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風雲之——諸葛亮接班人之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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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真的是這樣麼?
我們先來看幾個細節。
首先,這段話《諸葛亮傳》裡面沒有,《蔣琬傳》里沒有,《後主傳》里沒有,《楊儀傳》里沒有,《魏延傳》里沒有,《姜維傳》里沒有,更可疑的是,連《費禕傳》里也沒有。
這段話是出現在《楊戲傳》,楊戲這個人還跟蔣琬之間有點小故事,他的另一大愛好就是作詩品人物,寫了個《季漢輔臣贊》,把一堆人輪番誇了一遍,而這個李福就在楊戲夸的範圍以內,上面那段裴松之注就出現在李福的夸詞底下。
那麼多相關人物的傳記中都沒有記載,偏偏出現在這個李福的注裡面,這是疑點之一。
其二,現在考證的一種說法是,《益部耆舊雜記》這部書的作者也是陳壽,即《三國志》的作者。
如果陳壽認為這段是可靠史料的話,為何不直接寫到三國志正文里呢?還要勞煩裴松之註解進去呢?
其三,前文已經提到了,劉禪在諸葛亮死後,既不許立祠堂,又廢棄了丞相這個職位,可見劉禪急於獨立掌權,而不想有一個人騎在自己頭上。
一個要掌權的劉禪,會派人主動去問諸葛亮的接班人是誰麼?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主動找個人來和自己分權麼?
其四,前文說到,諸葛亮之所以需要蔣琬這一個中間者過渡,完成蔣琬、姜維體系,其根本原因在於,姜維是魏國降將,在派系複雜的蜀漢內部,很難立即站穩腳跟,如果直接過渡給姜維,他恐怕擔不起這個擔子,口水都能把姜維淹死,因此,需要有蔣琬這一個接班人來過渡。
但是,費禕並不存在姜維的問題,費禕甚至比蔣琬在派系當中更具有優勢,因為費禕是荊州、益州兼顧,他出生於江夏、屬荊州,又和劉璋攀親帶故,卻沒有做過劉璋手下,在益州遊學的時候,正好趕上劉備奪得益州,所以留下來給劉備打工。
而從另一方面呢,費禕跟兩個荊州派楊儀、魏延打得火熱,又和益州派的大佬董允交情深厚,所以費禕這個人是荊州、益州兼顧。
而且諸葛亮還特別欣賞費禕,從南征回來之後,特地叫費禕一起上車談話。
費禕這麼一個左右逢源的人,甚至比蔣琬還適合做接班人。
並且,費禕有個天然的優勢,諸葛亮死的時候,費禕就在軍中,如果諸葛亮真的是想最終讓費禕接班,何必要繞蔣琬這道彎兒呢?直接就讓費禕接班不是更好?那樣既省事兒,更重要的是,定下來主帥,能穩定軍心,不至於六軍無主,造成楊儀、魏延相爭的慘劇。
所以,種種種種的跡象表明,這段話的真實性是非常可疑的,可以說,這段話極有可能是以結果推初衷,即用費禕最後的接班,來推測諸葛亮臨死時的遺命,亦或是這段話本身就是個大陰謀。
看官們要說了,等等等等,你說了這麼多可能有幾分道理,但事實就是費禕在蔣琬之後接班了啊,你說的蔣琬、姜維體系並沒有建立起來啊?這個該如何解釋呢?
先來看看蔣琬同志的履歷,諸葛亮是建興十二年去世,即234年,蔣琬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處群僚之右」、「總統國事」,過了一年晉升為大將軍。
而蔣琬開府的時間,準確來說是在延熙元年,即238年。
蔣琬大概用了三年左右的時間修生養息,擺平各方勢力。
直到238年,蔣琬決定北伐,劉禪於是叫蔣琬開府,過了一年,晉升為大司馬。
請大家注意一個問題,我們知道後來費禕是做了大將軍的,但一直遲到延熙六年,即243年才做了大將軍,中間有五年之久。
所以,易中天老師所說的,讓文職的大司馬蔣琬插手軍隊,讓武職的大將軍費禕協理政務,以此看出劉禪自己御權,從時間上來看,是不太站得住腳的。
那麼,蔣琬為何選擇在238年開府、北伐呢?
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就在238年的前一年即237年,都督漢中的吳壹去世了,代替吳壹的是王平。
之所以說吳壹之死是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北伐必過漢中,北伐司令必須全權掌控漢中,然後方能北伐。
比如前面的諸葛亮與魏延,魏延是漢中太守,但諸葛亮準備北伐的時候,也是北住漢中,而魏延呢?此時是在諸葛亮的丞相府掛職當司馬,說明諸葛亮對漢中和魏延的絕對掌控權。
但吳壹既是宿將,又是皇親國戚,蔣琬對於能否讓吳壹入自己的府,全面掌控漢中,有些吃不准。
237年吳壹去世,王平代替督漢中。
王平一來背景不如吳壹,二來是降將,根基不深。
蔣琬一下就吃定王平了,所以在238年蔣琬北住漢中的時候,王平也入了蔣琬的府——署琬府事。
也說明了蔣琬對王平和漢中的全面控制。
看官們要說了,等等等等,不是說費禕麼!好好好,來說費禕,那麼,費禕是何時插足到接班人名單中的呢?
按照《後主傳》中紀年來推斷,應該是發生在延熙四、五、六年這三年裡面。
即241-243年。
為什麼如此說呢?
我們先看一下這三年《後主傳》都記錄了些什麼——
四年冬十月,尚書令費禕至漢中,與蔣琬諮論事計,歲盡還。
五年春正月,監軍姜維督偏軍,自漢中還屯涪縣。
六年冬十月,大司馬蔣琬自漢中還,住涪。
十一月,大赦。
以尚書令費禕為大將軍。
首先是四年的時候,費禕去到漢中,和蔣琬嘮嗑,這一嘮就是倆月,直到年底。
而趕巧的是,剛剛開春,在正月,原本「隨大將軍蔣琬住漢中」的姜維,就率軍駐屯涪縣。
到六年的時候,蔣琬也從漢中撤出,到了涪縣。
而費禕也正是此時才接任大將軍這個職務。
駐屯涪縣是個極重要的政治事件,這個同樣在《蔣琬傳》中提及——由是琬遂還住。
那麼問題來了,蔣琬為何要從漢中撤出,屯住涪縣呢?
涪縣位於今天的四川綿陽,在漢中的西南方向。
在《蔣琬傳》中,對駐紮涪縣的原因是這麼說的——
今涪水陸四通,惟急是應,若東北有虞,赴之不難。
正如前文所說,涪縣位於漢中西南,相對來說,漢中即在涪縣東北方向,所以蔣琬的意思是涪縣這個地方好啊,水陸四通八達,一有急事馬上能夠響應,要是漢中出事兒了,奔過來也不難呢。
但這真的說得通麼?
「若東北有虞,赴之不難。
」你幹嘛要等到漢中出事兒了,再趕過來?你蔣琬現在人就在漢中啊,在漢中駐紮連這個「赴之」的工夫都省了不是麼?
有看官要說了,因為蔣琬身體不好,比如蔣琬想出征的時候,就曾經「會舊疾連動,未時得行」,蔣琬去涪縣是養病、養老去了吧?
養病哪兒養不了,偏偏要去涪縣,莫不是涪縣人傑地靈、空氣新鮮麼?
顯然不是,蔣琬退到涪縣是早有打算的,姜維在延熙五年的時候入涪縣,就是去給蔣琬踩點、打前站的。
既然不是去養老,作為北伐總司令的蔣琬幹嘛不在漢中待著,跑到那麼遠的涪縣去呢?
看官們請注意上面劉禪年表中的另一個細節,蔣琬前腳進涪縣,費禕後腳就接任了大將軍一職。
《費禕傳》也有一樣的記載——琬自漢中還涪,禕遷大將軍。
一個前腳走,一個後腳晉升,這難道只是巧合而已麼?
不是,這一切都是源於延熙四年就開始的角力和陰謀。
費禕在延熙四年十月去漢中,歲末回成都,這兩個月和蔣琬是「諮論事計」,這個「事計」到底是什麼?而且這個「事計」一「諮論」完,蔣琬的踩點部隊姜維就在來年的正月開拔去涪縣打前站了。
這一個前腳「諮論事計」完,一個後腳就「自漢中還屯涪縣」,難道又是巧合麼?
顯然也不是。
那麼現在的重點就是費禕和蔣琬這兩個月里談了什麼?這個要從《蔣琬傳》中找線索了。
蔣琬在延熙元年開府、繼而北住漢中,是想仿效諸葛亮故事,有一番大作為的。
但蔣琬的整體戰略構想與諸葛亮略有不同,雖然他也曾命令姜維「數率偏軍西入」,即至隴西一帶,但蔣琬的重點戰略卻是想「乘水東下」、「由漢、沔襲魏興、上庸」,就是由水路從漢水攻取上庸,即劉備攻下漢中後,劉封、孟達一路取上庸的路線。
對於這個不同於諸葛亮北伐的戰略構想(且叫其東征吧,因為上庸在漢中之東),蔣琬是闡述了其原因的——
琬以為昔諸葛亮數闚秦川,道險運艱,竟不能克。
蔣琬認為,諸葛亮北伐五次,大多時候都是為糧道所累,因為「道險運艱」,運送糧食太不方便了,無糧就必須撤退,所以北伐多次,也是「竟不能克」。
為了避免這個問題,蔣琬提出了東征的戰略,且開始大規模地造船,準備順水而下,可是由於「會舊疾連動,未時得行。
雖然沒有成行,但是蔣琬這個戰略構想一提出來,卻是輿論譁然,反對之聲接踵而至——
眾論咸謂如不克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
大家一致認為,要是攻上庸沒有撿到人頭,回來補血又困難,豈不是要死翹翹了?
我們可以推斷,在一片噴子噴吐沫星子的時候,即在延熙四年,費禕被劉禪派去和蔣琬「諮論事計」,這個「事計」,明面上來說,是勸蔣琬放棄東征計劃,暗地裡來看,是逼蔣琬交出權力,退出漢中。
費禕為何能做到這一切呢?
首先我們來回顧一下蔣琬成功上位的三大因素——諸葛亮的遺命,宿衛營下掌控的皇權(即劉禪),和北伐軍隊(楊儀帶回成都的)。
費禕要想取代蔣琬,必須在三大因素上下足工夫,大做文章。
我們來看看費禕都做了哪些事兒呢?
首先費禕逼死了楊儀。
有看官問楊儀是如何失勢的,這個在前文說過了,三大因素中,楊儀不占兩條,只占北伐部隊其一,而率軍回成都,既沒有魏延的氣魄以勤王之名奪權,反而還入他人之瓮,交了兵權,而後自然失勢了。
這也正是魏延比楊儀更高瞻遠矚的地方,因為魏延深知,這支北伐軍隊能使自己在外則安,在內則亡。
楊儀失勢後,非常不痛快,每日裡就噴,噴的重點是,我楊儀應該是接班人啊,他蔣琬算哪根蔥,他哪年當官的?我哪年入職的?我楊儀處理政事的時候他蔣琬就一小屁孩兒呢!
說著說著,越說氣越大,趕巧不巧,此時費禕出現了,楊儀終於可以拉這個人抱怨了,這次比以往說得更生氣——
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復及。
這句話歷來有爭議,爭議的點是這個魏氏指的到底是魏延還是曹魏,絕大多數人認為是曹魏。
貧道反而不這麼認為。
其原因有三:
一來,魏氏一詞,終究是指人名更多一些,其他地方提到曹魏,似乎也沒有用魏氏一詞來指代的。
二來,魏延事件說破天,是人民內部矛盾,後主傳就說是因為楊儀、魏延不和造成的。
而投降曹魏,就變成了投敵叛國了,整個性質就變了。
楊儀如果是這個意思,那罪過就不止是貶為庶民了,說不定直接斬立決,至少也是個無期。
三來,楊儀雖然是噴,但是邏輯並不混亂,他的攻擊重點是蔣琬,話題重點是奪取蜀漢最高權力失敗。
因此,楊儀的核心論點是自己如果當時如何如何,就不至於讓最高權力旁落。
而他此時大概才咂摸出魏延那套在外而生,在內而亡的理論。
所以他的大概意思是,如果當時和魏延一起同心協力,是萬萬輪不到蔣琬這小屁孩兒來分一杯羹的。
不管怎樣,楊儀的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費禕聽完楊儀這通抱怨後,給劉禪遞了一個密表,楊儀被貶庶人,而後楊儀繼續誹謗,這才被打入監獄,最後自殺身亡。
等等等等,費禕要取代蔣琬,何必要先逼死楊儀呢?
楊儀作為諸葛亮的核心成員,託孤三人組成員,他可能知道的事情太多,或者換句話來說,費禕希望的是楊儀永遠閉嘴,這樣自己後來發布的消息才無可辯駁,而讓楊儀真正閉嘴的方式就是讓他死。
那麼,費禕要發布希麼消息呢?
正是前文中,我們看到的李福與諸葛亮的那一段對話——
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公,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
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
」又復問其次,亮不荅。
福還,奉使稱旨。
重點就在那幾個字上——蔣琬之後,文偉可以繼之。
前文對這段話的疑點已經說明了,不再贅述。
《益部耆舊雜記》記錄這句話,一定是當時有如此之說法,但陳壽覺得不足以作為史料,即認為不是諸葛亮說的,所以沒有採納。
那這個說法是如何產生的呢?
從受益者來看,只有一種可能,是費禕散播的,或者是費禕假借李福的口散播開來的。
這就是必須提前弄死楊儀的原因,楊儀已經變成了一個噴子,而他又恰是北伐小組中的核心成員,費禕這個消息一發布,楊儀要是跳出來說不對、沒聽說過,費禕必然下不來台。
這就是費禕奪取三大因素的第一步——篡改諸葛亮遺命。
諸葛亮給劉禪的密表定蔣琬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費禕是更改不了,但是對於諸葛亮在前線說的其他話,比如說「文偉可以繼之」這樣的話,費禕是可以捏造出來的。
這樣一來,費禕占領了第一個法理制高點,即自己也是諸葛亮的合法繼承人,不過是隔代繼承。
奪取了第一因素後,費禕開始向第二因素髮功——
皇權。
前文說到蔣琬為了掌控皇權時,多次提到一個詞,宿衛諸營。
也正是由於對宿衛諸營的全面執掌、調度、赴難北行,蔣琬占得了皇權的先機。
前文同時也提到,這宿衛諸營本不在蔣琬的管轄範圍之內,宿衛諸營真正的老闆是董允,而並非蔣琬。
但就當時的情況而言,北方諸葛亮剛死,楊儀、魏延相持不下,董允選擇了和丞相府的留府長史蔣琬合作,形成攻守同盟,這才有了蔣琬的崛起。
而董允選擇和蔣琬合作的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沒有更好的合作對象,因為費禕不在成都,而在北伐軍中。
無論是從《費禕傳》也好,《董允傳》也好,我們都可以看到費禕、董允兩人的關係是極好的,首先是兩人在蜀中齊名,二來,兩人長期一起駕車出行,一次是去許靖兒子的追悼會,一次是自駕游(雖然後來未能成行),三來,從許靖兒子追悼會回來之後,由於用車事宜,董允的老爹董和表揚了費禕一番,從整個的語境和言辭來看,董和對費禕也相當熟悉,看來費禕沒少去董允家蹭飯,兩人更多像是生活中的好朋友。
而董允和蔣琬的交集幾乎沒有,除了那一次蔣琬調動宿衛諸營以外,這又恰恰是最重要的一次,但趕巧不巧,費禕那個時候偏偏在北伐軍隊里,而並不在成都,等到費禕回來之時,大局已定,他也無力回天。
但至少費禕從蔣琬奪權的道路上學會了一點,董允和他手下的宿衛諸營尤為重要,誰控制了董允或者說是宿衛諸營,就相當於控制了劉禪和皇權。
董允對劉禪控制到何種程度呢?劉禪的「獻納之任,允皆專之」,而且連劉禪要娶幾個老婆、能娶幾個老婆都由董允說了算。
你說一個皇帝不能插手前朝的政事還則罷了,連後宮娶老婆這樣的事兒還要別人管著,你要是劉禪這樣的皇帝,你覺得憋屈不憋屈?以至於劉禪對董允「怨允日深,謂為自輕」,認為董允特別輕視自己。
費禕本來就和董允交好,此時又看到了董允的價值,自然要好好利用,利用董允的宿衛諸營實施對皇權和劉禪的控制。
但這利用也要等一個好的時機,什麼時機呢?
至少要蔣琬不在成都才行。
因為彼時的北伐軍隊已經被蔣琬接管,比起宿衛諸營,北伐軍隊無疑是更強壯的大腿,宿衛諸營是拗不過的。
這一天被費禕等到了,延熙元年,蔣琬開府,旋即就北住漢中,準備北伐事宜。
但僅僅熬到蔣琬離開成都還不行,因為彼時的北伐部隊還是上下一心、受蔣琬節制,現在哪怕是利用劉禪,也不便給蔣琬定個莫須有的罪名,把他換下來,所以費禕還是要等,等到蔣琬自己出錯。
還好,這一天也沒有讓費禕等太久,不到延熙四年蔣琬就出錯了,出錯的重點,就在於前文提到的更改戰略,由東征計劃代替北伐計劃。
這個計劃一出現,就造成了以下的局面——
眾論咸謂如不克捷,還路甚難,非長策也。
這是「眾論」、還是「咸謂」,當然不是說大家吃了鹽再噴,而是「都說」的意思,一個眾、一個咸,說明朝野內外,庭內軍中,對這個計劃給予了足夠大的輿論壓力,以至於壓死了蔣琬。
可惜蔣琬終究是沒有諸葛亮的權力,也沒有諸葛亮的氣魄,來面對這一波波的口水和輿論。
而更讓蔣琬頭疼的是,劉禪派人來過問了,這個被派來的人,就是費禕!
費禕認為此時是最好的時機,一來,自己發布了諸葛亮遺命的另一個版本,即先蔣琬、後費禕的遺命,且此時已是延熙四年,這個版本中的關鍵人物李福已經去世了——
延熈初,大將軍蔣琬出征漢中,(李)福以前監軍領司馬,卒。
費禕
正好來個死無對證。
二來,蔣琬離開了成都幾年,費禕、董允這對好朋友又可以愉快地玩耍、搞自駕游、談笑風生了。
三來,輿論一邊倒,蔣琬壓力山大,此時是最好的時機削弱蔣琬,奪取最高權力的時候。
費禕如同一個守候已久的獵豹,終於決定出擊了,就在延熙四年十月,他北赴漢中,代表劉禪跟蔣琬談判。
那麼,蔣琬真的是那麼好對付的麼?
顯然不是。
對於費禕的三招,蔣琬是有防備的。
一來,蔣琬北住漢中之時,是帶著李福一起上路的——「大將軍蔣琬出征漢中,福以前監軍領司馬,卒。
」還安排了個要緊的職務,但趕巧不巧,李福沒有福,不多久就死了,這才讓費禕有機會來個死無對證。
二來,蔣琬知道費禕和董允交好,是想了辦法離間兩人的。
比如說蔣琬從尚書令跳到大將軍的時候,就想把尚書令和益州刺史的職位讓出來給費禕和董允,「上疏以讓費禕及允」,又在劉禪面前表揚了董允一番,注意哦,這封表揚信中並沒有提到費禕。
蔣琬這麼做無非是想拉攏董允,把費禕、董允扶到一樣的高度,兩者相互制衡,自己就安如泰山。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董允對於蔣琬的施捨不予理會,而費禕是全盤接收,當上了尚書令。
三來,費禕代表劉禪和蔣琬談了兩個月後,蔣琬明顯感覺到形勢比人強,不得不有所讓步。
但蔣琬的讓步,是人讓權不讓,人走心不走。
蔣琬在讓步前做了幾個動作——
首先,蔣琬極力提拔自己人姜維。
你們這一波一波的口水不就旨在說明我的東征戰略不如北伐戰略麼?好,那我就順水推舟,咱們就繼續北伐戰略,以涼州為攻略目標。
但是呢,我蔣琬這老胳膊老腿不行了,不過姜維同志體格不錯,是個極合適的人選,按丞相諸葛亮的說法是「涼州上士」,乾脆把小姜提拔成涼州刺史,總理北伐事務,叫「銜持河右」。
這是蔣琬做的第一步,改變戰略,安排自己人上位。
有看官要說了,樓主你為什麼一直說姜維就是蔣琬的自己人呢?
有兩點可以看得出來,一是前文說到的,姜維在蔣琬之前到涪縣,給蔣琬打前站,此事非心腹不可為。
另外,更重要的是,有一段話在《三國志》中大家非常熟悉,說的是姜維「每欲興軍大舉,費禕常裁製不從,與其兵不過萬人。
」
大家讀到這段話時不覺得奇怪麼?為什麼只提到了費禕「裁製不從」,而沒有提到蔣琬?要知道,蔣琬總理國事的時間是九年,費禕是六年,蔣琬時代長於費禕時代,而且,姜維也在蔣琬當政時「數率偏軍西入」,卻沒有受到蔣琬的「裁製不從」。
說明蔣琬、姜維是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而費禕不是。
除了提拔姜維,蔣琬反制費禕的第二招是嚴控軍隊。
蔣琬退出漢中,進駐涪縣,是對劉禪和輿論的讓步,但漢中可以退出來,主管漢中的必須是自己人,誰呢?——王平!
王平本來就是漢中太守,後來是「署琬府事」,一套班子,兩塊牌子。
蔣琬退出漢中、進駐涪縣後,更是「拜平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統漢中」。
也就是將漢中的所有事宜全部交付給自己人王平,不允許費禕染指,沒有漢中的費禕,任憑你晉升成了大將軍,又有何用呢?
有看官不服氣了,說王平也是蔣琬的人,這有證據麼?
關於這個證據,咱們從時間上倒敘來看。
蔣琬在延熙九年就去世了,而費禕遲到延熙十一年才北住漢中,這是為何呢?
因為總統漢中事宜的王平在延熙十一年才去世!前文說到,欲北伐者必掌漢中,沒有漢中的北伐總司令便稱不得是總司令了。
看官們可否還記得前文中說到過,蔣琬是何時北住漢中的?是在延熙元年,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 彼時總統漢中事務的吳壹在前一年去世了,確保了蔣琬對漢中的絕對控制權。
同樣的道理用在費禕和王平身上也是合適的。
其實,除了後來北住漢中的時間往後推了兩年以外,蔣琬退出漢中後,作為大將軍的費禕去漢中的次數少之又少,用半個手掌就數的過來。
其中,在延熙八年——「大將軍費禕至漢中,行圍守」。
圍守就是大家所知的魏延漢中防禦體系,就是在漢中的外延根據地形優勢設立圍,就是據點,然後「皆實兵諸圍以御外敵」,在諸圍以逸待勞,讓敵軍只能拔一圍前進一步,諸圍之間又相互呼應,用消耗戰磨敵軍的性子和軍糧。
費禕的行圍守,就是指去修葺圍,鞏固防守的意思,這個大將軍當得也是比較窩囊,千里迢迢跑到漢中去糊籬笆。
之所以要行圍守,是因為在前一年,即延熙七年,圍被敵人大規模攻擊,以致有損壞。
這就是著名的興勢之戰。
戰爭的發動者是曹真的兒子曹爽,按《王平傳》的記載是——魏大將軍曹爽率步騎十餘萬向漢川,前鋒已在駱谷。
按《曹爽傳》的記載是——大發卒六七萬人,從駱谷入。
綜合來看,大概情況是曹爽一共是十餘萬人,前鋒是六七萬人,而王平的兵力呢,是「漢中守兵不滿三萬」。
在這種兵力對比下,其他將領建議固守漢、樂兩城,等待涪縣的援軍。
而王平則認為應該守更外面的諸圍,爭取更多的時間,使涪縣的援軍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到達漢中。
看官們請注意,無論是其他將領,還是王平,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涪縣援軍,而根據《三國志》記載,真正救援漢中的其實是兩路援軍,一路是費禕從成都帶來的援軍,一路就是漢中諸將提到的涪縣援軍,也就是蔣琬駐地派來的援軍。
這次救援事件,可以看出兩點貓膩,一來是以王平為首的漢中諸將拜涪縣蔣琬為尊,壓根沒指望成都救援。
二來,也是更關鍵的,蔣琬雖然退出了漢中,交出了大將軍的位置,但他並未交出兵權,而是手握重兵屯駐涪縣,有隨時馳援漢中的能力。
縱然費禕機關算盡,可蔣琬見招拆招、牢牢地控制住了漢中和北伐軍隊,費禕也是束手無策。
接下來,費禕該怎麼做呢?
費禕還能做什麼,等唄。
但費禕並非是傻等,他也在慢慢培養自己的力量。
比如說和董允、胡濟搞個公款出遊,雖然後來並未成行,但董允、胡濟就是費禕重點拉攏的對象。
在費禕坐上大將軍位置之後,尚書令的位置就空了出來,本來對於官位一推再推的董允,這次卻沒有推諉,而是欣然兼任尚書令一職,並且《董允傳》記載是「為大將軍費禕副貳」,這是什麼意思?就是兩人一個正班長、一個副班長。
看官們注意哦,從諸葛亮時代開始,董允就是侍中領虎賁中郎將,主管劉禪的日常事務和宿衛諸營,十幾年來不曾有過職務變動。
一直到費禕升任了大將軍以後,又是「加輔國將軍」,又是兼任尚書令,一下子走入了權力核心圈。
當上尚書令的董允更是對前任費禕崇拜無比——「說這麼多事我(董允)聽都聽不完,費禕是怎麼那麼快那麼好就都處理了的?」——可見董允是費禕的鐵桿粉絲。
胡濟這是個比較謎一樣的人物,《三國志》中並沒有胡濟的傳,他的故事都是點點滴滴的,不成系統。
有意思的是,諸葛亮開始就特別賞識他,把他和崔州平、徐庶、董和等一起並列說成是自己的諍友,就是類似於魏徵那樣每天負責批評上級的人。
他的另一個有名的故事是與姜維相關的,此處先按下不表,後面再說。
此時費禕拉攏他,是有深刻思量的。
雖然費禕手上也有軍隊,雖然他也援救漢中,且是耀武漢中,從曹魏方的記載來看,費禕到了之後是作為蜀漢方的總司令打敗了曹爽。
但畢竟漢中長期在王平手中,而王平不是自己的人,卻是蔣琬的人,讓費禕這個大將軍從未名正言順地在漢中待過,去也是去干「行圍守」這種髒活累活。
因此,費禕比任何人都懂得漢中對於大將軍這個職位,以及掌控軍隊的重要性。
但王平就是王平,終王平之世,費禕都未能染指漢中,直到王平死的延熙十一年,費禕才是「出住漢中」,可見其憋屈。
拿下漢中的費禕,自然需要一個自己人掌控漢中,而這個人,就是費禕拉攏的第二個對象,前文講到的——胡濟。
所以,在《華陽國志》中可以看到——十一年,鎮北將軍王平卒,以中監軍胡濟為驃騎將軍,代平督漢中事。
《三國志》裴注裡面也是記載著——(胡濟)遷中監軍前將軍,督漢中。
《姜維傳》里也記載著——督漢中胡濟。
把這些串在一起,可以看到費禕的布局和良苦用心。
他一方面需要有人在朝廷里把握局面,所以拉攏董允,一來用侍中控制宮闈,一來用尚書令控制朝廷。
另一方面,費禕拉攏胡濟,並在王平死後,任用胡濟督漢中,牢牢地掌握蜀漢的北大門。
善於對弈的費禕,也善於布局。
其實除了此兩人以外,費禕還嫌不夠,又拉攏了一個人,這個人又是誰呢?
這個人就是陳祗。
陳祗是誰?
陳祗
很多看官對三國後期不熟悉,也就沒怎麼聽說過此人。
我想大多數人在諸葛亮死後就基本看不下去了,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就此終止。
但如果你是姜維粉,或許你會認識此人。
毫不誇張地說,真正決定了蜀漢最後命運走向的,既不是諸葛亮、和他的繼任者們,也不是禍亂朝綱的黃皓。
因為沒有陳祗的話,黃皓上位恐怕都很難,而在陳祗的時代,他控制下的黃皓只是有節制的上位,並沒有後來那麼猖狂。
陳祗是許靖哥哥的外孫,但從小是個孤兒,所以是在許靖家長起來的,跟親外孫沒什麼兩樣,可以說是個官三代。
在注重家世名聲的三國時期,陳祗可謂是根正苗紅。
現在的社會也有不少的富二代、官三代之類的,但這僅僅只是他們出身的一個標籤,如果他們再比一般人更聰明或是更勤奮的話,那就更可怕了。
真真是,富二代不可怕,就怕富二代有文化。
陳祗就是這麼一個有文化的人。
首先他長的不怒自威,叫做「矜厲有威容」,一看就是一臉官相。
更關鍵的是,他有才華,「多技藝,挾數術。
」什麼汽修美容挖掘機,大概都不在話下。
這一切都給了費禕足夠的理由要提拔他,而且不是一般的提拔,是超前提拔、越位提拔。
那費禕幹嘛要拉攏和提拔陳祗呢?
原因很簡單,這在費禕提拔陳祗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是為了接替董允。
而接替的原因也很簡單,董允死了。
董允去世在延熙九年,而趕巧不巧,有一個人在同年去世,那就是前文提到的諸葛亮密表的接班人、費禕掰手腕的對象——蔣琬。
沒錯,蔣琬也是在延熙九年去世的,在《後主傳》裡面記載得特別詳細,是冬十一月去世的。
而更趕巧不巧的是,就在這段記載之後,裴松之引了魏略裡面的一句話——
琬卒,禪乃自攝國事。
就是這麼重要的一句話,同時也是被大家往往忽略的一句話!
一般認為,諸葛亮是一時之權臣,而諸葛亮死了之後,劉禪便乾綱獨斷,還展現出了強大的政治頭腦,用文職的大司馬蔣琬掌軍,用武職的大將軍費禕理政,blablab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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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易老師的品三國中即是如此認為,並且這種觀念也不是易老師一家之言,而是大行其道,深入人心的。
但自不需貧道來反駁,裴松之就給了響亮的一巴掌——
琬卒,禪乃自攝國事。
也就是說,蔣琬死了之後,劉禪才沒有繼續做「逍遙皇帝」,才開始「自攝國事」。
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費禕和蔣琬的鬥爭,以及之前提到的文職掌軍、武職理政這種詭異的布局。
這是什麼意思呢?
從劉備去世的223年,到諸葛亮去世的234年,十一年間,「事無巨細、咸決於亮」,而劉禪呢?一直在做一個兒皇帝,這當然也是劉備的遺言,要劉禪「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形勢比人強,哪怕只能是一個虛擬的國家元首、哪怕是一個兒皇帝,劉禪還是得熬,熬啊熬,熬啊熬,熬啊熬,當然劉禪沒有熬成阿香婆辣醬,而是從一個十六歲的TF boys熬成了鹿晗,還是保持著高顏值,還是可以繼續充當小鮮肉的。
不過對不起,劉禪死了一個爹,換來了一個相父,死了一個相父,又換來了一個蔣琬。
雖然這個蔣琬並不像相父那麼急著想給劉禪當乾爹,但依然掌握著蜀漢最高權力,而劉禪,依然只能繼續著當他的虛擬國家元首。
等等等等,看官們又要說了,憑啥說俺們斗爺是虛擬國家元首?
有一個重要的標誌,就是開府!
皇權和相權的鬥爭,是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的老問題。
作為家天下的皇權系統,皇帝當然都想乾綱獨斷,都不想假手於他人,但問題是,皇帝畢竟是一個人,一天也畢竟只有十二個時辰,二十四個小時,也就是86400秒,而中國的基礎人口也至少是幾千萬,這皇帝哪怕一秒鐘不睡覺,也得一秒鐘處理幾十個人的問題,才能勉強擺平。
幾千年下來,也就只有一個皇帝做到了,那就是朱元璋,他不僅不用丞相,還廢了丞相和丞相制度,最後活活累死。
最後催生了內閣制度,一個個閣老們比丞相們更有戰鬥力。
當然那都是後話,既然不是人人都是朱元璋,那皇帝的事情就必須有人來幫他來打理,也就出現了丞相,光有丞相一個人也不夠啊,要不丞相也得活活累死,那麼丞相就需要一群人才,一個集體,一個班子,一起來給皇帝打理天下,那麼這一個集體早期存在的形式就是丞相的府。
曹操作為丞相開府,最後奪取了東漢王朝的實際控制權,諸葛亮作為丞相開府,是事無巨細、咸決於亮。
由此可見,開府權力的重要性、威懾性、和破壞性。
帝王既需要用人來給自己打理天下,也需要防人來搶自己的飯碗。
做人難,做皇帝更難。
從諸葛亮死後劉禪的作為來看,劉禪是恨透了諸葛亮,不許人祭祀,不許人立廟,更是廢除了丞相這一職務。
但用現在的流行詞來說,劉禪所做的一切「然並卵」,他依然沒有掌握大權,由於前文所說的一系列原因和巧合,蔣琬掌握了絕對權力,雖然他不是丞相,但依然享受開府權。
不是丞相,卻依舊行使相權和劉禪的皇權PK。
這就是為何費禕向劉禪兜售扳倒蔣琬的想法時,兩人能夠一拍即合。
倒不是費禕比蔣琬可愛,而是劉禪需要藉助另一雙手去達到權力的平衡,這樣自己的皇權才能得以穩固。
雖然費禕並未如願的取蔣琬而代之,但畢竟是在一定程度上逼退了蔣琬,讓蔣琬從形式上讓出了漢中和大將軍的職位。
然並卵的是,蔣琬依舊以大司馬掌控大部隊屯駐在涪縣,照樣牢牢地掌握了最後權力。
這就出現了那個詭異的現象,大司馬掌兵,大將軍理政。
而這一切,都隨著兩個人的離世,而打破了原有的狀態,咦,兩個人?
當然是兩個人啦,前面都透露了嘛,就是蔣琬和董允二人了,都在延熙九年去世。
蔣琬的死,是徹底的搬掉了壓在劉禪頭上的第三座大山,前面倆一個是他老爸,一個是他的相父。
前文說到,裴松之引魏略記載了那麼一句——
琬卒,禪乃自攝國事。
看似好像是對的,蔣琬死了,劉禪上位了,但在貧道看來,這恰恰是個巧合,或者說蔣琬死得恰在其時,所以從時間上來看是對的,而這句話真實的版本應該是——
董允卒,劉禪乃自攝國事。
為什麼如此說呢?
前文在講皇權爭鬥的時候已經說過了,董允掌握的宿衛諸營所起到的決定性的因素。
也正因如此,董允對劉禪之事是事必躬親,連劉禪娶幾個老婆都是董允做主。
而劉禪對董允是又怕又恨,還只能忍氣吞聲,當個窩囊皇帝。
由此可以看出,誰掌握了董允,或者是誰掌管了宿衛諸營,就等於是掌握了走向最高權力的快通道。
這就是費禕要極力拉攏董允的原因,也是費禕超規格提拔陳祗的理由,因為陳祗被提拔上來就是為了頂董允的缺兒,費禕認為陳祗是自己人,讓他來掌管宿衛諸營,自己就能成為下一個蔣琬。
但可惜啊可惜,費禕的算盤打得叮噹響,卻沒算過精通數術的陳祗!
為什麼這麼說呢?不要忘了——
琬卒,禪乃自攝國事。
劉備去世後,諸葛亮在第二年就開府,掌握蜀漢大權。
諸葛亮死後,蔣琬在移住漢中時開府,處群臣之右。
蔣琬死後呢?
有看官要說了,費禕上位嘛!而且費禕也開府了!
沒錯,費禕是上位了,費禕也確實開府了,但費禕開府非常晚。
費禕上位是在蔣琬去世之後,也就是延熙九年,而他開府是在延熙十五年,相隔了六年之久,而開府後的第二年,即延熙十六年的元旦慶祝酒會上,費禕就被刺殺而死了,他真正享受開府的待遇最多幾個月而已。
有意思的是,費禕這邊廂沒能拿到開府的機會,而作為內定的第三代接班人姜維卻在步步高升,他從蔣琬時代的「鎮西大將軍,領涼州刺史」,在蔣琬死後的第二年,即延熙十年,一躍成為了「衛將軍,與大將軍費禕共錄尚書事」。
我們都知道,在將軍的範疇內,有四個將軍名號最重,分別是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
說明在將軍方面,姜維已經和費禕在同一級別,而在政治方面,姜維也被安排和費禕一起「共錄尚書事"。
換句話來說,從軍、政兩個方面來看,姜維都已經和費禕平起平坐了。
前文已經說過,費禕、姜維本就分屬兩個陣營,且因為費禕這個攪局者的出現,蔣琬無法正常完成諸葛亮遺留下來的諸葛亮-蔣琬-姜維體系,可以說是費禕霸占了原本屬於姜維的位置。
因此,費禕是不可能如此提拔姜維的。
既然不是費禕,那還能是誰提拔了姜維呢?
有這種人事任免權的,恐怕也只有後主劉禪了。
有看官要說了,你這不對啊,前面劉禪不還用費禕來壓蔣琬、姜維一派嗎?怎麼現在好不容易熬到蔣琬死了,又要提拔姜維和費禕平起平坐呢?
有一句名言說得好,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彼一時,蔣琬做大,劉禪需要拉起費禕來去制衡,此一時,蔣琬死了,眼看費禕又想做大,劉禪自然需要拉起費禕的對立面姜維來制衡費禕。
也許是上天都覺得劉禪這皇帝這麼多年來幹得太憋屈,讓董允陪著蔣琬一起上路了。
前文說過,董允和其所掌管的宿衛諸營,一直以來都是控制劉禪的終極利器,從諸葛亮到蔣琬,又到費禕,每一個掌權者都是盡相拉攏。
而董允這一死,劉禪就自由了,真正的做起了皇帝,開始自攝國政。
這其中一個顯著的證明就是,從諸葛亮時代開始的開府權,這一次並沒有給予新的最高輔政者費禕。
看官們要說了,這不對啊,即使沒有了董允,還有繼任的陳祗呢?他不就是費禕破格提拔起來的棋子,為了繼續控制劉禪的嗎?
沒錯,但這終究是費禕的算盤,卻未必符合陳祗的政治需求。
為什麼這麼說呢?
蔣琬系的存在,並沒有隨著蔣琬的去世而徹底消退,漢中太守王平、涼州刺史姜維等都還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將,在此情況下,費禕根本無法掌控北伐軍隊,這就失去了奪取最高統治權三大要素之一。
二來此時距離諸葛亮之死太久遠了,諸葛亮的遺命中,不管有沒有費禕,在此時都不好使了,三大要素失其二。
所以真正能被費禕所利用和控制的就只剩下皇權這一關鍵要素了。
各位看官,如果你是陳祗,那個掌握著這個關鍵要素的人,你會繼續聽命於費禕,給費禕打工,學董允那樣做「費禕副貳」呢?還是會選擇和皇帝聯合,做皇帝身邊的紅人呢?
顯然,陳祗選擇了第二種。
有的看官要不服氣了,樓主你這有證據麼?
直接的證據當然是找不到,但既然是歷史遺珠,那些芝麻不起眼的金子也就閃爍出了光芒。
首先有個梗大家是知道的,就是姜維"每欲興軍大舉,費禕常裁製不從,與其兵不過萬人。
"這個橋段一共說明了三個問題——
一來,前面分析過一次,說明了蔣琬、姜維是一個派系,而費禕是另一派系。
二來,雖然姜維在內政、軍事上的職務被提拔到和費禕同一水平,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從這個裁製不從看得出來,大將軍的軍權還是大於衛將軍的,軍隊的大權還是掌握在費禕手中。
三來,姜維真的是北伐親歷親為的實踐者,只要有機會就不忘北伐、完成諸葛亮和自己的夢想。
然而這和陳祗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一個重要的線索是譙周提供的。
因為譙周是三國志作者陳壽的老師,惜字如金的陳壽對譙周可謂是大書特書,把譙周的一堆辯論的辯詞都囊括了進來。
其中最出名的有一段叫仇國論。
其大意旨在說明蜀漢不宜年年出征、勞師動眾,而應該養精蓄銳。
而做這篇仇國論的動機,其實是源於譙周和陳祗在朝堂上對於北伐的爭執——
(譙)周與尚書令陳祗論其利害,退而書之,謂之仇國論。
這段三國志的引文可以看出兩點,一來譙周和陳祗開撕了,且沒有撕贏,所以是「退而書之」。
二來是陳祗是個主戰派,支持北伐事業,所以才可能和譙周開撕。
這說明了陳祗的北伐立場和姜維相同,也就自然和「保國治民,敬守社稷」的費禕不同。
政治立場決定了合作對象,合作對象也影響了合作方式。
作為陳祗而言,聯合、提拔姜維,既符合自己支持北伐的政治主張,同時,也能利用提拔姜維來制衡費禕,讓自己成為劉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而不用再繼續給費禕打工、做千年老二的老二了。
除了和姜維的微妙關係,另一點也能用來佐證陳祗選擇了劉禪而拋棄了費禕,那是什麼呢?
這得從費禕同志在蔣琬死後的工作履歷中去探個究竟了——
(延熙)十一年,出住漢中。
——費禕傳
(延熙)十一年夏五月,大將軍費禕出屯漢中。
——後主傳
(延熙)十四年夏,還成都。
——費禕傳
(延熙)十四年夏,大將軍費禕還成都。
冬,復北駐漢壽。
——後主傳
這兩傳裡面的履歷高度一致。
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費禕從蔣琬之後的延熙九年開始正式成為蜀漢的一把手,當然因為沒有開府,其權力和諸葛亮、蔣琬不可同日而語。
直到延熙十一年才北住漢中,這個原因在前文中提到過,因為晚至延熙十一年,蔣琬系的大將、漢中都督王平才去世,這才給費禕機會去接收漢中事務,並且迅速任命自己人胡濟都督漢中事務,這才首次掌控了漢中這個歷次北伐的大本營。
經營了整整三年之後,費禕於延熙十四年返回成都,而後不久的半年後卻「北住漢壽」。
費禕幹嘛這麼折騰地回到成都,又幹嘛沒呆多久又跑了呢?還沒有回到北伐的大本營漢中,而是屯駐在了漢壽呢?
這在費禕傳中有一筆重要的記載,被貧道掐了沒直播,現在放上來——
成都望氣者雲都邑無宰相位,故冬復北屯漢壽。
這段的意思是大白話了,就是說成都有一播天氣預報的,跟費禕說成都天氣恐怕不好、有霧霾,要出去躲躲了。
當然這是笑話,這個看天氣預報的實際是告訴費禕,這兒「無宰相位」,您老就甭惦記著了。
這是一段極其重要的信息!它至少說明了兩個問題。
看官們不妨想想,這播天氣預報的幹嘛要雲山霧罩地來這麼一句,說「都邑無宰相位」?這必然是有問才有答。
答的人自然是這個播天氣預報的了,那問的人是誰呢?自然就是費禕了!
有看官要不解了,劉禪本來就不再設置宰相或丞相的位置了,你費禕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費禕又何必要多此一問呢?
沒錯,這就是前文多次說到的開府問題。
諸葛亮是在劉禪一繼位就拿到了開府權,蔣琬稍晚了一些,在北住漢中之前拿到了開府權,但前兩年也只是程序上不足而已,並不妨礙蔣琬對局勢的全面掌控。
而費禕就不一樣了,上台的時候沒有給開府權。
巴巴地等了兩年,好不容易等死了王平,可以北住漢中了,還是沒有拿到開府權。
又巴巴地等了三年,把漢中徹底收編了,還是沒有拿到開府權。
前文也多次提到,開府不開府的本質區別,尤其是在蜀漢這個政權里的本質區別。
劉禪一收回蔣琬去世後留下的開府權就「自攝國事」,終於不再做兒皇帝了。
如果各位看官你們是劉禪,還會將這開府之權給費禕麼?
再如果你們是費禕,是不是也會對這開府之權垂涎三尺呢?
因此費禕要問望氣者,問問這宰相之位、開府之權何時才能實實在在的落在自己身上。
就是因為這一問,讓費禕這次的回成都之旅不太像述職,反而更像是來逼宮索官的。
除去這一層,「成都望氣者雲都邑無宰相位,故冬復北屯漢壽」的第二層含義又是什麼呢?
第一層是問答,第二層就是結果了。
結果就是播天氣預報的明確告訴費禕「無宰相位」,因此他只能「北屯漢壽」了。
有的看官要說了,費禕不是已經掌控漢中了嗎?不是已經能夠裁製姜維了嗎?怎麼還不能以此為資來索取開府權呢?
其實費禕與各位看官的想法是一樣的,才從漢中一路奔來索官。
但今時非同往日,一個重要的因素變了,使得費禕索官不成,什麼因素呢?
就是陳祗。
前文說過,想要獲得最高權力,能夠跟北伐軍隊一爭高下的只剩下皇權和左右皇權的宿衛諸營。
而這些,現在就在陳祗的手中。
不止如此,陳祗本來只是侍中而已,主要只對皇帝的個人生活負責、包括安全在內,並不過多參與政事。
這也可以看做是費禕對於陳祗的防備,因為我們知道,董允在時其實是兩個職務,侍中是其中一個,另一個是尚書令。
眾所周知,尚書令的職權很大,其實際權力相當於文職之首,比較著名的尚書令就是荀彧,曹操方的一切政事調度都基本需要荀彧來處理,還傳下了「荀令留香」的美名,楚留香這個名字八成就是這裡得來的靈感。
另一個有名的尚書令就是李嚴,劉備擢升李嚴做尚書令時已經是在白帝城安排後事了。
讓李嚴處尚書令之職,又掌內外軍事,其制衡諸葛亮的作用不言而喻。
以上都可以看出尚書令一職在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地位。
然而,費禕並沒有在董允死後讓侍中陳祗也兼任尚書令,反而讓呂乂接任了尚書令,或許就是對陳祗的一種防備和不信任。
而就在費禕回成都的延熙十四年,趕巧不巧的是,原來的尚書令呂乂也恰好在這一年去秦始皇那兒報導了,接任的尚書令正是陳祗。
此時的陳祗終於變成了一個完整版的董允,既掌握了宿衛諸營,又掌握了朝廷中樞。
然而不同於董允的是,陳祗並不想「為大將軍費禕副貳」,而是想踢開費禕,自己做老大。
費禕萬萬沒想到,當初自己提拔的小弟陳祗,如今卻尾大不掉,和劉禪聯手,始終提防著自己,不給予開府權。
所以在成都無宰相位的情況下,只能選擇北住漢壽。
然而,等了那麼多年,使過那麼多手段,好不容易只差那麼一小步的費禕真的會就此放棄麼?
看官們要說了,不對啊,你這不對啊,誰說費禕沒有開府權的!費禕開府了啊,就在延熙十五年。
沒錯,這就是費禕沒有放棄而產生的結果,這也要引出另一樁公案——郭循刺殺之謎!
郭循是誰呢?
郭循另一說是郭修,在三國志中兩個名字都出現過,但可能是「修」、「循」二字在書寫上相近,所以是筆誤,所作所為應該是一個人完成的。
此處就說名字為郭循好了。
郭循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在延熙十六年的歲首大會上,即新年聯歡會上,刺殺費禕成功,根據《費禕傳》的記載是這樣的——
十六年歲首大會,魏降人郭循在坐。
禕歡飲沈醉,為循手刃所害。
這種刺殺水平,不知道比曹操獻七星寶刀高到哪裡去了。
而此次刺殺又成為後諸葛亮時代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一,直接的結果就是,長期被費禕制裁不從的姜維,終於揚眉吐氣,僅僅在費禕死後的第三個月,就率領數萬人攻打魏國,而此前,姜維數次北伐所率不足萬人。
那這郭循究竟是何人呢?根據《曹芳傳》中的記載,郭循是「中郎」,也就是有官職,吃皇糧的。
但裴松之卻狠狠地打臉,說郭循不過就是「西州之男子耳」,而且「於魏又無食祿之責」,就是沒有在政府部門上班、沒有吃皇糧。
裴松之認為說郭循是中郎不過就是死後哀榮,這麼吊炸天的刺客,直接把敵國的宰相(此時的費禕已經開府了)幹掉了,說是平民終歸有些跌份,就安一個中郎體面些。
既然郭循不是政府在編人員,於魏又無食祿之責,那幹嘛要殺費禕呢?
對此,裴松之就首先表達了自己的不解。
他說——
古之捨生取義者,必有理存焉,或感恩懷德,投命無悔,或利害有機,奮發以應會,詔所稱聶政、介子是也。
事非斯類,則陷乎妄作矣。
魏之與蜀,雖為敵國,非有趙襄滅智之仇,燕丹危亡之急;且劉禪凡下之主,費禕中才之相,二人存亡,固無關於興喪。
簡單來說,就是刺殺總得有個刺殺動機吧?要不就是捨生取義,要不然就是有國讎家恨,且還得是危急存亡之秋。
再看看魏蜀之間呢?明明就是魏強蜀弱,你說要是蜀漢安排倆人去刺殺一下司馬懿啊、司馬師啊之類的還說得過去,魏國一強國,沒有刺殺弱國政要的理由。
而且,劉禪這君主也幹得一般,費禕這宰相能力也稀疏,這一對君臣,犯不上魏國用刺客這種伎倆去謀害。
再說了,死了一個費禕並不直接對蜀漢造成多大的傷害啊,一個費禕倒下去,千萬個費禕站起來。
也就是說,裴松之不認為郭循刺殺費禕是魏國的一次陰謀策劃。
那就回到前面的問題了,郭循幹嘛要刺殺費禕呢?
有見識的看官要說了,這個我知道,這都被說爛了的梗,樓主居然還在說!姜維啊,郭循是姜維的人!姜維派郭循去殺死了費禕,然後自己才能不受費禕節制了!
這個說法無論是在野路子的史學界,還是在正規的史學界,都是相當有市場的。
因為有相當多的旁證來證明這事兒。
首先,郭循是姜維俘虜過來的。
前文說到,郭循是降人,也就是從曹魏那邊投降過來的,但是他的投降不是主動的,是被動的,按照《曹芳傳》的記載是——
乃者蜀將姜維寇鈔修(即郭循)郡,為所執略。
也就是說郭循是被姜維大掃蕩時俘虜的,這提供了事實基礎。
其次,姜維這個人有個特殊愛好,按照裴注引傅子的記載是——
維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
「陰養死士」這四個字又提供了理論基礎。
另外,前文也提到了,姜維長期想大規模北伐,但都被「費禕常裁製不從,與其兵不過萬人「,而費禕一死,姜維就率數萬人大規模進攻曹魏。
姜維後來又進位到了費禕原本的大將軍的位置上,整個事件下來,姜維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這又為此事件提供了結果支撐、以及作案動機。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郭循是姜維的死士,受姜維指使殺死費禕,似乎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讓人無從反駁。
然而,真相果真如此嗎?
如果真是姜維指派郭循刺殺費禕的話,那有另外一個問題就無法解釋了!
這是記載在《曹芳傳》的裴松之引魏氏春秋的注里的一段文字——
劉禪以(郭循)為左將軍,修(郭循)欲刺禪而不得親近,每因慶賀,且拜且前,為禪左右所遏,事輙不克,故殺禕焉。
劉禪
納尼?!郭循最初的刺殺對象並非是費禕,而是劉禪!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想實施,是「每因慶賀」,注意「每」,一逮到機會就想刺殺,但往往不能得手。
一來是因為劉禪左右的護衛不允許,二來,覲見帝王的時候需要過安檢的,所有的重器都得要卸掉,更別說利器了。
所以說,劍履上殿往往是對大臣最高禮遇的象徵。
很明顯,郭循是遠遠達不到那個級別的。
從上面的文字可以看出來,郭循是殺劉禪不成功,轉而求其次,去殺了費禕。
這段文字是往往被給姜維扣帽子的學者給忽視掉的,前面的所有證據都指向姜維,看似無懈可擊,姜維也確實有充足的理由刺殺費禕,但問題來了,姜維沒有任何理由刺殺劉禪啊!
姜維刺殺費禕是為了取而代之,然後完成諸葛亮未盡事業、和自己的北伐夢想。
而這一切還得藉助劉禪這塊招牌才能實施,即使威權如諸葛亮,還是沒有像劉備說的那樣「君可自取」,依然供奉著劉禪這尊大佛。
而且,從後來蜀亡到姜維死這段時間來看,姜維對劉禪也沒有不臣之心,相反,是盡人臣之事,守人臣之禮。
彼時的劉禪已經是亡國之君了,姜維尚且能如此。
而此時的劉禪還貴為天子,姜維會陰養郭循這個死士,讓他去刺殺劉禪嗎?然後發現不成功,再來刺殺費禕?
這個邏輯是說不通的。
因此,可以基本排除郭循是姜維的死士這一說法,也就排除了姜維派遣郭循意圖殺劉禪、費禕這個假說,同時也排除了郭循是劉禪派去的這個猜想,因為郭循本來的對象一開始是劉禪。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郭循不是姜維的死黨,又不是替劉禪辦事,那他幹嘛要刺殺費禕呢?
弄清楚郭循為什麼要刺殺費禕之前,我們先得釐清另一個問題,郭循幹嘛想殺劉禪。
按照裴松之引魏氏春秋的說法是,「姜維劫之,修(循)不為屈」,就是說郭循不屈,被劫之後,寶寶心裡苦,但寶寶不說,而是暗自想復仇。
但是這於情於理又有說不通的地方。
其一,郭循在魏國的地位,按照曹魏官方的說法是中郎,按裴松之的說法是「西州男子」,就是平頭老百姓,無論是哪一種,都是無法跟郭循在蜀漢的左將軍銜相媲美的。
一個普通資質的魏國人,到了蜀漢後居此高位,有何所苦?
其二,蜀漢歷來對降將都是寬鬆政策,好吃好喝好招待。
從王平到姜維、再到夏侯霸,都是官居高位,掌軍一方,對郭循這個左將軍也是不薄。
從每次慶賀都邀請郭循參加,就可以看出來沒把他見外。
而在魏國呢,是「不為時主所使」,一個降將在蜀漢感受到了家的溫暖,有何不屈的?
其三,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郭循十分不爽,就是不屈,天天想念大西北的拉麵、泡饃、手抓飯,吃不慣成都的火鍋,就是想回老家。
但從郭循來去自由地參加每年的慶賀以及歲首大會來看,他是相當自由的,沒有被軟禁,你不願意干就走人唄,潛逃回去。
比如說廖化就曾經詐死,從東吳一路跑回蜀漢。
幹嘛非得要刺殺劉禪?就為了搞出個大新聞?
綜合來看,郭循要刺殺劉禪這件事兒本身就顯得很詭異。
既然上面的一切都看似走不通,那我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想想如果劉禪死之後,誰是最大的受益者呢?
有看官要說了,是曹魏啊!蜀漢的皇帝死了,曹魏不就可以輕鬆打下蜀漢了嗎?
這一條裴松之就給否認了,因為裴認為劉禪本來就是平庸的君主,你殺了一個平庸的劉禪,再上來一個勵精圖治的新君主,對曹魏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再者,當時的曹魏在西線對蜀漢依然是採取守勢為主,在曹爽之後,極少組織有效的進攻。
即使是成功刺殺劉禪成功,造成蜀漢的混亂局面,等曹魏所有的進攻部隊集結、糧草供給到位、攻城器械完備的時候,只怕蜀漢早就過渡到平穩期了。
也就是說,曹魏並無法有效地從劉禪暴斃這件事兒上獲得利益。
前文也說到,更不會是陰養死士的姜維。
因為彼時的姜維羽翼並未豐滿,頭上至少還有一個費禕,姜維想成為軍隊一把手,還需要依靠劉禪的皇權上位,姜維沒有刺殺劉禪的動機。
那麼到底是誰最能從劉禪之死中撈到好處呢?又是誰恨劉禪入骨、欲除之而後快呢?
納尼?看官們要噴了,樓主你可不要胡扯哦,費禕可是被郭循殺死的,怎麼可能又是主導郭循殺劉禪的人,難不成費禕要雙手互搏啊?
看官們別著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首先,費禕有動機,且是極其明顯的動機。
前文說到,劉禪在蔣琬、董允同時死去的延熙九年,開始「自攝國政」,並且,此次不止是不設置丞相的位置,連附帶的開府權也收回了,費禕作為首席輔政大臣卻沒有了開府權,也就無法組建屬於自己的一套工作班子。
費禕這個諸葛亮第二代接班人是有名無實。
而且費禕比他的前任們都更眼巴巴地盯著這個開府權,他為了這一天可謂是歷經艱辛、奮鬥了十多年的時間,一路拉扯各種人脈斗蔣琬大魔王,從拉幫結派到假傳遺命,從構陷楊儀到逼退蔣琬,好不容易大魔王死了,自己成為了首輔大臣,還是沒拿到開府權。
為此,費禕還找看天氣預報的「望氣」大師算過,可見其心心念念,結果大師說「無宰相位」,費禕只能傷心地「北住漢壽」。
一個承載了十多年的光榮與夢想,最後劉禪說不給你了,我自己留著玩,你是費禕的話,會作何感想,是不是恨不得殺了劉禪?
除了作案動機以外,費禕還是最大的潛在收益者。
一來他已是位極人臣,是蜀漢當時的首席輔政大臣。
二來,他已經手握重兵,在漢中經營三年,終於將其收入囊中,可以放心地交給自己人胡濟,自己則南下成都索取宰相之位、即開府之權。
看官們別忘了,許多屆的改朝換代,都是由第一臣子黃袍加身完成的,比如說隋、北宋、南朝諸朝,幾乎都是如此,這就是為什麼歷來皇帝既重用宰相,又防範宰相的重要原因。
如今的費禕既有這樣的動機、又有這樣的實力。
那費禕幹嘛不直接造反,而要搞一個刺殺呢?
前文說到,劉禪已經和新上任的侍中、尚書令陳祇聯合了,掌握了宿衛諸營和京畿地區的兵權。
費禕確實可以選擇魚死網破,但那樣的代價太大,且有極大失敗的危險。
因為一旦公開撕逼,那就是叛國了,除去費禕所掌控的以外,蜀漢其餘的諸軍部隊,比如姜維手上的軍隊,比如東線永安、南線南中的部隊都有勤王的理由攻打費禕。
所以公開撕逼的成本高、風險大、收益低,費禕自然不會那麼選擇。
而刺殺就不一樣了,一旦成功,費禕作為現任首輔,即使不是黃袍加身,行僭越之事,但欺負一個新的小皇帝、行諸葛亮故事,弄個開府、宰相肯定不是什麼難事。
看官們要說了,你這說了這麼一大溜,可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沒有解決啊,憑什麼說郭循就是費禕的人呢?他可是最後刺殺費禕的兇手啊!!
這恰恰就是從郭循能成功刺殺費禕看出來的。
其實對於這次刺殺,有一個人事先是算出來了的,其預測能力不弱於郭嘉預測孫策之死。
這個神機妙算的人就是張嶷,長期在南中工作,是得力的南中干將。
他就曾經預測過費禕的死,其實也不算是預測,而是在給費禕的信中提醒費禕要注意預防刺殺——
(張)嶷書戒之(費禕)曰:「昔岑彭率師,來歙杖節,咸見害於刺客,今明將軍位尊權重,宜鑒前事,少以為警。
」
意思是說,有那麼多牛掰的人物都是死在了刺客手上,費禕大將軍您可千萬要小心啊。
如同所有的神預測一樣,張嶷的這次預測也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理有據,其依據也記錄在《張嶷傳》中——
(張)嶷初見費禕為大將軍,恣性泛愛,待信新附太過。
這裡的「新附」指的就是從曹魏逃亡過來的降將,而費禕對這些降將的態度是什麼呢?是「待信太過」。
就是非常信任,都過了頭。
我們知道,費禕並不是天然就有博愛之心,就「泛愛」這些降將,比如說姜維、王平都是魏之降將,卻也沒見到他多愛這倆。
那為何費禕要這麼「待信新附」呢?
細細想來,還是由於費禕憤憤於沒有獲得「宰相之位」,即開府權力。
而此時的蜀漢,一部分是被劉禪、陳祇控制的朝廷中樞,一部分是姜維繼承的蔣琬餘部,還有就是相對獨立的東線永安和南線南中。
費禕拿下了漢中的主導權,然而他覺得還遠遠不夠,為了擴大自己的實力,他就需要「恣性泛愛」地去團結大多數群眾,簡單來說,就是招降納叛、擴充隊伍,以此來積蓄力量,好進行下一輪博弈。
因此,不難推想,郭循也極可能是這些新附中的一員,也可能是被費禕「待信太過」。
有看官說了,即使「郭循是費禕的人」這個假設成立,也不懂郭循為何要殺費禕啊。
這就要從郭循為何要殺劉禪說起了。
看官們要說了,你這不是廢話嗎?你之前說過了啊,因為費禕是最大的得益者,他就派郭循去刺殺劉禪了啊。
那就再把問題細化一下。
費禕為什麼選擇了郭循?劉禪到底對郭循的刺殺行動是否警覺呢?如果是,又為何沒有行動呢?郭循為何要聽命於費禕、做這個刺客?
我們逐一來看看。
費禕為什麼會選擇郭循呢?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郭循是新附,是「魏之降人」,郭循的刺殺行動如果不成功,或者被劉禪發覺了,都有利於費禕快速做出切割。
或是直接推掉跟郭循不熟,或是表示並不清楚降人的狼子野心。
因此,費禕頂多算是個失察之罪,不會傷筋動骨。
劉禪到底對郭循的刺殺行動是否警覺呢?如果是,又為何沒有行動呢?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根據《曹芳傳》的說法是「修(郭循)欲刺禪而不得親近,每因慶賀,且拜且前,為禪左右所遏,事輙不克」。
就是說劉禪的左右侍衛沒有給郭循機會,制止了郭循過於靠近劉禪。
我們姑且先認為劉禪有所警覺吧,那為何他沒有對郭循採取行動呢?想行刺皇上那還得了?直接咔嚓了唄?
劉禪沒有直接咔嚓郭循,原因大概有三個。
一是郭循沒有犯罪事實。
實際上他只是「且拜且前」,並沒有實施刺殺行動,也就是沒有實施犯罪,不能因為其有犯罪的嫌疑就定罪。
這就好比,橫不能把街上看美女的猥瑣男都當成強姦犯抓起來判刑吧?
二是郭循身份特殊。
正因為他是魏之降人,在沒有足夠充分的證據和犯罪事實時,如果對其進行制裁,會被外界誤解成劉禪不能容人、區別對待降人,這樣會讓今後有投誠意願的人望而卻步。
這也是費禕選擇郭循的原因。
三是抓起來了更麻煩。
郭循為什麼要刺殺自己,他是受誰的指派,指派他的人有何目的,劉禪心裡跟明鏡似的。
不過所幸現在劉禪圈定了刺客是郭循,也就是說,劉禪可以重點盯防郭循,讓左右遏制他近身。
一旦真的抓了他,即宣告他的刺殺任務失敗,那他背後的主使還會派第二個、第三個刺客前來,繼續索命。
那個時候再想鎖定新刺客又得花上好大功夫,讓人無時不刻提心弔膽。
這就好比把蛇放在籠子裡,讓你天天看著它你未必會害怕,但告訴你你房間裡有蛇,而你卻不見其蹤跡時,估計你會惶惶不可終日。
所以,即使劉禪咂摸出了郭循是刺客,摸清了他的目的,也不會在沒有行刺事實的前提下處置郭循,那樣對劉禪並沒有好處。
但這顆釘子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劉禪看久了也很煩,問題總還是得解決。
想要解決郭循這個麻煩,劉禪會跟我們一樣,想到了第三個問題——
郭循為何要聽命於費禕、做這個刺客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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