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是個愛哭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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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在小說中以蜀為正統,反覆強調劉備的漢室宗親身份,筆下「擁劉反曹」的傾向很是明顯,但因文字始終無法面面俱到,小說中某些推戴劉備的內容有時寫得紕漏不少。
對此,魯迅先生曾有妙論,「至於寫人,亦頗有失,以致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
」想凸顯劉備的忠厚,諸葛亮的多智,結果因方法不當讓劉備看起來像個偽君子,諸葛亮似是妖道。
而小說中使劉備顯得多少有些虛偽的地方,怕就是作者為他安排太多可有可無的哭戲了。
小說中劉備哭的場合太多,這裡只列舉其中的一部分:
劉備在幫公孫瓚攻袁紹時初次與趙雲相見,甚相敬愛,有不舍之心,及與趙雲分別時,執手垂淚,不忍相離,「公且屈身事之,相見有日。
」說完灑淚而別。
劉備與公孫瓚少年相交,這次作為瓚方援軍,本是一樁義事,但趙雲此時為瓚部將,劉備此時和他灑淚而別,有挖熟人牆角的意思,不太厚道。
《三國演義》第三十六回:徐庶作為劉備的軍師,幾次用計打敗曹兵。
但其人事母至孝,被曹操利用,操先把徐庶的母親騙到曹營,又以假書信誘騙徐庶離開劉備,劉備聞言便大哭曰:「子母乃天性之親,元直無以備為念。
待與老夫人相見之後,或者再得奉教。
」」徐庶便拜謝欲行。
玄德曰:「乞再聚一宵,來日餞行。
」酒間,劉備對徐庶說:「備聞公將去,如失左右手,雖龍肝鳳髓,亦不甘味。
」二人相對而泣,坐以待旦。
臨別時,玄德就馬上執庶之手曰:「先生此去,天各一方,未知相會卻在何日!」說罷,淚如雨下。
劉備的舉動當然是作者為表現他的重視賢才和與徐庶間的親密關係而有意描畫的,但自始至終淚流不止,不太像格局宏大的一方雄主,倒像是剛和初戀分手、少經人事的高中女生。
劉備在徐庶的推薦下,三顧茅廬,諸葛亮被劉備的殷勤和誠意感動,提出隆中決策,闡述自己三分天下、鼎足而立的戰略構想。
但當劉備要求他出山相助時,他表示「不能奉命」,沒有答應出山。
在這種情況下,劉備即雙膝跪地泣告:「先生不出,如蒼生何!」言畢,淚沾袖袍,衣襟盡濕,孔明感動致極,終於「願效犬馬之勞」。
此時的劉備誠意滿懷,但個中眼淚多少有些道德綁架的意味。
再說是他要開宗立業,何必強拉上百姓?處於曹操治下的百姓生活質量還是不錯的,救民於水火這種情況並不存在。
第五十回,在孔明的巧言機變下,魯肅討取荊州未遂,孫權用妹妹行美人計,埋伏了刀斧手準備斬殺劉備,被劉備察覺。
於是他跪在國太面前泣告曰:「國太若殺劉備,就此請誅。
」出了事找丈母娘當然是明智之舉,但他此時的眼淚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會疑心他是被嚇哭的。
第四十一回劉玄德攜民渡江,他又特意跑到劉表墓前哭,以期「望兄英靈,垂救荊襄之民」,軍民聞之無不下淚。
他的祈願可能是發自真心的,但表演痕跡過重了。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眼淚本是表達情感的一種誠摯方式,但哭的次數太多,眼淚就廉價了,男人喜歡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但絕不會喜歡天天下雨的女人。
對於劉備這種一方雄主來說就更是如此,遇事便哭不僅顯得他為收買人心有些不擇手段,「近偽」,還有點兒婦人之仁,讓人疑心他的江山是靠哭得來的。
事實當然並非如此。
這事細想一下並不複雜,政治家的眼淚是鱷魚的眼淚,往往帶有哄騙性,甚少出自真心,長久混跡其間的政客們大都深諳此道。
他們的眼淚是用來騙下屬黎民的,而不是面向自己內部,自我欺騙。
如果劉備真靠哭拉攏人心,怎能讓關張這種「萬人敵」對其一世傾心,更不用提孔明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三國志.先主傳》這樣說劉備,「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
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
」真實的劉備是個情感不外露的人,絕不會說哭就哭。
而他得人心的手段,除了喜歡結交豪俠,善下人外,《三國志》的作者陳壽給出了很公道的準確的答案,「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
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
」
弘毅寬厚,堪比漢高祖的知人待士方式,對下屬百分百信任,才是他能得人死力的真正原因,尤其託孤孔明一事,堪稱古今盛軌。
至於劉備的哭,縱觀《三國志》全書,總共不過兩處。
一處是著名的「髀肉復生」,「備住荊州數年,嘗於表坐起至廁,見髀里肉生,慨然流涕。
還坐,表怪問備,備曰:「吾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
今不復騎,髀里肉生。
日月若馳,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
」劉備半生戎馬,結果在荊州因離鞍太久,大腿兩側的肉都長出來了,想到自己年華過半還功業未建,不禁淚下。
這是劉備陷入困局但英雄心不墮的表現,和曹操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意思相通。
另一處則確實發生在攜民渡江之時,過程是這樣的,「備過辭表墓,遂涕泣而去。
」劉表與劉備同宗,對劉備也算不錯,別離之期,劉備途經其墓,涕泣而去。
並沒有小說中面向百姓的煽情表白,羅貫中為了顯示他的長厚,強行給他加了一句演說的戲份,結果反而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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