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濟想,要什麼看守,又不是我的家,似這幾間破草屋值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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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就在魏軍飲酒飲得忘乎所以的時候,驀地傳來一聲炮響,隨之又有轟隆之聲,其聲撼天震地,動魄驚魂,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聲。

其實這就是關羽施放的號炮,此刻正是初更,周倉聽到炮聲已經下手了。

人們一向說水火無情,這是千真萬確的。

從道理上說起來水比火還要絕情,倘然用火燒死七萬魏軍,第一要有足夠的燃料,第二時間不是一天兩天,而且還可以從火中突圍而出。

而用水真是一眨眼的工夫,頃刻間可以沖得蕩然無存。

人往上走,水往下流,雖然魏營距離罾口江上游有十多里路,屯在沙包中的江水就像一頭關在籠子裡的猛獸,不停地翻滾咆哮,一旦開閘,其勢可想而知,十多里路瞬間便到。

  關羽見太陽落山,天色漸漸昏暗起來,已到初更,便在丘陵上傳令:「來,點炮開閘!」

  「當!」于禁的七萬人馬就是完結在這一炮聲上。

炮一響,七萬精兵全部淹死。

  炮聲傳到罾口江上游。

這裡周倉提早吃過晚飯,吩咐弟兄們把小船都系牢在千斤樁上,所有的人都上岸再仔細察看一下,有沒有遺忘的事情沒做,等到炮聲響再登舟解纜。

他一個人渾身都是水手裝束:頭上油卷包頭,身上油卷短襖,油卷褲子,足登鯊魚皮底的一雙軟靴,腰間插著一對釘錘,獨自站立在竹筏之上,也像別的小船一樣,扣在千斤樁上,打算在決水的時候,竹筏可以隨波逐流往下衝去,而不至於會被急流掀翻。

手中握著一口雪白鋥亮的鋼刀,這把刀是專門用來砍樁的,在夜色中散發著陣陣寒光。

一切都準備就緒,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側耳靜心地分辨著從土丘上傳來的、交織在嘩嘩流水中的決水炮聲。

當周倉從喧囂的水聲中聽到了一聲截然不同、而又震撼人心的炮聲,立刻吩咐手下登舟,與此同時舉起手中鋼刀,向千纏百繞的總索上十分利索地砍了上去。

千斤索斷,排列在水底下的幾十塊千斤板再也承受不了上面的巨大壓力,順著水流方向倒了下去。

千斤板一倒,堆堵在上面的沙包哪裡還有依傍,失去了銅牆鐵壁的威嚴,被流水輕而易舉地沖得無影無蹤。

原先被圍在像水庫一樣的罾口江里的水,儘管它不甘心被入管束,控制在這一點小圈子裡,仍然改不了它昔日在大江急流中放蕩不羈、隨心所欲的性格,不停地衝撞碰擊著堅固而略比水位高點的沙包,伺機想突圍出去,但總不能如願以償。

偶爾有幾朵迸出的浪花,一到岸上就被乾渴的土地貪婪地吸吮下去,根本無法形成排山倒海之勢。

此時沙包一走,水流爭先恐後地擁往缺口,又耍起了它的威風來,缺口越沖越大,不一會沙包全都被捲走了,屯積在這兒的幾丈高的水,一時間像無數匹脫韁的野馬,橫衝直憧,一下子跌了下去。

水以驚人的流速往下游淌去,罾口江容納不下好幾丈高、積蓄了十來天的水,流水又迅速爬上了江岸,吞噬著大片的原野和樹林,灌進了樊城,也衝進了于禁紮營的罾口川,片刻之間,陸地成了汪洋,高阜成了孤島,鬱鬱蔥蔥的樹木中到處有濁浪在翻滾,水還在流……

  卻說魏軍大多在飲酒,只有守營的小卒還算清醒,一聽到炮聲,便知有軍情,豎著耳朵,瞪著眼睛,只聽得遠處猶如萬馬奔騰,轟鳴之聲不絕於耳,幾乎與此同時,皎潔的月光下,目光所極之處出現了一條白線,白線之上是一道烏蒙蒙的圍牆,從遠到近推了過來。

聲音越來越響,發光的地方好像是一頭碩大無朋的野獸在疾速爬來。

守營軍這才看清是一望無際的水在向自己洶湧過來,心慌意亂地打算下營牆去報告于禁。

可還未及走下營牆,洪流似猛獸一樣撲了上來,所到之處盡皆淹沒,只有波浪的拍擊聲,不聞軍士的哭喊聲,悄無聲音地落入水中,刀槍旗幡、死人死馬、營盤車仗統統隨波逐流而去。

  撼天震地的波浪衝到樊城,驚煞了守將曹仁。

曹仁急率文武登城看時,四面八方,大水驟至,七軍漂浮,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罾口川平地水深丈余。

再看城中,也至少有半尺多深。

樊城四周白浪滔天,水勢益甚,城垣漸漸浸塌,眾將無不喪膽。

曹仁急令百姓擔土搬磚,填塞缺口。

月光之中,已經換了一個世界。

曹仁額手慶道:「幸得伯寧多謀,樊城不至有危。

文則不聽良言,七軍化作魚鱉,一世盛名付諸濁流!」

  滿寵想,虧得我沒留在營中飲酒,否則這一場大水不知把我衝到什麼地方。

可恨于禁不識好歹,終究遭了禍殃。

對四下文武一看,個個驚得面如土色。

曹仁立即修下一封告急信,寫明關雲長襄江決水,淹死七軍人馬,樊城孤立無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命人在水勢稍緩之後,星夜趕奔許昌求救。

  八月中秋,月圓如盤,月明似鏡,月映水,水映月,相映成趣,別人都在賞月,關羽卻沒有這樣閒情逸趣,他頭戴青巾,身披金甲,外罩綠袍,腰懸龍泉,站立船頭。

關羽今天第三次披甲上陣,虎牢關溫酒斬華雄時,他還只是個馬弓手,袁紹為了張揚十八路諸侯的面子,教他披甲。

第二次戰長沙,為防黃忠射箭而披甲,今日披甲是他一生最威風、最榮耀的一天。

水淹七軍,千古傳奇。

但他從來不戴盔,所以仍然一頂青巾。

二十個關西漢站到兩旁,人人頭戴披肩巾,身穿箭衫,個個腰懸單刀,其中一人雙手捧著一口青龍偃月刀。

關平居左,廖化在右。

五千水軍分布在大船四周的數百條「浪里鑽」、「水上飛」上,手執鐵鉤長杆。

後面又有無數條大小船隻全都空著,這是為落水投降的魏軍準備的。

關羽手撫長髯,仰首望天,一輪明月正圓,清輝似水,照耀如同白晝,不覺有感於懷:想當年白河決水,淹死曹兵三萬,這都是孔明先生的錦囊妙計。

如今我關某也用此計,使于禁七萬精兵全軍覆沒,其功定是不小。

大哥知道了必定為我高興。

可不知於、龐二賊現在何處,可曾被水淹死。

關羽駕著船從襄江往罾口江順流而下,徑朝于禁紮營的地方駛去,水面上波光粼粼,漂浮物觸目皆是,到處都有魏軍的屍體。

  北方兵大多不諳水性,有的一衝就溺死了,沒有死的濁水己喝得差不多,仍在拼著性命往孤島上掙扎。

忽見月光下關羽駕船到來,知道他一向不殺俘虜,就拚命喊叫:「君侯唉,願降啊……」

  頃刻間,呼救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關羽果然命小船上的水軍將落水者一一打撈上來,又一船船送到後面的大船上。

忽然,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了救命聲:「關君侯,小將于禁在此,救命則個!」

  關羽循聲望去,左邊的一座小土山上的人,小卒身上都濕淋淋的在滴水,一個個像水老鴉一樣聳著肩,縮著頭,黑壓壓一片足有數百人,中間夾雜著主將于禁。

  于禁一副狼狽相。

當時他在營中慶賞中秋月亮,大水突然湧進了大帳,急忙起身,可為時已晚,一股洪流連帳帶人都捲走了,把于禁衝到了這兒,已經昏迷了過去。

脫險的魏軍看到了于禁,就把他拖上了土山。

離了水域,于禁又醒了過來。

雖然已經沒有性命之危,但是看到的並不是燈紅酒綠,也沒有營牆大帳,七軍人馬驀地消失得煙飛雲散,僅剩數百弟兄,還置身於四面洪流的包圍之中。

又見關羽駕著大船,漢軍搖旗吶喊,戰鼓驚天,勢不可擋。

料著自己無法逃走,便忘情地叫喊了起來,為的是能夠苟全一條性命。

後人有句話,專說于禁的不是,「三十餘年是舊交!可憐臨難不忠曹。

  關平隨即與關羽道:「父親,賊將于禁避於丘陵之上,待孩兒前往將其生擒上船。

  關羽點頭道:「吾兒小心。

  大船就向土山旁靠了過去。

關平執刀跳上了岸,吆喝著去抓于禁。

此時于禁肚子裡灌飽了髒水,四肢無力,根本無法抗拒,遂雙手高高舉起,束手就縛。

關平單手執刀,一手抓住于禁的衣甲,像死狗一樣拖了下去,拋上了大船。

大聲喝道:「與我跪下!」

  于禁哆嗦著身子,匍匐在關羽的腳下,乞哀請命:「君侯饒命!」

  關羽怒目圓睜,「汝怎敢抗吾?」

  于禁道:「上命差遣,身不由己。

望君侯憐憫,誓以死報!」

  關羽想,別的都是假話:難有怕死才是真相。

三十多年的賊將,豈肯歸降我呢?便捋髯冷笑道:「吾殺汝,猶殺狗彘耳,空污刀斧!」

  于禁聽說不殺他,便放下心來:「君侯恩德,沒齒難忘,願軍前效死!」

  關羽叱道:「從奸賊將,本性難移。

某一生光明磊落,不收賊子為將,豈容汝來玷污。

跪過一旁,別作區處。

  這裡,捉往了于禁,關羽又駕船向裡面行會,令軍士仔細尋找魏將龐德。

  卻說龐德在本帳喝得酩酊大醉,猛然聽得一聲巨響,將他從爛醉中驚醒。

畢竟是大將,反應靈敏,提起身邊的紅銅大刀,拔腿就跑。

跑出本帳,大水已卷了過來。

龐德踉蹌著醉步,捨命往帳後的土山上逃去。

幸得他逃得快,又跑對了方向,因此他並未被大水衝著。

等他剛在土山上站定,「嘩——」的一聲,遍地的濁流在他腳下一涌而過,眼前立刻呈現出一片汪洋。

萬分緊張的龐德忘卻了左臂上的瘡傷,雙手緊握紅銅大刀,警惕地防備著再有發生的不測之事。

沒多久,水中鑽出了許多倖存者,他們都象烏龜一樣爬上了土山,其中何成和董家弟兄也不約而同地來到了這裡,何成見上面的龐德身上一點也沒濕,繃緊著臉注視著水面,趕上山頂對他說:「龐將軍,於都督不聽滿大夫之言,果有此禍。

  龐德面無表情,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可心裡在想:我早就預料到魏王的天下要斷送在這個匹夫手裡,果然被我說中了,看他怎麼回去向魏王交帳。

事到如今,性命尚且難保,再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呢。

龐德默而無話,根本不想去接他的口。

董衡、董超上了山,也一起參拜了龐德。

龐德只是不開口,他不理會他們,望著水中漸漸地出現了無數船隻,料到此番生還無望了,當即抱定宗旨:與關羽拚死一戰。

  小船駛近土山,船上的漢軍已發現了上面的龐德,便向大船上高聲喊道:「君侯唉,賊將龐德在此高阜上啊!」

  漢軍一叫,關羽馬上就看清了那邊的龐德,見他雙手橫刀,怒目而立,身上滴水全無,顯然是偶爾脫逃者。

便指揮著大小船隻向岸邊靠去。

  「呔!龐德聽了,四面是水,無路可走,我家君侯有令:『降者免死!』速速棄刀投降。

」數面軍士圍著土山叫著,喊聲此起彼伏。

  于禁跪在船頭上,見龐德橫刀挺立,頗有幾分英雄氣概,毫無歸順之意。

暗思道:似他這般頑強,必定要惹怒關羽。

關羽本是個鐵面無私的人,倘然盛怒之下殺掉龐德,必定殃及池魚,連我也要牽連進去。

為了討好雲長,他也扯開了喉嚨大叫道:「令明將軍,本督于禁已降。

速速歸降,可免一死!」

  龐德見於禁在關羽的面前竟然這樣卑躬屈膝,這樣厚顏無恥,居然對著自己的部將這樣高喊降者免死,一向自詡為三十年功臣的他,到了危難之際露出了貪生怕死的本相。

龐德只覺得心頭一陣發嘔,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肉下來,伸手本能地往腰中一摸,沒摸著,嘆了口氣,這才意識到大水衝來的時候,只提著一柄大刀,弓箭之類都沒來得及帶,否則一箭射去把這不要臉面的小人射死,也能出一口心頭之氣。

龐德回顧左右,見何成及二董與軍士數百人皆無衣甲,見漢軍大船又近,龐德全無懼色,振臂叫道:「軍士們,將士難免陣前亡,我等皆受魏王厚恩,理應盡力報答!」說著,揮舞起紅銅大刀,想與關羽奮力接戰。

  關羽將大小船隻貼近土山,令軍士一齊放前,射死魏軍大半。

董衡、董超見勢己危,再不投降性命危險,暗忖道,說什麼補報不補報,人家于禁受了魏王三十年的恩德,尚且要背叛,我們幹什麼要去送死!何況他是都督,他都降了,我們算得了什麼?乃告龐德道:「將軍,軍士折傷大半,四下無路,不如投降。

  龐德聞言大怒:「吾受魏王大恩,豈肯屈節於人!汝等既無此志,德不加勉強,悉聽尊便。

」眼看董衡、董超已向前起步,並高舉起雙手之時,龐德立即揮手,向左右兩刀,親斬董衡、董超於前,厲聲道:「再說降者,以此二人為例!」

  於是眾軍皆奮力禦敵,勇力倍增。

關羽催四面急攻,矢石如雨。

龐德令軍士以短兵相接,一面與何成說:「吾聞『勇將不怯死以苟免,壯士不毀節以求生』,今日乃我死日,汝可努力死戰。

  何成道:「將軍臨危不懼,真忠臣也。

某與將軍同生共死以報魏王。

」說罷,抽出腰中寶劍,向土山下衝去。

其實這是何成的脫身之計,料定跟著龐德唯有死路一條,因此想出這些話來哄騙龐德,準備投降關羽。

  關平只道這個魏將想脫圍而走,便張弓搭箭瞅個真切,一箭將他射落水中。

何成還沒來得及表明自己的用意,已經一命赴陰了。

眾軍齊喊投降,向船上奔去,只有龐德一人力戰。

關羽復命諸軍以亂箭射死龐德,漢軍一聲喊:「龐德招箭哪……」箭似飛蝗流螢。

  龐德邊戰邊退,從土山的前面一直轉到了後面,這裡的箭矢稀少!他想,要是有一條小船,從這兒逃走的話,或許能脫身,可到哪兒去弄小船呢?想什麼就有什麼,果然見山角處不遠有一樣東西飄蕩而來,說船不像船,卻又很像船,定神一看,原來是一口棺材,棺蓋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龐德喜出望外,提刀飛身一躍,早已跳了進去。

借著土山的遮擋,將大刀權當短棹,欲向樊城划去。

  雲長不見了龐德,傳令停止放箭,率水軍隨後追趕。

漢軍高叫道:「龐德慢走!賊將休逃啊!……」

  龐德一面划動大刀,一面回頭觀望,唯恐被關羽追及。

自思道:只要能夠劃到淺灘,便就棄棺而走,到了樊城,就不怕他姓關的,以後還可以領兵與他決戰,因此手中的大刀不停地揮動,棺材倒也行得很快。

  只見上流一頭飛來四十條「水上飛」,約有千餘漢軍,為首一將撐大筏而至,「六戰之中水戰先,罾口川上水連天。

咱周倉來也!」來的正是副將周倉。

他斷索決水以後,順流而下,帶著弟兄拐進罾口川,兜到了魏營的後面,欲思與主人兩下會合。

恰巧見前面劃出一口棺材,其中一人揮舞大刀倉促逃命,近則一看,原來是賊將龐德,周倉不覺好笑:此賊知曉自己末日來臨,先已爬進了棺材。

便大吼一聲道:「賊將往哪裡走!周倉來也!」說著,直撐大筏撞將上去。

  龐德聽到叫聲,對前面一看,竹筏直往自己撞來,一個黑臉漢將駕輕就熟,就是前番交戰的周將軍,龐德速用大刀一撐,棺材向邊上斜了過去,正要與竹筏擦身而過,便起手中的大刀順手往周倉的腰間抹去:「大膽黑臉去吧!」

  龐德是陸戰之將,失去了戰馬已經沒了戰鬥力,坐到船上更是喪盡鬥志,怎麼可以和周倉交手呢?周倉素知水性,又在荊州住了數年,愈加慣熟,見他揮刀來砍,不慌不忙地伸出雙手,抓住了他的刀柄,只一拖一推,便已得手,早將龐德掀入水中。

周倉丟了手中大刀,縱身一躍,一個鯉魚打挺,躥入水中,按住了龐德的頸項,直往水底沉去。

初時龐德還掙扎幾下,等到幾口濁水一下肚,再也沒有力氣了,只得聽任周倉的擺布。

周倉見他張著大口拚命吃水,身體一動也不動,便知灌得他差不多了。

這才從水裡探出了頭,將龐德提出了水面。

正好關羽領著水軍趕到,周倉生擒龐德上了大船:「主人,小人擒得賊將龐德在此。

」說著將水淋淋的龐德摜在船上。

  于禁原不知龐德因何會落水,此時一看,擒龐德者,乃周倉也,頓覺望而生畏。

至此,于禁所領七軍,皆死於水中。

其會水者料無去路,亦皆投降,于禁、龐德二人遭擒,何成箭下亡身,二董死於刀下,可謂大獲全勝。

後人有詩曰:

  夜半斑鼙響震天,罾口平地作深淵。

  關羽神算誰能及,華夏威名萬古傳。

  關羽立即鳴金,退出了罾口川。

這裡的死人死馬等到水勢全退了以後,關羽自會派人來收拾埋葬,大船回進襄江,十多萬大軍都分沿江紮營,大多還在船艦上。

此時天已放明,八月十六一大早,關羽傳令登岸,帶著原班人馬來到大營之中,即刻升坐大帳。

雖然大家忙了一夜都未曾合過眼,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悅,竟毫無倦意,北伐以來,也曾打過幾個勝仗,可以說是節節取勝但從未有今天這樣的大勝,用兵之巧妙,戰果之輝煌,誰也沒有預料到。

關羽坐定,兩旁參見:「下官有禮!小將拜見!……」

  關雲長一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然後提筆疾書將復取襄陽,斬夏侯存,擒于禁、龐德,水淹七軍諸事詳盡寫明,命心腹取道西蜀申奏漢中王與軍師。

書畢擱筆,吩咐下人去訖,這才道:「來,將于禁押上大帳!」

  「呼……嗨……」兩旁虎威之聲不絕,氣象森嚴。

  于禁上大帳聽到這樣的聲音,頓覺毛骨悚然,魂不附體。

低著頭側目對上面的君侯一看,金甲已卸,依舊是青巾綠袍,素昔裝束。

見他身體側坐,二尺多長的花自須髯鋪滿胸襟。

臉上不見喜色,亦不露怒形,左側關平按劍,右首周倉捧刀,皆是目射電光,眼生凶氣。

帳上悄無聲息,威靈顯赫。

  手下將他狠狠地推到虎案前,喝道:「跪下!」

  于禁四肢無力,驚魂未定,被漢軍這麼一推,站立不住,便一個踉蹌,跌跪在虎案旁,腦袋一著地,嘴鼻都沾塵,掉了兩顆門牙,鼻子裡沁出血來。

可他怕死,摔痛了又不敢呻吟,打落牙齒只得往肚子裡咽,忍著痛端端正正地跪在關羽的腳下。

「君侯在上,罪將于禁拜見!」

  關羽望著萎縮在地上的于禁,心裡轉念道:「你是一隻死老虎,要是放了你回去,必定又要行兇,要是殺了你,對於你這樣一個從奸數十年、罪大惡極的老賊來說,實在太便宜,理當讓你受些磨難,等到抓住了國賊曹操以後一起問罪。

便喝道:「與我跪至一旁。

  于禁知道,關羽並不是不殺自己,而是因為自己追隨曹操數十年,要細細地拷問定罪,然後送到劉備面前向天下人宣告我的罪狀,再用大刑,死早晚要死的,不過今日不會死。

于禁略覺寬心,不敢多言,跪到一旁。

  「來,將龐德押上大帳。

  龐德從水中撈起以後,被漢軍救醒,吐出了不少泥水,神志已清,力氣亦然恢復,他不像于禁那樣懦弱,被人推搡著上帳,他尚然步履鏗鏘,沉悶威嚴的呼喊聲更使他凜然大義。

到虎案前,他立而不跪,橫眉怒目,直視關羽。

軍士見他這般傲慢,舉棍便向他打去。

  「且慢!」關羽一聲斷喝,喝住了落下的軍棍。

關羽一向不喜歡以強凌弱,尤其對這般手無寸鐵,又繩捆索綁的戰將不願強施刑罰,要麼殺,要麼關,要麼放,打又何用?這不是大將的氣派,特別是關羽對他還有一點點好感,那就是當年他曾與馬超一起戰潼關,殺得曹操割須棄袍,揚名於天下。

一則他本是漢家之將,二來又不是曹操的心腹,因此勸他棄魏歸漢仍有轉機。

看在這一點上,關羽吩咐免了呼威,帳上氣氛頓然鬆弛了下來。

「龐德,汝兄現在漢中,汝故主馬超亦在蜀中為大將,汝如何不早降?」

  龐德側轉了頭,不加理睬。

  「汝有如此武藝,相助操賊實是埋沒良材。

若早歸降,某修書蜀中稟明漢中王,保汝官拜大將軍之職。

  龐德忽兒厲聲道:「吾昔日殺嫂,已絕弟兄之情;馬超從漢,吾投魏王,各事其主,舊恩不復存在。

吾受魏王厚恩,以死相報。

今既遭擒,但求速死,不願苟存。

吾寧死於刀下,豈降汝耶!」

  關羽惜他一身好武藝,年紀尚輕,足以助漢室打一番天下,不料他竟對曹操這樣忠心,一點也聽不進好言相勸。

一旁的于禁卻在想:死心眼,一點也不會轉彎。

你不會先應承下來,以後有機會再回到魏王身邊?我說願降,關雲長睬都不睬我,對你卻何等客氣,相反問你肯不肯降,還許下如此大願,于禁倒為他不平了:「龐德,君侯之言字字珠璣,不如早降。

  龐德見他插嘴,怒從心頭起,飛起一腳,正踢中於禁的左臂,痛得他嗷嗷直叫。

  「貪生怕死、屈膝偷生的小人,看汝有何面目再見魏王千歲!」

  于禁被他一腳踢倒在地,齜牙咧嘴,更是懷恨於心,暗想道:你這傢伙逞什麼能!敬灑不吃吃罰酒,敢在關羽面前這麼罵我,看來你真的死到臨頭了。

既然不聽好話,那就說點壞話,看你拿我怎麼樣,便膝行到關羽的面前道:「君侯,龐德不降,其中有個道理。

  關羽聽說,忙問:「有何道理?」

  「龐德初到魏軍,魏王……」

  關羽忙用雙目一瞪:「唔——」

  于禁連忙改口道:「曹操作伐為媒,將李典之女許配與他,名則報答曹操,不降君侯,實是重妻子、輕舊主的無義小人。

此人不可收留!」

  龐德聽了幾乎要噴出血來,被這種忘恩負義的無賴罵自己小人,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心想,你在曹操跟前說我有兄長、舊主在蜀中,不宜為將,現在又說我娶了李典之女,又是重妻輕主。

你這傢伙出爾反爾,反覆無常,斷送了七軍人馬還不夠,又要玷污我的名聲,真是可恨之極。

便凜然對關羽道:「大丈夫視死如歸。

姓關的不必異想天開,龐德至死不降,速速取我頭去!」

  一旁周倉看得氣惱不過,他想,主人這樣耐心地勸導他,他卻不聽,口口聲聲要報答曹操。

像這種不知好歹的人留下他有什麼用!便道:「主人,匹夫如此無禮,留他則甚,只管斬首便了。

  關羽也的確感到勸不轉他,免得多費口舌,下令道:「來,將龐德推出斬訖報來!」

  龐德被漢軍推出大帳,自覺地朝北跪了下去,他以為這樣做法是對遠在許昌的曹操盡了忠,即使不能補報恩德,也算了了一身心愿,從此再無牽掛。

  軍士入帳請行刑令,周倉道:「主人,待小人前往將其斬首。

  關羽點頭,付了他一支將令,周倉扛著青龍大刀,快步出帳,見下跪的龐德面不改色,知他是一個吃硬的漢子,立即吩咐點炮。

炮聲響,周倉舞起龍刀一揮,刀光閃處,頭已落地,身首分離。

因為他來時扛著一口木櫬,呼聲又是那樣高,好像世上唯有他本領最強,又用暗箭傷了關羽,因此周倉要將他親自殺去,為這口青龍偃月刀再添一段光彩,周倉捧了半世龍刀,今天也試一試這口龍刀的鋒芒。

斬訖,一手提刀,一手拎頭,回進大帳,「請主人驗首!」

  關羽驗看了鮮血淋漓的首級,不無嘆息,看在他這般重義,又曾在馬超手下為將的份上,吩咐手下買棺成殮,就地挖掘埋葬。

後來曹操聞知龐德竭盡忠心報效自己,深為所動,命人到這裡挖出棺材,移到洛陽厚葬。

此乃後話。

  斬去龐德,關羽命人將于禁縛送荊州大牢內監候,「待吾回,自有發落。

」這個傢伙命大,沒多久呂蒙取荊州,將他放了回去,于禁得脫大難。

  關羽水淹七軍,拘於禁,斬龐德,威名大振,雲長生性傲慢無人,此番更是目空一切,漸漸又輕敵起來。

中秋用水,十八日水已退盡。

關羽又從江邊移營到原地駐紮,虎視樊城,欲思來日攻克關廂。

忽有探馬飛奔上帳:「報君侯,曹仁棄關而去,城外百勝四散奔逃,一片混亂。

請君侯定奪!」

  「退下。

  探子退出。

關羽喜形於色:七軍被淹,曹仁膽顫心驚,料知樊城無法守住,因此棄關而走。

我便將其關廂奪下,再渡黃河,隨其之後殺人許昌,復興漢室江山,指日可待。

便對周倉道:「與某帶馬扛刀!」

  周倉帶赤兔,扛青龍刀,伺侯著主人上馬執刀。

關羽只點一萬兵,五百校刀手,二十關西漢,與周倉、關平去攻取樊城,其餘守營。

五里路片刻就到,只見城牆上聲息全無,人影不見,擋箭牌東倒西歪,毫無生氣,唯有吊橋上的繩索卻是繃得緊緊的。

關平扣馬架刀,摘弓搭箭,覷得準確,一箭放去,懸著的吊橋「咣當」倒了下來,鋪平了道路。

關羽一抖韁繩剛要過去,關平伸手攔住,「父親慢行,孩兒先往。

」說著,向校刀手、關西漢一招手,衝過了吊橋。

關羽見城中並無埋伏,方才放心,一馬當先帶著周倉向前衝去。

關羽剛剛踏上吊橋,只聽得城牆上一聲清脆的弓弦聲,「當——」知有暗箭射來,急待回馬,「扎!」一箭已中在臂上。

居高臨下,離得又近,份量足,一箭又是射在左臂的老疤上,一月之內,雲長連中二箭。

五十八歲的年紀如何經得住這般創傷,當時就一陣昏眩,青龍刀脫手,搖晃著從馬背上栽下來。

周倉見狀,一個騰身躍起,雙手緊緊托往,這才沒有落地。

三軍一陣混亂,「不好唻,君侯中箭啦……」轉身就走。

橋上的軍士扛著青龍刀,帶著赤兔馬,護看關羽往後退去。

  關平過了吊橋,正要擊開城門,聽得後面的喊聲,立即帶著校刀手和關西漢退過橋去,果然見父親又中了一箭。

回頭對城牆上看去,和剛才的模樣截然不同:擋箭牌盡行摘去,排滿魏軍,中間站著曹仁,渾身白盔白甲,右手捋須,左手執弓,知道中計,忙去追趕大隊。

  原來曹仁並未棄關。

當時水淹七軍,眾將恐懼,都來告道:「將軍,今日之危,非力可救;可乘敵軍未至,乘舟夜走,雖然失敗,尚可全身。

  曹仁望著茫茫一片江水,不著邊際,四下退路已絕,便動搖了堅守城關的信心。

方欲備船出走,滿寵諫曰:「不可。

山水驟至,豈能長存?不旬日即當自退。

關羽其所以不敢輕進者,慮吾軍襲其後也。

今若棄城而去,黃河以南,非國家之有矣。

願將軍固守此城,以為保障。

  諸將聽了滿寵這一番話,自覺慚愧,齊說道:「大夫言之有理,某等願助將軍以死據守!」

  曹仁大喜,遂騎馬上城,設弓弩數百,軍士晝夜防護,不敢懈怠。

令老幼居民擔土負石,填塞城垣,不日,水勢漸退。

曹仁日夜擔心關公要來攻城,從收復襄陽到水淹七軍,漢軍勢如破竹,銳氣正盛。

便聚文武商議退兵之計。

早有人獻上計來,說道:關羽如今志驕氣滿,必定輕敵,將軍可使軍士改裝出城,言道棄城而去,關羽必信以為真。

將軍便可從中取事,曹仁聽了,恍然大悟,依計行事,卻在南面城關上弄得箭牌歪斜,旗號不整,吊橋上用繩索換下鐵索,等候關羽來攻城。

這一日果然見關羽引軍而來,他便藏身於箭牌之後,一手握著雕弓,一手捏著藥箭,就在關公剛剛走上吊橋的時候,箭離弓弦,射中了他。

  一旁夏侯惇連忙提醒曹仁:「將軍速去追趕關某,將漢軍驅趕過江。

  曹仁胸有成竹地搖了搖頭:「不必追趕。

某料關羽六日之後不復人世,其時漢軍必是引軍自退。

  曹仁善用毒藥箭,數年前周瑜也被他射中過,諸葛亮三氣周瑜,一半是死在他的這支箭上的。

這種箭射著要害之處,即刻喪命,像關羽這樣強壯的身體,最多延俄七天,無藥可救。

曹仁想,關羽一死,不但城關保住,而且心腹之患也得到徹底根治。

因此不必去追趕,只命弟兄出城將吊橋上的繩索換上鐵索。

然後緊閉城門,高扯吊橋,等候關羽退軍的消息。

  文人蔣濟出班道:「以下宮之愚見,關雲長七日之內未必會死。

  一向對自己的毒藥箭的效果深信不疑的曹仁,聽得蔣濟執有異議,心中有些不悅,問道:「太守何以見得?」

  蔣濟道:「據某所知,離此一百八十里有座金城,其郊外有一羊山小莊,莊上居一名醫,人喚神醫華佗。

無論男女老幼,內毒外傷,求之必醫,醫之必愈,可稱藥到病除,妙手回春,身懷起死回生之醫術。

某料關羽營中必有慕其名者,倘被漢軍訪而求之,關雲長豈不可以死裡逃生?」

  「是啊。

」曹仁覺得這一手倒要提防,否則前功盡棄,便問道:「太守既有此見,某當何以防之?」

  蔣濟說,這很簡單,用不著興師動眾,只要我去一趟金城羊山華莊,將華佗請到將軍營,名曰治病,實則看守數日,待關雲長一死,再放他回去。

若是華佗已外出行醫,便將其家人看守,我改裝冒名往漢營,關雲長再無不死之理。

「將軍意下如何?」

  「太守此計妙極,速去速回,切記謹慎。

  蔣濟將一切所用之物打成一個包袱,帶了十來個家人心腹,辭了曹仁,上馬飛奔金城而去。

  卻說雲長中了箭退回營中,一直昏迷不醒。

眾將慌忙把他接進大管,安放在內帳的床上,命軍醫為他打箭敷藥。

無多時,軍醫從內帳中取了箭出來,拖住了關平十分緊張地報告說:「公子,君侯所中之箭乃曹仁之毒藥箭,昔日周公瑾亦受此物,其毒非旬日可以治癒。

  關平聽說這是一支毒箭,馬上就急得團團轉,怪不著這次中了箭馬上就會暈倒,原來內含毒藥。

忙說:「速速冶疾用藥。

  軍醫十分為難他說:「公子,非是小官不肯盡心,此毒無藥可解。

強者七日定死,中者多則五天,弱者不過三日,若要解得此毒,非曹仁不可,小官實無此藥。

君侯雖則軀體強壯,然七日之內其毒攻心,性命難全。

  文武一聽這些話,都嚇得臉如土色。

關平急得雙淚直流,不知如何是好。

軍醫回到裡面,敷了些止血的藥,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關羽漸漸甦醒。

關平與文武一起進內帳探視君侯。

別人心急,還能沉得住氣,關平年輕,不知利害,站在床前手足無措,望著清醒過來的關羽,急忙說:「父親此番箭傷不輕,依孩兒之意,不如收軍回荊州,再圖徐進之計。

  關羽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聽得關平這麼說,便微笑著講:「兒啊,被瘡中箭,在所難免,休這般說。

況為父統領二十萬大軍,北上伐操,來之不易。

豈可再回荊州?」

  關平見他還是這樣鎮定,就像沒事人一般,心想,父親啊,你最多只剩七天時間了,軍醫也無法醫治這種瘡口,難道在這兒等死不成?想到這兒,關平已雙眼含淚,再次說道,「父親啊,速回荊州養傷,待痊癒之後再來圍城不遲。

  關羽被他左一個回荊州,右一個回荊州,說得心裡煩悶不已,心想,這小子幹麼老是纏著我要回荊州,中了一點箭傷就值得這樣大驚小怪?關羽是個明白人,再一轉念,發覺關平在暗暗流淚,文武都是一副愁容,周倉站在身邊目光呆滯,關西漢也都心神不定。

已然明白了關平要退兵的緣故了,因此問道:「兒啊,此箭莫非曹仁所發毒藥箭?」

  關平強忍著悲痛點頭應道:「正是。

  關羽見他點頭肯定了,並不顯示出自己的慌亂,雖然心裡也在抱怨自己中箭不在這個時候,但臉上就像一汪清泉那樣鎮定自若,反而對關平道:「大丈夫戰死沙場方稱本願,為父如今年過五十,縱死亦不算夭折了,吾兒不必流淚。

」話雖然這麼說,其實關羽心裡也不平靜:我雖死何憾?只是一生戎馬,奔走疆場,大哥基業初成,操賊未死,就這麼匆匆辭世,未免太對不起萬歲。

因此又對眾文武道:「諸位聽了,關某一死,速往蜀中奏明漢中王,繼續北伐,誓滅操賊,則某死亦瞑目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叫了起來,「啊呀,下官枉空,實是枉空!」

  文武不明白這是誰在叫,齊回頭一看,乃白眉馬良。

便問:「大夫何故驚呼『枉空』?」

  「某聞得金城郊外華莊,有一名醫,醫術高超,能治百病,各種疑難之症,藥到病除,果然有起死還生之術,待某親往華莊相請。

  提到金城,文武中不少人都想到了這個人,齊道:「我等皆是枉空,如此神醫竟然忘懷。

莫不是華佗?」

  「是呀。

  華佗名望頗大,關於他的傳說當時已不計其數,真真假假也分不清。

據說一個死了半個多月的人,因為不明而死,華佗命人開棺,將他去陰還陽,醫得再生。

還有一個四肢癱瘓了十多年,居然也被他治得手足輕健,行走如飛。

總之說到華倫,沒有醫不好的病,人們視他為醫聖。

  關平問:「華莊離此多遠?」

  有人說往返至少三百六十里。

  關平掐指一算,來回大約要四天的時間,連今天在內還要耽擱五天才能將華佗請到,再說華佗決不會像行軍那樣趕路,還可能再晚一天到。

軍醫說關羽的身體可以支持七天,看來問題不算大。

關平立即為馬良備下乾糧熱水,點了五十名精悍騎兵護衛,又多帶了一匹上好腳力,留著回來時讓華佗乘坐。

一切準備停當,已是紅日西斜,暮色初垂了。

馬良急忙帶著騎兵,離了漢營,迅速往金城趕去。

  次日,關羽覺得痛楚稍減,精神也好了些,便又吩咐坐帳。

文武和關平阻攔不住,只得都到帳上站立。

關羽道:「某乃三軍之主,若不坐帳,必致軍心動搖。

」心想,我中了箭,本來大家已經心神不安了,不坐帳更要引起混亂,要是被曹仁覺察到來此攻營,大家還會有什麼鬥志呢?傷勢雖然重,主將不能慌,帳還應坐一坐,哪怕短一點,也可以鼓勵一下,安安大家的心。

因此,他天天坐帳,料理軍務。

每日軍醫為他換藥。

二十萬大軍聞得君侯抱病坐帳,無不為之感動,因此軍中無人懈怠。

  且說大夫馬良晝夜兼行,趲程趕路,第二天傍晚於途中耽擱了一夜。

次日一早,又急急上路。

至天色將晚的時候,來到了金城西門外,又一路問訊進了羊山華莊。

莊子裡村戶雖多,但稀疏得很,這裡幾家,那兒幾戶,看不出華佗居在何處。

馬良遂與弟兄下馬,迎面來一農夫,便拱手問道:「農家,下官有話打擾:華佗先生可在此間居住?未知可曾在家否?」

  鄉里人見問訊的是一個斯文的當官人,身後還有數十個軍漢,便知他們遠道慕名而來求醫的,便指著前面說:「大夫,直往前過一小橋便是華家。

不過先生可在家中,小民不得而知。

  馬良又拱一拱手,「多謝指點。

」農夫走後,馬良帶著軍士往前邊行去,過了小橋,便來到一座並排著兩間的草屋前,略一打量,屋前既沒有什麼奇花異葩裝點,也無穿天大樹襯托,門庭看似比較清寒,遂略整夜冠,上前叩門,「開門來。

  裡面立即有人應聲,「外面哪一位」,走了出來。

「吱呀」一聲,門已開,一個道家裝束的人露了出來。

此人便是樊城太守蔣濟。

蔣濟比馬良早到半天,恰巧華佗外出行醫,家中只留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僮看門守戶。

過去行醫的郎中顛簸江湖,行蹤不定,尤其像華佗這樣的神醫,求醫覓方者不計其數,往往不得空暇。

蔣濟打聽到了這些情況,毫不客氣地把小僮抓起來先押回樊城,然後他換上道巾道袍,在華佗家中靜候漢軍到來,此時開門一看,來者果然是一位大夫,身後的軍卒都有漢家標誌,心裡暗暗得意,便向來者欠身道:「先生是哪一位?」

  「下官馬良,足下莫非……」

  「山人便是華佗。

  馬良想,蒼天有眼,華佗正巧在家,看來君侯有救。

向他一打量,溫文爾雅,舉止大方,顯然是走過江湖,見多識廣。

馬良對他肅然起敬,問道:「先生可得閒暇?」

  蔣濟一舒袖,「大夫請進,鄙室稍坐。

」到裡面坐定,問道:「大駕降臨,有何見教?」

  馬良說道:「荊襄牧關君侯北伐擒賊,兵圍樊城,遭曹仁暗施毒箭。

久聞先生仙術,無緣拜識,今日特來造訪。

煩先生親往營中治病,下官不勝感激。

  蔣濟裝得不卑不亢,十分客氣道:「先生哪裡話來。

君侯威名,天下仰慕。

山人得與君侯療毒,實是幸甚,何勞之有?」說著,站起身來,「大夫少坐,待吾稍事整頓便隨大夫登程。

  趁蔣濟走進另一間,馬良對這間草屋環視了一下,見滿屋子都是竹椅竹台,竹門竹窗,連碗碟也都是竹子做的。

屋子正中掛著一幅中堂,畫的是戰國時神醫扁鵲的神像。

據說華佗得到了扁鵲的秘本,加上他自己的研究,醫術就越來越神了。

  不多時,蔣濟走了出來,臂上挽著一個包裹,說道:「大夫,久待了。

  馬良起身行禮道:「恕下官冒昧,有請先生不辭辛勞,即刻啟程。

  蔣濟慨然道:「君侯危在旦夕,山人安敢偷閉?待吾屋後帶馬。

  馬良道:「下官備下一匹良馬請先生騎坐。

  蔣濟裝模作樣道:「山人四處飄零,自備坐騎,不勞費心。

  馬良覺得有道理,帶著馬來請醫,真有點多此一舉。

郎中長年累月要在外面走東盪西,沒有好馬代步怎麼吃得消。

「請先生自便。

  蔣濟從屋後牽出一匹高頭大馬,倒也是一匹純種良馬,馬良命軍士將所有的戰馬連同先生的馬一起餵足草料,是時日已傍西,蔣濟轉身將屋門拉上,然後對馬良說:「大夫,請速速趕路吧。

  馬良到了華莊以後,只有這位先生招呼自己,竟無別人露面。

此時趕路,又不把屋門上鎖,馬良倒為他擔心,要是有強盜來偷搶怎麼辦?因此問道:「先生府上,可有人看守?」

  蔣濟想,要什麼看守,又不是我的家,似這幾間破草屋值幾個錢,燒了搶了全不在我心上,只要刺得關羽便是大功告成。

故而應付道:「大夫不知,小僮就在前莊,少頃回時不見山人,便知因果。

  馬良想,的確,一般的人家回家時不見一人看守,心裡一定會著急的,首先要看一看缺了什麼,而華佗家則不同,只要有人來請,說走就走,來不及詳細關照,因而家人雖不知他在何處,但這已是習以為常的了。

馬良遂與蔣濟一起上馬,離了華莊。

行不多遠,天色已黑,只得投宿歇夜,天明再趕回去。

果然不出所料,郎中雖有馬,騎術並不好,馬良見他經不住長途奔波,身體東倒西斜,顯出十分乏力的樣子,實在走不快,心裡好不著急,然而催又催不得,只得由著他。

正是:

  惡宦期逢賢儒士,急疾際遇慢郎中。

  欲知馬良可曾誤了時間,這蔣濟行刺可曾成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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