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故事|論證,三蘇出生於哪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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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們爭論不休,說眉山紗縠行不是三蘇的出生地便是三蘇的居住地,筆者卻以為,紗縠行既不是三蘇的出生地也不是三蘇的居住地,而是程夫人的經商地。

一、紗縠行的起因沿革

先看這篇文章:「昔吾先君夫人僦宅於眉,為紗縠行。

一日,二婢子熨帛,足陷於地。

視之,深數尺,有大瓮覆以烏木板,先夫人急命以土塞之。

瓮有物如人咳聲,凡一年乃已,人以為此有宿藏物慾出也。

夫人之侄之問者,聞之欲發焉。

會吾遷居,之問遂僦此宅,掘丈余,不見瓮所在。

其後某官於岐下,所居大柳下,雪方尺不積;雪晴,地墳起數寸。

軾疑是古人藏丹藥處,欲發之。

亡妻崇德君曰:『使吾先姑在,必不發也。

』軾愧而止。

」 ——蘇軾《東坡志林·先夫人不許發藏》

什麼叫紗縠行呢?紗縠行是賣絲綢的商行。

紗縠,指代輕細的絲織品。

紗,古作「沙」,指絹之輕細者。

取自《周禮·天官內司服》:「周王后夫人之服,以白紗縠為里,謂之素沙。

」非現在之棉紗,那時棉織物還未出現;縠hú,縐紗一類絲織品,歷代以來,西南一帶的女子頭部喜包縐紗帕,由絲織品逐步由麻紗織品取代,需求量極大,故賣縐紗歷代走俏,程夫人經商的選項極佳。

行,商行,商店(多指較大的),沒有集市的意思。

何況眉山就是發展到近一千年的解放前,也只有綢緞鋪、蠶繭市和布市,沒有紗縠市,只在「賽寶會」(今叫交流會)上,才有幾個綢緞攤子而已。

蘇軾的文章告訴我們,程夫人在眉山租了一所住宅,改成為紗縠行。

紗縠行是幹什麼的呢?是經商的,下文就印證了,「二婢子熨帛」的「帛」一詞就透露了這個信息,「帛」絲織品的總稱。

即使蘇家很富,幾個人全做綢子衣服,難道用得著「二婢子熨帛」嗎?這只能說明「紗縠行」是蘇家開的賣輕細絲綢的商店,是做生意的,不是居住地。

燙熨絲織品是在打扮商品,只是為了出售。

紗縠行是什麼時間出現的呢?《三蘇年譜》說:「景祐2年乙亥(1035):蘇洵二十七歲。

蘇洵始大發憤,刻苦讀書。

」司馬光在《武陽縣君程氏墓志銘》中說「府君(蘇洵)年二十七猶不學,一日慨然謂夫人曰:『吾自視,今猶可學。

然家待我而生,學且廢生,奈何?』夫人曰:『我欲言之久矣,惡使子為因我而學者!子苟有志,以生累我可也。

』即罄出服玩鬻之以治生,不數年遂為富家。

府君由是得專志於學,卒為大儒。

」景祐2年(1035年),蘇洵二十七歲了,才告訴夫人程氏說,他想學,但擔心會「廢生(廢棄生計)」。

程夫人毫不含糊表示拿生計來累她就可以了,行動上即(當時)就拿出服玩賣了來處治生計。

怎麼治生的司馬光沒說,儒家很輕視經商,對經商諱莫如深,蘇洵也是這樣,即使給妻子作祭文,也絕口不提紗縠行,這證實蘇家也絕不會住在紗縠行里。

但是從小生活在眉山城內的程夫人來說,耳濡目染,深知經商的重要性,要擔負全家的生計,只有走經商之路。

當時賣服玩經商都只有在眉山城,所以一個「即」字,就可以認定「昔吾先君夫人僦宅於眉,為紗縠行」的「昔」是景祐2年(1035年),那時蘇軾還沒有出世。

「紗縠行」,附近的縣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這麼極古董的名字肯定為蘇洵所取。

紗縠行到底何時沒開的呢?有多種說法,我認為是在慶曆五年(1045年)。

蘇轍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中說:「公(蘇軾)生十年,而先君(蘇洵)宦學四方。

太夫人(程氏)親授以書,聞古今成敗,輒能語其要。

太夫人嘗讀《東漢史》至《范滂傳》,慨然太息。

公侍側曰:「軾若為滂,夫人亦許之否乎?」太夫人曰:「汝能為滂,吾顧(難道)不能為滂母耶?」公亦奮厲,有當世志,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蘇軾十歲,蘇轍七歲,他們的爺爺蘇序七十三歲,已經行將就木了,其父蘇洵又「宦學四方」去了,撥股祠已經沒有人來管蘇軾蘇轍的學習了。

蘇家歷來重視孩子的學習,何況這時蘇家已經富了,不必再為生計發愁了,程夫人才放棄了紗縠行的生意,退了「僦宅」——「紗縠行」,把精力抽回來教育兒子。

這樣才有精力,才有「太夫人嘗讀《東漢史》至《范滂傳》,慨然太息」之事,所以我認定紗縠行停開的時間為:慶曆五年(1045年)。

紗縠行共開十一年。

其餘說法我還沒想通。

三蘇成名後,「紗縠行」也出名了。

眉山人「行」、「巷」讀的音節均為hɑnɡ,「行」為陽平,「巷」為去聲,讀音很相近,誤把「紗縠行」理解為「紗縠巷」,後來竟把相近的進西門左邊的那個小路叫成了「紗縠行」,而且還傳承了下來,竟忘了傳那家住宅開過「紗縠行」。

二、「紗縠行」不等於「紗縠行宅」

紗縠行到底在什麼地方?現在已經無法考證確指了,我們只能從蘇軾的文章裡面探索。

蘇軾在《天石硯銘(並序)》中說:「軾年十二時,於所居紗縠行宅隙地中,與群兒鑿地為戲。

」蘇軾在《東坡志林·夢南軒》中說:「元祐八年八月十一日,將朝尚早,假寐,夢歸縠行宅,遍歷蔬園中。

」可見「紗縠行宅」,確係蘇軾所說,「紗縠行宅」只能說明是蘇軾十二歲時的居住地,沒法證明是三蘇的出生地。

到底怎樣理解「紗縠行宅」又是一個問題。

「紗縠行」和「宅」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紗縠行本來是宅改成的,如果它們是同位關係,即指的是同一個地方,還不如直接叫「紗縠行」,偏要多加一個「宅」字,加一個「宅」字,又沒有增加減少什麼,把漢字用得出神入化的蘇軾,也不可能那樣遣詞造句,所以應該理解為修飾關係,即「紗縠行」修飾限制「宅」,意思是在紗縠行那裡的宅子,也就是現在的三蘇祠。

再說「隙地中,與群兒鑿地為戲」和「遍歷蔬園中」,紗縠行不可能有吧,「南軒」,也確定只有三蘇祠才存在,這些都證實了「紗縠行宅」就是三蘇祠。

再說蘇軾在《東坡志林·先夫人不許發藏》中明確告訴我們,先夫人租了一所住宅,改成紗縠行,「會吾遷居,之問遂僦此宅。

」可見蘇家遷居時,程夫人退了「紗縠行」,而且退租前,又恢復成了住宅,才有「之問遂僦此宅」之事。

也可見那個「僦宅」的所有權不在蘇家,房東一直在出租。

再回過頭來說「遷居」,顯然不能遷到叫過紗縠行的那個宅子了,因為程之問已經「僦此宅」了,只能遷到紗縠行那裡的另外的宅子,即現在的三蘇祠。

紗縠行和遷居的居所(三蘇祠)是兩個地方,不是同一個地方。

「紗縠行」不等於「紗縠行宅」。

紗縠行也不是蘇家私第,當時三蘇祠還沒有名字無法叫出,紗縠行是不俗的有名商行,只有借用紗縠行來表述三蘇祠,所以用「紗縠行宅」來表述三蘇祠就順理成章了。

再回過頭來說,紗縠行到底在什麼地方。

現在只能推測,應該在眉山城下西街離三蘇祠最近的點上。

為什麼不考慮上大南街呢?因為傳承為紗縠行的小路,就在下西街盡頭,而大南街卻沒有這種依據。

綜上所述,蘇軾在告訴我們,紗縠行既不是三蘇的出生地,也不是三蘇的居住地,而是程夫人的經商地,「紗縠行宅」(三蘇祠)才是他們的居住地,「所居紗縠行宅」就明確了是居住地。

「紗縠行宅」(三蘇祠)的位置,距下西街和上大南街的最近點均在二百米左右,遠離街市喧囂,孤零零地,蘇軾蘇轍有描繪,裡面種了松樹和幾百根長竹,堂上有四庫書,門前種滿了竹子,還有蔬菜地,蘇軾《夢南軒》「遍歷蔬園中」,還有「修竹數百」、蘇軾《答任師中、家漢公·》「門前萬竿竹,堂上四庫書」、蘇轍《初發彭城有感寄子瞻》「松筠(yún竹子)南軒」可證。

可見「紗縠行宅」(三蘇祠)確實是一個居住讀書的好地方,而絕不是經商地——紗縠行。

三、施宿說東坡「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並不可靠

施宿《東坡先生年譜》說,蘇東坡「景祐三年丙子,先生以是年十二月十九日卯時,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

」出生年月日對,王宗稷已早有考證,有蘇東坡及其同時代的人的文字為證(見王宗稷《東坡先生年譜》),但是「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卻沒有論據支撐。

傅藻《東坡紀年錄》說,蘇東坡「景祐三年丙子,十二月十九日卯時,公生於眉山縣紗縠行私第。

」你看,跟施宿的文字何其相似乃爾,純屬照搬施宿的,也沒有論據支撐,不足為憑。

第一,「紗縠行私第」是借用來指眉山三蘇祠(當時還沒有名字)的。

蘇東坡在《天石硯銘(並序)》中說,他十二歲時,在「所居紗縠行宅」空地中,與群兒玩耍。

這就說明蘇東坡十二歲時,居住在三蘇祠,三蘇從未說過他們生在紗縠行宅,同輩的人也沒有說過,所以施宿說東坡「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沒有論據支撐。

要說孤證,這就是孤證,沒有蘇東坡及其同時代的人的文字為證,並不可靠。

第二,寫第一部《東坡先生年譜》的是王宗稷,紹興十年(1140年)他隨其外祖守黃州,首訪東坡遺蹟,離東坡去世僅三十九年,東坡的兒子孫子應該在,東坡的出生地址容易知道,他都沒說東坡的出生地,我懷疑是撥股祠當時那個小山的地名太不好表述了。

蘇東坡去世一百零八年後,兒子孫子都不在世了,外省已經沒有調查對象了,竟冒出一個施宿,在他的《東坡先生年譜》里言之鑿鑿地說,他就知道東坡生在「眉山縣紗縠行私第」,證據何在?他又沒拿出來,僅有自信心而已。

純屬誤導。

第三,施宿從來沒來眉山調查過,當地也沒有調查對象,且在眉山千里之外,竟認定東坡「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這除了說明施宿是在室內瞎猜的結論外,還能說明什麼?即使兩次親來眉山拜謁三蘇的陸遊為《施顧注蘇詩》作序,也不能證明陸遊贊同了施宿在該書中、東坡「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的這個結論,作一個序就要讓陸遊對施宿的錯誤內容全部買單,那是不公正的。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從以上幾點看出,施宿說東坡「生眉山縣紗縠行私第」並不可靠。

四、有幾段話的理解

蘇軾同時代亦師亦友的李方叔(李薦),寫了《師友談記》,與孔夫子的《論語》相似,記錄蘇東坡的言行,可信度高,其中有一段話如下:

蘇東坡又曰:「祖父嗜酒,甘與村父箕踞高歌大飲。

忽伯父封告至。

伯父登朝,而外氏程舅亦登朝。

外祖甚富,二家連姻,皆以子貴封官。

程氏預為之,謂祖父曰:『公何不亦預為之?』太傅(蘇序,子成名贈太子太傅—引者注)曰:『兒子書雲,作官器用亦寄來。

』一日,方大醉中,封官至,並外纓、公服、笏、交椅、水罐子、衣版等物。

太傅時露頂,戴一小冠子,如指許大。

醉中取告,箕踞讀之畢,並諸物置一布囊中。

取告時,有餘牛肉,多亦置一布囊中,令村童荷而歸。

跨驢入城,城中人聞受告,或就郊外觀之。

遇諸塗,見荷擔二囊,莫不大笑。

程老聞之,面誚其太簡,惟有識之士奇之。

——李薦《師友談記》

研究者認為,一個「歸」字說明是回城中的家,證明原來蘇家城裡就有家。

其實不能說明是回家。

歸者,返回也。

只能說明蘇東坡的爺爺蘇序是從城裡到郊外去的,接受封告後,跨驢返回城裡。

如果城中有家,封官怎麼不直接送到家?難道蘇序的兒子蘇渙就不能接受封告?蘇序等待封告,肯定出城不遠,他有那麼嬌氣,用得著騎驢嗎?相反還可以證實他城中沒有家,蘇序是從撥股祠騎驢而來,到衙門報告約定後,驢無法寄存,或捨不得寄存,才騎驢出城喝酒等候。

隨驢兩布囊,也是趕眉山的常備之物。

蘇序很有心計,騎驢返城,做足了炫耀之事。

騎驢兩個小時左右就可以從撥股祠跑到眉山城,蘇家和眉山城的聯繫就有了便利的交通工具,蘇家很便利在眉山活動就順理成章了。

第二段話是:李順反,攻圍眉州。

公(蘇序)年二十有二,日操兵乘城。

會皇考病沒,而賊圍愈急,居人相視涕泣,無復生意。

而公獨治喪執禮,盡哀如平日。

太夫人憂甚,公強施施解之曰:朝廷終不棄,蜀賊行破矣。

——蘇軾《蘇廷評行狀》

王小波、李順起義於公元993年發生在青城縣(今四川都江堰西)。

王小波在青城縣發動起義,提出「均貧富」的主張,從者萬餘,占青城、彭山。

不久,王小波犧牲,李順繼為首領。

淳化五年(994年),李順攻圍眉州,蘇序這個小地主,為了不被「均貧富」,「操兵乘城(操著兵器登上城樓)」守護,也不難理解。

恰巧其父蘇杲死了辦喪事,要說這就證明蘇家居住在眉山城中,也缺乏必然聯繫,蘇序回撥股祠辦喪事也並無不可,而且辦喪事完全不操心守城,也能夠講通。

另外蘇洵《送石昌言使北引》可以理解為,蘇家在撥股祠時,和石家是鄰居。

蘇轍《程八信孺表弟部符單父相遇潁川歸鄉待闕作長句贈別》:「我生猶及見大門,弟兄中外十七人。

兩家門戶甲鄉黨,正如潁川數孫陳。

」時間是在蘇家富了已經遷居到紗縠行宅,「兩家門戶甲鄉黨」後,才「我生猶及見大門」的。

以上只能說明蘇家在撥股祠和石家是鄰居,在三蘇祠則和程家是鄰居,不是蘇、程、石三家同居撥股祠。

蘇軾《送表弟程六知楚州》:「炯炯明珠照雙璧,當年三老蘇程石。

里人下道避鳩杖,刺史迎門倒鳧舄。

我時與子皆兒童,狂走從人覓梨栗。

健如黃犢不可恃,隙過白駒那暇惜。

醴泉寺古垂橘柚,石頭山高暗松櫟。

」蘇程石三家相好互相來往,並不等於三家同住撥股祠,互相交往也可以發生那些事。

來源:麻辣社區

原標題:《紗縠行既不是三蘇的出生地也不是三蘇的居住地——兼談眉山城三蘇祠僅是三蘇的居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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