百個這樣的,還不全部折在這河灘上。

鳴金收兵,劉鄩撤了回去。

沒關係,這回干不掉李亞子,還會有下一次的。

河灘一戰後,因為大傷元氣,加上李存審增強了看管,李存勖倒是消停了兩天,奇怪的是對面的劉鄩似乎也採取了守勢。

據探,劉鄩最近有點反常,前些日子天天過河與晉軍較量,設埋伏,搞偷襲,挖坑,放冷箭,忙得不亦樂乎,一個月不帶重樣。

但這些天,一直沒動靜,搞不清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兵法言,大戰臨,靜。

難道劉鄩正在調動兵馬,要組織一次大決戰?

去抓兩個梁營斥侯過來!李存勖下令。

斥侯,偵察兵。

交戰雙方在漳河兩岸親密接觸了數個月,對各自的暗哨明哨都了如指掌,沒事互抓兩個,交流一下情報,共享一下信息。

可等抓舌頭的人摸到河對岸,愣是沒發現一個人。

從劉鄩素來重視情報工作來看,斥侯的集體消失實在是一個讓人費解的現象。

去抓兩個梁營打草兵!李存勖再次下令。

又來這一套,打草工又沒割盡野草,破壞植被,為什麼受傷的總是他們?

答:誰讓你不占個好工種。

你要是領導,割草砍樹什麼的就叫發展,反之,就叫亂砍伐。

但這一次,這個可憐的工種沒有遭到毒手。

遊騎兵出去轉了半天,除了順手打了兩隻野兔子,一個割草的勞動人民都沒找到。

梁兵的馬不吃草,改吃葷啦?

猜測是沒用的,躲在指揮所里永遠研究不出來對方的動向,只有到前線去,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空城計

空氣凝重,天氣潮濕悶熱,李存勖同學已經滿頭大汗,可他沒有擦把汗的意思,雙眼一動不動的緊盯著遠處的魏縣縣城。

城門緊閉,門前看不到一個人,而城樓上應該是有人的,至少有旗。

城上軍旗來回穿梭,仿若京劇大戲,熱鬧得很。

看來是前些天河灘一戰,劉鄩五千殺一百都沒成功,心靈受到沉重打擊,正在閉門思過。

但隱隱的,李存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當然,他很想跑近一點看仔細,但因為梁營內有一種特殊武器,弩機,這大概是趙岩家的,後在梁營得到廣泛推廣運用。

朱溫前輩還特別組建了一支專門使用強弩的部隊,叫廳子都,隊里就配備弩機這種遠距離大規模殺傷力武器,這種兵器不僅力道強勁,而且可以連發,汴梁的文人發揮其文藝細胞,起了一個形象的名字:急龍車。

急龍車,就是冷兵器里的機關槍,弩機中的戰鬥機。

晉兵很怕這種兵器,李存勖也不會猛到拿性命去試。

誰知道朱友貞有沒有將這急龍車借給劉鄩?

不能靠近,也不願退去,李存勖就靜靜地站在高處觀望,直到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汗水將他的全身濕透。

「現在幾時?」李存勖突然問道。

時,公元九一五年七月某日,汴州時間十二點鐘左右。

「吃中飯的時間到了吧。

」李存勖又猛不然自言自語到。

說這個話,不是因為李存勖自個肚子餓了,只是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時近中午,城內並沒有升起炊煙,當然,梁營那會還沒有用上液化石油氣,也沒有發明無煙鍋,抽油煙機。

剛說完這個話,只見遠處一群大鳥從梁營上方飛過,然後悠悠然降落在城牆之上。

那一刻,李存勖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然後,他對隨從說:「你現在進城!」

進城?隨從猶豫了一下。

「對,進城!不用怕,直接進城。

隨從策馬而出,躍下山崗,直奔向城門。

沒有疑問要執行,有疑問放下疑問去執行,就這是執行的藝術。

奔到城門口,沒有弩箭沒有巨石也沒有硝酸水了,就連洗腳水也沒從裡面潑出來。

也不用念芝麻開門,只輕輕一推,城門就打開了,登上城樓,就看到讓人哭笑不得的畫面。

城上,有數十頭毛驢,毛驢的背上馱著稻草人,而稻草人的背後插著梁軍的軍旗。

驢們四處走動,造成了城上軍旗飄飄,人員繁忙的假象。

這是劉鄩的驢旗計,也可以叫空城計。

事後有人問李存勖:「大王怎麼就猜到城內沒有人呢?」

李存勖當然不會暴虐到用隨從的生命去試對方的虛實,他只不過提前發現了對方的秘密。

我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變,必以詭計誤我。

一步百計。

劉鄩同志得到了這個著名的評價,這是一個公正的評定。

 

軍旗獵獵,城上沒有一個軍人,只有來回走動的驢。

以前只在磨坊磨過豆腐,什麼時候能上城樓來玩?不用幹活,還能威武的背著大旗裝將軍,不開心除非腦袋被同類踢了,所以驢的心情基本上不錯。

李存勖快樂不起來,雖然看破了劉鄩的空城計,但更重要的是,劉鄩同志到底去那裡了?又走了多久?

經過一番搜索,在營內找到了一位老軍漢,因為年紀大體力差,他被劉鄩留下來餵驢。

老漢雖然管餵驢,但沒有驢的犟脾氣,主動交代就在前兩天,劉鄩領著大軍悄悄離開了。

但到底去那了,那就是打死你,我也不知道。

兩天,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少女可以變成少婦,少婦可以變成孕婦。

兩天也可以走很遠的路。

可以從汴州跑到陳橋驛,快一點,還可以從魏州跑到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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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存勖對著一群驢發獃時,劉鄩的大軍正在急奔。

要讓劉鄩老老實實擺好陣式,光明正大的決鬥是不可能的。

在太原兵馬殺到魏州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李存勖來了,李存審來了,李嗣源也在,周德威在幽州,李嗣昭在潞州,那對方的老巢太原里有什麼?

說什麼也沒有倒不太全面,太原城內有大太監張承業坐鎮,可太原不是黑木崖,張承業自然也不是東方不敗,更不是《葵花寶典》的作者,做政治工作是特長,守城未必能成功。

於是,劉鄩先用伏擊重創了李存勖,再擺下驢旗陣,矇騙住晉兵,然後領出大軍,繞漳水而上,拋開對手,直奔太行山。

巍巍太行的另一邊,就是太原。

擒敵先擒王是沙場名言,劉鄩不滿足這個層次,要擒就擒王的家屬。

要是成功攻破太原,那裡面有不少晉將的家屬,包括李存勖他娘。

怎麼利用別人的娘做文章,劉鄩很有心得,這可能是一個兗州之戰的翻版。

甚至成果會比兗州之戰更好,朱三沒了兗州,還有別的,李存勖沒了太原,還能有什麼?估計只能去幽州跟阿保機死拼吧。

能走出這一步,《六韜》算是活學活用了。

但在歷史上,劉鄩只是一員名將,跟諸葛亮這樣的政治家,軍事家比還是差一個層次的。

差距之一,就是諸葛亮還是氣象學家+薩滿巫師,能預報天氣,能借東風。

而劉鄩沒有估算到天氣對行軍的影響。

七月流火,是詩經上寫的。

劉鄩的火很大,因為天不但沒有流火,反而在流水。

雨一直下。

為了儘快翻過太行山,抵達太原,完成奇襲的任務,劉鄩走了黃澤嶺。

這條路是從魏州翻越太行山最直的道路,當日李存勖接到魏州求救信,為了趕時間,抓效率,走的也是這條路。

然而,捷徑有時候並不是最快的選擇。

比如我上學時從錄像廳到學校宿舍最近的路要翻過一面牆,一般身手不敏捷的過不去,身手敏捷的過去了,說不定下面有保安在等你。

太行山奇峰峻岭,連綿千里,但大的通道只有八條,名太行八陘。

黃澤嶺還不是八徑之一。

黃澤嶺在今天的山西左權縣,用一首歌詞來形容黃澤嶺再合適不過:這裡的山路十八彎。

黃澤嶺也有個雅號叫十八盤。

大山的子孫唱十八彎時,估計是在某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玩郊遊,要是大雨天,身陷淤泥,望著十八彎,九連環,怕只有想哭的心情吧。

雨中的十八盤讓人絕望。

因為忙著趕路,日夜兼行,又天公不作美,連降大雨,讓本來就不是人走的路變成鬼都不想走。

摩菲定理說:任何事情只要能往壞的方向發展,就一定往那個方向發展,中國有句古話能與之匹敵:禍不單行。

大軍傳染開了疾病,具體症狀就是上吐下瀉,得了這個病,不要說爬山了,就是爬起床的力氣都沒有。

面對困難,劉鄩不斷打氣鼓勁,大家下定決心,勒緊腰帶,排除萬難,終於翻過了黃澤嶺。

一點人數,已經損失了十分之二。

這十分之二,有掉下山的,有倒在路上的,還有一些是不想爬山,跑路了。

萬里長征總算快走遠了,這裡離太原也就二百多里,再來一個急行軍,一天一夜就能到。

可是,機會已經沒有了。

據最新情報顯示,晉軍的一隊騎兵已經從一條小道趕在他們前面進入太原,現在的太原已經準備好一切火的熱的冷的反正都是要人命的,正熱烈盼望著他們的到來,而又據說晉王的大軍就在他們身後,準備來個前後夾擊。

這個倒不全是謠言,至少太原確實做好了應敵準備。

前些天,有個別梁兵不但不想爬山,而且還半路逃回去給李存勖報了信。

這證明了兩個道理:一:人多了,確實會壞事。

二: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奇襲已經不可能了,現在孤軍深入,前有防備,後有追兵,軍心慌亂,更倒霉的是因為是偷襲,講究的是輕裝便行,所以大家都沒帶多少乾糧,經過這兩天高強度拉練(吃了拉),正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絕境。

很多人哭了鼻子,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但是,兄弟們不要哭,率領你們的人不是別人,他是劉鄩。

劉鄩召集眾將,分析了眼前形勢,喊了一番話。

哭,是沒有前途的,逃,是沒有出路的,現在只有拚死一搏。

其實喊話也是沒有出路的,但劉鄩是智囊智庫智多星,他給手下指出了一條出路:轉襲臨清。

臨清在魏州的西邊(河北臨西),這個地方不大,但很重要,一是魏州糧倉所在,二是鎮定兩州向前線大軍輸送糧草的要道,正所謂城不在大,有糧則靈。

只要奪取臨清,就可以吃李存勖的糧,讓李存勖無糧可吃。

聽到有飯吃,明顯大家都有了精神,具體分析可參考曹操的望梅止渴。

於是,這一群疲憊不堪的軍士擦乾眼淚,強打起精神,在劉鄩的帶領下又爬了一回太行山。

出太行後,渡過漳水,直撲臨清。

這是一個出奇不利的舉動,雖然比不上三渡赤水,但也差不遠了。

不愧是一步十計。

劉鄩迅速將不利的局面扭轉。

如果奇襲太原是上策,能夠讓李存勖成為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那奪取臨清算是中策,可以讓李存勖成為沒奶的孩子,還是像根草。

一路上,劉鄩大軍緊急進軍,卻又不得不小心的向前方派出斥侯,河朔大地上兵馬橫行,太原的鎮州的定州的魏州的潞州的,舉什麼旗的都有,唯一可能沒有的就是梁朝盟軍。

可劉鄩沒有想到這塊地皮上又出現了另一支部隊。

有一天,派出去探路的偵察兵突然集體回到了軍營,這種現象只有一種解釋,出大事了。

這些偵察兵碰到了強敵,雙手都被折斷,雙腿倒是健全的,他們能夠保住雙腿回到軍營,只是因為敵人要他們帶一句話。

「我們周侍中已經進駐臨清,劉將軍想化齋還是去別家吧。

」晉軍陣營里姓周還官封侍中的只有周德威。

周陽五來了?!

小心的劉鄩決定就地紮營,先把情況探清楚再說。

他多住了一夜,一夜很短,眼一閉一睜就沒了,一夜很長,長到後漢變後周,後周變大宋。

第二天的一清早,一夥黑衣人縱馬從他的營前掠過,除了帶走一片雲彩,還抓走了幾個早起的兵兒。

飛馬搶奪犯罪團伙的頭目正是周德威。

大家都認得他的那張黑臉。

這伙騎兵到劉鄩的營打過招呼後,方急馳進入臨清。

周德威不好好在幽州搞好邊防建設,千里迢迢跑到這裡參與大混戰幹什麼?其實原因就是周德威閒不住。

讓這麼一個黑大漢守在幽州不亞於讓太監上青樓般不厚道,好在周德威是有心人,總能找到出工的機會,聽到劉鄩奇襲太原時,他沒等打報告就緊急領著一千騎兵出幽州,急奔太原,剛到太行山下,聽到劉鄩又轉了方向,遂南下直追,終於在距離臨清四十里的地方抓到了劉鄩的偵察兵。

一審訊,這些偵察兵沒有一點守口如瓶,打死你也不說的精神,盡數將劉鄩的計劃全部交代。

敵之要點,既我之要點。

周德威也不準備跟劉鄩對殺了,直接占領了臨清。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關鍵點,有糧,就有一切可能。

沒糧,只有一個可能:餓著肚子接著跑。

搶不到糧的劉鄩領著他的馬拉松大軍掉頭南下,一路上,擊退了周德威的進攻,甩開了李存勖的追擊,成功到達莘城。

到達莘城後,劉鄩馬上修起了防守工事,在這裡,他要與晉軍打一場持久戰。

選擇莘城不是沒原因的,這裡位於黃河(古黃河)的邊上,過了黃河,就是梁朝的地盤。

家裡的糧食能方便運抵這裡。

方便僅是指地理上的,因為梁朝的糧草能不能順利運過黃河,除了問河神放不放行,還得問李存勖答不答應。

李存勖緊隨而來,就在梁營三十里地外紮下軍營,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派騎兵來打劫梁營的運糧隊。

從太行山徒步了一趟,劉鄩接近回到起點,而且境況更糟,前面敵軍橫,後面黃河流。

到今天,只能背水一戰嗎?

劉鄩同學,這絕不是你的全部。

接著出招吧,將你從《六韜》中學到的一切盡數施展。

劉鄩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高頻率小規模的接觸後,再一次選擇了防守。

每天,劉鄩就是先去馬房看看,然後又到操練地看看士兵訓練,偶爾抽個空去河邊拉些糧食回來,除此之外,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當然,這裡不是睡覺的好地方,營門外經常有晉兵前來挑戰,大家對晉兵說唱團的挑釁能力都很了解,說到激情處,連黃河都能逆流。

但劉鄩告訴他們,該吃吃,該睡睡,門外的叫陣就當催眠曲好了。

當然,敵人是吃不死,睡不死的, 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一個目的,麻痹對手。

一個月後,緊閉的營門突然打開,一萬兵馬從裡面殺將出來,數十天的閉關修煉總算成功。

梁兵直撲對方大營,這個猛然的襲擊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對方沒有充分的準備,一時之間,哭爹喊娘,撒腿就跑。

勝利就在眼前,當然,不是全面的勝利的,因為劉鄩襲擊的不是晉軍大營,而是反梁陣營中的小弟鎮定兩州的軍營。

可就連這個勝利也沒辦法抓到手裡,就在劉鄩大開殺戒時,突然衝出來二千勁騎,將他的兵馬斷為兩截,又一片銀光閃耀出來,這是王建及率領的帳前銀槍都。

反梁聯盟的盟主晉軍來幫小弟們了,面對出現的新情況,劉鄩及時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退回營內,又緊閉大門,想找我大戰,還是另找個黃道吉日吧。

一切又回歸僵局,但要真是這麼想,就不能算是全面了解劉鄩,作為一名以計見長的將領,他很快又開闢了新的戰場:無間道。

最近,晉軍大營出現了一些新面孔,他們是從梁營里偷跑過來的,算是起義。

這些天,李存勖的統戰工作還是不錯的,經常有人過來投誠。

上回,就多虧了梁軍降兵,才準確掌握了劉鄩的準確動向,避免了老家被掏的險境。

對於降兵,李存勖本著發揮其餘熱的精神,儘量安排工作。

但要是認為李存勖沒有城府,完全信任對方那就大錯特錯了。

信任永遠只是相對的,有條件的,而根據暗處的觀察,李存勖就發現新來的一些梁兵似乎有著特殊的愛好。

這些降兵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環境,而且還交到了不少新朋友,對晉軍老同志經常主動靠近,認老鄉,論交情,俗稱套瓷。

人都是孤獨的,找朋友是正常的。

但他們的交往的對象有點特別:膳夫。

李存勖的炊事班成員。

難不成劉鄩的兵是因為梁營伙食太差,所以特地跑到這邊來打牙祭了?

很快,通過廚房的一些特別設備,比如辣椒水,小竹籤之類的東西,答案就出來了,他們交代:到這裡來只為給李存勖做一頓最後的晚餐。

簡稱:投毒。

為此,我專門去翻了一下劉鄩同志常看的《六韜》,這本書以周文王,周武王跟姜子牙的對話形式寫成,我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這三位在聊天時有說到投毒這種戰術,想來,是劉鄩的自我創造。

親愛的劉鄩同志,您敢再出點新奇的招數嗎?

面對劉鄩花樣百出的招數,李存勖顯得太單調,永遠是見招拆招,小心提防。

長此以往,《春秋》就該送到村頭東廁,而《六韜》將長期占據銷售排行榜首位。

查遍李存勖的檔案,確實沒發現他動過什麼太出格的歪腦筋,趁人不備發起攻擊已經是其極限。

就目前而言,李存勖只需要一場決定性的大決戰。

可決戰這個東西跟戀愛差不多,一個巴掌打不響,劉鄩關起門來過小日子,你喊破嗓子人家只當你單相思。

面對淡定的劉鄩,李存勖開始不淡定起來,從五月出太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天,在遠離老家的地方呆一百多天,難免部下的情緒發生一些變化。

要是手下思起鄉來,正應了那句話:人心散了,部隊不好帶。

每天,李存勖都要登上地勢較高處,那裡可以直接看到劉鄩大營的炊煙,裊裊的炊煙升到半空,被風吹散。

那位老劉到底又在打什麼主意,什麼時候,他才肯一決雌雄?

其實,這個問題不僅李存勖在問,朱友貞也在問。

兩個字可以形容朱友貞對劉鄩的心情:失望。

讓你為魏州分拆保駕護航,可魏州航行到了太原,讓你奪回魏州,你卻玩馬拉松,讓你擊退晉軍,你卻越打越後,現在都到黃河邊上了。

朱友貞只想要一個答案:到底什麼時候能取得勝利?

劉鄩給出了答覆:只要給我的士兵每人配十斛糧,就一定能打敗敵人。

朱友貞可能沒算過自己一餐要吃幾兩米,但也知道十斛米不是一個小數量,按計量,十斛米大概相當於一千多斤,敞開肚子吃,只要不是李逵那樣的大吃器,也能對付二三年。

劉鄩已經玩了大半年,還要玩二三年?氣憤之下,朱友貞再也顧不得形象,直接給劉鄩下了一個評語: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飢邪?

劉將軍是餓的腦袋有病了吧,趕緊給我開工!

面對皇帝的質疑,劉鄩仍然堅持打自己的仗,讓皇帝去說吧,官方說法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這是一個氣壯山河的口號,基本上有點個性的將領都喜歡這一句,當然,個性將領的結局都不會太美好。

作為一員老將,劉鄩當然明白拒絕領導意味著什麼,可他寧願得罪領導,也不願違背自己的原則。

他的原則是勝利,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奇襲,所有的伏擊,所有的堅守,乃至一兵一卒一步一計都是為了勝利。

服從命令不是軍人第一天職,奪取勝利才是第一天職。

為了這個目標,他要頂住上面的壓力,做好手下的政治思想工作,還要洗耳恭聽對手的挑釁,他克制著衝動,告訴自己:不打沒把握的仗。

只要自己堅持,就一定能等到機會。

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他聽聞勞師遠征的晉軍也厭煩了這種對峙,準備拍拍屁股回家了。

三百多天的堅守,三百多天的煎熬,三百多天的忍耐,終於等到了對手的破綻,劉鄩馬上給朱友貞打了報告,趁晉軍回軍,魏州空虛,我將率全體將士突襲魏州,奪回這個重要的北方軍鎮。

對於長期怠工的部下總算願意出兵,朱友貞是欣慰的,他給劉鄩增派把人手,還寫去了熱情洋溢的鼓勵信:國家的未來就看將軍此舉了。

但他心中始終有個疑問,李存勖真的退軍了嗎?

這位皇帝基本沒上過戰場,當了皇帝後,就連皇宮都很少出,但憑著朱三遺傳下來的過人嗅覺,他覺得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但決戰是他所願,不管李存勖是不是真的退去,他都希望劉鄩能奪回魏州。

這不僅僅是為了梁朝領土完整,更是為了尊嚴。

魏州在朱友矽時期,還是梁朝的,自己一上位,就將父親傳下的江山丟到一大塊。

這個事情到了清明節鬼節等日子時,怎麼向父親解釋清楚?

去吧,劉將軍,大膽地往前走,不要回頭。

為朕奪回魏州,為梁朝奪回顏面!

給劉鄩下了命令後,他轉身又批准了一個秘密行動:偷襲太原。

如果李存勖真的退兵,那就奪回魏州,如果李存勖還在魏州,那就拆了他的家廟。

另一路奇兵

在去年,為了配合劉鄩大軍的行動,朱友貞派了一員老將作為策應,這位老將是牛存節。

這是一位在梁朝隊伍中有威望有資歷有實力但絕沒有野心的孺子牛式將領。

只可惜沒多久,老牛同志就因病去世,他給子女們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忠孝,吾子也。

為了補充朱存節病逝留下的空缺,朱友貞安排了一個替補,事後證明,這個人是當年的最佳第六人。

此人,匡國軍節度使王檀,在這裡是第一次出現,但介紹他只要說三點,第一,他跟草軍第一代將領尚讓交過手。

第二,他以前是汴州踏白將副指揮,正的是李思安。

第三,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據說是從監獄,深山,十元招待所這些地方招聘來的,這個行為,有點類似柴家莊的柴進乾的。

可能是從劉鄩千里奔襲太原得到了啟發,王檀決定完成主將沒有完成的任務。

於是,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出發了,經河中出陰地關,直撲太原。

這是一支悄無聲息的部隊,他們有天然的優秀:隱蔽。

劉鄩擺下驢旗陣不過拖延兩天,現在晉軍誰也不會注意到一支奇兵。

二月,陌上花開,太行山上飄散著新春的氣息。

記著牛存節的遺言,為將者忠正於其君,盡職於其事。

去奪取勝利吧,只要拿下太原,就可以提前結束這場已經延續了三十年的梁晉爭霸。

在王檀的大軍翻越太行山時,劉鄩的大軍已經撲向了魏州,他已經打探清楚了,在三十里外跟他纏綿了大半年的李存勖終於受不了劉鄩的無動於衷,已經率主力撤退。

又據偵察,李存勖確是向西北運動,按這個走勢,確是從哪來的回哪去。

晉軍的精神領袖,鐵血先鋒,拚命三郎不在魏州境內了,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立刻發兵,大家好吃好喝了這麼久,是時候出點力了。

二月某日,清晨,劉鄩大軍抵達魏州城的東門,按事先計劃,另一部來支援的部隊應該也到了,很快,劉鄩就找到了同志,但看上去,這夥同志像剛從黑風洞逃散的小妖,滿面驚恐。

這隊兄弟是朱友貞派來支援的一萬人,至於怎麼這麼魂不守舍,他們沒有詳細介紹,因為實在說不出口。

就在昨天夜裡,這一萬人先行到達魏州城外,沙場不比情場,情場遲到是大忌,沙場先到是大難。

剛到城下後,城內衝出數百騎兵,將他們本來就不齊整的隊形沖得大亂,這一萬人被數百人攪得驚慌失措,四下逃散,眼睜睜看著人家耀武揚威一番,從容退回了城內。

面子是丟大了,但總算找到了組織,在劉鄩同志的統一指導下,馬上開攻吧。

擺開陣勢,遠處突然轉來馬蹄聲,望去,漲天的沙塵席捲而來,沒聽說還有同志要參與魏州大會戰啊?

猜測是沒必要的,很快,劉鄩驚呼一聲:此晉王也!

李存勖來了。

李存勖並沒有走,他只是領著部隊到外面轉了一圈。

就如期引出了劉鄩。

這不能怪李存勖不講信用,說回家又不回家。

這一年,劉鄩同志奇計百出,是時候讓別人玩一下了。

善謀者窘於計,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關於公平的另一個意思是李存勖用計引出了劉鄩,就必然要在另一戰場面對一場血戰。

太原告急!

王檀的大軍順利推進到太原城下,他馬上就會發現,自己的運氣太好,太原幾乎是一座無防之城。

這時,太原城內只有老弱病殘,老,李存勖親娘二大舅們。

弱,殺雞都無力的婦孺。

病,病休在家的軍官。

殘,動過大手術的張承業。

這一次不會有暗門騷擾,也沒有如雨的箭矢從天而降,更不會有突如其來的疾病。

眼前這座從朱三時代起做夢都想占領的城市離梁兵如此之近。

甚至有一刻,梁兵已經認為勝券在握。

關於城防,一般有三道。

第一道是外圍的壕溝,也叫護城河,數萬梁兵有的連鞋都沒濕,就輕鬆越過了這條屏障,第二道叫羊馬城,是圍繞主城牆修的一道矮牆。

這一道矮牆沒有阻擋住梁兵的進攻,很快,羊馬城淪陷,在前面,只有最後一道主牆。

很高很堅實的主牆,這還是李克用在最後的歲月里新加固的。

這是最困難的部分。

梁兵沖入羊馬城後,下意識的舉起盾牌,按慣例,現在正是城上往下熱情招呼箭頭、火油、巨石等一切除餡餅之外的待客之物。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多此一舉。

城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數百人,而且技能奇差,射箭無力,飛石不遠,火油也就起到了一些煙花爆竹煊染氣氛的效果。

不能指責守城兵的素質太差,因為就在前一天,他們還只是手藝人。

具體工種包括木匠,水泥匠,花匠、擺地攤的等等,就是沒有職業軍人。

這是張承業臨時武裝起來的一支隊伍,跨行如隔山,要想讓拉墨線的手去拉弓,讓砌磚頭的手拿板磚砸人,讓澆水的手倒火油,讓打算盤的手打仗顯然還是有些勉為其難。

急躁,焦慮,甚至還有些絕望,望著城下如螞蟻一樣爬上來的敵軍,張承業恨不得一日速成葵花寶典,親自禦敵。

或者,來個排山倒海也是好的。

城破,只在旦夕。

但我們已經說過,在五代,很多城被攻破過,成都,揚州,洛陽,長安,汴州,定州,鎮州、潞州等一一倒在金戈鐵馬之下,但太原保全了金剛不壞之身,是太原的城高?怕是高不過洛陽,是太原的兵多?眼下就沒多少人。

是太原的地勢險要?險不過有潼關的長安。

主宰一座城的只能是人,只有人,才是城池的靈魂所在。

一千年前,曹植縱酒一歌,賦白馬名篇: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矯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一千年前,曹植舞劍若狂,恣情吟唱: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千年的雄歌穿越時空,抵達太原上空。

那刻,城門打開了,厚重的門軸轉動,鐵做的蹄兒踏塵,銀樣的鎧甲奪目,彎月的弓兒弦驚,漆黑的鐵槍哀傷。

遊俠重現太原。

沖在最前面的,不是少年,而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將。

在梁兵猛攻時,城內有一位退休老幹部從病床上爬起來,然後穿過大街,登上城樓,找到了手足無措的張承業。

此人安金全,世代邊將,梁朝偵察兵送他一個外號:安五道。

五道,地獄鬼將之一。

大概意思是這位安金全神出鬼沒,見了他應該以見鬼的心情能跑多久就跑多遠。

顯然,安金全是梁朝偵察兵的剋星,很巧,城外指揮大軍猛攻的王檀以前就是偵察連的。

安金全向張承業施禮,說出一個請求。

「張監軍,請看看我,我已經老了,又病了,也許再不回到沙場。

安金全的聲音突然高亢:「但今天,請打開軍庫,給我的弟子發放兵器,我將為公拚死一戰。

這個請求叫發動群眾,武裝群眾,依靠群眾,讓來犯之敵陷入人民的汪洋戰爭。

張承業沒有學過馬列毛,但這些道理還是懂的。

望著這位請纓的老人,張承業令下:打開軍府,發放兵器。

安金全轉身下樓,在這一刻,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體力與雄心。

牽出久違的戰馬,披上已蒙上塵埃的鎧甲,引領子弟,握緊槍柄,再一次宣告五道將軍的歸來。

這數百猛衝出城的騎兵打亂了梁兵的陣腳,我們知道,羊馬城是附屬設施,這道外牆與主城牆之間只有數步,最寬處不過十米,而且之所以冠以羊馬之字,那是因為這片地皮在平時還用來發展畜牧業,圈養馬羊,這使本來就不寬的夾街更為狹窄。

現在這數百騎兵沖將起來,路上的人不被亂馬踩踏,也會被擠到豬圈馬圈羊圈裡與有機肥親密接觸。

這顯然是不衛生以及丟顏面的事情。

驚慌之下,羊馬城內的梁兵紛紛退了出去。

這是一次關鍵的衝擊,就在不久前,梁兵差點攻破太原的城池,據史書記載,這樣的差點有四次。

沒有第五次。

在梁兵退出羊馬城沒多久,不遠處的汾橋,出現了另一支騎兵。

這伙騎兵有五百人,趁著夜色,急馳而來,連名號都沒報,直接衝破梁兵的外圍警戒線,到了城下時,他們終於講點沙場道德,報了來處:昭義侍中大軍至矣!

昭義軍,駐府潞州,侍中,李嗣昭也。

一心事主,堅強不屈,百折不撓的李嗣昭來了?

這只是一支先鋒罷了,在察覺到有一隻梁軍正在攻打大本營太原後,李嗣昭派出了這支輕騎先遣隊。

從這一天的早上出發,到了夜半,五百騎兵就成功抵達太原。

從潞州到太原,距離數百里。

剛被安五道沖得魂不守舍,又來了五百騎兵攪局,形勢本一片大好,轉眼間國際風雲突變。

但空手回去,這也不是王檀的性格,他決定放手搏一把。

只要在天明之前拿下太原,一切仍將由自己掌控。

梁兵發起了最後的猛攻。

可這樣的猛攻不過是徒添一些傷亡罷了,先前太原的工農商組合都能阻擋一陣,何況又多了一千多勁兵?到了天亮的時候,王檀明白自己的機會已經沒有了,潞州的李侍中馬上就會來,幽州的周侍中怕也在來的路上,兩位侍中大人,明顯不是王檀想獨自服侍的。

收拾兵馬,從那裡來的,就從那退了回去。

當然,這一次軍事突擊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至少間接幹掉了一位叛徒。

在太原掛職的賀德倫聽到老家來人了,出現了一些情緒上的波動,一些手下更直接投奔了親人。

賀德倫直接被老教授張承業送到了地府進修。

而對於王檀而言,奇襲太原是他軍事生涯中最濃厚的一筆,也是他在史書中最後的演出,退回老家沒多久,這位有柴進之風的大將被自己招致辭的亡命之徒斬殺,至於為什麼這些賓客如此兇悍,史書沒說,不敢亂寫,也許強人也有道德素質高低之分,並非個個都是梁山上講義氣的好漢。

智對智,計對計

太原火焰沖天,黃河怒濤滾滾,岸邊的劉鄩是王檀的難兄難弟。

望到李存勖後,劉鄩立刻下令撤退,大不了就當出來轉了一圈,只要退到莘城,一切又可以回到原點。

但這一次,他退不回去了。

從魏州調頭急遁數十里地,到達一個叫故元城的地方,這裡因為居住過西漢的終結者王莽又名王莽城。

劉鄩沒有在這裡碰到王莽的後人,卻碰到了另一個絕不想看到的人。

李存審的大軍擺好陣勢,早已經恭候多時。

當劉鄩從莘城出來時,李存審就一直跟在後面,通過一年多的交往,李存審對劉鄩的閉關坐禪功深有休會,這位對手堪比繡樓的大閨女,一年難得出來一次,大姑娘好不容易出來了,當然不能隨便就讓他回去。

而這時,魏州城門打開了,李嗣源的橫衝都殺了出來,連一向衝鋒在後,逃跑在前的鎮定兵馬也合圍而來。

劉鄩將軍,我們出不去了,就在這裡吧,忘掉所有的奇思妙想。

就在這裡,用勇氣與信心去面對這一場大決戰。

變陣!

劉鄩一聲令下。

打仗跟群毆不同,群毆講究亂拳打死老師傅,別人都趴下,自己能站起來就是勝利。

而打仗的重要步驟之一是列陣。

從《六韜》到吳起的《吳子》,孫武的《孫子兵法》到戚繼光的《紀效新書》,以及傳說中的《武穆遺書》等等兵法暢銷書里,主要的一個內容就是陣形。

在這裡先人智慧結晶里,武裝大神們發明了無數的陣形,從質樸的方陣、圓陣,到花哨的八卦陣,雁行陣、偃月陣,還有聽起來很溫情實則殺人不償命的鴛鴦陣等等無奇不有。

而所有的陣形無外乎就是因地制宜,因時變化,達到有效消滅敵人,成功保存自己的目的。

現在,故元城的沙場上瀰漫著復古風,李存勖與李存審各擺了一個方陣,將劉鄩的大軍夾在中間。

很快,兩軍交戰在一起,近十萬的兵馬捲起漫天的灰塵,可一番交手過後,四面進攻的晉軍沒有像預期那樣占得上風。

因為劉鄩擺了一個圓陣,這是應對四面之敵唯一的本手。

圓陣,是一個有利於防守的陣營,無論敵人從那個方向攻來,都會有人招呼,一時之間,李存勖士氣上,戰力上的優勢無法轉化成勝勢。

可任何陣形都是有缺點的。

晉軍突然放開了一個攻擊面,從後面殺出一部騎兵。

李嗣源的二千橫衝兵來了。

縱馬奔馳,環繞著梁兵的陣形,橫衝都開始跑起了圈子。

武俠小說里經常有這樣的場景,高手出招之前,總是要這樣不厭其煩的轉圈,目的只有一個,尋找破綻。

奔跑,觀察,奔跑,觀察,這個鐵桶一般的圓陣總會有薄弱處的。

漫天的灰塵將天空都遮住,只聽得裡面戰鼓如海,怒吼如山,蹄嘯如林。

終於有梁兵受不了這二千奔跑狂的震撼,開始出現了鬆動。

缺口只出現一刻,驚恐面孔開始後退,劉鄩同志扯著嘶啞的聲音吼道:挺住!

已經來不及了,李嗣源成功把握了這個機會,二千鐵騎呼嘯著沿著這個薄弱處躍馬而入,如一把鋒利的錐子嵌進入了鐵壁。

圓陣已破。

梁軍被切割成數塊,劉鄩再一次下達撤退的命令。

作為一名名將,他也是有缺陷的,除了不會設壇影響天氣之外,還缺乏指揮大軍與對方在野外大決戰的能力。

這也許正是一年多來,他一直不願意與晉軍正面交戰的原因。

這是一個致命的缺陷,兵書里有許多的奇門詭計,正如應試考試,有許多教你改善學習方法,提高記憶效果,乃至圈定重點等等門路,但到了最後,你還是得到考場上一筆一畫的寫下你的答案。

最終的較量,沒有別的捷徑,自己的兵活到最後,這就是勝利。

這一撤,梁軍大敗已經無可挽回,數萬士兵全線潰敗。

有聽過柏鄉之戰那些事的大兵,直接脫下鎧甲,扔掉武器,臨時換成運糧工。

有點經驗,肯向前輩請教的總是有用的。

當然,更多的士兵選擇輪起兩腳開跑。

不久後,他們就跑到了黃河邊,滔滔的黃河水已經阻斷了他們的前路,這時,他們才體會到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但有的梁兵竟然找到了向上的路:爬樹。

岸上有許多樹,挺高,梁兵開始丟下兵器,捲起褲管就退化到猴子。

臨時抱佛腳都不管用,何況臨時抱樹幹?很多人因為手短腳短,沒能及時爬到樹上,但成功登頂的同志也不要太高興,因為樹也是有承載限制的。

因為梁營中會爬樹的人太多,許多樹不堪重負,直接斷掉,送他們去了龍宮搞單程游。

經此一戰,梁兵交代了數萬,劉鄩因為是領導,有坐騎,有保鏢,成功突圍了出來。

黃河岸邊,劉鄩在狂奔,這是一個我們完全陌生的人,曾經的劉鄩是少年英雄,借酒揮戈,血濺三尺,滿座皆驚。

曾經的劉鄩胸藏奇謀,腹有良策,奪人城池,占人險關,猶如覆手。

曾經的劉鄩從容淡定,寵辱不驚,天下之大,我自逍遙。

現在,他只是一個敗軍之將。

但也許並無太多遺憾吧,古來沙場就沒有常勝將軍。

苦讀兵書,少有奇志,適逢亂世,得施所學。

勝利,曾是囊中之物。

失敗,人不可免,但求盡展其才,夫復何求?

足夠了,這樣的經歷已經無憾此生,就算以今天的失敗收場,但亦不要埋怨,揮一揮手中的馬鞭,作別這馬革裹屍還的歲月吧。

劉鄩一切都可以在這裡總結,在後面的數年裡,他在黃河一線苦苦的抵擋著晉軍的掃蕩,他還有領軍出征的機會,但最絢爛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他的才華,他的努力,他的一步十計,他的智慧,他的頑強,他的堅持,他的無奈都留在了身後這片土地。

八年以後,劉鄩的生命結束於一杯毒酒。

失敗的消息傳到了汴州,朱友貞同學徹底崩潰,他沒想到一起拆遷案會演變到危及國家的地步。

經過這麼一折騰,他從朱三手上繼承的河朔地盤幾乎全部被奪走,跟那位死敵李存勖的距離只有一條黃河。

而用不了多久,他就發現了更為不安的事情。

在梁朝的管轄區內,出現了許多非法印刷品,上面詳細介紹了他們老朱家滅唐的事跡,並號召所有的有志之士奮起反抗。

這些傳單是淮南散發的,現在還叫他們淮南已經不合適,經過這麼多年兼并收購(武裝收購),淮南的地盤已經跨過長江,盡取江西地界,史書上稱他們為南吳國。

趁火不打劫顯然不符合亂世的法則,趁著梁朝大敗,他們準備再一次跟太原合作,上下夾擊。

前有蒼龍,後有猛虎。

那些天,朱友貞吃不香睡不穩,睡夢中常常驚醒,望著這輝煌的大殿,他不知道自己還可能在裡面呆多久。

「吾事去矣。

」朱友貞無奈的發出這一悲嘆。

但擔憂永遠不能解決問題,在困境裡的朱友貞開始重整思路,他發現自己並非真的陷入絕境。

沒有了河北,自己還有河南,當年父親只有一個小軍鎮,不也雄霸天下?

劉鄩失敗了,但托老父親朱溫的福,在梁朝還有不少的猛將,曾經的梁軍天下無敵,現在,他們在失敗里品嘗悲傷,然後期待著雪恥的一天,

振作吧,朱友貞,就算敵不過李存勖,至少要做一個合格的對手。

時間還有的,吳國的人不過仗著淮南縱橫的水道,讓他們真的過淮河為復唐戰鬥,他們還沒有這樣偉大的理想。

而太原的李存勖接下來會很忙。

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要拜太原前輩李克用所賜,當年,李克用結交了一個好兄弟,還親自傳授了稱霸的理論知識,為太原培訓了一位大敵。

那個受益匪淺的好兄弟是契丹人阿保機。

敬請期待下一卷《沙陀的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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