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得你!這樣的長江水浸木梢你去掮回來,放到我肩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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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領著蔣干到寢帳。
無多片刻,筵席已經擺好,兩人便在中間一桌分賓主坐定,其餘,文左武右按次入席。
正在其時,忽聽帳外一陣鎧甲之聲,老將黃蓋步入帳來,到周瑜面前:「蓋見都督。
」
「老將軍少禮。
」
黃蓋朝對面的蔣干看了一看,明知他是曹操差來的說客,只裝作不知。
問道:「請問都督,這位先生乃是何人?」
「老將軍,若問這位先生,姓蔣名干,字子翼,與本督乃是九江同窗,今日特來敘闊別之情。
」
「隊從!原來是九江才子蔣先生,失敬!失敬!黃蓋有禮了。
」
蔣干站起身來,還了一禮,心中十分高興。
我這九江才子,連江東老將都久慕大名。
哪知黃蓋早與周瑜串通一氣,拍拍你的馬屁,讓你骨頭輕,要你偷一封信回去。
黃蓋走到武將班中入席,一同開懷暢飲。
忽又聽得外面一聲痰嗽,進來的是陸軍參謀官魯肅。
踱頭見帳上擺滿酒席,帳上觥籌交錯,飲得十分歡悅,心中暗暗好笑。
上前見過都督之後,便指著蔣干問道:「都督,這位先生是誰呀?」
「乃是本督的同窗,九江蔣干、蔣子翼先生,今日特來與本督一敘。
子敬,上前見過了。
」
魯肅聞言,哈哈大笑:「子翼先生,下官常聞都督道及先生,不想今日在此拜識雅容,有幸之極。
下官有禮了。
」
蔣干想,我這九江才子倒也頗有名望,老也慕名,少也久仰,文也熟識,武也聽聞,真是名揚四海。
他得意洋洋地起身回禮道:「魯大夫,下官有何德能,大夫過獎了。
魯大夫請坐、用酒。
」
魯肅到文官班中坐下飲酒。
周瑜舉起酒杯對蔣幹道:「子翼兄請了。
」
「公瑾兄請哪!」
「子翼兄,本督兩旁文武,皆有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之才。
今日天下英雄陪伴子翼兄在此宴飲,堪稱群英聚會也。
」
「群英會」三個字,是周瑜首先提出來的,直至今天,說書、唱戲,都把這段故事叫做《群英會》。
此刻,寢帳之中一片相請之聲,杯盤叮噹,談笑風生,熱鬧非凡。
蔣干嘴裡在吃,心裡在動腦筋:我來之前,丞相問我做說客可能成功,我說無有不成之理。
現在,江東文武濟濟一堂,就好比監視我一樣,叫我有口難開。
既然到此做說客,哪有來了一句話都不講之理,兩手空空回去,如何向丞相交代?不過,怎樣啟口呢?有了,讓我來問問周瑜,江東共有多少軍隊,不論他說多少,五十萬也好,六十萬也好,我就接著說,曹丞相有百萬雄兵,千員戰將,江東的實力遠遠不及。
只要周瑜的口氣稍微軟一軟,我就進一步對他說,是否暫時與丞相聯絡聯絡。
要是他同意聯絡,那就達到了勸降的目的了。
你蔣干剛剛想到這裡,周瑜已在冷眼裡察覺了。
見蔣干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知道他準備開口勸降了。
周瑜想,蔣干,今日我在此擺酒,就是不讓你這說客開口。
你還是知趣一點,吃暢了酒,到我內帳去走一趟,帶了我的信回去,照我的計策而行。
周瑜想到其間,把酒杯朝桌子上「篤」地一碰。
蔣乾的說話到了喉嚨口,正要想講,被這酒杯一碰,這些話「咯篤」全部嚇了回去。
心想,你怎么喝喝酒突然碰起桌子來了?
周瑜今朝一個兒裝神弄鬼,唱獨角戲。
只見他手指左邊文官席上,厲聲喝道:「叱!席上聽了,爾等只管飲酒取樂,緣何交頭接耳啊?」
這班文官都看著周瑜:我們文人個個正襟危坐,你見哪一個在交頭接耳啊?
周瑜回過頭來對蔣干說:「子翼兄,爾可知曉他們因何交頭接耳?」
蔣干想,我自己在專心一致動腦筋,根本沒有留意邊上的動靜:「公瑾兄,小弟不知。
「
周瑜笑道:「子翼兄,他們在那裡鄖運接,談論你子翼?到此,定是曹氏的說客。
」
蔣干心中一震,側目對那班文官看看:怎麼你們獨自盯著我繞纏不清,從大帳到這裡,一直在私下議論。
請你們吃了酒,嘴巴總可以塞起來了,還在那裡講!只好對周瑜勉強一笑,解嘲道:「由他們去胡亂猜疑便了,好在公瑾兄心中明白,小弟決無此意。
來來來,公瑾兄請哪!」
「子翼兄請。
」
蔣干聽了周瑜的那番說話,信以為真,不時用眼睛瞄到那裡偷偷察看。
看他們是否在交頭接耳。
又見文官們你一杯、我一盞地只管敬來敬去,不見有人在談論什麼。
蔣干象做賊一樣,剛才被嚇得縮回來的那隻手,現在又想伸出去了。
腦子裡把剛才想好的那番說話重新理了一理,預備開口。
突然間,周瑜「轟」地站了起來,手按劍柄,三尺青鋒抽出劍匣。
蔣干又是一嚇:怎么喝喝酒動起傢伙來了?我這酒還咽得下嗎?只見周瑜手執龍泉,對著武將席上作色道:「陸軍正先鋒聽令!」
陸軍先鋒黃臉太史慈,猛地聽得有令,連忙放下酒杯,起身走來。
「末將太史慈在。
」
「本督付爾寶劍一口,坐在旁側……」
太史慈聽到周瑜叫他坐在席旁,知道沒有酒吃了,十分不願。
周瑜明白太史慈好酒貪杯,而且酒性不好。
心想,軍營之中本則是禁酒的,今日為了用計,暫且破例,你不要趁此機會大喝一通,吃得酩酊大醉,惹出禍來,壞了我的大事。
二來,你雖然是個孝子,但是你這副模樣可怕,陌生人見了嚇的。
所以,這個差使要交給你,在旁看著這位對江來的說客,說道:「命爾為監酒使。
」這個官銜只有周瑜想得出來,從來沒有聽到過。
「今日席間飲酒,只可談論浮文閒事,不可涉及兩國軍務。
不論何人,違令立斬。
」說罷,眼梢對蔣干一瞥。
太史慈心領神會,已經明白了都督的意思:不是叫我監視旁人,而是要壓住蔣干。
黃面孔執著寶劍坐在邊上,對蔣干看看:都是你這傢伙不懷好意,要想勸我家都督投降,害得我酒都沒得吃。
你若不識相,我就一劍宰了你這個混帳王八蛋!
這麼一來,蔣乾的嘴被周瑜封得嚴嚴實實,再也不敢在席上煞費苦心了,只得老老實實吃酒。
酒過數巡,周瑜見時光尚早,心想,這樣悶吃,蔣干要坐不住的,不如同他到外面去逛逛。
便道:「子翼兄難得到此,本督與你到外面去散步遊玩。
」說罷,站起身來,攙著蔣干出寢帳,往側營而去。
蔣干想,這樣悶吃要吃出毛病來的。
吃了這許多時間,一句話未說,看來勸降不成,徒勞往返,丞相定然責備。
倒不如跟了他到各處去兜個圈子,看看他所紮下的大營可有破綻。
只要讓我看到一點漏洞,我就可以回復丞相了。
雖然不及勸降成功的功勞大,但總比空手回去要好得多。
倘然能夠抓住他營中的致命弱點,一仗攻破,我的功勞也不小。
這傢伙好像在做夢,周瑜扎的營頭,又經孔明指點,你蔣干還看得出什麼破綻來!
兩人來到側營門口,站崗的小兵上前迎接:「小的迎接大都督。
」
周瑜把手一揮,回頭對蔣干說:「子翼兄,你看本督的三軍精壯麼?」
蔣干想,即使你的三軍蹩腳,我也要說得樣樣都好。
何況現在確實個個精神抖擻。
故而點頭道:「公瑾兄的三軍,個個都有擒龍伏虎之威,實是精壯。
」
周瑜哈哈一笑:「子翼兄請了。
」
兩人出營門,直往西山方向走來。
到西山江邊,蔣干偶爾發現自己的船就停在江邊。
心想,我是在三江口登岸的,怎麼船到了西山腳下?噢,大約三江口只允許停泊戰艦的,其他船隻一律要停在西山江邊的。
其實,周瑜有意領他到此先來看一看位置,讓他熟悉一下路徑,看清自己的船在哪裡停泊,免得他偷了書信出逃時走錯了方向。
——兩人漫步上西山,到山頂上站定,回身遙望江面,長江是無風三尺浪,只見波濤滾滾,白浪滔滔。
蔣干看到,江東雖則軍隊不多,然營寨整肅,氣勢雄威。
水營上大號戰艦、二號艨艟排得象城牆相仿,旗幡招展、絲帶飄舞,江面上水上飛、浪里鑽,川流不息。
號角聲聲,鑼鼓陣陣……周瑜忽然對身後一指,問蔣幹道:「子翼兄,你看本督的大糧足備否?」
蔣干回頭一望,見山後一座糧營,扎得奧妙無窮。
營中的大糧堆積如山,都用油布覆蓋著。
心想,好得到此山上,若在山下,根本看不見這座糧營。
周瑜這糧營安置得真是妙極了!不禁贊道:「公瑾兄,常言道:『兵精糧足』,公瑾兄的三軍精壯,糧草亦然足備矣!」
「正是。
子翼兄,我等下山回營去吧。
」
蔣干想,跑了這一圈下來,給我的印象只是周瑜的營寨堅固,兵精糧足,絲毫沒有發現任何破綻。
兩人回到寢帳,坐定再吃。
周し咐:「來,調換大杯飲酒。
」
手下拿來一把大酒壺,一隻大杯子,執壺斟酒。
周瑜一杯連一杯,喝個不停。
蔣干想,周瑜過去的酒量平常,現在身價高了,人來客往應酬的事務多了,酒量也大了。
方才已飲了不少,出去跑了一圈,反而酒興更濃,換取大杯喝了!
其實,周瑜哪裡能喝這許多酒呢,這酒壺裡全是茶水,非但喝不醉,而且能醒酒。
只因為剛才是互相斟酒,無法作弊,故而只能用小杯。
現在,酒至半酣,各人自斟自飲了,就可以耍花招了。
周瑜喝了四、五杯,好象有點醉了。
對蔣干說:「子翼兄,如此飲酒,無以為樂,待本督來舞劍作歌,以助雅興。
」
蔣干一聽,心頭一震。
他想,要看舞劍,營中有專門舞劍的劍童和劍手,不知要比你舞的劍好看幾倍!你身為都督,席上舞劍,成何體統?看來是喝醉了,樂而忘形。
但是你這麼起勁,我不能掃你的興。
隨口應道:「好啊!公瑾兄請了。
」
席上文武立即停止吃喝,見都督今日格外高興,大家恭恭敬敬看他舞劍。
周瑜從座上抬身。
小兵替他把冠上的兩根雉尾拔掉,因為舞起劍來有妨礙的。
周瑜離開酒席,腳步踉蹌,口中自言自語道:「待本督次杞!!手伸到腰間一摸:「啊,本督的寶劍到哪裡去了?」
蔣干想,果真醉了。
明明自己把劍交給了那個黃面孔,叫他做監酒使的,多喝了幾杯黃湯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太史慈連忙站起來,將寶劍雙手呈上:「大都督,寶劍在此。
」
「喔,本督忘懷的了。
」
周瑜從太史慈手中接過劍來,先唱歌,後舞劍。
蔣干想,這首歌倒要聽的,因為周瑜素來熟諳音樂,別人彈琴、唱歌,不論什麼曲子,只要稍有一點錯誤,他馬上就能聽出來,一聽出來,就要對人看一看。
所以流傳了這麼兩句話,叫做:「曲有誤,周郎顧。
」大家稱他為「顧曲周郎」。
故而蔣干側耳細聽。
周瑜略加思索,啟口唱道:「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歌聲方落,掌聲雷動。
蔣干一聽,果然妙音動人。
歌已唱罷,周瑜開始舞劍。
文武一面看周瑜舞劍,一面想,今日之事,宛如當年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只見周瑜一路劍法嫻熟,又博得帳中一片彩聲,個個連聲叫好。
其實,雖然劍舞得很熟,但一點都不好。
只因為他是大都督的身份,而且在這種場面上,大家總要助助興、捧捧場的。
周瑜的做功真好,劍剛舞完,掌聲未絕,他已經把寶劍朝地上「嚓啷」一撂,突然一手往桌子角上一撐,一手捧住胸脯:「呃兒——」一個飽嗝,氣從胸中衝出,好象要嘔吐了。
蔣干想,你既然已經喝得多了,就應該文文靜靜坐著少動,偏偏還要拿了把劍旋來轉去地舞,一定是因為酒性發作,頭昏而要嘔吐了。
你何必如此賣弄自己的本領,難怪你要支持不住了!
此時,已近黃昏,帳上點了燈。
外面一個小兵奔進來,到周瑜面前:「請問虎駕,今晚什麼口令?」
蔣干一聽,好極了。
敵方的口令是不容易知道的!此番我過江勸降不成,營里兜了一圈,又未發現破綻,現在讓我仔細聽好了,周瑜今晚用什麼口令,然後我馬上回去,請丞相連夜發兵,按他們的口令混過江來,偷襲江東,打一個措手不及。
周瑜對蔣干看看:老實說,今天晚上不讓你回去了,明天又要換口令,你聽了根本不起作用。
口令不象行軍、布陣,是沒有什麼法則和規範的,但越冷僻越好,使敵人猜想不到。
周瑜抬起頭來,回答小兵說:「『滅曹』二字為令。
」
「是!」小兵領命退出,到各處傳令。
蔣干聽得清楚,記得明白。
心想,趕快走吧。
因此,把桌上的紙扇一執,起身向周瑜把手一拱,道:「公瑾兄,今日小弟到此,承蒙盛情款待,足慰渴思之念。
如今時光不早,小弟告辭了。
」
周瑜想,你想就這麼走了?對不起,我還要托你帶件東西回去呢。
便道:「噯!子翼兄,你我闊別多年,今日難得相逢,還請子翼兄營中耽擱一宵,本督與你內帳同榻,抵足談心。
」
蔣干想,我現在急於回去,沒有這個胃口與你同什麼榻,談什麼心!正要婉言謝絕,周瑜已把他一把拖住:「子翼兄請了。
」拉著他直往內帳而去。
眾文武站起身來,個個口中在講:「下官醉了」,「末將醉了」。
其實一個都沒有醉,頭腦十分清醒。
蔣干想,今天的機會真是千載難逢,他們這些文官武將個個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丞相今夜麾兵殺過江來,可以穩穩地打一個漂亮仗。
只是我現在無法脫身,被這個醉鬼纏住了身體,要我與他抵足同眠,有誰能給丞相送這個消息過去呢?
此地文武各歸本帳,小兵收拾殘肴,撿起地上的龍泉寶劍,送回都督。
周瑜拖了蔣干到內帳門口,兩個小兵上前迎接。
周瑜吃醉了酒脾氣不好,醉眼惺忪地對著兩個小兵斥道:「唗!爾等侍奉本督不周,今晚不要爾等在此,快與我滾!」
蔣干一聽,周瑜的酒性不好,吃飽了老酒對小兵發酒瘋沒有意思,他們又沒有得罪你,你叫他們滾,等一下半夜裡要茶要水,沒有人來服侍你,怎麼辦?其實周瑜是為你蔣幹著想,如果門口兩個人站在這裡,你偷了信不便出來,現在叫他們跑掉,讓你可以暢通無阻。
蔣干鑽入了周瑜的圈套,還毫無察覺。
蔣干抬頭看見內帳門口掛著一塊虎頭牌,上面寫著「內帳重地,閒人止步」。
心想,既然只有你我兩人可以進去,那末機會來了,我可以與你抵足而談,直至天明,勸你歸降丞相。
周瑜推開帳門,拉著蔣干進內帳。
蔣干一進帳,就朝四下一望,地方不大,靠裡面放著一張行軍床,床上掛一頂帳子,帳門兩邊掀起,左邊帳鉤上掛著一口寶劍,行軍床的對面是一張文書案,案上文書碌亂,案角上點著一支很粗的蠟燭,案前一把交椅。
周瑜到行軍床跟前,把蔣乾的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不等蔣干開口,周瑜就先發制人:「子翼兄,本督與吳侯名為君臣,實似弟兄,即便蘇秦、張儀再世,亦難動本督之心。
」說罷,將靴子一脫,和衣躺到在床上。
頃刻之間,鼾聲如雷,「呼——呼——」。
蔣干一聽,「啊?這……」,心想,周瑜的說話如此斬釘截鐵,關門落閂,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蘇秦、張儀是歷古以來最能幹的說客,我怎麼能與他們相比呢?還是免開尊口了吧。
那末,這就回去吧!又不行,出營門必須有令箭,否則,重重崗哨不會放行。
可是周瑜睡著了,叫我到哪裡去拿令箭呢?他口說與我同榻而睡,而實際上我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一共一張小小的行軍床,一個人睡剛好,兩人合睡就要側臥,現在他仰面朝天,攤手攤腳,偌大一個身體占滿了整個行軍床,插足之處都沒有,叫我怎麼睡下去呢?
此時,外面傳來梆鑼之聲,「別卜別卜,嘭!」起更了。
隱隱聽得外面馬嘶聲、馬蹄聲、步伐聲,知道這是步兵和馬隊巡邏經過此地。
夜風陣陣,內障篷壁微微抖動。
蔣干多喝了幾杯酒,也覺得有點酒寒。
他走過去把帳門關關好,回頭對床上的周瑜看看:我與你雖然曾經是九江同窗,但各投其主,互報其主,成為敵人,要是我發一發狠心,把帳鉤上的這口寶劍抽將下來,你豈不性命危險!當然,殺了你周瑜,我自己也跑不出這座大營,所以,我不做這樣的蠢事。
其實,周瑜根本沒有睡著,他嘴裡在打鼾,眼睛卻張開一條縫,一直在注意著蔣乾的一舉一動,萬一要動手動腳,他馬上可以一躍而起。
蔣干想,我這樣站到天亮是吃不消的,總要找個地方坐坐才好。
他對四面一看,發現文書案前有張椅子,就走過去,將身坐定,紙扇往頭頸里一插,臂肘擱在案上,拳頭支著太陽穴,眼睛合攏。
無多片刻,迷迷朦朦,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突然,床上的周瑜開口了:「子翼兄難得到此,務請盤桓三天。
」
蔣干尚未熟睡,聽得聲音,立即驚醒,知道是周瑜在說夢話。
心想,叫我逗留三天?照這樣夜夜沒有睡,三天下來,我不要累死的啊!就這麼一夜我都支持不住了。
蔣干正想繼續再睡,周瑜倒又說話了:「子翼兄,三天之後,教你看曹賊之首!」
蔣干聽見這句話,心中一驚,連忙站起身來,走到床前,瞪大了眼睛問道:「公瑾兄,怎說三天之後看曹丞相的首級?」
「呼——呼——」
蔣干連問兩遍,周瑜呼呼大睡,毫無回音。
這下蔣干睡意全消,倒不想睡了,在帳中走來踱去,揣摩著周瑜這句夢話。
心想,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兆」,他說三天之後給我看曹丞相的首級,一定有什麼把握的,所以高興得夢中都在向我誇耀。
但是,他究竟有什麼把握呢?無非就是上月底打了一個勝仗,後來過江窺探我們的水營,被我們發現後,又男姨油選3此之外,沒有什麼把握可以穩取丞相的腦?呀!這倒奇了……「別別卜,別別卜,別卜別卜,嘭!嘭!」二更了。
蔣干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睡意又那南來,呵欠連連。
他想,算了,不要去多想了,還是休息一會,到天亮就走吧。
回到老地方坐定。
剛剛靠到案上,還未睡去,床上的聲音又來了。
只聽周瑜一聲大笑:「啊哈哈哈哈!子翼兄,曹賊的首級來了。
」
蔣幹這一嚇非同小可。
怎麼丞相的首級來得這麼快!他立即跳將起來,奔到床前,問道:「公瑾兄,丞相的首級在哪裡,曹操的頭顱在何處啊?」
連問數聲,周瑜只是鼻息濃濃。
蔣干兩次在朦朧中被他驚醒,精神吊了起來,瞌睡蟲全部嚇跑,根本不想再睡了。
蔣干想,說夢話往往是前一句說東,後一句說西,語無倫次的,而他這兩段夢話卻都是講的同一樁事情,前後連貫的。
那說明他確實有把握在三天之內拿到丞相的首級。
但是想來想去想不出他的把握在哪裡。
蔣干倦意已經一點都沒有了。
看著案角上漸漸矮下去的蠟燭,心想,二更已敲過一會兒了,讓我隨便拿本什麼書看看,消消愁,解解悶,挨到天亮算了。
他對案桌上一看,只見上面案卷狼藉,堆得亂七八糟。
心想,你身為都督,日理萬機,軍務繁瑣,但看過的文書總要理理好,怎麼可以攤得這副模樣呢?這哪象都督的文書案,簡直是舊書店的雜貨鋪!我被你攪了這半夜,正愁沒有事做,那就替你整理一下吧,順便翻翻你這裡文書的內容。
等到我把這些文書看過、理好,差不多也要天亮了。
於是,蔣干又重新坐到案前的交椅上,隨手拿起一角文書,借著燭光一看,原來是往吳郡摧糧的回文。
再換一封,是柴桑解餉來的文書……總之,大多是調集六郡八十一州兵馬糧餉的文書、回文,等於是一些存根、單據,十分枯燥,一點沒有趣味。
蔣干想,這些文書看了也沒有什麼用的。
所以,並不細看內容,看一封,理一封,很快就把一大堆文書看完,理好。
文書理清後,發覺案上有本兵書,剛才是被文書堆沒了。
湊近一看,是一本《孫子兵法》。
蔣干想,這是做主帥的必讀之書,我現在無以解悶,不妨就拿這本書來消寂寞,以待天明。
此時,外面鼓打三更,夜籟人靜。
周瑜在床上眼開眼閉窺視著蔣干,見他拿起兵書,心中暗暗高興:我的計就藏在這本書里,你一翻就會看見的。
所以周瑜更加注意他的動靜。
蔣干以前也曾看過一些兵書,但並未熟讀。
凡是看過的書,一般都不會從頭看起的,總是在中間挑幾段看看。
蔣干隨手一翻,恰好翻到周瑜指定的地方。
不可能翻到別的地方去的,因為那裡夾著一樣東西。
蔣干一看,馬上把書合上。
為啥?因為書中夾的是一封信。
偷看他人之信非君子所為。
雖然信封上的字他還來不及看清楚,但蔣干深知,此地是內帳重地,不要緊的東西不會放在這裡的;這封信非但放在內帳,而且夾在書中,肯定內容特別重要。
蔣干偷偷地旋過頭去對床上的周瑜看看,看它有沒有發覺。
周瑜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已經看到那封信了。
心想,你只管大大方方地看,不必鬼頭鬼腦,我不會來打擾你的。
依然假裝熟睡。
蔣干見周瑜仍舊睡得很死,毫無動靜,便重新輕輕地翻開兵書,對信封上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壁講惕!⒄旁手率於江東大都督麾下」。
蔣干看到這兩行字,心怦怦怦怦跳個不停。
心想,我們的水軍都督怎麼同這裡的都督有書信來往?又不是做買賣生意的同行,這是敵人啊!蔣干由此馬上聯想到方才周瑜的兩句夢話:第一句,叫我在此盤桓三天,三天之後看丞相的頭;第二句,說丞相的頭已經來了。
會不會蔡、張兩個傢伙私通周瑜?如果真是蔡瑁、張允謀反,那難怪周瑜要開心得夢中發笑了。
再一想,慢!
現在只見信封,未看信箋,還不能斷定他們與周瑜暗中勾結。
蔣干把信封吹開,對裡面一張,信箋在裡面。
但他並不立即抽出來看,而是先將蠟燭蔓頭彈一彈,然後,一手執蠟台,一手拿了信,立起身來,鬼鬼祟祟地轉到案桌後面,背對行軍床蹲下身來,蠟台放在地上,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箋,展將開來,就著燭光,仔細觀看。
只見信上寫著:「某等降曹,非圖爵祿,實出無奈。
因劉琮母子被操所害,欲思報仇,有心無力……」
周瑜這條反間計好就好在這幾句話上。
因為蔡瑁是劉琮的母舅,所以,曹操也在這點上對蔡瑁一直存在有戒心。
這說明周瑜知彼知己。
蔣干之所以要偷這封信,就因為這幾句話;曹操中計也就中在這幾句上。
蔣干繼續看下去:「而今北軍困於赤壁,但得其便,即將操賊之首獻於麾下。
早晚人到,便有關報。
幸勿見疑。
先此敬覆。
」
蔣干看完這封信,又驚又喜:驚則驚,殺丞相之人就在丞相身邊,而且手中操有重權,何等危險!喜則喜,正巧我過江一走,周瑜吃醉了邀我內帳同榻,被我偶爾談著。
我把這封信帶回去,除去蔡、張二賊,保全丞相性命,其功勞大大勝過勸降周瑜。
蔣干激動萬分,連忙用哆哆嗦嗦的雙手將信箋照原樣折好,插進信封,一邊象小偷一樣從案桌後探出頭來,看著床上的周瑜,一邊迅速地把信往身邊一塞。
你剛剛把信放好,周瑜在床上骨碌翻了個身,向里側臥,空出外面半張床來。
意思是:蔣干,辛苦了這大半夜,盜得了離間書信,可以到床上來躺一會兒了。
雖然四更已經敲過,但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積蓄一些精神,還要叫你看下半出戲呢!
此時的蔣干哪裡還睡得著!但是現在走又走不掉。
心想,為了不使周瑜起疑,還是躺到床上去,屏到天亮再走。
於是,蔣干站了起來,把蠟台放在案上的老地方,然後躡手躡腳走到床跟前,輕輕地坐在床沿上,把頭頸里的紙扇抽出來,往床頭一放,慢慢地躺了下去。
周瑜頭北腳南,面孔朝里,蔣幹頭南腳北,面孔朝外,兩人背對背。
周瑜覺得床一顫,知道這偷信賊躺了下來。
突然,蔣干轟地豎了起來,放輕腳步向文書案前走去。
周瑜倒被他一驚,連忙用眼梢眇過去察看,只見他把剛才理好的文書嘩啦嘩啦又擼得碌碌亂。
周瑜想,看來你倒是個做賊的內行,做了賊還想不留痕跡,生怕我醒來要發覺異樣,所以你仍舊把桌上的東西恢復原狀。
蔣干看看沒有什麼破綻,這才回到床前,象方才一樣輕輕地躺下去。
只聽外面鼓打五更。
蔣幹才躺下,內帳畢靜。
忽然,「嘎,吱——」有人推門進來。
他連忙眼睛閉攏。
心想,我面孔朝外,進來的人肯定要對床上看,一看就看見我。
倘然我睜著眼睛,人家就要奇怪:你一夜不睡在幹什麼?這傢伙偷了書信,做賊心虛。
眼睛雖然閉攏,耳朵卻豎得很起。
聽得有鎧甲之聲,就知道進帳的是員大將。
又聽得靴聲到了床邊,來人開口呼喚:「大都督睡醒否?都督睡醒了麼?」
連喚數聲,周瑜方才醒來。
他迷迷糊糊地問道:「哪一個啊?」
「末將黃蓋有軍情稟報。
」
蔣干一聽,原來是黃老將軍。
周瑜聽說是黃蓋來稟報軍情,立即坐了起來。
猛然發現外半張床上睡著一個人,大吃一驚:「啊!怎麼有人睡到本督的床上來了?」
蔣干想,你自己留我同榻共帳的,怎麼都忘記光了?但又不能開口回答。
幸虧黃蓋代她答覆:「都督,他是曹營上的蔣干,都督的同窗。
昨日群英大會,都督留他內帳同榻。
」
「哦,本督忘懷了!」說罷,從里床躒到外床,穿上靴子。
「老將軍,外邊去講。
」
蔣干聽他們兩人走出內帳,心裡很緊張。
因為那封信上寫得很活絡,「但得其便」,曹操的腦袋就要搬下來。
蔣干想,不要我剛剛把信偷到,蔡、張已把丞相的腦袋送來了!
那我身邊這封信就變成了廢紙一張。
所以,他眼睛微微睜開一線,見內帳門關著,兩人都在外面,便輕輕地從床上爬起來,躥到帳門邊,側耳竊聽。
只聽周瑜在問:「老將軍,有何軍情?」
「對江蔡、張二位命人帶信與都督……」
「噓——」
頓時聲音極輕,蔣干一點也聽不清了,只聽得嘁嘁促促交頭接耳之聲。
蔣干心癢難搔。
直到最後一句,周瑜放開了一些聲音:「老將軍,命蔡、張二人須要小心了。
」
這一句蔣干聽得很清楚,心想,雖然中間的話沒有聽見,但是可以斷定,丞相的腦袋還未曾落地。
料想是蔡瑁、張允空怕周瑜等得心急,特地先派人來送個信安安他的心,故而周瑜叫他們「須要小心」,原是怕事發敗露。
蔣干知道周瑜馬上就要回進來的,連忙回到床上,按老樣子睡好。
果然,周瑜隨之就回進了內帳。
卸去身上盔甲,脫下靴子,跨到里床坐定。
對旁邊的蔣干看看:你一夜不睡,我也陪你一夜醒著,現在我的戲已唱完了,不妨與你開個玩笑:「子翼兄。
」
蔣干想,你叫什麼呀!你倒好,叫我與你抵足共眠,你自己攤手攤腳一大覺睡到現在,精神好了。
人家一睡都沒睡過,天一亮還要趕回去呢。
所以,他假裝熟睡,連連打鼾。
周瑜心裡好笑:我用假睡騙你,你還用假睡來騙我!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假睡的功夫。
因此周瑜自言自語:「噯!本督昨日多飲了幾杯,昏昏好睡,未知夢中可有什麼要緊的說話被他聽得。
倘然被他竊聽了去,過江稟報曹操,本督大事休矣!」
蔣干想,你倒自病自得知。
既然自己有說夢話的毛病,怎麼能飲得爛醉如泥,再留外人同榻而睡呢?現在非但你的要緊說話被我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一封機密要信也到了我的身上。
我回去稟報了丞相,你的大事完完大結。
蔣干心裡得意,嘴裡仍舊在假打鼾。
周瑜突然說一聲:「罷、罷、也罷!」
蔣干心中別、別、別別!有道是,「罷字出口,直腳無救」,不知他準備怎樣?
「倒不如此刻將他一劍刺死,免得日後追悔莫及。
」周瑜說罷,身子躒到外床,伸手抓住帳鉤上那口寶劍的劍柄,「哐!」半口寶劍出匣。
蔣干聽見拔劍之聲,心頭一跳,不覺打鼾聲脫了節拍,「嗤、嗤、嗤!」象老鼠叫一樣。
周瑜一聽,假鼾聲亂了套,不覺好笑:你還沒有裝假睡的資格呢!只要你露了漏洞,我也不再戳穿。
周瑜把話頭一轉:「且慢。
倘然本督將他一劍殺死,豈不要空留罵名,道我無情無義,無端枉殺同窗契友?看他如此濃濃好睡,諒來也不會聽得什麼說話。
算了。
」說罷,又把半口寶劍推入匣中。
蔣干想,你這半吊子,我的魂都被你嚇掉了!料你也不敢就此動手。
周瑜這才躺了下去,真的睡了。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再不睡做啥?一夜未睡,周瑜也的確很疲乏了。
所以,等會兒蔣干溜走,周瑜一點都不知道。
直要等到蔡、張被殺,手下來稟報都督時,我再提周瑜。
蔣干本來不敢睡著,又被周瑜嚇了一下,更加沒有倦意了,索性睜大了眼睛,看著蠟燭慢慢地燒完,內帳一片漆黑。
只有周瑜均勻的鼾聲。
過了一會兒,帳門口透進一束淡淡的亮光。
蔣干知道天色微明了,便從床上輕輕地起身,把紙扇一執。
見內帳門未曾關上,心想,好極了!否則開門聲或許要驚動周郎。
其實這是周瑜方才進來時有意不關的,就是為了讓他逃走時方便些。
蔣干摸了摸身邊這封信,唯恐丟了這個寶貝疙瘩。
心想,現在出營,哨兵定要查問,問我哪裡去,我說是迴轉赤壁。
「大都督知不知道?」「知道的。
」「可有令箭?」「沒有。
」「沒有令箭請你等一等。
」他們來一問周瑜,事情弄僵,機關泄露。
那末,令箭在什麼地方呢?就在內帳,要到升帳時才把令架拿出去。
這一點蔣幹當然是知道的。
所以他輕手輕腳地走到行軍床的北頭,果然見令架上插滿令箭。
蔣干順手拔了一支令箭。
所以,這回書就叫《偷書盜令》。
令箭往袖子裡一塞。
回頭對床上熟睡的周瑜看看:抱歉,你請我吃了一頓酒,看在九江同窗的份上,我借了你一封信,也不枉此番江東一走。
書信在身,不便久留,小弟不辭而別了。
與你後會有期!
蔣干跨出內帳,發現門外一張皮榻上躺著一個人。
借著門外燈光一看,原來是自己帶來的小童。
這也是周瑜特地把他安排在這裡的,讓你帶他回去。
否則留在這裡要養他,犯不著。
蔣干想,周瑜發覺信被竊,抓不牢我,倘然盛怒之下把這個小鬼殺了,豈不罪過?還是讓我帶他回去吧。
但是,他畢竟是小孩子,我把他叫醒,他在睡夢之中哇喇一聲,要驚動周瑜。
因此,將干把紙扇往頭頸里一插,一手按住小童的嘴巴,一手伸到被窩裡,把他的腳拉了兩拉。
小童睜開眼睛一看,是蔣干。
起兩隻手把按在他嘴上的手拉開,輕聲地叫道:「蔣先生。
」
蔣干對他眨眨眼睛歪歪嘴,表示不要聲張。
十五歲的孩子也有些懂事了,問道:「蔣先生,是不是要回去了?」
蔣干點點頭。
「時間還早嘛。
蔣先生,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東西了?」
「放肆!快快起來。
」
小童很快穿好衣服。
蔣干拉了他就走,心想,幸虧昨日周瑜領著我走過一趟,路徑比較熟悉了。
兩人一路往側營而來,忽聽前面一聲痰嗽:「有軍情稟報,未知大都督可曾起床否?」
蔣干抬頭一看,原來是魯肅。
心想,真使我道行人早,還有早行人;起早起,碰著隔夜人。
其實,魯大夫已經在此兜了十幾圈了:咳一聲嗽,咕兩句話,看看蔣干來了沒有。
沒有來,仍舊退到老地方,過一會兒,再來一遍……周瑜一夜未睡,魯肅半宿未眠。
現在魯肅一看,這次蔣干總算來了,真不容易!連忙迎上前來,拱手道:「子翼先生,好早啊!」
「大夫你早。
」
「請問子翼先生,大清早你往哪裡去?」
「經都督應允,迴轉對江赤壁。
」
魯肅想,你偷了書信,哪裡還敢稟明都督再走?分明是鬼話。
既然你這樣講,我倒要來嚇你一下呢:「那末蔣先生定有都督的將令在身?」
蔣干想,幸虧我早有準備,盜了一支令,否則事情要弄僵。
其實,你儘管放心,沒有令箭也會放你走的,這是你自己多講了一句話的關係。
蔣干從袖中抽出令箭,遞與魯肅觀看,說道:「魯大夫,將令在此。
」
魯肅接過令來一看,果然是都督的令箭,對他笑笑:你這個偷書賊倒蠻精明,想得周到,身上備了一支令箭,逢關遇卡就無阻擋了。
把令箭還給蔣干:「子翼先生,請了。
」
「魯大夫,告退了。
」拿了令箭,帶著小童匆匆離去。
魯肅看蔣干走後,並不馬上去見都督,讓他多睡一會。
自己迴轉本帳,派人打聽曹營上的音信。
蔣干來至側營門口,向門崗說明是有都督令箭出營的。
把令箭交給門崗,攙著小童往西山江邊而去。
等一下門崗自會把令箭交還都督。
蔣干一路走,一路在想,最好不要碰到鉸費采,否則,盤問、搜查起來就麻煩了。
其實,只管放心,周瑜早已關照在先,巡哨見了你,就象見到閻王一樣,反而躲避你都來不及,哪裡會前來攔路?兩人到江邊,見自己的船停在那裡,便踏跳上船。
船身一晃,船上人驚覺了,問一聲:「誰啊?」
「是我,蔣干。
」
「蔣先生,天未大亮,你已經要動身啦?」
「不必多問,快快開舟,速速開舟,水巡哨迴避。
」
船上人見他如此慌忙,知道必有緣故,不再多問,連忙解纜開船。
蔣干坐在艙中,神色十分緊張,只怕路上遇到水巡哨,又要查三問四,耽誤自己的大事。
真幸運,船過江心,連一條巡哨船都沒有看見。
蔣干想,丞相福氣大!太陽當頂時分,船至赤壁山前,進水營門,到江邊停泊。
蔣干攙著小童離舟登岸。
蔡瑁、張允得悉蔣干回來,心想,倒要去問問,不知勸降情況如何。
因此,二人特地上岸,在江邊迎接蔣干。
見蔣干迎面過來,蔡、張搶步上前,招呼道:「蔣老,回來啦!
蔡瑁有禮了。
」「張允有禮了。
」
蔣干現在的神氣與昨天過江時完全兩樣了,因為在對江看了一齣戲,偷到了一封信,自以為把兩人與周瑜的暗中勾結的前因後果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蔣干對二人看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任何秘密的勾當總要穿繃的,你們私通周瑜,自以為密不透風。
哪知我恰巧過江一走,拿到了真憑實據。
我身邊的這封信拿給相爺一看,你們二人休想活命。
但是我現在面孔上還不能露形,萬一被他們察覺出來,他們從江面上逃走十分容易,我也前功盡棄。
所以強裝笑臉,應付道:「二位都督,蔣干還禮了。
」
「請問蔣老,勸降周郎成功與否?」
蔣干暗道:難怪你們對我這般殷勤,送往迎來,對周瑜如此關切,你們是自己人,還要做功十足!我蔣干不吃這一套:「都督,周郎心如鐵石,非言語所能動。
勸降未成。
」
蔡瑁一聽不成功,對張允看看,「真掃興!」回頭對蔣幹道:「那蔣老,你請吧。
」
蔣干拖了小童就跑。
走了幾步,想想好笑:「該著這兩個傢伙倒楣!」所以迴轉身來對著他們:「哈哈哈哈!」忘形一笑。
聽到這笑聲,蔡瑁覺得渾身發抖:你勸降不成,徒勞往返,怎麼還開心得出呢?對著我們這樣大笑,莫非與我們有什麼干係不成?故而喊道:「蔣老,你且慢走。
」
蔣干想,啊呀!這一笑笑壞了。
她急忙站定,回過身來問道:「蔡都督,有何吩咐?」
「蔣老,你為何發笑?」
蔣干想,不要緊,雖然他已存疑心,但並不知道笑他什麼,光是一聲笑,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我可以用言語來掩飾。
便道:「蔡都督,下官雖則勸降周瑜未成,然而在對江探得一樁緊要軍情。
待下官回復丞相之後,丞相定要拜託二位與周郎長江決戰,穩穩一仗成功。
二位都督率兵過江,建立大功,故而下官高興、發笑。
」
蔣干隨口搪塞一句,不料蔡、張二人之命就死在這句鬼話上。
本來曹操即使中計,派人來傳蔡瑁和張允,從陸營中軍帳到此地水營,一來一回,快馬需要半個小時左右,如果傳令兵跑步的話,腿快的也要一個鐘點,在這段時間裡,曹操可以有充分的時間來冷靜地想一想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肯定能發覺其中的奧妙,由此醒悟過來,識破周瑜的計謀。
蔣幹這麼一講,蔡、張二人便信以為真。
心想,既然丞相馬上就要傳喚我們,那我們也不要回水營了,乾脆在岸上等候吧,免得丞相等得心焦。
這兩個傢伙自從投降曹操以來,一直未得到過曹操的寵幸,並且幾次三番要把他們梟首示眾,常常誠惶誠恐,膽戰心驚。
今日聽得蔣乾的這句說話,感到正是親近與奉承丞相的好機會,故而迫不及待地要到陸營之前去等死。
再說蔣干,拖了小童匆匆進陸營,先到本帳,丟下小童,自己換上袍帽,到中軍大營之前。
崗哨一看,「喲,蔣老,回來啦!」
「回來了。
費心通報丞相。
」
「請少待。
」小兵往中軍大帳來稟報曹操。
曹操一早升坐大帳,一直在等待蔣乾的消息,因為他說好今天要回來的。
曹操心想,如果周郎真的願降,可以不動干戈取得三江,那確是再好不過了。
長江一破,那末江東諸郡還不是翻掌之間便可取得?但是,希望極其渺茫。
文臣班中的徐庶也有他的想法:周瑜,你要破百萬曹兵,必須先要設法翦除蔡、張二奸,他們兩人狼狽為奸,是曹操的兩條臂膀,長江水戰,曹操全仗這二人督軍。
你曾來探過此地的水營,這一點想必你心中是有數的。
而要除掉蔡、張這兩個人,最好的辦法是用一條反間計。
此番蔣干過江,正是你用計的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徐庶再一想,不要緊,有孔明在三江相助,即使周瑜考慮不周,諸葛亮也一定會提醒他用這計的。
究竟周瑜用不用反間計,蔣干是否上了當,只要等他回到赤壁,一看他的神色便可知其大概。
就在此時,外邊小兵急匆匆奔進大帳:「報稟丞相,蔣子翼先生回來了。
」
「退下了。
」
曹操心中疑惑不解,怎麼蔣干那麼早就回來了?現在正是太陽當頂時分,說明他從那邊出發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因為官船橫渡長江至少要半天工夫。
那蔣干為什麼要在日出之前就急著動身回來呢?周瑜怎麼那樣早就送客的呢?哪裡知道,他是掮了一根木梢急著偷偷地溜回來的。
徐庶一聽,已經十之八、九料定蔣干中了周瑜的反間之計。
不然為何要大清早急著回來?
曹操一聲吩咐:「有請子翼先生。
」
手下傳令下去,蔣干領命進帳。
走到大帳口,他舉目對上面的曹操注目一看,心想,你人稱奸雄,但你這老奸險些被小奸暗算,要不是我親自過江去走一趟,你這老命不消數日,定被蔡、張斷送。
此番我的功勞可謂不小。
蔣幹得意忘形,對著曹操揚聲大笑:「哈哈哈哈!」
徐庶對蔣干一看,哈哈,一副掮木梢的面孔。
蔣干走到曹操虎案之前,起手拱道:「丞相在上,下官有禮了。
」
「罷了。
爾過江勸降周瑜,可曾成功?」
「啟稟丞相,周郎鐵石心腸,縱然蘇秦、張儀再世,亦難動其心。
故而勸降未成。
」
曹操一聽,果然不成功。
心想,我知道你這種說大話的傢伙幹不成大事情的,不出我之所料,徒勞往返,枉費心力。
現在,「羊肉未吃攬身膻」,別人以為我打不過周瑜而派人去勸降,有損我的威名。
所以對蔣干一聲冷笑:「事不能成,反被他人取笑老夫!」
蔣干想,我早已料到,勸降不成定要被你埋怨,好得我還偷到一封信在這裡,不至於被人說我碌碌無能。
老實說,對你丞相來講,周瑜只是外敵,他不肯降,你還可以征伐;而蔡、張要拿你的腦袋,乃是心腹大患,是你的致命傷!蔣干不慌不忙,從容稟道:「丞相,下官雖則勸降周郎未成,然而在三江營中探得一樁極為緊要的軍情。
」
曹操對他已經喪失了信心。
心想,你老是「笸籮大的水花,掃帚大的尾巴,撈起來一隻糠蝦。
」一點細微小事,只要到了你的嘴裡,總要誇張得無邊無際。
此番到江東去時,自詡周郎同窗,一定勸他到此赤壁來。
今日回來明知交不了帳,又不知要用什麼大話來誆我了。
所以曹操冷冷地問道:「有何軍情?」
「請丞相屏退兩旁文武,然後待下官從頭告稟。
」
曹操一聽,只得對他苦笑一聲。
心想,什麼事情竟如此重大,如此機密,唯恐有人泄漏,要叫文武迴避了才能講與我聽呢?只怕又是芝麻綠豆大的事情,故意小題大做,少見多怪吧?但是,他不肯對著這些文武講,這倒有點心癢難搔。
好,就遷就他一下吧。
曹操對兩旁袍袖一抖,下令道:「迴避了。
」
眾文武對蔣乾眼睛彈彈:你這個傢伙花頭最多,拾著雞毛當令箭,不知搞什麼鬼名堂!
徐庶一聽,這老賊叫我們大家迴避?好極了!本則或許有人會在旁邊及時提醒,指點於他,叫他不要中計,現在剩下他一個人在帳上,肯定要上當。
徐庶跟著眾人退出大帳。
曹操對蔣幹道:「子翼,究竟有何軍情?快快講來。
」
蔣干對四下一看,滿帳文武全都退出,還有一班手下站在那裡,還不行:「請丞相命手下迴避了。
」
曹操想,也罷,既然文武都已迴避了,哪還在乎什麼手下呢?今天索性遷就你,滿足你的要求。
吩咐左右:「一概迴避了。
」
頓時,帳上的刀斧手、捆綁手、軍牢手、值帳官、軍政官、從事、衛兵等全部退出。
曹操對蔣干看看:偌大的一個中軍帳,只剩下我與你兩個人,弄得烏洞洞、陰森森,活象一座閻王殿一樣。
這下你總可以滿意了吧!曹操再次催促道:「有何軍情,快與我講來。
」
「丞相,請到裡邊,待下官告稟。
」
「噯!」曹操想,你這個人得寸進尺,實在不識相,再下去是不是還要咬耳朵呢!你肯講就講,不肯講,我也不要聽了:「就在此間便了。
」
蔣干一看,不好,丞相發脾氣了。
那就馬虎一點吧,好在大帳上已沒有第三個人了,就在這裡講也不妨事了。
便道:「丞相,此事不必下官多言,丞相一看,便知分曉。
」
曹操被他一氣,心想,弄了半天,不是你講給我聽,而是叫我自己看。
既然不講話,大帳上根本不須屏退左右,問道:「看些什麼?」
蔣干從身邊摸出那封信來,雙手呈與曹操。
曹操接到手裡,低頭一看,「一封書信?」再對信封上定神一看,「啊?!」心想,怎麼我的都督與周瑜有書信往來?便問蔣干:「此封書信爾從哪裡得來?」
「丞相,昨日周郎設宴款待下官,群英聚會。
酒後,周郎邀我內帳同榻安寢,下官趁其醉臥,從其文書案上亂書堆中取得此信。
」
曹操對著他看看:怎麼?看你文質彬彬,舉止文靜,你還會做此小人之事?我倒看你不出。
人家好意留你同榻,你居然去偷人家東西?不過,偷雞摸狗之徒,信陵君手下也有的,必要時倒也能派他大用場呢。
照理,曹操應該追問下去,問他盜了書信之後是怎樣回來的,從中就能聽出漏洞。
但曹操急於看信,忽略了這一點。
他吹開信封一看,裡面有一張信箋,抽了出來,展開就看。
看到「因劉琮母子被操所害,欲思報仇,有心無力」這幾句時,曹操脫口而出,「是啊!」我早就覺得這兩個傢伙詭譎多端,靠不住,現在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與周瑜暗中勾通,他們投降是假,要為劉琮母子報仇是真。
曹操生平多疑,周瑜切中其弊,吃准他必定有這種想法,故而寫這麼幾句做一個圈套。
曹操看完這封信,頓時暴跳如雷,怒氣填膺,把信箋往桌上一丟,氣得坐立不定。
心想,好一個蔡瑁、張允!我不殺你們,留下了禍根,你們反而想要拿我的腦袋!對蔣干看看:「子翼,其功非小!少停停賞爾黃金千兩。
」
蔣干想,你丞相的一個頭,一千兩金子是起碼的了。
這下蔣干格外起勁,黃金未到手,已經筋軟骨酥了。
不料大幫了周瑜的忙。
他煽動道:「丞相,速將二賊斬首,快把二賊殺了!」意思是,早點把蔡瑁、張允殺了,千兩黃金我可以早點到手。
經蔣幹這番煽風點火,曹操早已火冒千丈。
一聲吩咐:「會聚兩廂!」
頃刻間,方才退出的人全部進來,兩邊站好。
眾文武見相爺怒容滿面,忽站忽坐,都不知出了什麼大事情。
三班手下見丞相發火,馬上發出陣陣虎威之聲。
只有徐庶明白,由蔣干掮回來的木梢,現在曹操已經接牢了。
曹操下令:「來,傳蔡瑁、張允二賊!」
傳令官應聲出帳,奔出陸營,準備上馬往赤壁江邊水營而去。
不料,兩個傢伙就在陸營門口伸頭探腦地在那裡張望。
蔡瑁見營里出來一個傳令官,心想,這個傳令官可是到水營去叫我們的?讓我來問一聲,免得他白跑一趟,耽擱時間。
其實,你不去叫住他,讓他們去跑個空圈,拖延半個小時,你們或許就可以不死,因為曹操雖然是過後方知,但是,若有充分的時間讓他考慮,他也會發現問題的。
現在他剛好在火頭上,你們進去豈會不死?蔡、張哪裡知道?做夢也沒有想到。
他們只以為蔣干回復丞相之後,有事請他們到大帳上商議,免得相爺久等了。
所以,兩人連忙喊一聲:「站住。
」
傳令官回頭一看,咦,二人不宣而至,就在此地等候,那省得我多跑了。
便道:「二位都督,丞相大帳……」
「大帳怎樣?」
傳令官想,丞相是說「傳」,但我不能這樣講的:「丞相大帳有請。
」
「你去回復丞相,咱們在營前等候好久了,隨後便來。
」
這兩個傢伙今天存心要想討好一下曹操的,他們唯恐曹操不知道他們的這片誠心,所以特彆強調等候好久了。
傳令官答應一聲,先進去復命。
蔡瑁招呼張允:「張大夫請。
」
「蔡都督請。
」
兩個小奸你請我請步入大帳。
曹操聽得傳令官回覆說,蔡、張早已在營前等了長久了,越加覺得可疑。
心想,名為水軍都督,為何不在水營?我還沒有傳喚,他們怎麼已經在陸營門口等候了呢?一定是他們做賊心虛,見蔣干從對江回來,只怕自己與周瑜的機密敗露,所以連忙到陸營上來刺探消息,偷聽壁腳。
這是曹操瞎猜疑了,營門口到中軍帳上路隔很遠,憑他們順風耳朵,也聽不到帳上的說話。
曹操對蔣干看看:現在看來,你方才叫我屏退文武和手下是有道理的,否則或許會被人走漏風聲,被二賊聞風逃脫。
曹操越想越覺得蔡、張二人心懷鬼胎。
蔡瑁、張允走進大帳一看,今天大帳上的氣氛不比尋常,兩人心中一怔,只見丞相怒氣衝天,蔣干在旁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
心想,照丞相這種樣子,是否又要找咱們什麼岔子?這一陣我們象討人厭的小孩一樣,學得很乖了,沒有做錯什麼事,也沒有出過什麼紕漏,更沒有闖過什麼禍呀!為什麼丞相要對著我們鐵青著臉?兩人誠惶誠恐地走到丞相虎案之前:「丞相在上,末將蔡瑁有禮。
」
「張允拜見。
」
曹操啊!你應當問一聲:「你們是否私通周瑜,企圖謀害我的性命?」但此時曹操正在火頭上,根本沒有耐心去問他們。
而且他認為真憑實據都在,兩人罪證確鑿,毫無疑問,他們自己心裡也一清二楚,無須對他們多費口舌。
所以,曹操猛地一拍虎案,楞眉暴目道:「唗——!」
兩旁三班手下:「呼——」
「蔡瑁、張允二賊,爾等可知罪麼?!」
如果兩人反問曹操一句「身犯何罪」,就可以不死。
因為曹操必然要把這封信丟下去:「什麼罪名,爾等自己看來。
」兩人看見這封假信,當然要竭力辯解:「這是周郎的詭計。
丞相不信,可以當場核員始!!只要始R對,曹操肯定可以看出他們兩人的筆跡與信上的根本不符,就會頭腦冷靜下來,仔細考慮周瑜寫這封信的用意,事情馬上可以澄清,二奸可以免死。
但他們兩人偏偏不問,因為他們已經被曹操殺過兩次頭,都未殺掉,所以也殺出了經驗來了。
他們認為,前者長江交戰失利,周瑜夜探我營,又被他逃之夭夭,那兩次我們的確是有罪的。
但只要有人在旁討情,我們就不會死。
何況今天我們沒有錯處!大概丞相因為蔣干勸降不成,心中悵恨,所以遷怒於人,把我們兩個倒楣人來出氣。
我們多問,反而惹他更加生氣,不如承認一聲「知罪」,兩旁文武出來討討情,諒必不會有什麼大事情的。
這好象大人管教孩子一樣,多打多罵要失去作用的,也不是好辦法。
這兩個小奸就是這樣的老皮濃瘡了。
他們自以為聰明、知趣,故而俯首帖耳,一口應承:「末將知罪。
」「下官知罪。
」
曹操想,好!既然你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抵賴不過,所以乾脆一口承認。
那末沒有什麼好客氣的。
「來,將此二賊推出斬了!」
一聲令下,三班手下把兩人繩捆索綁,直往大帳外面拖去。
蔡瑁、張允起初還很定心,反正這些文武中總有個把人出來說情告免。
不料到了帳門口,還沒有人向曹操討情,而且前兩次討情的要緊人又不在帳上。
誰?張遼。
這一下把二奸嚇得魂飛天外。
張文遠哪裡去了呢?昨天蔣干一過江,曹操就派他到聚鐵山去查點大糧去了。
等到張遼回來,蔡、張二顆頭顱已經掛在外面了。
兩邊文武不知底細,見丞相火氣這麼大,以為蔡、張二人又犯下了什麼彌天大罪,所以沒有人敢貿然給他們兩人討情。
三班手下把蔡、張拖到營前,對面跪定。
旁側兩門斷頭炮,又叫落魂炮,兩個刀斧手(亦稱劊子手)手捧鬼頭刀站在蔡、張的背後。
軍牢手奔進大帳請行刑令:「請丞相行刑令下。
」
曹操拔起一支令箭,往下一丟:「將二賊立斬!」令箭從軍牢手的頭頂上飛過。
軍牢手拾起令箭朝外面飛奔而去。
接了行刑令,一定要跑得快,不能慢慢地走的。
曹操丟出行刑令之後,心頭之氣逐漸平定下來。
心想,已經把他們斬了嘛,還有什麼好氣的呢?人死一筆勾,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
火勢一退,倒要與蔣干談談了:「子翼,你拿了這封書信是怎樣回來的?」
早問了這一句,你曹操也不會錯殺二人了。
蔣干還在自鳴得意,說:「丞相,下官拿了這封書信,又取了一支將令,趁著周郎濃睡未醒,離了內帳,從側營而出,到西山江邊登舟。
」
「路上可曾遇見陸費采?」
「丞相,倘若遇見了陸費采,別說這封書信早被他們搜去,就是下官也只怕難以歸來了。
皆因丞相洪福齊天,故而路上未遇一兵一卒。
」
「那末你怎樣知曉舟船泊於西山江邊?」
「賴丞相洪福,昨日傍晚,周郎陪同下官營中漫步,到得西山江邊,恰被下官瞥見舟船停泊在彼。
」
「下了舟船又怎樣?」
「下了舟船立即啟航,一徑過江,直抵此間。
」
「可曾遇到水路巡哨?」
「托丞相之福,水路巡哨也未遇到。
」
「這個……」
曹操覺得不對。
心想,照你這麼說,我的福氣這麼大,竟可以使你逢凶化吉,化險為夷,那末我親自過江,吳軍簡直無法抵擋了?你這人說話言過其實,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呢?曹操把蔣乾的說話從頭至尾連貫起來一想,越發覺得漏洞百出。
恐怕這是周瑜設下的離間之計呀?!再問他一句,看他怎樣回答。
「後邊可有追兵?」
曹操想,雖然你是拿了周瑜的令箭出營的,但是沒有一個人送你動身,而且天剛蒙蒙亮你就匆匆而行,小兵肯定要起疑心。
所以,待你一出營門之後,他們馬上就會拿著這支令箭去問周瑜:是不是大都督同意蔣干回去的?一問,周瑜馬上要跳起來:什麼,蔣干偷了我的令箭溜之大吉啦!既然他令箭會偷,其他東西又何嘗不會偷?頂要緊的就是這封密信。
周瑜必定首先要在文書堆中尋找這封信。
一發覺失竊,立刻就要發兵追趕,水上飛、浪里鑽何等快,絕對不可能讓你這樣安然無恙地逃走。
蔣干還不明白曹操問話的用意,以為曹操對他這次出行江東饒有興味,故而蔣干只是一味地拍馬屁:「丞相洪福,追兵一個也沒有。
」
「啊呀!」曹操忘形地叫了一聲。
對蔣干看看:我認得你!這樣的長江水浸木梢你去掮回來,放到我肩胛上!
此時曹操來不及與蔣干說明道理,先顧外面兩個殺胚要緊。
所以,曹操從座上急忙站起,對著帳口放聲大叫:「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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