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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通鑑》隨筆之二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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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諸葛亮的亮相是從隆中對開始的。

劉備三顧茅廬，孔明乃見之。

《通鑑》載亮曰：「今曹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以爭鋒。

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名附，賢能為之用，此可與為援而不可圖也。

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也。

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撫和戎、越，結好孫權，內修政治，外觀時變，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

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毛委員在井岡山說過類似的話。

他說，要在敵人力量薄弱的地方建立革命根據地，以發展壯大自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司馬徽等向劉備推薦了諸葛亮，他說，「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

」這是讀書人尤須警醒的，很多讀書人自以滿腹經綸，自命不凡，實則不懂實務。

《三國演義》使諸葛亮家喻戶曉，把他描繪成一個戰場上出神入化、戰無不勝的人物。

其實打仗不是諸葛亮的強項，遇到正規軍他好象占不了什麼便宜，只有遇到像孟獲這樣的雜牌軍他才顯得遊刃有餘，捉了又放，放了又捉。

是鬧著玩嗎？非也。

王師所加，恩威並施，折服了孟獲，平定了南中地區少數民族的叛亂，解決了後顧之憂，得以專心北伐中原。

此處彰顯的是諸葛亮的政治才能而非軍事才能。

《通鑑》引用隆中對諸葛亮的這段對話後來成為了事實，可見其遠見卓識。

不過隆中對中還有一句話《通鑑》漏掉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之所以漏掉，是因為這事並沒有發生。

隆中對提出的先建立根據地進而恢復漢室的兩大任務，只完成了一件。

天下並沒有出現可資利用的大變故，三國力量對比也越來越不利於蜀漢。

匡復漢室？Mission impossible!諸葛亮也不能神機妙算。

《通鑑》刪繁就簡，也顯露出其對孔明的厚愛。

諸葛亮能治國。

是他輔佐劉備、在劉備託孤後又全面掌權才使得蜀漢三分天下有其一。

他能審時度勢，不是機械地理解或照搬照抄所謂的德政。

《通鑑》記載「諸葛亮佐備治蜀，頗尚嚴峻」。

法正勸諸葛亮效法漢高祖劉邦入關中「約法三章」的先例，「緩刑馳禁」。

諸葛亮認為法正知其一，未知其二。

他說，秦法過於嚴峻，百姓怨聲載道，導致天下土崩瓦解。

劉邦因之採取寬鬆政策，與民「約法三章」，獲得了民心。

但劉璋統治益州卻失於寬鬆軟，蜀中豪族專權自恣，無復君臣。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

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於斯而著矣。

」清代趙藩為此撰寫對聯，曰：「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

」

諸葛亮為政公允無私。

他十分倚重的馬謖因失街亭被他依律處斬；在蜀漢政治集團中處於別的山頭的李嚴與廖立因獲罪被諸葛亮削職流放。

當他們得知諸葛亮病逝後卻「聞之痛之，或泣或絕」，認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

《三國演義》把劉備與諸葛亮的關係描繪成親密無間的君臣關係。

其實不然。

相比之下，劉備更聽關羽、法正等人的話，與他們更親。

諸葛亮從大局出發極力推動與東吳發展友好關係，以共同抗衡曹操，但屢屢被關羽牽制。

最後關羽被殺，劉備氣急敗壞，不顧一切地要報復。

諸葛亮感嘆，如果法正還活著，也許劉備還能聽一句勸。

劉備病危託孤時，對諸葛亮說的「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的話其實是在誅心，應該反著聽，意思是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

因此「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讀到此，非但沒有讓人感動，倒讓人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但這是常人、凡人的心思，不是諸葛亮的。

他在出師表中說，「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

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他對「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信念和家國情懷忠貞不渝，比劉備還甚。

儘管他也看明白時間、大勢不在蜀漢一邊，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讀此，是否有點心酸？此心誰解？那就看看諸葛亮是如何擺好國家與個人關係的。

他大概是歷史上最早主動申報個人財產的高官，《三國志·諸葛亮傳》：亮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

」及卒，如其所言。

他也不是個裸官，曹魏滅蜀時，他的兒子和孫子共赴國難，以身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