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佛系和朋克拖累成配角的國家

一部吳國史，就是一部佛系大都督與朋克大都督交替掌權的歷史

光榮公司遊戲《三國志13》

文/張睿、成長

一

三國，是魏蜀吳三個國家的故事。

既然是故事，就必要有一個主角。

在史書《三國志》里，魏為正統，蜀吳則是配角，所以魏帝為「紀」（《武帝紀》《文帝紀》），蜀吳帝則為「傳」（《先主傳》《吳主傳》）

在小說《三國演義》和眾多三國戲曲故事中，魏是篡逆，蜀是正統，劉備、諸葛亮、關羽被加了許多歷史上沒有的戲份，閃耀著主角光環。

近年來「擁曹派」又有抬頭之勢，像最近熱播的劇集《大軍師司馬懿》，又是以魏為主線來敘述三國故事。

可是吳國呢，好像無論在何時，都是一片綠油油的葉子，給人做陪襯的。

吳國為啥總做配角？

二

我個人得出的一個觀點是，吳國缺乏貫穿始終的奮鬥路線。

魏國的奮鬥路線是什麼？

曹操氣吞山河，意欲統一天下，曹丕篡漢稱帝，也是自認天下之主。

儘管最終統一大業的桃兒被司馬家摘了去，但晉之所以能實現統一，也是憑藉曹魏打下的基礎。

蜀國的奮鬥路線是什麼？

諸葛亮的《出師表》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正所謂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為了這一目標，從諸葛亮到姜維，蜀漢必須北伐，北伐，還是北伐。

吳國的奮鬥路線是什麼？

一會兒跟劉備結盟，一會兒向曹丕稱臣，一會兒跟蜀國爭爭荊州，一會兒跟魏國打打合肥，你說他偏安江東吧，他有時候仗打的確實不錯。

你說他有一統之心吧，他這麼多年好像也沒弄出啥名堂。

光榮公司遊戲《三國志13》

三

吳國的軍政策略，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軍事統帥。

在孫權時代，吳國先後有四任統帥周瑜、魯肅、呂蒙、陸遜，《三國演義》為了敘述方便，統一稱他們為「大都督」。

他們都是當世人傑，文武雙全，但他們性情迥異，政見不一，有的鷹派，有的鴿派，有的佛系，有的朋克，四任統帥的更迭，直接導致了吳國國家戰略的搖擺不定。

周瑜，朋克青年，兼美貌與才華與一身的男人，也是孫策雄心壯志的衣缽傳人。

赤壁一戰挫敗曹操雄師，又趁勢豪奪了南郡，周郎便規划起統一天下的霸業。

周瑜的計劃是由南郡西進消滅劉璋，占據巴蜀，然後與關中馬超等部聯合圖謀中原。

可惜壯志未酬，周瑜出師未捷身先死，這一戰略也便黃了。

周瑜 2010版電視劇《三國》

魯肅，佛系青年，孫權最信賴的人，也是最早提出孫權應該稱帝的謀臣，讓老臣張昭直罵他狂妄。

但當魯肅促成了孫劉聯盟、合力破曹後，維繫孫劉聯盟成為他在孫權身邊得寵的基石，他與周瑜也因政見不合而漸行漸遠。

魯肅接替周瑜掌軍後，西線由攻轉守，駐地由江陵回屯陸口，將南郡作為大禮「借」給了劉備。

魯肅 2010版電視劇《三國》

呂蒙，朋克青年，孫權從行伍之中一手提拔出來的將領，原本大字不識一個，在孫權親自訓導下讀書習文，終至「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成為一代名將。

呂蒙眼見魯肅的妥協政策讓劉備在東吳的眼皮子底下一步步做大，對劉備反覆無常和關羽驕橫狂妄的模樣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奪回荊州成了他人生目標，所以在他手上，東吳反守為攻，甚至不惜與宿敵曹操暗通款曲，夾擊關羽搶回荊州。

呂蒙 2010版電視劇《三國》

但呂蒙顯然朋克的有點過頭了，一怒之下把關羽都殺了，這讓三國局面一下失衡，吳國同時面對兩個敵人，而呂蒙卻不負責任地腿兒一蹬掛掉了，歷史選擇了陸遜登場。

四

許多人以為陸遜是小鮮肉，這大概是受《三國演義》的誤導，《三國演義》中這一章節叫「守江口書生拜大將」，書生嘛，看過《聊齋》的人都熟悉，二十來歲小白臉、弱不禁風、書呆子氣，總遇上狐狸精。

人物畫像十分清晰。

事實是，陸遜拜將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快40歲的大叔了，他只比孫權小一歲。

二十年前，孫策被刺，孫權坐領江東，陸遜成為孫權辦公室的一名小秘書，主要負責文秘工作。

不久，陸遜被下方基層，擔任屯田都尉、海昌縣令，主要的工作是種地、賑災、打山賊。

海昌就是現在的浙江海寧。

陸遜是吳郡人，顧、陸、朱、張是吳郡四大家族，陸遜在縣令一干就是十幾年，別人家的孩子，都怎麼樣了呢？

朱家少主朱桓，公元200年就當縣長，後來升蕩寇校尉，統軍一萬，管2個郡的軍隊，打山賊，升裨將軍，封新城亭侯。

顧家少主顧邵，公元210年為豫章太守，市長級別。

同齡人朱然，公元200年當縣長，升折衝校尉，督五個縣，升臨川太守。

公元213年，朱然已是偏將軍，陸遜還是個小都尉。

同齡人全琮，奮威校尉，討伐山越，統兵萬人，升偏將軍。

陸遜的小叔叔陸績（比陸遜小5歲），也已經是鬱林太守、偏將軍。

綜上，大部分人都是郡太守（市長）+偏將軍級別，而陸遜還只是縣長+都尉級別。

我都替陸遜愁得慌，這還能不能好好回家過年了？吳郡四族一起聚會，還能不能去了？

五

公元216年，陸遜33歲時，來了一個機會，山越賊寇大作亂，奮武將軍賀齊討伐，到了陸遜的縣，陸遜配合作戰，有功，升為定威校尉，屯兵利浦。

終於告別了小縣城，終於當上了校尉。

只要再努力一下，升為中郎將

只要再再努力一下，升為裨將軍，

只要再再再努力一下，升為偏將軍

將能和大家一樣了！

但33歲愛崗敬業的佛系大叔心態很好，不急不慢。

孫權 電視劇《軍師聯盟》

一年後，有一天，陸遜對孫權說，賊寇總作亂，我們多招點精兵吧。

孫權說行啊，多招點，編成我的保鏢隊，你來當保鏢隊長（帳下督）吧。

陸遜覺得也蠻好，市長、將軍啥的，我也不圖，保鏢隊長也不錯。

公元219年，陸遜36歲，孫權和呂蒙要算計關羽，先得迷惑關羽，計劃是呂蒙裝病，換個人代替呂蒙，讓關羽掉以輕心。

找誰能讓關羽掉以輕心呢？得是個沒名氣，沒戰功的「戰五渣」。

孫權一眼就相中了陸遜。

立刻升陸遜為偏將軍（終於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了），代替呂蒙。

陸遜給關羽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把關羽舔菊一般誇了一番，然後表示自己是個職場新人，要像武聖關爺爺多多學習請教。

陸遜在信中自稱是「書生」，36歲的書生，賣萌可恥啊！

關羽被矇騙了，傾全力北上攻打樊城，後方空虛，陸遜與呂蒙兵分兩路，端了關羽的老巢，關羽也敗走麥城，一命嗚呼。

陸遜前後斬殺招降關羽軍萬人，孫權封陸遜為右護軍（中央軍統帥）、鎮西將軍（四鎮將軍＞雜號將軍＞偏將軍），封婁侯，已經比呂蒙高了。

（小秘書和保鏢隊長不是白當的）

呂蒙的內心是崩潰的：說好了找個戰五渣迷惑下關羽，怎麼這貨就開掛逆天了？

陸遜依然很佛系，都行都行。

小縣令、保鏢隊長、右護軍，都可以，當啥都行。

六

人人都不服陸遜這個佛系大都督

因為陸遜佛系了那麼多年，突然逆襲，現在統帥著孫堅時代的大將、孫策時代的大將、周瑜時代的大將、魯肅時代的大將。

陸大都督，請問你是哪一年當上將軍的？

陸遜無法服眾，所以只好口遁，慷慨陳詞，情真意切，承認自己資歷淺，希望大家能協助自己。

夷陵一戰，陸遜大敗劉備，升輔國將軍、荊州牧、江陵侯，成為吳國新的柱石。

公元228年，陸遜又擊敗魏大司馬曹休，取得吳國對魏戰場上二十年未有之大勝。

次年孫權稱帝，給陸遜發明了一個全新的職位——「上大將軍」。

漢代的最高軍職是「大將軍」，給「大將軍」前面加個「上」，難道孫權也看了《將軍在上》？

上大將軍遜哥兒依然很佛系，有一次他跟諸葛瑾兵分兩路進攻魏國，戰事僵持不下，陸遜派出去給孫權傳信的使者也被魏國巡邏士兵抓住了。

諸葛瑾很著急，寫信催促陸遜趕緊撤兵。

陸遜這時候在幹嘛呢？

他在玩開心農場，喜愛種一種叫葑豆的蔬菜，然後就是跟諸將一起鬥地主，弈棋、射戲如故。

諸葛瑾耐不住性子，親自登門來找他。

陸遜說，你慌什麼慌，略施小計，大軍全身而退。

陸遜執掌東吳軍權23年，這期間西邊的諸葛亮連年興兵北伐，佛系的陸遜保境守邊，始終沒有發起過一場像樣的攻勢。

陸遜 《軍師聯盟》

七

你以為東吳佛系與朋克的搖擺在陸遜這裡就結束了？

沒有。

公元252年，隨著陸遜與孫權相繼去世，孫亮即位，軍權落在了輔政大臣、太傅諸葛恪手上。

諸葛恪 94版《三國演義》

諸葛恪是誰？他是諸葛瑾的兒子，諸葛亮的侄子。

這哥們是個神童，自小天賦異稟，才華遠遠超過了他平庸的父親，從而在孫權死後成為首席輔政大臣。

然而諸葛恪內心極其朋克，他的人生偶像是他的叔父、「朋克教父」諸葛亮，他一心想要像叔父那樣，以北伐中原為奮鬥目標，實現一個臣子的終極奧義。

諸葛恪掌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年號改為建興，這是當年劉禪登基、諸葛亮輔政時的年號，連年號都直接抄襲過來，還有什麼不能學的？

第二年，諸葛恪寫了一封類似《出師表》的文章，解釋自己北伐的意圖，然後不顧眾人反對，親率大軍北上圍攻合肥，但是合肥這座銅牆鐵壁之城，只用了一名牙將就把東吳大軍睏了幾個月。

諸葛恪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回吳不久，就死於政治鬥爭中。

佛系與朋克交織的吳國，由此陷入無休止的內亂與殺戮中。

儘管東吳的國祚還延續了27年，但對於讀三國的人們而言，它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三國月旦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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