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咧著大嘴,噴著酒星沫子,揚聲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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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長養好了箭傷,引軍往魏營挑戰。

見龐德仍是這樣盛氣凌人,好不氣怒:被你這匹夫多活了十幾天,今天定要立斬此賊。

正欲躍馬上陣。

一旁早有一將跳了出來,向關羽拱手道:「主人息怒,量此匹夫到得那裡,小人上前盡夠他受用的了。

  原來是關羽馬前步將周倉。

關平早與周倉暗中商定,一旦出戰先由周倉上陣消耗龐德的大力,然後關平再上前用殺手斬他。

因為關羽傷口剛好,深恐有失,儘量不讓他出力。

所以,周倉搶在關羽之前跳了出來。

  關羽見周倉要出戰,覺得那是再好沒有了,這樣既顯得自己從容不迫,又可以顯示出漢軍的實力,足以把傲慢一時的龐德打得手忙腳亂,今後再也不敢正視自己。

便應允道:「漢壽,切須謹慎,賊將兇悍無比。

  周倉抽出腰間一對短錘,潑開雙腿,一陣旋風卷到了龐德的馬前,略一站穩身子,大喝道:「小子龐德,休得猖狂,我家主人乃是金枝玉葉,豈與你這魯莽匹夫計較。

來,周大將軍與你比一個高下。

」話音才落,足已騰空,右手一錘向龐德的馬頭上蓋頂砸去,「呔!賊將招打!」

  龐德沒料著漢軍中忽然會冒出這樣一個身材靈巧,動作敏捷的步將,人來如風,說話帶風,出手生風,就像江洋大盜掄東西一樣迅速。

龐德根本來不及看清他的面孔,連話都來不及問一聲,傢伙已到,只得起紅銅大刀鑽子出招架,「來將且慢!」

  等你鑽子剛要碰上,周倉又起左手的那柄錘頭又加了上去,兩柄一起壓在了他的刀鑽上。

龐德受到這樣大的分量,拚命向上一挑。

周倉就借他這股千斤之力,兩足一頓,一個旋風,身輕似燕,四肢伸展,竟然像一隻巨大的風箏一樣向高空飄去。

龐德被周倉這身輕功嚇了一跳,萬萬沒有想到關公馬前從未出戰過的步將竟有如此了得的本領。

此時不及細想,周倉到了空中,雙手緊捏鋼錘,又像一隻翱翔的蒼鷹尋覓到了獵物一樣,頭朝下,腳前上,向龐德俯衝下來。

他的錘頭上有著尺二長的兩枚鐵釘,這鐵釘就劈對著龐德的頂囟刺去。

「賊將去吧!」

  龐德暗暗吃驚,心裡十分欽佩這個毫無名聲,卻又身懷絕技的步將,再也不敢小看他,兩眼盯著錘子,迅速起刀去招架,「且慢!」

  「當!」這一下總算碰到了,可倏忽之間連人影也不見了。

周倉不等他醒過神來,人已到了他的背後,朝著馬屁股上又是兩下,「招打!」

  龐德想,這個傢伙的身體倒是靈活得少見,簡直不是人,倒像只跳蚤,一會兒又跳到了我的背後,被他打著不得了。

遂略側轉馬頭,用刀頭去招架,「且慢!」

  「當」的一聲,人又不見了。

周倉的確輕功好,只要在傢伙得到一點點力,他就可以借勢發揮,躥上落下,跳東躍西,看上去就像人的影子一樣,老是粘住在別人的身上,只要稍不防備,就會中他的鐵錘。

此時,他又閃到了龐德的左首里,兩錘雙下,朝他的肩上磕去,「去罷!」

  龐德似乎感到了左邊有風聲,劇速橫轉刀鑽去迎,可鑽子剛到,哪裡有什麼人。

周倉已從馬腹下躥到了對面,身體一提,揮起雙錘往龐德的大腿上擊去,「賊將仔細!」

  這下龐德苦了,碰上了個周倉,被他上下前後左右打一個招架不迭,手中這麼重的紅銅大刀像風車一樣四面轉動,一刻也不能歇。

早已說過,若被步將一進門,休說還手,就是招架還怕招架不過來。

似周倉這種一流步將,很少馬將可以將他的武器拒之門外。

當年茅草崗關公遇上他時,也被他打了個無可奈何。

今日龐德與他戰,被打得四面招架,跟著他的雙錘兜圈子。

  周倉一口氣打了一百二十下,打得龐德汗流滿面,氣喘吁吁。

暗想,龐德這個小子也夠嗆了,讓小主人再來結果他罷。

便收轉錘頭,撲地跳出了圈子,喊一聲,「俺去也!」一陣風又走了。

  龐德被打得暈頭轉向,只知道這個步將姓周,連個名字也不清楚,想起這場驚心動魄的遭遇,仍感心寒膽裂,周侖一走,龐德方才覺得身子完全自由輕鬆,望著步將遠去而又輕盈的背影,徐徐地舒了口氣。

  周倉回到旗門,錘頭插入了腰間,來見關羽,「主人,小人回來了。

  關羽望著神情自若的周倉,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當年茅草崗上的好漢,如今仍不失英雄本色,一點也不減昔日之勇。

便滿意地點了一點頭。

  周倉剛剛站定,關平又道:「父親,且看孩兒與龐德此賊交戰。

  關羽似乎明白了關平和周倉的用意,唯恐自己傷後作戰,力不勝任,他們輪番搶著與龐德爭鋒,為的是耗盡龐德的精銳。

關羽理會了他們的心思,更是要看看關平的刀法到底精熟到了何等程度。

即允道:「吾兒小心在意。

  「父親放心,孩兒去也。

」說罷,提刀躍馬而上,來到龐德馬前。

  龐德見關平上陣,知道他的本領也不錯,僅次於關雲長,頗有乃父之風。

暗思道:要是剛才不同姓周的打這麼一百多下,對付這小子關平還是穩可取勝。

此刻恐怕只能勢均力敵,打個平手了。

本來要用殺手立斬關雲長的,看來只有先斬了這個小子再說,同樣用殺手。

打定主意,便策馬迎了上去。

  棋逢對手,各有打算。

關平自知距龐德的武藝還略遜一籌,因此也打算一上場就要先發制人。

跟了關羽這麼些年,將關家刀法習而練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刀法日臻爐火純青,今日便想用一用二十四刀春秋刀,分為上八、中八、下八刀三路刀法,而且每一刀中又可化出八刀,二十四刀舞完實際上是一百九十二刀,此番欲用中八刀取勝。

因此兩馬一相交。

關平便起手中銀刀,先使一個迎面刀,名謂「白虹觀日豪俠奇」。

龐德起刀招架,未及還手,第二刀又到,名謂砍一刀——「朱哀單錘擊晉鄙」,向龐德肩窩中戳去。

份量足,速度快,龐德急以大力相迎,關平借他這股勢,連盪帶收。

龐德不及還手,銀板刀又向他腰中劈去,名謂攔腰刀——「子胥舉鼎偏身勢」。

龐德叫聲「且慢!」剛好招架住。

關平的銀刀毫不停滯,下翻上,又向他頭上劈去,名謂盤頭刀——「觸槐義士學詛魔」。

龐德舉刀格開,關平雙手緊握刀柄,向龐德當胸刺去,名謂分心刀——「聶臻猛勇刺韓貴」。

龐德心中有些著慌,知道是關雲長慣用的刀法,前番初戰時,關羽也是用的這種關氏獨家刀法。

這種刀法變化多,時間長,能夠招架住已算僥倖,根本無法施展出自己的武藝來,更談不上用絕技了。

忙將身體一側,躲過了這一刀。

關平豈容他喘息,手用一轉,銀刀陰翻陽,一刀往他當頂而下,此刀名謂蓋頂刀——「老將廉頗獻奇藝」。

待龐德梟開,關平掉馬而回,龐德只當關平一路刀法舞完,自思道:被你劈了這許多刀,你倒要想逃走了,哪有這種便宜的事!便將戰馬一拎,隨後趕了上去。

誰知這種刀法都講究一個奇,出其不意,關平驟然又撥轉馬頭,向龐德的馬頭上劈去,迅如閃電,來一個圈馬刀——「完壁歸趙完信義」。

冷不防這一刀劈來,龐德險些手足失措,慌亂中擋住了這一刀。

「且慢!」關平將身體向馬背上一伏,趁勢用刀頭向龐德的肚腹刺去,這一刀名為伏一刀——「跪泣秦庭申包胥」。

一路中八刀舞完,名曰八刀,實則變化出了六十四刀,一刀緊一刀,虛虛實實,每一刀都有致命的危險,險象環生,就像蛇盤老鼠一樣,越盤越緊,令龐德頭昏目眩,又脫身不得。

旗門下的關雲長看了也是連連點頭,表示十分滿意。

心想,十幾年的心血沒有白花,關平的刀法竟也練得這般純熟,已不在我之下。

  此時的龐德力氣已大大減弱,他想:我今天連戰一步一馬兩員戰將,都是絕妙的戰法,武藝都足以和我打個平手,年紀輕輕的關平居然也有這麼大的本領,說明關雲長確實可以稱為天下第一名刀了,我無論如何比不上他。

倘然再與關公戰,性命不保。

為了保存實力,龐德拚命梟開了關平的銀刀,圈馬便向自己的旗門逃去,口中連連喊叫道:「小子關平厲害,龐德去也!」

  關平見他逃跑,豈肯放他,忙將銀刀架住,暗拽弓箭在手,覷得真切,對準龐德的夾背射去。

弓弦聲引起了龐德的注意,他知道這一箭必定逃不了,以最快的反應和速度將身體向右邊一偏。

可箭速比他快得多,「扎!」一箭已中,射進了他左臂的後邊。

那天雲長中在左臂的前面,以箭還一箭,公平交易。

  龐德邊逃邊叫:「喔呀……」直往旗門逃去。

臨近旗門一想,那天關雲長中了箭一聲未哼,而且自己打箭,何等漂亮,我又何必這般狼狽?遂將戰馬扣住,欲想效學關羽的英豪氣概,架住紅銅大刀,三個指頭捏住箭杆,試了一試,沒能拔出,反覺得疼痛難熬。

龐德始覺為難,又怕被對面的關羽看見笑話,憑著一股勇氣,硬是再次捏住了箭杆,咬一咬牙,雙眼一閉,狠命地一拔,只聽得啪的一聲,箭杆倒真的拔了出來,可箭頭卻留在了裡面。

這一拔更是痛楚難忍,雙眼一陣發黑,要想睜開看一看,已經不能夠,人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好像天旋地轉一般,不能自已。

  關平見狀,掛好硬弓,提起銀刀,打算沖亂魏軍旗門。

關羽恐他有失,急令鳴金。

關平聽到鑼聲,這才掉馬回來,問道:「父親,孩兒正欲乘勝追殺,擒獲龐德,以報一箭之仇,緣何收軍?」

  「吾兒,龐德中一狼牙,已喪魂魄,不必窮追。

某已思得良謀,不日之內,可使于禁全軍覆沒。

時光不早,回營歇息去吧。

  關平聽說父親有妙計可使敵人全軍覆沒,一時不能理解,但也毫不懷疑。

不過今日一仗取勝,也可以收軍回營了。

便收拾旗門,跟著父親回進大營。

  卻說龐德一陣眩暈,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被眾軍扶住。

等到神志清醒過來,仍是劇痛不已,對手中的箭杆上一看,上面火烙三個字:西涼龐。

不看則已,一看氣怒攻心,愈覺臂上痛得厲害。

不覺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支箭會射到自己的身上,那又何必去射關雲長呢?隔了十多天,又原物奉還,而且箭頭尚留在體內,好像箭到了漢營中受了關公的恩德似的,也對我不仁不義起來,故意和我作對了。

真算我晦氣。

  于禁見龐德非但一仗大敗,而且還身負箭傷,不免有點幸災樂禍起來:我的意思並不要出戰,只要把關雲長擋在這裡,不讓他攻破樊城,渡過黃河,那就是你我最大的功勞了。

你憑著一時血氣之勇,非要與關羽分個高低,結果自己中了箭,這不是自找的麼!遂令鳴金收軍,一面命人請軍醫為龐德取箭頭敷藥,一面命軍士堅守營寨,不可出戰,回到營中,聞報龐德箭瘡沉重,非一月難以癒合。

  于禁考慮到在此一個月之內沒有良將與漢軍抗衡,只有以守為上,因此命魏軍負上擔石,伐竹鋸木,深溝高壘,以防關羽前來偷營。

一連數日,並不見漢軍前來討戰,于禁深感奇異。

  卻說雲長在養傷期間,命人將樊城周圍的地理情況細細地畫了一張圖,暗與馬良、伊籍等人反覆研討斟酌。

就在樊城之北有個地方叫罾口川,川旁有條小江叫罾口江,是襄江的一條支流。

罾口川地形極低,魏軍駐紮的營寨離此不遠。

當時關羽曾想,要是能將于禁引入罾川口,便可決水淹死七軍。

當然,魏軍仗著龐德的勇猛,決不會自行退到那裡,關鍵是先將龐德制住,方能將于禁逼入罾川口。

果然龐德中箭,又見於禁深挖壕溝,加高營牆,再也不敢露面,情知龐德傷勢不輕,便暗暗囑咐廖化,教他領兵三千,向樊城後關佯攻,要做到大張旗鼓而去,偃旗息鼓而回,每天來回一次。

又命周倉領兵一千,攜帶千斤索、千斤板、千斤樁以及鐵錘等工具,天黑動身,往罾川口的南端行事。

  周倉奉了主人之命,借著月色,推動滿載的車輛來到罾口江,令軍士在水底下先打好千斤樁,排下數十塊千斤板,又用千斤索將樁和板繫緊結牢。

話沒幾句,可做起來不容易,開始進度很慢,不是沖了板就是衝掉樁。

幾天過後,倒也樂觀,襄江流到這兒的水被千斤板擋住了,無法再流往罾口江下游,這一段的水就越積越多,漸漸向上漲起來,而下游的水位越來越低。

到後來,攔住的這一段,水已漫上可江岸,周倉再命軍士用沙包一個個底疊起來,將堤岸築得高高的,不讓江水漫漲到岸上,而只能蓄在江內。

到時只要斬斷千斤索,水底的千斤板一倒,上游的水就會形成一陣陣激流和急浪,衝到哪裡就會把任何東西都捲走,爬上岸的江水便會迅速灌滿罾口川,變成一片汪洋。

同時命胡班準備大小船隻,在這一天追殺水中的魏軍。

事先關照關平將部分人馬扎在丘陵高埠處,部分人馬移到襄江的船中,此乃後事,當時所知者甚少,連關平也不得而知。

  就在龐德中箭後的第三天,關羽親領一萬軍士,上赤兔馬,提青龍刀,來到魏軍營前討戰,軍士齊呼道:「呔!賊軍聽了,我家君侯在此,速命于禁出營交戰。

令龐德馬前領死!」

  魏軍見關羽又來搦戰,急往大帳稟報于禁,「稟於大都督,關雲長營前討戰,請定奪!」

  于禁就帶著何成、董衡和董超上營牆,見關雲長一馬當先,身後五百校刀手,兩旁二十個關西漢,煞是威風。

于禁想,幸得我早作準備,深溝高壘,要是像龐德那樣一味交戰,窮兵黷武,營頭早晚要失。

以此看來,曹仁閉關不戰的確是有道理的,至少不會像龐德那樣中箭。

看了一會,見漢軍只是叫罵,並不沖營,就吩咐軍士嚴陣以待,一旦漢軍沖營,即以亂箭射退。

這才下得營牆,回進大帳。

  且說龐德養了兩天傷,痛楚稍有減退,今日在本帳安心靜養,不穿甲冑,頭戴便巾,身穿戰袍,頸中掛著一根白綢,手在白綢上懸著,幸喜近日並無擾人的戰事,倒也舒心。

不料營前人聲喧譁,傳進了營帳,龐德忙問:「營前何事嘈雜,莫非關羽搦戰?」

  「稟先行將,營前正是關雲長討戰。

  龐德想,我到了這兒,與關羽打了兩仗,只因手臂中箭,無法出戰,但已盡了先鋒之責。

那于禁身為主將,兵臨營前,緣何閉營不戰呢?龐德踱出本帳,到大帳見於禁和諸將都在,便踏上前拱手道:「大都督,關羽營前討戰,何不出馬迎敵?」

  于禁對他本來就有成見,此時哪裡肯聽他的話。

再說出戰不出戰本由主將定奪,怎由得部將說了算?心裡不由得來了氣,瞪目叱道:「休得多言,某自有主張。

  一個專愛擺架子,以功臣自居,仗勢壓人,一個生性極傲慢,嘴上不饒人,武藝高超。

因此兩個人的話說不到一塊,一觸即發。

龐德哪裡還買他的帳,心裡暗恨道:若不是中了箭,我早就同關羽拼他個你死我活了,軍醫要我靜養一個月,你身為主將,不但不加安慰,反而用冷嘴冷臉來嘲諷我。

便忿忿不平道:「某受魏王厚恩,欲圖報效,如今身披箭瘡,身不由己。

將軍乃大王二十年之舊臣,忠誠不已,奈何事逢危急,竟坐視不管?」

  被他這麼一番話,于禁就像挨了一悶棍,竟然想不出相應的話來回答,一時語塞。

少頃,方才想到魏王臨行時的戒旨,說道:「關羽智勇雙全,某以守為上。

  龐德冷笑道:「汝為上將,不宜臨陣。

然帳上善戰之將非止某一人,何不使之與關羽交戰?」

  于禁想,你干涉得也太寬了,難道你受了傷就一定要別人也應步你後塵?何況交不交戰由我作主,你憑什麼來指責我?不由怒從心頭起,大聲喝斥道:「本督已傳下將令,妄自出戰以軍法懲治,彼等何敢相悖!將軍不必多慮,請回帳調養箭瘡。

」嘴上說得還算客氣,其實心裡已經非常不耐煩了,恨不得立即將他轟出大帳。

  龐德聽了哪裡放在心上,哈哈大笑道:「似爾等貪生怕死之輩,魏王的天下早晚要斷送,縱是鐵打江山,亦難長久矣!」

  龐德粗魯,說話不懂輕重,亂說一通,不怕得罪眾人。

于禁可就受不了了,不禁橫眉相視,拍案大罵道:「大膽匹夫,口出穢言,毀罵本督,若再如此,休怪本督無情!」

  龐德面無懼色,揮動著右臂指著于禁道:「似汝這等膽小怕事,錯失良機,便是對魏王不忠。

龐德便藐視汝,汝便如何?」

  于禁被他氣得臉都轉了色,跳起來指著龐德切齒怒罵道:「某久聞汝有反心,今日果然大白,悔不該當初發兵時未納下先鋒印,致有今日之果。

爾還要這等放肆!待我修書許都,請魏王另遣先鋒將來再與關羽交戰未遲。

  龐德聽他這麼說,更加不服氣,還想與他再爭辯幾句,一旁何成從中勸解道:「龐將軍,大敵臨前,將帥不睦,於軍不利。

何況將軍身有箭瘡,不宜動怒,理應將息。

軍中之事皆由都督發號施令,堅守不戰,實是上策。

待將軍瘡口癒合,再議進取之事未為遲也。

  帳上眾將說的話都站在於禁一邊,龐德奈何不得,嘆一口粗氣,右手捧著懸掛在胸前的左臂,憤然離開大帳,回本帳去安歇。

  此時,守營軍士奔上大帳來報營前消息,說道關雲長已引軍自退,于禁又率領眾將上營牆登高瞭望,果然營前退得一個漢軍也沒有。

正要回帳,眼中意外地看到了樊城外有一彪人馬,偃旗息鼓,毫無聲息地迴轉漢營,于禁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來日便早早地登上營牆觀察漢營動靜。

不多時,相當於昨晚的一彪人馬大張旗鼓地往樊城後關行去,既不像操兵,又不像攻營,實在弄不清這些人在幹什麼。

等到太陽升起,見關羽又來營前討戰。

于禁只是不戰,漢軍便一擁而上,欲攻破營牆。

于禁親自指揮魏軍以亂箭射住來勢兇猛的漢軍。

戰有兩個時辰,太陽當頂的時候,關羽便收軍而去。

于禁目送走了關羽,遠眺樊城後關時,見那兒也有一彪人馬偃旗回營。

如此數日,都是這般。

于禁暗自犯起疑來:關羽攻營不急,又命人往北門,這為的是什麼呢?莫不是想前後圍困樊城和我?若是這樣為話,退路切斷,糧草無法運來,縱然能守住樊城和大營,也難持久。

一旦被他攻破,營中還有誰可以抵禦關羽。

想到這兒,于禁感到陣陣不安,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陰影籠罩住了他。

便立即修書許都向曹操告急,說明龐德中箭養傷,關羽攻營又急,請千歲另遣上將來此助戰。

同時,于禁為了防止關雲長得知他向許昌求救的消息而來截斷他的後路,便連夜兵退樊城後關。

這樣一來,既可以避免與漢軍的接觸,又可讓龐德有養傷的環境。

  然而,事情的變化是難以逆料的,等不到曹操派人來救急,這七萬人馬全部成了落水鬼。

雲長自從孔明出山以後,在用兵上看得多了,也學到了不少兵家知識,火燒博望、新野,兩把火充分發揮了自然界的威力。

在他奉命白河決水的那一戰中,一場水沖了整整三萬曹軍,這是他的親身體驗,雲長從這一點上的啟發也最大,深深意識到了自然界的每一滴水,每一把火都可以發揮它的無可估量的作用,只不過是人們怎麼去利用它而已。

「陸軍不連營,水軍不連舟」,歷史上各種沉痛的失敗完全證明了這一點。

赤壁連舟,曹操一仗大敗。

劉備大報仇,紮下數十里連營,七十五萬人馬全軍覆沒。

「孤山不紮營」,馬謖孤山紮營,誤失街亭。

「狹處須防火」,七擒孟獲過程中,孟獲屯兵盤蛇谷狹窄之處,被諸葛亮一把火燒得藤甲兵藤枯人焦。

「低處流水沖」,于禁移兵罾口川,七萬精兵葬身水底。

「密林防火攻」,夏侯惇領十萬兵進入博望坡茂密的樹林中,被大火燒得無一生還。

還有背水紮營,此乃兵家大忌,東川決戰時,曹操背水安營,一敗塗地……以上所舉事例都與「水」「火」二字有關,自古以來,用兵都要有計劃,不懂得掌握地理環境的主將,沒有不敗的。

當然,將計就計者可另當別論。

  于禁退兵罾口川,不論從主觀上還是客觀上看,都有他的原因。

主觀上,他對樊城四周的地形一點也不熟悉,盲目地抱定宗旨要死守營寨,而對關羽的動靜絲毫沒有引起注意。

客觀上,龐德身不能戰,罾口川地處樊城北關外,僻靜安全,不受漢軍擾亂,又可讓龐德早日康復。

他以為,只要阻擋住了關羽北渡黃河,就是大功告成了。

因此于禁深夜移營,唯恐被漢軍得知乘勢追擊,兵貴神速,小半夜的工夫,六萬人馬已經退得乾乾淨淨。

罾口川地處荒郊,土山層疊,到處都是低洼和草叢。

讀者不禁要問:既然是這麼個去處,魏將于禁、龐德等人難道一個都沒發現在這兒屯軍的不利嗎?是的,包括善於守關的曹仁當時也沒覺察到,于禁更是連想都沒有多想。

罾口川雖說狹小、低洼多,但並不是一里半里,少說也有十里方圓大小,地勢坎坷不平,向川內慢慢地低下去,看不出有傾斜的坡度,但往裡面走得深了,無形中已比外面短了一大截,卻是感覺不到。

于禁打仗並不像諸葛亮那樣處處留神,節節提防,考慮問題不是面面俱到,心裡想的只是如何防備關雲長的侵擾,避免當面摩擦。

本來扎在樊城南面,擋住了漢軍的進攻,減少了對樊城的威脅,現在躲到了樊城後面,把樊城當作了他的擋箭牌。

這且不談。

  到天亮,漢軍從朦朧的晨曦中只看到樊城的輪廓,卻看不到城外魏軍大營的影蹤,料知軍情有變,急下營牆往大帳去稟報。

關羽聞訊,心中大喜,待天色放明,帶了文武一起上營牆觀察,果然見城前層疊起伏的營寨不翼而飛,變成了一片空曠的平地。

一夜之間,魏軍退得乾乾淨淨,連一點聲息也沒有。

是不是退往罾口川去了呢?關羽此時還不敢完全斷定,吩咐廖化今日不必再去樊城北關佯攻,只命探子去北關打探一下虛實,將實情來報。

  中午時分,探馬已回,稟報導:七萬魏軍全部屯紮在罾口川之中。

關羽大喜道:「于禁必為我所獲矣!」

  文武皆不明白,問道:「君侯何以知之?」

  關羽道:「『魚』入『罾口』,豈能久乎?」

  「魚」、「於」諧音,指的是于禁。

諸將未肯便信。

  關羽回到大帳,令人預備船筏,收拾水具。

其時,關平尚不知關羽之謀,問道:「父親,陸地相持,何用水具?」

  關羽告訴他說:「此事誠非汝所知也。

——于禁七軍不屯於廣袤之地,而聚於罾口川險隘之處;方今秋雨連綿,襄江之水必然泛漲;吾已差人堰住各處水口,待水發時,乘高就船,放水一淹,樊城、罾口川之兵皆為魚鱉矣。

  關平對父親的謀略深感佩服。

「罾」是用木棍或竹竿做成的一種捕魚器具,魚兒一入這種器具中,是再也走不出來了。

罾口川就像一張天然的大罾,七萬魏軍駐紮在裡面就好比走進了這口大罾,待到大水一衝,他們就像魚蝦一樣,只會往網底鑽,卻無法逃出去。

因此關平高興道:「父親真乃神人也!」

  就在此時,帳外「騰……」周倉跑了進來,「主人。

  「漢壽,襄江水勢如何?」

  「稟主人,水位已漫過江岸,四周皆用沙包壘起,特來問候何日決水?」

  關羽仔細盤算了一下,我中箭後養了十三天傷,接著龐德也負了傷,至今也有五天了,今日是八月十三,江水已漫過江岸,要是再過兩天,到十五夜決水,水勢還要猛烈,非將于禁淹死不可。

事到如今不可操之過急,以免事倍功半,便宜了魏軍。

打定主意,就當面吩咐周倉道:「漢壽,速回江邊,多壘沙包,某在中秋初更發令,便可起閘放水,水淹魏軍。

  「遵命。

」周倉奉命而出。

  卻說漢將趙累、王甫按著關羽的計劃,這幾天裡已將大部分人馬轉移到了船中和高阜處,船筏之類水具也都齊備,只待一決水,就要派用場的。

不料到十四下午,淅淅瀝瀝開始下起雨來,繼而又轉成暴雨,至十五日的午時方才停住。

八月秋天,本來是江水泛漲的時節,又加上下了一整天的雨,水位猛漲,漸漸溢出沙包。

周倉命弟兄全部下小船,聽候命令。

他自己水性好,準備下了一隻小小的竹筏,吩咐弟兄打起瞟遠鏡,隨時觀察君侯的消息。

  待到天氣明朗之後,關羽就帶著關平等文武移營到了丘陵之上。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節,建安二十四年的中秋節是劉、關、張弟兄最得意的一天。

這一年,劉備晉位漢中王,逢著這等佳節良辰,便與軍師諸葛亮聚集蜀中文武在成都隆重慶賀節日,與百姓萬民同樂。

桓侯張飛也與劉備一樣,召集東川的文官武將慶賀玉盤桂枝。

關羽這一夜水淹七軍,一仗大勝,威震華廈,嚇得曹操遷都洛陽,以避鋒芒。

可是到了延康元年的中秋,劉備為雲長報仇,活祭仇人。

再隔一年,更是不利,江東陸遜拜帥,火燒連營,劉備兵困馬鞍山。

連續兩年都沒過上歡愉的節日。

直到孔明安居平五路,七擒孟獲,上出師表初出祁山,方才慢慢地好起來。

有興有衰,勝了又敗,反反覆復,為後人留下了一部燦爛而又生動的史冊。

  卻說八月十五日的樊城,守將曹仁原打算要好好地樂一樂,不料下了一天的雨,到午時方才雨後天霽。

見關雲長帶著少量漢軍轉移到了丘陸地帶,多數軍士全部退入了襄江的船上,初時只以為關雲長數攻樊城不下,有點心灰意懶,又逢陰雨連綿無法進兵,而自己收兵回去了。

因此與兩旁道:「諸位,莫非雲長領兵自回了?」

  滿寵道:「文則與關羽相持數日,各無勝負,今大軍屯於川口,地勢甚低;雖有土山,離營稍遠。

即今秋雨連綿,軍士艱辛。

適見雲長率荊州兵移於高阜處,又於襄江口預備船筏,倘江水泛漲,我軍危矣,宜早為計。

  關雲長水淹七軍的計劃被他一語中的,差些不能成功。

曹仁一聽此話,如夢初醒,深覺有理。

暗想,要是關雲長早有謀略,截住襄江下流之水,這個時候一放,別說于禁的七萬人馬要遭禍殃,只怕樊城也無法守住,這是不得了的事情啊。

曹仁不免有點心慌,「若如此,必殃及樊城。

  夏侯惇一聽此言,也大為著急,他想,我的襄陽失了,看來樊城也難保住,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說道:「樊城一淹,無路可走,不如趁早棄城而去。

」這傢伙打了一世的仗,逃命的念頭比別人動得還要快。

  曹仁恨不能當面罵他一頓,對他嚴厲地看看,你枉為魏王數十年的心腹,怎能講出這種有失體面的話來。

縱然滿寵的話是事實,樊城萬萬不能放棄,死活還得守住。

一旦失了城關,就等於向關雲長敞開了橫渡黃河的大門。

被關雲長過了黃河,中原就岌岌可危了。

到那時再要將他趕過黃河,收復失地,那要花掉多少倍的代價啊!曹仁當即傳下將令:「堅守樊城,妄言棄關者立斬!」一條將令,把夏侯惇的念頭壓了下去,從此再無人敢說這種不利的話來。

同時,曹仁命人四下鳴鑼,關照城中百姓作好防澇準備,四面城門都用沙包堵塞,防止關羽奪城,這才對滿寵道:「大夫言之極善,須早作準備。

然城外七軍尚未知曉,有勞大夫速往大營之中通曉文則諸將,令彼往高阜處紮營,以防關羽以水攻城。

  滿寵應諾一聲,立即帶了五百軍士,出後關往罾口川而去。

來到營前下馬,抬頭見牆頭上半點都沒有提防的跡象,已明白于禁連想都沒有想到。

遂叫開營門,過趟板,進了大營。

「費心通稟都督,子孝將軍使某有要事求見。

  此時正當午後,天氣剛剛放晴。

于禁已經吩咐軍士在大帳上擺下酒席,召集了諸將共慶中秋,打算吃個通宵達旦。

龐德因與于禁有隙,數請不至,獨自在本帳內喝悶酒,當然箭傷還未痊癒。

于禁只得悉聽其便,命人送去了酒漿,就與諸將宴飲起來。

守營小卒飛報大帳,「稟於大都督,樊城滿寵大夫奉曹仁將軍之命有要事求見。

  于禁剛端起酒杯,聽說滿寵到來,以為是曹仁命他送酒來犒賞三軍,忙對小卒說:「傳我的話,有請。

」說著,頭一仰,幹了滿滿的一杯。

  少頃,滿寵提袍上帳,遠遠地已嗅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舉目一望,不覺心頭一楞:這些傢伙簡直是酒囊飯袋,大禍臨頭,他們尚在醉夢之中,將魏王託付的大事竟拋在腦後,魏王將兵權交給了他們,也真是看錯了人,早晚要壞事。

滿寵憋住肚子的氣惱上前拱手道:「於都督,下官有禮。

  于禁滿面笑意,一抬手招呼道:「滿大夫何必客套,請坐!」

  滿寵坐定,正要將來意說明,于禁起身道:「滿大夫,今日乃中秋佳節,某與七軍同樂。

既大夫到此,不妨痛飲數杯,以助雅興。

  滿寵覺得對於禁這種人不必再講什麼虛禮,也不必要再和他說什麼道理,應當直接了當地說清楚。

便開門見山道:「都督,事在危急,豈可無動於衷?」

  于禁聞言,放下了擎在手裡的酒杯,瞪出一雙疑惑的眼睛,望著滿寵,意思是說:你不要說這種駭人聽聞的話來嚇唬我,自從到了此地,擋住了關雲長的數番進攻,畢竟為樊城救了急,城裡城外太平無事,有什麼危急不危急的呢?莫不是見我喝了幾杯酒,就故意來嚇我?因此,于禁很不樂意地問道:「大夫休出大言唬人!某退守北關,日夜提防,保爾樊城萬無一失,怎說事在危急?此話何意?」

  「都督,罾口川地勢甚低,非屯兵之所。

況八月秋季,雨水連綿,江水泛漲,常言道:『低處流水沖』,都督不可輕敵,速往土山移營,須防關羽用水淹營。

  于禁想,你們真是被關羽嚇破了膽。

我到這裡紮寨時,早已四面看過,數里之內並無河流,關羽怎麼可以用水呢?莫不是關羽有積蓄天水的本領?便毫不在意道:「滿大夫,罾口川並不傍水,提防關羽用水,豈不是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滿寵想,他情況是了解一點的,但並未引起重視,這是用兵上的失策。

便提醒他說:「於都督,罾口江乃是襄江支流,離此只五里地。

倘被關雲長截流決水,罾口川七軍皆為魚鱉矣!」

  于禁對他重又打量了一下:你的話我怎麼聽了有點糊塗。

罾口江離這兒這麼遠,江水又這麼淺,憑他上游怎麼截流,再大的水勢也沖不上岸,怎麼能流得到這兒呢?這幾天關羽並不來犯,又逢佳節,理應過幾天太平的日子,高興高興,你又來和我過不去,把我的一團興致又纏了下去。

一個文儒之士懂些什麼,敢和我談論用兵之事。

便慢道:「某隨魏王三十年,攻守之法盡皆知曉。

七軍移營罾口川,進退兩宜,縱然樊城有失,某尚能據此擋住關雲長北上宛洛道,進取黃河渡口,確保中原無事。

況罾口江水淺流緩,何能沖至此間?請大夫迴轉樊城,稟復子孝,多蒙關照,某自有主張,樊城由某擔保!」

  于禁哪裡知道,就在移營的前兩天,周倉已經在襄江口截流堵水了,下流的水只去不來,淺得幾乎乾枯,于禁看到的是這點實情,可他沒有注意罾口江原先的水位,也沒有想一想秋雨時節河流為什麼會幹枯,更沒有預料到上面一決水,平地立即會變成一片汪洋,更何況罾口川本來的地勢就這麼低。

于禁毫不為滿寵的話所動,仍是固執己見。

樊城外的七萬人馬都是中原七州挑選出來的最精壯的軍士,都經過嚴格的訓練,皆有一敵二之能,登山涉水、開路疊橋無所不能。

儘管如此,還得依仗主帥的文武韜略,像于禁這樣的庸才,只怕帶了天兵天將也施展不出。

常言道:將在謀,而不在勇。

于禁倚老賣老,這是他與雲長決戰取敗的主要原因。

所以曹操一死,曹丕即了位,想起了這場喪師辱績的敗仗,就命手下在牆上畫了一幅七軍被淹的圖,用來諷刺那些專以老臣自居的武將,做戒眾人不要再發生這種悲慘的事情。

後來,于禁每見到這幅圖畫,就羞愧得抬不起頭來,就這樣被活活地氣死了。

  滿寵是曹操的高級謀士,一向威信很高。

此番奉命到樊城,一則協助曹仁守關,二則就是為了可以隨時為于禁出謀劃策,避免出錯。

不料第一次開口,就被于禁碰了一鼻子灰,好像連說話的餘地也沒有似的,滿寵滿腹憤恨一時不敢發泄出來,以免傷了與樊城的和氣。

只是十分勉強地說:「於都督,不聽良言,只恐後悔莫及!」

  于禁哪裡理會他這種話,反而進一步引起了他對滿寵的不滿,大叱道:「汝敢惑吾軍心耶!倘不看在魏王的份上,本督決不饒你!」

  忠言逆耳,一番好意竟然遭到這樣的冷遇,甚至斥責,滿寵哪裡還受得了,「呼」地從座上抬身,一拱手道:「魏王的江山要斷送在匹夫的手中。

於都督,告辭了!」說罷,拂袖而去。

  于禁亦隨之而起,忿忿然道:「恕不相送!」瞪著雙眼看著滿寵出了大帳。

這才重新入座,仍與眾將飲起酒來。

  酒過數巡,于禁已將滿寵的話拋置腦後,何成卻記在心裡,覺得滿大夫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不可不防。

趁著于禁興致正濃的時候,何成啟口道:「都督,伯寧雖有誇張之詞,然水火之災卻不可不防。

不如命軍士往罾口江上游探個明白,也可極早有個防備。

  于禁覺得有理,便點頭道:「可令軍士速去速回。

  立即就有兩個快探從營中飛馳出去,其實已經來不及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關羽早已布置得萬分周密,怎會讓探子探明情況呢?即使探明了回來,也已經來不及逃走了,因為從滿寵到營中,又命探子去罾口江,己到了傍晚時分。

派出了探子,于禁好像覺得一切事情都已解快,又與眾將暢飲起來。

  卻說龐德一人在本帳吃悶酒,也曾聽得滿寵到此的消息,急令打聽,原是為了防止關羽決水的事情。

便問小卒道:「都督如何復言?」

  「都督不信大夫之言,方圓數里之內無水可用,將大夫叱責了數句,遂不用其謀。

大夫已怏然而回樊城。

  龐德本是個匹夫,除了有一身好武藝和多一點蠻力外,對於用兵卻是一竅不通,他對四周的地理環境更是一無所知,此處到底有沒有水,能不能用水,他是不得而知。

因此滿寵和于禁的話究竟誰最有理,他根本分不清,也沒有當一回事,只顧命弟兄斟酒。

自從那日與于禁頂撞以後,龐德倒也覺得很省事,沒人來打擾他,也沒人來過問他,每日裡飲酒作樂,以解煩惱,今日中秋,又有于禁送來的陳釀佳肴,更是大碗大碗地往喉嚨里灌,喝得酩酊大醉,差點從眼裡滴出酒來。

一吃醉,便尋事。

他想到了出兵時面對曹操親口許下的大願,到如今身被箭瘡,只能縮在營中,帶來的一口棺材至今未能派上用場,更覺煩悶。

只見他強打起精神,睜著滿是酒氣的雙眼,口齒不清地呼道:「來!」

  「先行將,有何吩咐?」

  「本將軍從許都帶來的木櫬,現在何處?」

  魏軍只覺得只要龐德一開口,就有一股刺鼻的酒臭,知道他又在胡思亂想那口棺材了。

數日來,龐德一醉就要問這個東西,隨身小卒也不知回答了多少回。

此刻只得再重複一遍道:「先行將,木櫬安放後營。

  龐德發著醉話,自言自語道:「未知關羽喜愛此物否?」

  軍士知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比往日更甚,只得與他敷衍道:「關雲長必定喜愛此物。

待先行將瘡口癒合,當面奉送與他,豈非妙哉。

  龐德咧著大嘴,噴著酒星沫子,揚聲大笑道:「著啊!啊哈……爾等言之有理。

  無多時,營頭各處都已掌燈,將校兵丁多數已喝過了酒量,一個個舉足無輕重,說話無倫次,走路東搖西擺,摔碗擲碟,各具姿態。

就在魏營諸將爛醉狂笑之際,忽兒狂風大作,只聽得帳外有一種氣勢磅礴的聲音,猶如萬馬爭奔,恰似征鼙震地,轟轟隆隆而來。

正是:

  掀天激浪撲人面,經地流波割馬蹄。

  欲知帳外發生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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