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說太原|五代曇花,三秀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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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07年,朱溫滅唐稱帝,建立後梁,至公元960年趙匡胤代周建立北宋止,這段時期稱五代十國,歷時五十四年。

此時,中國北方相繼出現了梁、唐、晉、漢、周,五個相互更迭的朝代,史稱五代。

因其名稱和前代相同,人們又在其名稱上加了一個後字,以為區別。

——《中國歷代帝王志》

強盛的唐王朝在其鼎盛的「開元盛世」後,於天寶年間被忽來的「安史之亂」衝擊得由盛轉衰。

之後,中央集權削弱,「藩鎮割據」日大,在百餘年的動盪中唐祚風雨飄搖,終於在天佑四年(907),被朱溫所滅。

隨之而來的是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五代之相繼迭出,勢若曇花。

五代中之後唐、後晉、後漢三代,又都以有太原,而有天下,主宰了一段黃河流域甚至更為廣闊的中原大地,衍演了中國歷史上近半個世紀的分裂、混戰、更迭。

也形成了太原這一歷史時期的特色。

後唐、後晉、後漢這三代,以及創建這三代王朝的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都是太原人,都是久居太原逐漸漢化的突厥沙陀部人,也有說是鮮卑沙陀部人,近有新說是由西方而來的粟特人。

在未有定論之前,我們仍續用「突厥說」。

後唐創建始末

李克用逝於與後梁爭戰的「潞州戰役」後,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雖襲晉王之爵,卻面臨著一場重大的政治危機。

當時,前方激戰,勝負懸於一線,戰火由潞州燒向澤州,延及晉州。

後方卻是手握重兵、久執兵權的李克用之弟、李存勖之叔李克寧,稱病不出,不拜新王,隨時準備發難。

李克用的諸養子,隔岸觀火,移情於李克寧,尤其是李存顥之流,竟大施手段,一面挑唆李克寧:「兄亡弟立,古來如此,季父拜侄,理所未安。

」煽動李克寧叛亂。

一面暗通後梁,以河東九州之地、李存勖母子性命作為進獻,乞後梁兵伐太原。

時年二十四歲的新晉王李存勖,言訥而行敏,先已探知李克寧、李存顥之鬼蜮伎倆,面臨強敵外峙,內患蠢動,臨危不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囚禁李克寧,斬殺李存顥,消除內亂,除患蕭牆之內。

再速派兵,親救潞州之急,挽狂瀾於既倒。

「簡練兵甲,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以吾憤激之眾,擊彼驕惰之師」(《舊五代史·後唐莊宗本紀》)。

趁中夏上黨早有大霧之天時,以太行太岳山形隱蔽之地利,置敵「夾寨」於不顧,奇兵突襲,大敗久圍不戰之梁軍於一旦,立解被圍年余的潞州之圍。

穩坐大梁,企盼太原內訌,翹等捷報的朱溫,得到的卻是梁兵潰敗,敗勢如崩的噩耗。

當問明敗況,不禁嘆曰:「生子當如李亞之(李存勖別名),克用為不亡矣!至知吾兒,豚犬耳。

」(《資治通鑑·後梁紀一》)他從心底發涼,預感到後梁的掘墓者到矣。

█ 美術愛好者繪製的李克用頭像

█ 香港電影《十三太保》中的李克用(前排右)與朱溫(前排左)

短短數月,初為晉王的李存勖,除內患,克強敵,穩大局,其才能睿智強於乃父,部署之下,再無存二志者。

此時之存勖,早已看到父王經營太原二十餘年,真正束縛發展的乃是晉地兵少賦缺,地狹人稀,守有餘而攻不足。

要成就大事業,必須從這個「四塞之地」走出去,放馬中原,才能逐鹿天下。

遂積極與鎮州(河北正定)趙王王鎔、定州義武節度使王處直,組織聯盟,兵合一處,大敗朱溫於柏鄉,震動河朔。

就在大家準備趁熱打鐵,窮追猛打後梁之際,李存勖卻深知,此次勝梁,只是挫其鋒銳,卻未傷其根本。

潛在的隱患則是本應與己合作共同伐梁的燕王劉守光,在坐山觀虎鬥,妄收漁人之利。

眼下該做的是借朱梁新敗,無力反撲之隙,滅掉北方之燕,防其與後梁南北挾制,反成心腹之患。

李存勖於無聲之處,開始準備各路藩鎮都不曾想到的滅燕計劃。

此時的燕王正做著稱帝的美夢,放言「今天下大亂,英雄角逐,吾兵強地險,亦欲自帝如何?」(《資治通鑑·後梁紀二》)欲步朱溫稱帝之後塵。

晉王李存勖聞之,以為天賜良機,大施驕兵之計,與趙王王鎔等串通,以「六鎮之名」「共奉冊推守光為尚書令、尚父」(同上)。

利令智昏的燕王劉守光,不知是計,「以為六鎮畏己,益驕」(同上)。

更喧囂於天下:「我地方二千里,帶甲三十萬,直作河北天子,誰能禁哉!」(同上)乾化元年(911)八月,在李存勖「驕兵之計」的鼓惑下,按捺不住的燕王劉守光,終於擇吉甲子稱帝,國號燕。

對此,李存勖不但不譴,反而致賀。

他認為伐燕條件已經成熟,只待如何創造「突襲」之機,一盪而勝。

█ 美術愛好者繪製的李存勖頭像

為了引誘新稱燕帝的劉守光上當,李存勖與趙王鎔、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合兵一處佯作討伐後梁。

待後梁朱溫親自應敵於衛州(今河南汲縣)時,又一支晉軍則輕出壺關,抄朱溫後路。

朱溫又急匆匆南保邢、洺,晉軍卻不戰而退。

如此再三,引得梁軍勢若驚鴻,疲於奔命。

燕帝劉守光眼見晉梁對峙,無暇北顧,遂乘機帶兩萬精兵,南侵易(今河北易縣)、定(今定縣),欲奪王處直地盤。

早盼劉守光上鉤的李存勖,即以燕軍挑釁,無端侵擾為由,立令伺機而動的周德威率三萬精兵,發晉陽,出飛狐,聯合鎮州、定州待命之軍,奇襲燕國之祁溝關,截斷劉守光撤兵易、定之退路,再克涿州,兵圍幽州。

落入圈套的燕帝劉守光,此刻恍然大悟,然為時已晚,所踞兩千里江山,數十個州百餘縣,除幽州之外,皆入李存勖囊中。

未幾,投降李存勖,國破家亡。

李存勖盡得燕國之土,擴地千里,兵增十萬,除卻北患,可以一心一意與後梁朱溫決一雌雄了。

█ 晉汴爭戰形勢圖

公元918年新年一過,李存勖將太原政事全權委託老臣張承業,親率大軍趕赴前線魏州。

魏州乃黃河之北軍事重鎮,久有「得魏州而控河北」之諺。

存勖以魏州為軍政大本營,先取黃河之南楊劉城,再取北行台、濮陽,雖折損嚴重,但終於在黃河南岸站穩了腳跟。

史稱,這次智奪濮陽之戰是李存勖滅梁前期爭戰之關鍵一役。

如無節外之枝,滅梁當在此年。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存勖欲一鼓盪滅後梁之時,北方契丹卻乘機南下,十萬雄兵圍幽州,克涿州,兵臨定州城下,霎時土門(今井陘)之北,紛紛告急。

腹背受敵的李存勖,只好將滅梁之舉,暫置一邊,親率精兵五千北上救援。

長途奔涉之晉軍行至南皮(今新樂)沙河時,與萬餘契丹軍遭遇。

李存勖身先士卒,兵分兩路向倍於自己的契丹軍猛衝,剛剛渡過沙河的契丹大軍來不及迎戰,驚恐退卻。

晉軍乘勢掩殺,時橋狹河闊,爭相奔命之契丹軍自相踐踏,淹溺者無數,駐紮於定州城外的耶律阿保機,見己軍敗潰而至,又聞兒子被俘,速避晉軍鋒銳,退保望都。

李存勖行事,從來是一不做、二不休。

他見契丹軍退縮,便兵不卸甲,馬不停蹄,直迫望都,四進四出於敵陣,愈戰愈勇,克望都而連戰,直追敵於易州。

一日數戰,奔擊百五十里。

阿保機自稱雄契丹,無此狼狽,仰指蒼天:「天未令我至此。

」遂不再接戰,直退契丹故地。

晉王李存勖南伐後梁,北拒契丹,兩線作戰,竟然憑驍勇之師,南退朱梁,北敗契丹,往返於千里之間,取勝於百日之內,確是當時難得之軍事天才。

公元923年,他築壇魏州,選吉己巳,對天稱帝,立國號唐,建元同光,設三省,封百官,立宗廟於太原晉陽,改魏州為興唐府。

一個新王朝肇始,滅亡朱溫後梁已是時不我待之事。

█ 葉落雙樹之間繪製的後唐莊宗李存勖像

後晉創建始末

創建後晉的石敬瑭,臭名昭著於史,他最齷齪之事,便是割讓幽雲十六州於契丹,甘當兒皇帝。

史說太原繞過他去,不是不可能,而是不客觀。

他生於太原,長於太原,以太原而得天下。

關於其家世,史存兩說,今取《新五代史·晉本紀五》之說:

高祖孝皇帝,其父臬捩雞,本出西夷,自朱邪歸唐,從朱邪入居陰山。

其後,晉王李克用起於雲、朔之間,臬捩雞以善騎射,常從晉王征伐有功,官至洺州刺史。

臬捩雞生敬瑭,其姓石氏,不知其得姓之始也。

█ 美術愛好者繪製的石敬塘頭像

李存勖之祖父朱邪赤心,被賜李姓時,石敬瑭之祖父臬捩氏亦得漢姓石,名石翌。

逮李克用為河東節度使,駐節太原,石敬瑭之父石紹雍以沙陀名臬捩雞傳世,追隨李克用遷居太原。

未幾,石敬瑭出生於太原汾陽里,時唐昭宗景福元年(892)。

如此而論,石氏世代追隨李氏,兩家當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之世交。

史稱,石敬瑭年少時,父戰死沙場,家道中落。

但在李克用父子庇護下,石敬瑭少行軍中,「性沉穩,寡言笑,讀兵法,重李牧、周亞夫行事」(《舊五代史·晉史》)。

以作戰果敢,行事幹練而知名軍中。

後梁貞明元年(915),晉王李存勖出兵太原,拿下後梁重鎮魏州。

此州地處黃河北畔,太行東麓,自古就是南下豫皖,北上晉冀的戰略要地,為兵家所必爭。

新得魏州之晉王,被勝利所昏,輕敵冒進,在清平陷敵重圍。

在此關頭,年方二十三歲的石敬瑭率死士十餘,奇襲後梁統帥劉郇大帳,搗敵中樞,以四兩之力撥千鈞之重,反敗為勝,救李存勖於死地。

此役之後,石敬瑭名冠晉軍,受到晉王存勖器重,直委其晉軍鋒銳李嗣源麾下效命。

李嗣源是李存勖義兄、愛將,以能征善戰,無往不勝而飲譽當時。

石敬瑭追隨李嗣源後,忠心不二,拚死效命,數次從亂軍之中策應主子,日久天長,漸為嗣源心腹。

後來李嗣源將愛女下嫁於石敬瑭,心腹成女婿,遂晉升為「左射軍」統領。

█ 左為美術愛好者繪製的石敬塘頭像,右為清代繪製的石敬塘頭像

同光四年(926),效節指揮使趙在禮,據魏州而兵變。

後唐莊宗李存勖命李嗣源率師平叛,石敬瑭隨軍出征。

豈知嗣源平叛之軍與魏州叛軍,兵合一處鼓譟譁變,共推李嗣源為主,請他在魏州稱帝。

事出突然,嗣源不知所措,急問石敬瑭如何定奪。

其實,鬼就出在石敬瑭身上,他見主子徵詢,遂勸道:「天命所歸,奔襲開封,以成大事。

」晚唐以來,藩鎮割據,誰掌兵權,便可以問鼎天下。

當年之朱溫,後來之李存勖,誰不如是。

年正花甲,久在沙場,洞悉天下大勢的李嗣源,親見譁變軍眾之態勢,親聞愛婿之奉勸,頓知石敬瑭在這場兵變中之角色,遂順水推船,悉聽女婿安排,先陷開封,繼克洛陽,莊宗在內亂中被弒,自己便成為後唐莊宗之後第二位皇帝。

石敬瑭也因擁立之功,得「竭忠建策興復功臣」之號,擢保義軍節度使兼六軍諸衛副使,位顯權尊於後唐朝野。

之後,年年晉升,數年間擢至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加兼侍中、太原尹、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彰國、振武、威塞等蕃漢馬步軍總管」等軍政要職,出鎮太原。

就在石敬瑭出鎮太原的第二年(933)冬,六十七歲的明宗李嗣源,沉疴不起,晏駕洛陽。

明宗三子李從厚繼位,是為閔帝。

閔帝最忌畏兩位軍權重、勢力大的實力人物,一是河東節度使石敬瑭,一是鳳翔節度使李從珂。

遂用「一石二鳥」之計,「宣授鳳翔節度使、潞王李從珂為權北京留守,以北京留守石敬瑭權知鎮州軍州事」(《舊五代史·唐書》)。

石敬瑭聞旨後,知是閔帝猜忌,欲削弱自己,一時躊躇,稱病觀風。

李從珂卻拒不受命,公開與朝廷分庭抗禮,扯起反旗,並將閔帝平叛之軍,打得落花流水。

在太原裝病的石敬瑭,見李從珂反,心中竊喜,反其道而行之,佯裝聽命於朝廷,偽稱辦移防鎮州事宜,赴汴都受命。

然而,打著「清君側」旗號的李從珂從鳳翔起兵,沿途守軍見叛軍鋒銳,望風而降,僅十餘日便達洛陽,並以洛為都自稱天子,史稱末帝。

因後唐是李家天下,李氏兄弟之爭是家事,石敬瑭只好改奔洛陽,投奔李從珂,繼續裝病。

新臨帝位的李從珂,見石敬瑭主動投靠,俯首稱臣,又見石氏果然久病羸弱,精神不振,雖深知留下此人必是後患,但眼下國家急需安穩,且石敬瑭雖隻身陷京,其實力未損,虎視眈眈於太原,急除不妥。

遂刻意撫石,也是撫朝中眾臣,曰:「石郎不惟密親,兼自少與吾同艱難。

今我為天子,雖石郎尚誰托哉。

」(《資治通鑑·後唐紀八》)未幾,收回閔帝原命,仍命石敬瑭為北京留守等職,還加官檢校太師。

孤身獨居洛陽近一年的石敬瑭,在心身交困中,暗慶逃脫一劫,猶如漏網之魚,急返太原。

█ 石敬塘畫像,盧延光繪

清泰三年(936),在太原已做好各種準備的石敬瑭,又以身體羸弱為由上書洛陽,乞求解除兵權。

末帝李從珂不識此是石氏挑事詭計,遂順水推舟,詔調石為天平節度。

工於心計的石敬瑭見末帝李從珂入彀,便立刻上表,要求李從珂退位,讓許王(明宗四子)為帝。

「一石激起千重浪」,至此,後唐內亂,大戰在即。

一切如石敬瑭所預謀。

他一面向契丹求援上表稱臣,以父事耶律德光,並承諾事後割幽雲十六州之地歸契丹;一面密函後唐親信從中策反。

恬不知恥的石敬瑭在契丹的支持下,終於登上了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以北京太原為都,建後晉,改元天福,罵名昭著於史。

█ 電視紀錄片中情景再現了石敬塘與耶律德光會面的場景

後漢創建始末

在石敬瑭成就大業之前,有一個同年、同鄉、又是同種族的莫逆之交,他就是後漢的創建者劉知遠。

劉知遠生於太原,長於太原,是漢化的突厥沙陀人後裔。

沙陀姓為何?如何得漢姓劉?史無載,不得而知,似出身貧寒所致。

為生存知遠早年行武為卒,與石敬瑭同在晉王李克用養子李嗣源部效命。

某役,石敬瑭在與敵混戰中,馬甲折斷,險象環生。

劉知遠將自己戰馬讓於石氏,自乘石氏斷甲之馬,挺險斷後,救石敬瑭於存亡之間,兩人遂成生死之交。

逮石敬瑭為河東節度使、北京留守後,劉知遠便成為石氏衛隊和儀仗貼身衛隊長,擢升牙門都校。

長興四年(933),石敬瑭的老丈人、後唐明宗李嗣源卒,其子李從厚、李從珂反目,爭帝位。

身兼河東節度使、北京留守、太原尹三要職的石敬瑭,也暗生代唐而立的野心。

逮閔帝李從厚被李從珂所弒,李從珂為末帝時,石敬瑭欺瞞末帝李從珂,以身體「羸疾」,請辭重職,尋求謀反口實。

對石敬瑭叛唐自立,劉知遠積極支持,但對石氏向契丹稱兒臣,割幽雲之地,獻媚取悅,則堅決反對。

他直諫石敬瑭:「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

」(《資治通鑑·後晉紀一》)豈知,石敬瑭一意孤行,不聽劉知遠諫勸,兩人之間始生芥蒂。

█ 清人繪製的劉知遠像

及至石敬瑭滅後唐,移都汴梁,劉知遠作為開國勛臣,官累檢校司空、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權點檢隨駕六軍諸衛事。

天福三年(938),作了三年皇帝的石敬瑭,再升劉知遠和杜重威為「同平章事」(宰相)。

但劉知遠看不上杜重威之人格,以為自己有佐命之功,恥與憑裙帶關係、庸劣無功的杜重威比肩,再三推辭,拒不受命,鬧得皇帝石敬瑭下不來台。

石氏怒其居功自傲,欲罷其兵權,令其歸田。

後在眾臣勸阻下,劉知遠勉強受任,石敬瑭免其抗旨不尊之罪,總算求得君臣和解。

但君臣之蜜月,到此結束,心德始離。

天福五年(940),石敬瑭以防範成德節度使安重榮為口實,遣劉知遠為鄴都留守,離開京師。

次年,又調任其為北京太原留守、河東節度使,免其禁軍統帥之職,改以杜重威任之。

劉知遠兩年兩調任,離京都愈遠,而當時之北京太原,因石敬瑭與契丹和睦,從無戰事,北陲重鎮的軍國地位已失。

劉知遠深知石敬瑭已不再信任自己,遂萌生異志,利用太原天高皇帝遠之隙,積極積蓄力量,一為防止不測,二為伺機而動。

石氏敬塘為自己埋下了滅亡之種根。

█ 連環畫《殘唐演義之六劉知遠出世》封面

深謀遠慮的劉知遠,首先從網絡民心做起。

當年劉知遠一貧如洗,入贅李家為婿,為人牧馬,踏踐寺廟田莊,僧人毫不留情,將其當眾鞭笞。

此次高官歸里,劉知遠仇將恩賜,以德報怨,請來寺僧,好言撫勸,贈送財物。

他這種不念舊隙,寬厚待人之行,很快傳遍太原,飲譽河東,廣攬了人心。

太原很多地方為其建蓋生祠,名曰「龍天廟」,至今仍有遺存。

其次,收編吐谷渾部。

吐谷渾是古鮮卑人別支,本居於遼東遼河流域,後逐漸南下進入河東節度防區。

後晉時,吐谷渾部為防契丹,與藩鎮安重榮,暗通款曲。

劉知遠為擴大軍事實力,遣部屬郭威恩威並舉與吐谷渾交往,威懾其酋白承福:「朝廷已割爾曹隸契丹,爾曹當自安部落。

今乃南來助安重榮為逆,重榮已為天下所棄,朝夕敗亡,爾曹宜早從化,勿俟臨之以兵,南北無歸,悔無及矣。

」(《資治通鑑·後晉紀三》)白承福情知是實,遂與安重榮斷交,率眾歸屬劉知遠。

劉知遠四兩撥千斤,數言而得吐谷渾歸順,將其部安置於太原西部山地及嵐、石之間,收其精騎健銳以隸麾下,軍事實力大增。

再次,絕不與契丹交往,以除石敬瑭「割地」「稱兒臣」之惡名。

劉知遠戍鎮太原正好一年,後晉高祖石敬瑭病死,新帝石重貴,一改叔父厚交契丹之國策,公開與契丹主耶律德光分庭抗禮。

劉知遠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抱定坐觀其變,以收漁利之目的。

█ 以劉知遠為主角的連環畫《白免記》封面

█ 戲曲《白兔記》中的劉知遠與李三娘

開運元年(944)正月,契丹無視「天時」之失,春寒料峭,兵分兩路,大舉南侵。

東路緣河北平原,西路緣山西中部谷地,意在滅亡後晉。

坐鎮北京太原的劉知遠,陳兵秀容(今忻州、朔州交界處),以逸待勞,大破契丹西路之軍,粉碎其鉗形攻勢。

後晉出帝石重貴以軍功封知遠為「太原王」。

開運二年、三年,契丹見劉知遠只是自保,收容潰兵散卒,充實自己,河東富強名冠諸鎮,便放開膽量,傾全國之力,舉兵伐晉。

很快孤立無援的後晉在契丹鐵騎的打擊下,出帝石重貴投降,都破國亡。

劉知遠則在眾將擁戴下,於北京太原即皇帝位,不立國號,續稱天福十二年(947)。

同年都汴京,建後漢。

█ 連環畫《殘唐演義之十五劉知遠建漢》封面

族源突厥,或曰粟特。

久遺并州,部稱沙陀。

朱邪賜李,臬捩冒石。

劉氏無稽,乃因貧赤。

曇花五代,太原三出。

亞子續唐,石郎晉祚。

知遠稱漢,一瞬而過。

史載犖犖,雖促不闕。

既具特色,鐫之於碣。

——佚名

碑前連結:晚唐晉王李克用

夕陽西下的晚唐,藩政割據,農民起義,波推浪涌,尤其是黃巢農民軍,燎原大半個中國,使晚唐成為殘唐。

久居邊塞,掌控軍權的李國昌、李克用父子,是當時河東山西最有實力的一支軍事力量。

李氏父子本突厥沙陀部後裔,姓朱邪。

其家族早在初唐太宗時,即追隨李世民,為唐王朝拓邊守土。

到晚唐時,早已漢化的朱邪執宜,任蔚州(今山西靈丘)刺史、代北行營招撫使。

他便是李克用的祖父。

到朱邪執宜之子朱邪赤心時,遷任朔州刺史,因參與鎮壓龐勛起義有功,被唐懿宗賜予李姓,改名國昌,升任振武節度使。

從此朱邪氏改姓李氏,朱邪赤心改名李國昌,他的兒子朱邪克用,改名李克用。

李克用是李國昌的三兒子,其生於邊塞,長於軍中,初學說話,便「尤喜軍中語」。

少時即酷愛騎射,「能仰中雙鳧」。

年方十五,即隨父撻伐征戰,效命沙場。

當是之時,龐勛領導的桂林戍卒起義,橫掃今山東、江蘇、安徽數省,朝野震駭。

李國昌奉詔,率沙陀騎兵討伐。

初生之犢的李克用,僅十五歲便兇猛嗜殺,橫行敵陣,軍中稱其「飛虎子」,因軍功而被授雲中牙將,不及二十擢至雲中守捉使。

█ 戲曲《飛虎山》中的李克用形象,陳俊傑飾演

█ 戲曲《飛虎山》中的李克用

唐王朝風雨飄搖,久居邊塞,掌控軍權的李國昌、李克用父子,也胸藏窺測之心,尋機擴大實力。

唐乾符三年(876),代北水陸發運、雲州防禦使段文楚,剋扣軍餉,軍心騷動。

提守使李克用,藉機率部譁變,攻克雲州殺段文楚,操縱將士上書唐僖宗「請任李克用為雲州防禦使」。

唐廷明知此是趁火打劫,要挾朝廷,遂斷然拒絕,發詔各道兵馬,準備討伐李克用。

恰在此時,黃巢義軍兵鋒北上,涉長江、渡漢水、越秦嶺,直指長安。

窮於應付戰局的唐廷,為集結兵力對付黃巢軍,便收回伐李克用之詔,反提升李克用為大同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給予安撫。

但骨子裡對李氏父子藉口作亂,討價朝廷,趁機擴充勢力之舉,深惡痛絕。

終於在扼制黃巢軍北上後,再於乾符五年(878)冬又派大軍討伐李國昌、李克用。

李氏父子為自保,遂北遁韃靼部避難。

年紀尚輕,卻敏於政事的李克用,深知韃靼部決非久留之地,寄人籬下,久必生出猜忌。

遂宴請韃靼酋首,訴說「予父子為賊臣讒間,報國無門。

今聞黃巢北犯江淮,必為中原之患。

一日天子赦宥,有詔徵兵,仆與公等向南而定天下,是予心也」(《舊五代史·後唐皇越紀》),以化解韃靼忐忑之疑。

█ 李克用征戰圖,陳列於代縣文廟

█ 李克用征戰圖,陳列於代縣文廟

確如克用所料,受唐軍所阻於秦嶺的黃巢軍,後轉道河南,破潼關而入關中,直下長安。

唐僖宗奔逃成都,大赦天下,組織各種勢力向黃巢軍反撲。

李國昌、李克用父子也被朝廷赦免重新啟用,委以雁門節度使。

李克用立乘此機,捲土重來,親率能征善戰之三萬餘騎兵,全身執黑稱「鴉兒軍」,揮戈南下,星夜兼程,直奔勤王之軍與黃巢軍對峙的主戰場河東河中府(今山西永濟)。

時唐朝各路勤王之軍,各懷鬼胎,臨陣不戰,希冀保存實力。

李克用則首當其衝,身先士卒,率眾殺敵,以少勝多,且連戰連捷。

先是大敗尚讓十五萬先鋒軍於黃河之北,繼而乘勝追擊,越過黃河,在零口殲滅尚讓主力,攻占軍事咽喉——渭橋。

黃巢眼看長安難保,遂棄城急退,敗走藍關。

李克用兵不刃血進據京師,奪了勤王之戰的頭功,身譽和身價大振。

唐廷論功行賞,授李克用紫金光祿大夫、檢校右僕射、河東節度使,駐節北京太原。

這一年是唐僖宗中和三年(883),克用年僅28歲,此後,他便成為大唐北京的主人,勢力達整個河東地區,巨鎮太原成為他日后角逐天下群雄的根本。

█ 京劇《珠簾寨》中的李克用劇照及Q版繪像,轉自的灰微博

在此之前,李克用久在雲、朔、忻、代,深知太原是國之通都,乃天下軍國重鎮,垂涎多年,久欲得之。

與朝廷作對時,曾兩次兵臨太原城下,然而,每次都是鎩羽而歸,不能遂志。

如今,多年夙願成真,他對僖宗戴德感恩,施展全身解數,傾力治理太原。

為安撫民心,消除當年與太原軍民作戰所留下的積怨,他張榜安民,友善諧言,慰曰:「勿為舊念,各安家業」(《資治通鑑·唐紀七十一》)。

很快軍穩民安,社會井然。

人心安定之後,李克用大治甲兵,發展武裝力量。

他積極利用太原尚武摯悍,義氣輕生的民風民俗,打造了一支善戰無畏之軍。

此前的「鴉兒軍」,在充實太原新銳之後,如虎添翼。

晚唐五代,多年藩政割據之積習,帶來的是武力支撐,實力說話,驕兵傲將,桀驁不馴,動輒反叛,脅挾成風。

十多歲便隨父行武,成長兵營,深知軍中積習的李克用,在充實「鴉兒軍」之基礎上,又建「義兒軍」,培植親信,整肅軍紀,有效地扼制了兵悍將鷙之風。

所謂「義兒軍」,史有專載,名曰《義兒傳》,文中就記述了李克用為治理「將不用命」「暮秦朝楚」之虞,在太原大興晉陽之甲,精選「軍中驍勇者,多為養子,名回鶻張政之子曰存信,振武孫重進曰存進,許州王賢曰存賢,安靜思曰存孝,皆冒李姓」(《資治通鑑·唐紀七十一》)。

其實,李克用的養子又何止這幾個?諸如李嗣源、李嗣昭、李嗣本、李嗣思,以及李存璋、李存審……難以述及,大體可分「存」「嗣」兩個系列。

甚而至於還超出此外,有如李廷及,既非「嗣」系,也非「存」系,仍是克用養子。

在未得太原之前,李克用隨父征戰沙場,戰不惜命,斗不懼死,但始終如游兵散勇,長期奔涉,沒有安生立命之所。

有太原後,他依靠「鴉兒軍」「義兒軍」,攻伐征戰,南臨潞州,北取雲州,勢力達河之東山之西。

很快成為唐末強藩環峙中的梟雄。

順勢而發展的李克用,並沒有以此為滿足,在休養生息,蓄銳儲精之後,再興兵拓展,北攻幽燕,東伐冀鎮;南掠關中,平定三輔;最盛之時,兵入齊魯,古之「三河之域」,盡在掌控之中。

晚唐之大局,多靠河東太原之李克用來支撐。

乾寧三年(895),唐昭宗李曄為平衡朱溫勢力,再賜克用「晉王」之爵,其勢力盛極一時。

█ 以李克用義子們為主角的香港電影《十三太保》,1970年出品,張澈導演

█ 香港電視連續劇《十三太保》海報

動亂紛爭的殘唐,各藩鎮之間勢力消長,變幻無常。

逮光化元年(898)後,在宿敵朱溫的幾番打擊下,李克用勢力迅速萎縮。

史稱,此時之克用「有北退之議」(《五代史·本紀》),竟欲避朱溫之勢,退守雲朔。

李克用之陡起陡落,主要是因其:短期之內四面出擊,多方樹敵,從唐廷到諸藩鎮,均視克用為虎狼之人,視其軍為虎狼之師。

每當勢強力盛,大軍壓境時,對手便低眉俯首,偽裝歸順;一旦有隙可乘,即原形畢露,刀劍相加。

當年,汴州危急,朱溫求救於克用,克用欣然相助,挽救朱溫於滅頂之災。

事後,朱溫卻背信棄義,恩將仇報,暗下殺手,欲置克用於死地。

天復元年(901)更趁李克用勢弱之機,朱溫派其名將張從晉,突然襲擊,連陷晉地晉、絳二州,腰斬太原、河中兩府通道,使晉王李克用丟掉大片領地,勢力由盛轉衰。

但是,晉王李克用有一長,便是從來不像朱溫那樣,明目張胆地凌駕於皇帝之上。

而是時時以尊王、勤王面目出現,從道義上勝朱一籌。

唐廷與藩鎮都認為:克用強時只會割據一方,仍尊皇室,無篡位之心;而朱溫強則必會取唐室而代之自立為帝。

也正是這一點,成為克用後來收拾人心,衰而復強的拐點。

█ 晉王李克用曾與契丹首領耶律阿保機會盟於雲州,因有懷想仁人之意,此後後來改稱懷仁

公元907年,朱溫廢唐哀帝李柷,自封為帝,建後梁,定都開封。

李克用則沿用唐祚,不更年號,不顧敵強我弱之勢,在潞州與來犯之朱軍決一死戰。

「潞州之役」,歷時年余,兩軍圍而再圍,史稱「夾寨」。

從此役可以看出,朱溫後梁之軍已無優勢可言,克用之軍劣勢已轉,已具還手之力。

正在兩軍膠著之時,李克用頭部疽疾復發,只好鳴金;朱溫亦無力再戰,急撤返卞。

第二年,克用病逝晉陽,時年五十三歲。

作為晚唐之晉王,一方之藩鎮,他與唐廷存在著控制和反控制的鬥爭,但始終沒有舉起反唐旗號。

唐滅於朱溫後,李克用高舉擁唐復唐大旗,對強大的後梁勢力,從未屈服,始終斡旋。

應該說他之忽逝,是壯志未酬,仍留余憾。

但他為他兒子李存勖滅梁續唐,奠下了深厚之基礎。

█ 李克用遺矢託孤圖,陳列於代縣文廟

█ 代縣李克用墓歷史圖片

█ 李克用墓志銘

█ 李克用墓室模型,陳列於代縣文廟

來源:太原道

編輯:老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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