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龍吟》背後的歷史|曹操為什麼最終選擇了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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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兄弟、夫婦之間,本來應該是親情的關係,但如果在這個相互關係中加入了利益權力的再分配關係,那麼這個親情關係就蛻變為利益爭奪的關係,權力爭奪的關係,這個矛盾往往是在老人臨終前後集中爆發開來……
曹操有記載可查的兒子共有二十五個,在武帝世諸王傳是講二十五男,數一下名字只有二十三人,從其他記載看,還有其他兒子。
除了兒子以外,他有多少個女兒那就沒有具體記載,從文字記載看他確也有一些女兒,估算一下,他的子女至少在三十到四十左右。
這麼多小孩子,對曹操而言實在也是一個苦惱事,有多少夫人生這麼多兒子呢?武帝世諸王傳記載生子之諸夫人有十三位,地位有高低,地位高的稱夫人、昭儀,地位低的稱姬,一家子那麼多妻妾,如何相處,曹操的家庭生活也實在是一件苦惱事。
曹操臨終時,最放不下的是少妻與少子。
陸機的《吊魏武文》中講到曹操臨終時,曾對著曹植「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
』」陸機是西晉初年的人,離曹操的時代不遠,此語當可信。
姬女,指他的女兒高神公主;季豹,是沛王豹,季是末梢頭兒子;四子,是指曹丕、曹彰、曹植、曹熊四人,皆是卞皇后所生。
這句話的意思是曹操拉著小女兒,指著未成年的季豹,對曹植他們說你們四個人,今後要好好照料這兩個小弟小妹,讓你們辛苦了。
兒女太多了,少妻幼子,在他死的時候放不下啊!託付給自己成年的兒子照料他們,這個託付可靠嗎?靠不住。
即使是同母所生,曹丕與曹彰、曹植之間,都如仇人一般勾心鬥角,何況非同母所生呢?環夫人所生的曹沖,史稱其:「少聰察岐嶷,生五六歲,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
時孫權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訪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
沖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稱物以載之,則校可知矣。
』太祖大悅,即施行焉。
」這個小孩子聰明,「太祖數對群臣稱述,有欲傳後意。
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親為請命。
及亡,哀甚。
文帝寬喻太祖,太祖曰:『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
』言則流涕」。
可見兄弟之間的親情,被王位繼承權的競爭對手的關係所取代。
它反映了在權力頂峰,父子、兄弟之間的親情,因權力結構的矛盾而被異化。
曹操是一個詩人,感情生活也應該是很豐富的。
再觀察一下曹操的夫婦關係,《三國志·后妃傳》裴松之注引《魏略》曰:
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劉夫人生子修及清河長公主。
劉早終,丁養子修。
子修亡於穰,丁常言:「將我兒殺之,都不復念!」遂哭泣無節。
太祖忿之,遣歸家,欲其意折。
後太祖就見之,夫人方織,外人傳雲『公至』,夫人踞機如故。
太祖到,撫其背曰:「顧我共載歸乎!」夫人不顧,又不應。
太祖卻行,立於戶外,復云:「得無尚可邪!」遂不應,太祖曰:「真訣矣。
」遂與絕,欲其家嫁之,其家不敢。
初,丁夫人既為嫡,加有子修,丁視後母子不足。
後為繼室,不念舊惡,因太祖出行,常四時使人饋遺,又私迎之,延以正坐而己下之,迎來送去,有如昔日。
丁謝曰:「廢放之人,夫人何能常爾邪!」其後丁亡,後請太祖殯葬,許之,乃葬許城南。
後太祖病困,自慮不起,嘆曰:「我前後行意,於心未曾有所負也。
假令死而有靈,子修若問『我母所在』,我將何辭以答!」
這一段記載,還是合乎情理的。
曹修死於曹操打張繡,因曹操納張濟妻,導致張繡降而復叛,曹操兩子被殺,曹修是其中之一。
丁夫人失子之痛也是人之常情,曹操幾次造訪丁夫人,得不到諒解,才決絕,立卞夫人為皇后。
《三國志·鄧哀王曹沖傳》裴松之注引《魏略》曰:「文帝常言:『家兄孝廉,自其分也。
若使倉舒在,我亦無天下。
』」
孝廉,即指曹修,曹操的長子。
倉舒是曹沖的字。
可見曹操在曹修與曹沖之死上,痛失愛子的心還是真切的。
丁夫人在兒子曹修去世以後的表現,是一個人精神受刺激以後反常的表現,曹操還是抱體諒的態度。
再說卞後這個人,還算是識大體的。
《三國志·卞皇后傳》云:
武宣卞皇后,琅邪開陽人,文帝母也。
本倡家,年二十,太祖於譙納後為妾。
後隨太祖至洛。
及董卓為亂,太祖微服東出避難。
袁術傳太祖凶問,時太祖左右至洛者皆欲歸,後止之曰:「曹君吉凶未可知,今日還家,明日若在,何面目復相見也?正使禍至,共死何苦!」遂從後言。
太祖聞而善之。
建安初,丁夫人廢,遂以後為繼室。
諸子無母者,太祖皆令後養之。
文帝為太子,左右長御賀後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歡喜,後當傾府藏賞賜。
」後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為嗣,我但當以免無教導之過為幸耳,亦何為當重賜遺乎!」長御還,具以語太祖。
太祖悅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是最為難。
」
從這段敘述看,卞後這個人還能與曹操一起共患難。
董卓之亂,曹操孤身離開洛陽,她也能在洛陽堅守,很不容易,讓自己承受風險,掩護了曹操在關東起兵。
能撫養曹操無母諸子也不容易。
曹丕立為太子,她喜怒不形於色,實際上憂慮多於高興。
雖然曹彰、曹植與曹丕都是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但他們之間為了爭奪王位而你死我活地爭鬥,她自己也無法介入並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所以才會有「免無教導之過為幸耳」。
卞後的三個兒子曹丕與曹植、曹彰為了爭奪王位繼承權而分成兩派,曹彰支持曹植,而曹操雖然在建安十六年時以曹丕為五官中郎將,為丞相副,但這只是一種暗示,太子的地位長期沒有明朗,而曹操在一個時期又特別喜歡曹植,那麼朝臣自然亦分成兩派,有的支持曹丕,有的支持曹植,兩派之間明爭暗鬥,許多人便喪命於這場爭奪王位繼承權的鬥爭中。
當然最終是曹植失敗了,曹丕勝利了。
曹彰是支持曹植的,為此死得不明不白。
曹植的《七步詩》多少反映了這種爭奪的可悲可哀。
其云: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按此詩見於《世說新語》,六朝文中如任昉《齊竟陵文宣王行狀》便稱:「陳思見稱於七步。
」此類故實當時很難見於曹植的文集,世傳此詩當亦不假,也比較真切地反映了曹丕、曹植兄弟兩人之間的相互關係。
《三國志·陳思王曹植傳》云:
陳思王植字子建。
年十歲余,誦讀《詩》、《論》及辭賦數十萬言,善屬文。
太祖嘗視其文,謂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為論,下筆成章,顧當面試,奈何倩人?」時鄴銅爵台新成,太祖悉將諸子登台,使各為賦。
植援筆立成,可觀,太祖甚異之,性簡易,不治威儀。
輿馬服飾,不尚華麗,每進見難問,應聲而對,特見寵愛。
建安十六年,封平原侯。
十九年,徙封臨菑侯。
太祖征孫權,使植留守鄴,戒之曰:「吾昔為頓邱令,年二十三。
思此時所行,無悔於今。
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與!」植既以才見異,而丁儀、丁廙、楊修等為之羽翼。
太祖狐疑,幾為太子者數矣。
曹操喜歡曹植,不僅是他的文才,曹操出征時,曹植常隨侍在身旁。
建安十二年,曹操征三郡烏丸時,曹植隨行,那一年他十六歲,在明帝太和二年(公元二二八年)時,三十七歲的曹植上《求自試表》有「北出玄塞」之句,便指此行相隨於曹操。
建安十三年,曹操征劉表,劉琮降,取荊州之襄樊,曹植從征。
他的《求自試表》中有「臣昔從先武皇南極赤岸」之句,這赤岸也就是赤壁。
建安十六年,曹操西征關中及隴西時,曹植亦隨軍西征,《求自試表》中有「西望玉門」之句。
《離思賦》的序中,亦明言:「建安十六年,大軍西討馬超,太子監國,植時從焉。
意有懷戀,遂作《離思賦》雲。
」從建安十三年到十六年,這幾年曹植一直在曹操身邊,出征時隨軍從征。
建安十九年,曹操征孫權時,封曹植為臨淄侯,讓曹植在鄴城留守,就寫了那個戒令:「吾昔為頓邱令,年二十三。
思此時所行,無悔於今。
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與!」這實際上是對曹植作進一步考察,在曹丕與曹植之間,選誰為自己接班人,這時曹操尚處於舉棋不定的狀態。
而這個舉棋不定,也正是周圍人投機博彩的好機會。
中國歷史上最早在王位繼承問題上博彩投機的不是別人,是大商人呂不韋,他把這個問題說得最赤裸裸。
呂不韋是陽翟的大商人,一看到秦國在趙為質的子楚,便認為他是「奇貨可居」。
《戰國策》載其與父對話,稱呂不韋「謂其父曰:『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
』『珠玉之贏幾倍?』曰:『百倍。
』『立主定國之利幾倍?』曰:『無數。
』」可見呂不韋把資助子楚回國作為投資獲利的事來做。
故曹操在曹丕與曹植兩個人之間確定誰是繼承人舉棋不定的時候,在他周圍的人看來,正是政治投機的好時機。
故當時亦確實有一些人與曹植結夥,希望曹植能夠接掌曹操的權力。
曹操也確實徵求過一些人的意見,有支持曹丕的,也有支持曹植的。
如曹操問過賈詡,其本傳稱:
太祖又嘗屏除左右問詡,詡嘿然不對。
太祖曰:「與卿言而不答,何也?」詡曰:「屬適有所思,故不即對耳。
」太祖曰:「何思?」詡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
」太祖大笑,於是太子遂定。
賈詡回答得比較巧妙,沒有直接講該立誰,而是間接講了袁紹與劉表的教訓,意思很明白,話又不挑明,沒有與曹植結怨。
這件事應是在建安二十年左右,正式立太子是在建安二十二年。
在此之前曹操始終處於舉棋不定的狀態,崔琰也是曹操徵求意見的對象之一。
為什麼要聽取崔琰的意見?一方面崔琰是冀州地區士大夫的領袖人物,另一方面他與毛玠兩人為東曹掾,負責官吏的選拔,即「典選舉」,曹操通過崔琰可以了解在繼承人問題上的輿情。
《三國志·崔琰傳》云:
時未立太子,臨菑侯植有才而愛。
太祖狐疑,以函令密訪於外。
唯琰露板答曰:「蓋聞《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將仁孝聰明,宜承正統。
琰以死守之。
」植,琰之兄女婿也。
太祖貴其公亮,喟然嘆息,遷中尉。
曹操在選擇繼承人的問題上,密函徵求過不少人的意見,賈詡是面談,用喻指的辦法,讓曹操去體會,原因是怕得罪曹植身邊的人。
而崔琰與曹植有間接姻親關係,公開以露板的方式支持曹丕為繼承人,那當然得罪了在曹植身邊抱大腿的群體。
借抱大腿跟人謀利的人古往今來都有,其結果往往是害人害己,得益於一時,結果往往是終身遺憾。
為什麼?天意難測啊!建安十七年,曹丕為五官中郎將,為丞相副,那時曹丕似乎已被確定為交接班的繼承人,故曹操出征時,一般都以曹丕留守京城;而建安十九年曹操征孫權時,以曹植留守鄴城,並發了前面已提到的戒慎曹植的令文,顯示了曹操有更換交接班繼承人的意圖,為曹植造輿論的人自然迎勢而上。
在曹植身邊有這樣一些人,《三國志·陳思王曹植傳》講到在曹植左右有丁儀、丁廙、楊修等為之羽翼。
關於丁儀,《三國志》注引《魏略》,有丁儀的傳,丁姓可能與曹操原配丁夫人家有某種血緣關係,故得曹操信重,其傳從父丁沖說起。
其傳云:
丁儀字正禮,沛郡人也。
父沖,宿與太祖親善,時隨乘輿。
見國家未定,乃與太祖書曰:「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志,今其時矣。
」是時張楊適還河內,太祖得其書,乃引軍迎天子東詣許,以沖為司隸校尉。
從這一段記載看,丁沖是曹操比較接近的參謀人物,當然建議曹操迎漢獻帝都許的主謀人物是荀彧,重大問題的決策,參議人員決不是一個人,曹操還是能多方面諮詢各種人物的不同意見,然後擇善而從,這也是曹操比袁紹、劉表一意孤行要高明的地方。
丁儀能接近曹操,是因為其父丁沖的緣故。
其傳續云:
太祖以沖前見開導,常德之。
聞儀為令士,雖未見,欲以愛女妻之,以問五官將。
五官將曰:「女人觀貌,而正禮目不便,誠恐愛女未必悅也。
以為不如與伏波子楙。
」太祖從之。
尋辟儀為掾,到與論議,嘉其才朗,曰:「丁掾,好士也,即使其兩目盲,尚當與女,何況但眇?是吾兒誤我。
」時儀亦恨不得尚公主,而與臨菑侯親善,數稱其奇才。
太祖既有意欲立植,而儀又共贊之。
眇,是指瞎了一隻眼睛。
曹操是愛才的人,丁儀能言善辯,當然得到曹操的喜歡,曹丕說他目不便也是事實,因為丁儀只剩一隻眼看東西,但曹丕這句話,特別是因為曹操說了「吾兒誤我」,更增加了丁儀對曹丕那種說不出的怨恨,促使他倒向曹植一邊,去鼓動曹操更換交接班的繼承人,由此丁儀與曹丕結下不解之怨恨。
丁廙是丁儀的弟弟,裴松之注引《文士傳》云:
廙少有才姿,博學洽聞。
初辟公府,建安中為黃門侍郎。
廙嘗從容謂太祖曰:「臨菑侯天性仁孝,發於自然,而聰明智達,其殆庶幾。
至於博學淵識,文章絕倫。
當今天下之賢才君子,不問少長,皆願從其游而為之死,實天所以鍾福於大魏,而永授無窮之祚也。
」欲以勸動太祖。
太祖答曰:「植,吾愛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為嗣,何如?」廙曰:「此國家之所以興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瑣賤者所敢與及。
廙聞知臣莫若於君,知子莫若於父。
至於君不論明暗,父不問賢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蓋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盡非一旦一夕。
況明公加之以聖哲,習之以人子。
今發明達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謂上應天命,下合人心,得之於須臾,垂之於萬世者也。
廙不避斧鉞之誅,敢不盡言!」太祖深納之。
這是正面為陳思王曹植奪嫡的說辭,為什麼他們那麼熱衷於為曹植說辭呢?說到底王位的交接班實際上是一次權力的再分配,雖然這個再分配只是權力結構中心少數人之間的再分配,但這個權力再分配的焦點,凡涉及這一極其敏感的問題,在上層集團內部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係,往往會演化成為你死我活的鬥爭。
雖然不是公開的兵戎相見,但暗中的勾心鬥角那是用盡計謀,非把對方的羽翼置於死地不可。
崔琰的死便與丁儀在曹操面前告狀有關,與崔琰一起主持選舉的還有毛玠,毛玠在立太子的問題上與崔琰意見相同,《三國志·毛玠傳》載:
時太子未定,而臨菑侯植有寵,玠密諫曰:「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
廢立大事,非所宜聞。
」後群僚會,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曰:「此古所謂國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
從這裡可知毛玠是主張維持曹丕世子地位的,不贊成廢丕立植,所以也遭到曹植這邊人的忌恨。
崔琰死以後,毛玠當然不滿,毛玠本傳言其事云:
崔琰既死,玠內不悅。
後有白玠者:「出見黥面反者,其妻子沒為官奴婢,玠言曰『使天不雨者蓋此也』。
」太祖大怒,收玠付獄。
這次毛玠因有和洽、桓階的救助而免罪,但黜卒於家。
這件事在《三國志·和洽傳》亦有記載:
後有白毛玠謗毀太祖,太祖見近臣,怒甚。
洽陳玠素行有本,求案實其事。
罷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謗吾也。
乃復為崔琰觖望。
此損君臣恩義,妄為死友怨嘆,殆不可忍也。
」
但對於和洽求案實其事,最終曹操答覆:「方有軍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換一句話說,就是不必追究了。
而《三國志·桓階傳》把這個問題講得更加明確,其云:
時太子未定,而臨菑侯植有寵。
階數陳文帝德優齒長,宜為儲副,公規密諫,前後懇至。
又毛玠、徐奕以剛蹇少黨,而為西曹掾丁儀所不善,儀屢言其短,賴階左右以自全保。
從這裡可以清楚看到是丁儀發動了針對支持曹丕一派的進攻,反對廢立的是崔琰他們,所以丁儀就從剪除其羽翼入手,孤立曹丕,從而達到廢丕立植的目的。
第一個目標是崔琰,第二個目標是毛玠,曹操不想再擴大打擊面了,只能到此為止,不再追究下去,因為受傷害的是統治集團內部高層的成員及其愛子曹植。
但丁儀是挑起這件事的為首者,那是毫無疑問的。
曹操去世後,曹丕即位,首先打擊的目標便是丁儀。
《魏略》中丁儀傳講到:「及太子立,欲治儀罪,轉儀為右刺奸掾,欲儀自裁而儀不能。
乃對中領軍夏侯尚叩頭求哀,尚為涕泣而不能救。
後遂因職事收付獄,殺之。
」丁儀最後被文帝改為右刺奸掾,說明崔琰、毛玠被陷害是他挑起的,目的是為了打擊支持曹丕的朝臣。
由此可見兄弟之間為爭奪繼承人地位的鬥爭之殘酷。
在曹操活著時雙方尚且如此,曹操死後,曹植及其周邊的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王位的交接,在中國歷史上始終是一個難以破解的課題,誰捲入這個漩渦,誰就身不由己地捲入一個死亡之海。
為曹植說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是楊修。
《三國志·陳思王曹植傳》裴松之注引《典略》的楊修傳,其云:
楊修字德祖,太尉彪子也。
謙恭才博。
建安中,舉孝廉,除郎中,丞相請署倉曹屬主簿。
是時,軍國多事,修總知外內,事皆稱意。
自魏太子已下,並爭與交好。
又是時臨菑侯植以才捷愛幸,來意投修,數與修書。
可見楊修是一個很有才氣,深受曹操寵信,而且辦事很乾練的人才,倉曹負責後勤供應,軍國多事,那麼後勤供應的事務繁雜,他能應付自如,而且有文學的才能,故曹操的諸子都與他往來,而曹植更是主動與他交往。
《陳思王曹植傳》裴松之注引《世語》言楊修與曹植往返之事,其云:
修年二十五,以名公子有才能,為太祖所器,與丁儀兄弟,皆欲以植為嗣。
太子患之,以車載廢簏,內潮歌長吳質與謀。
修以白太祖,未及推驗。
太子懼,告質,質曰:「何患?明日復以簏受絹車內以惑之,修必復重白,重白必推,而無驗,則彼受罪矣。
」世子從之,修果白,而無人,太祖由是疑焉。
修與賈逵、王凌並為主簿,而為植所友。
每當就植,慮事有闕,忖度太祖意,豫作答教十餘條,敕門下,教出以次答。
教裁出,答已入,太祖怪其捷,推問始泄。
太祖遣太子及植各出鄴城一門,密敕門不得出,以觀其所為。
太子至門,不得出而還。
修先戒植:「若門不出侯,侯受王命,可斬守者。
」植從之。
故修遂以交構賜死。
這兩條記載,楊修耍的都是小聰明,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因為揣摩天意,這等於投機取巧,中了固然獲利,不中,就倒霉了。
如遇到曹操這樣的人就麻煩了。
一是天意高難測,二是曹操也在考慮你們之間的相互關係,一旦這種不正常關係暴露了,那就反而苦了自己。
建安二十二年末,曹丕立為魏太子地位明確以後,楊修繼續與曹植密切往來,這就更犯忌了。
故裴松之引《典略》曰:
植後以驕縱見疏,而植故連綴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絕。
至二十四年秋,公以修前後漏泄言教,交關諸侯,乃收殺之。
修臨死,謂故人曰:「我固自以死之晚也。
」其意以為坐曹植也。
修死後百餘日而太祖薨,太子立,遂有天下。
楊修被殺以後,曹操見其父楊彪,《後漢書·楊彪傳》云:「操見彪問曰:『公何瘦之甚?』對曰:『愧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舐犢之愛。
』操為之改容。
」楊彪這話說得很巧妙,金日磾因兒子與宮人戲而殺其子,故云無金日磾先見之明,是自我檢查,舐犢之愛則是其真情。
曹操的改容則說明問心有愧,因而他給楊彪寫了一封書信,其文如下:
操白:與足下同海內大義,足下不遺,以賢子見輔。
比中國雖靖,方外未夷,今軍征事大,百姓騷擾。
吾制鐘鼓之音,主簿宜守,而足下賢子,恃豪父之勢,每不與我同懷。
即欲直繩,顧頗恨恨。
謂其能改,遂轉寬舒。
復即宥貸,將延足下尊門大累,便令刑之。
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楚,亦未必非幸也。
謹贈足下錦裘二領,八節銀角桃杖一枝,青氈床褥三具,官絹五百匹,錢六十萬,畫輪四望通幰七香車一乘,青牛二頭,八百里驊騮馬一匹,赤戎金裝鞍轡十副,鈴眊一具,驅使二人,並遺足下貴室錯彩羅縠裘一領。
織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長奉左右。
所奉雖薄,以表吾意。
足下便當慨然承納,不致往返。
其實楊修的死因一是因與曹植的關係,立太子後他繼續與曹植密切往返,犯忌了。
二是泄露禁中言,這也是犯忌了。
如果曹操死前不殺楊修,曹操死後,曹丕即位,楊修也活不成。
在曹操晚年圍繞繼承人選問題的鬥爭,涉案的人都是當時的人才,但最聰明的是賈詡。
他雖有傾向,但只講隱喻,讓曹操心裡明白,自己決不顯山露水,給曹丕出的點子,也還是賈詡最聰明。
《三國志·賈詡傳》云:
是時,文帝為五官將,而臨菑侯植才名方盛,各有黨與,有奪宗之議。
文帝使人問詡自固之術,詡曰:「原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
如此而已。
」文帝從之,深自砥礪。
說到底,賈詡給曹丕出的點子,是《老子》講的「大智若愚」。
曹丕是不是真能如此,還是另一回事。
《通鑑·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載曹操立太子前後,其母與曹丕、曹植兩人不同的表現,說明其還不如母親卞太后沉著。
《通鑑》云:
操嘗出征,丕、植並送路側,植稱述功德,發言有章,左右屬目,操亦悅焉。
丕悵然自失,濟陰吳質耳語曰:「王當行,流涕可也。
」及辭,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咸歔欷。
於是皆以植多華辭而誠心不及也。
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飾,五官將御之以術,矯情自飾,宮人左右並為之稱說,故遂定為太子。
左右長御賀卞夫人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當傾府藏以賞賜。
」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為嗣。
我但當以免無教導之過為幸耳,亦何為當重賜遺乎!」長御還,具以語操,操悅,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最為難。
」太子抱議郎辛毗頸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其女憲英,憲英嘆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
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
宜戚而懼,而反以為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可見曹丕在曹操面前的表現,及其在曹操身後的表現是不同的,立太子後,他抱辛毗的脖頸而言「辛君知我喜不」,反映了他的真情;在曹操面前的表現是裝出來的假象。
曹丕與曹植都在演戲給曹操看,曹操誤信了曹丕。
從立太子這件事看他們兄弟兩人及各自的羽翼為此而勾心鬥角進行的明爭暗鬥,幾乎都是不擇手段地想方設法騙取曹操的信任,比較起來還是曹植那樣「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飾」更加可信可愛一點。
遇到如曹丕那樣陰險的人,那只能敬而遠之,即使當了太子,如果曹操的壽命像孫權那樣活到八十多歲,那麼曹丕的假象遲早也會暴露,父子之間仍然難免有決裂的可能。
所以「君老不事太子」,但君王死了,你日子一樣難過。
曹丕的幸運是過了兩年多,曹操便去世了,曹丕順利地即位為魏文帝,那時他與諸弟的關係便是另一回事了,這時候就顯示出猙獰的本來面目。
然而,他對楊修的父親、東漢末四世三公的楊彪還是很客氣的,由於楊彪對他已沒有危害,故還得對其子因他而死,做一點姿態,《後漢書·楊彪傳》云:「及魏文帝受禪,欲以彪為太尉,先遣使示旨。
彪辭曰:『彪備漢三公,遭世傾亂,不能有所補益。
耄年被病,豈可贊惟新之朝?』遂固辭。
」這實際上是想讓楊彪這個東漢末的世家,為他篡漢作點綴,這一點楊彪怎麼肯呢?何況失子之痛尚未平復。
父子、兄弟、夫婦之間,本來應該是親情的關係,但如果在這個相互關係中加入了利益權力的再分配關係,那麼這個親情關係就蛻變為利益爭奪的關係,權力爭奪的關係,這個矛盾往往是在老人臨終前後集中爆發開來。
老人還健在,還能主持政務或家庭事務時,它會更多地顯示出溫情脈脈,當進入權力與利益再分配的最後階段時,那麼這個鬥爭便逐漸白熱化,手段也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老人是一無所有,那麼或許誰也不理會老人。
老人是掌控國家權力的領袖或者君王時,那個矛盾衝突便會演變成你死我活勢不兩立的衝突,而鬥爭的手段則會極其殘酷。
曹操父子、兄弟之間這一場鬧劇雖已展開,但還處於可以控制的狀態。
中國歷史上其他王朝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在王位繼承的關鍵時刻所上演的戲劇往往要更加血腥一些。
只要這樣的繼承人交接關係存在,這一類戲劇就會常演常新,只是方式各有不同;隨著歷史的進步,只能希望它表現得更加文明一些,少演一些啃老的鬧劇已是謝天謝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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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朱永嘉作品《論曹操》,2012年5月,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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