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全家司馬懿,用情專一司馬師,路人不知司馬昭——篡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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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咸寧六年(公元280年)春,沉重的建業城門緩緩打開。
以殘暴名揚海內的吳國皇帝孫皓出降。
華夏再次統一,讓人心馳神往的三國時代正式落下帷幕。
曹操劉備孫權,一大批傳奇的英傑人物沒能完成他們的夙願,魏蜀吳三國也沒有一個最終成為勝利者。
中原大地如今統一在一個黃口小兒之手。
洛陽城內宏大的宮室之上,群臣雲集,氣氛歡愉。
晉武帝司馬炎可謂春風滿面,他志得意滿地打量階下這位亡國之君,想像當時一身喪服的孫皓催頭喪氣,駝著背反綁雙手慢慢走出城門,身後馬車上還載著給他自己準備的上好棺材。
一介吳皇落得如此下場,這乞降的窘相對晉國君臣來說哪怕是隨便想想都該是何等有趣。
望著孫皓,司馬炎微笑說:「朕設這個座位等你已經很久了。
」孫皓低了頭,恭恭敬敬在位子上行禮道:「臣下在南方,也設了這個座位等待陛下。
」司馬炎一愣,略有些吃驚。
他沒料到這個不知天命的傢伙居然敢嘴硬,也絕對想不到這句話一語成讖。
37年後,自己的子孫真會被迫在江南苟延半壁江山。
車騎將軍賈充在旁帶笑挖苦說:「聽說閣下在南方挖人眼睛,剝人麵皮,請問這是什麼刑罰啊?」孫皓正正經經的回答:「做為人臣奸詐不忠,甚至殺害君王,就應受此刑。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想起20年前魏國皇帝曹髦的舊事,賈充當即無言以對,尷尬至極。
曹氏子孫冰冷的屍身之上,是崛起的司馬家勢力。
司馬氏作為曹魏臣子而取代曹家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早在司馬炎祖父司馬懿時代便開始了精心布局,數代人處心積慮長期沁潤經營,就是為了有登上寶座的這一天。
司馬懿時代
這個故事的開端在魏景初二年(公元238年),遼東公孫淵發動叛亂。
四年前季漢丞相諸葛亮在進行最後一次北伐時於五丈原病逝,曹魏政權終於去掉了一塊重大心病,時任太尉的司馬懿也失去了一直壓制自己的敵人。
這次他得以面對公孫淵這種不自量力的弱小對手,快速強攻之下,叛亂很快被平定。
司馬懿毫不留情,雖然叛軍已經投降,但襄平(今遼寧省遼陽市)城中15歲以上的男子還是全部被處死,7000多人因此被殺。
這還不夠,司馬懿命令將這些士兵平民的屍體堆積成小山,封土夯實做成京觀。
這種駭人的傳統項目已經數十年沒人做過,這次遼東人有幸見證了司馬氏的兵威,無不心驚膽裂。
其他公孫淵冊封的公卿以下官員全部被殺,將軍以下被處死者也有2000多人。
一時血流成河,赤地滿城。
此次征伐中,司馬懿路過了老家河內郡溫縣(今河南焦作溫縣),留下了他的代表性詩作《征遼東歌》:
天地開闢,日月重光;
遭遇際會,畢力遐方;
將掃群穢,還過故鄉;
肅清萬里,總齊八荒;
告成歸老,待罪舞陽。
作為朝廷棟樑,告老歸鄉似乎還遙遙無期,謙恭之意倒是讓人傾佩。
但「肅清萬里,總齊八荒」的志向已經躍然紙上。
此役獲勝,司馬懿的名聲在朝廷和軍隊內外更加響亮,威信和號召力與日俱增。
魏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洛陽嘉福殿內,正前往關中的司馬懿接受連續五道詔命剛剛火速趕回,宮人們迅速讓出路來。
他急匆匆奔到魏明帝病榻前接受託孤重任。
年僅34歲的曹睿形容枯槁面色土黃,被酒色掏空了身體,已是病入膏肓。
見到司馬懿氣息未平的趕到,他臉上浮現出一絲亮色。
曹睿微微抬頭把年幼的太子曹芳喚到床前,又拉著司馬懿的手,吃力的吐出幾句話:「我的病......是沒治了......現在把身後事託付您。
您和大將軍曹爽......共同輔佐太子吧。
哎......死,其實都是可以忍耐的,我現在就是一直忍著等您來啊......呵,能在死前見到您,我啊……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曹睿言辭情真意切,在場者無不動容。
司馬懿當即握著曹睿瘦削的手,流著淚滿口應諾,讓人仿佛見到當年劉備託孤諸葛亮,魚水般的良君忠臣模樣。
接受託孤之後,司馬懿更加注重風評,營造自己寬仁愛物的形象。
對大臣名士都表現得很是謙虛恭敬。
坊間也流傳他教導後輩的話:「水滿則溢,這是道家所忌諱的。
春夏秋冬尚且循環交替,我有什麼功勞德行能長久居此高位呢。
凡事減損再減損,或許可以免於禍患吧。
」人們讚許司馬懿家風的同時,一些關於他家室的流言也應運而起。
原配夫人張春華膽識不凡,曾經為司馬懿所看重,兩人在殺伐決斷的行事風格上也多有相似。
後來司馬懿移情年輕貌美的柏夫人,頗為寵愛。
所謂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年老色衰的張夫人此時不要說相處感情,就連見夫君一面也難得了。
然而張夫人心裡依舊牽掛難捨。
一次她聽說司馬懿患病臥床,趕忙前去探問。
僕人剛引進屋,兩人方才對視,司馬懿竟衝口而出:「你這煩人的老東西,哪裡用得著你來!」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張夫人大驚,羞愧難當之下,慌忙退出。
回房之後,張夫人憤恨不已。
想到自己今日被如此嫌棄,早年相隨的心意被如此踐踏,乾脆以絕食明志。
幾個兒女司馬師司馬昭等見母親傷心欲絕,也紛紛效仿,不再用餐。
司馬懿得知後大為憂心。
考慮再三,只得前去給張夫人道歉。
雖然心結難解,但張夫人考慮到名聲和大局,勉強諒解了司馬懿。
一場風波總算表面上平靜下來,然而司馬懿在和人閒談之時感嘆:「那老東西倒真是不值得可憐,只是怕壞了我的好兒子哦!」
大兒子司馬師也是流言裡的主角之一。
他娶了征南將軍夏侯尚的千金夏侯徽,兩人年齒地位相當,可謂珠聯璧合風光無限。
夏侯徽天資聰慧,風雅卓識,常常幫助司馬師籌划行事,多有裨益。
但隨著司馬家實力蒸蒸日上,夏侯徽敏銳的察覺到自己丈夫一家並非真心實意為曹魏效忠,一些私下舉動更像在培養自身的勢力。
同時,司馬師也因為妻子皇親的身份神深存芥蒂,以至於一直擔心己方的機密泄露。
暗中在民間散養門客死士的事情也難以長久掩飾。
這種懷疑越發嚴重,一不做二不休,司馬師乾脆在魏青龍二年(公元234年)暗地狠出殺招,用鴆酒毒殺了妻子。
夏侯徽時年僅24歲,以她的聰明,也許想過可能會出現的結果,但沒料到這場婚姻會是如此一個可憎的收場。
然而因為行事機密,事情並沒有敗露,司馬師還迫不及待的又迎娶了鎮北將軍吳質的女兒為妻。
此後吳質失勢,司馬師又迅速休了吳夫人,另外和官宦世家的羊徽瑜成婚。
私德問題對於身處高位的司馬家來說只能成為殿堂之外的閒言碎語。
人們正關注著新皇繼位後曹魏的政策方向。
大家本以為大將軍曹爽和太尉司馬懿這兩位託孤重臣們會戮力合作下去,輔佐曹芳穩固局面。
結果此後事態發展卻急轉直下,曹爽和司馬懿共事了很短時間便矛盾重重,在伐蜀和御吳的問題上諸多意見不一。
兩人間的明爭暗鬥越來越頻繁。
曹爽改動舊制,把各項軍權政權抓在自己親黨手裡,但因此得罪了不少前朝舊臣。
又對司馬懿調動職務為太傅,明升暗降,企圖架空他的權力。
司馬懿則表面上退讓妥協稱病不出,暗地裡結黨營私,拉攏在曹爽執政中利益受損的舊臣,收買禁軍。
兒子司馬師悄悄蓄養的死士也達3000之多,合適的攤牌時機似乎就快要到來。
這時,依附曹爽的河南尹李勝將要離京往荊州任職,便有意前去探望隱退的司馬懿。
雖然身為太傅的司馬懿稱病不出,曹爽知道他在朝中影響力之大,也希望趁機打探虛實以備對策。
李勝還沒到達司馬家府邸,就聽說司馬懿已經病重,於是他將信將疑隨下人進入府內。
只見司馬懿怏怏斜躺在床榻之上,兩個侍女正在服侍。
見有客人進來,他稍微點頭示意,想拿衣服穿上,手卻不覺一抖,衣服落在了地上。
又只得躺下,喘了喘氣,指著自己的嘴,喉嚨里發出乾澀的聲音,「渴......」侍女連忙端上稀粥。
司馬懿抬不起手,侍女只得直接餵到嘴邊。
粥水順著他的鬍子衣襟把胸口沾濕了一大片。
李勝見狀道:「聽眾人傳言明公舊病復發,沒想到竟然病成這樣啊!」司馬懿用盡力氣,緩緩說:「我年老臥病,死也在旦夕了......聽說,你要去并州任職......并州靠近胡人,需要好好守備......我們可能再也見不著面了......還請照顧我的兩個兒子吧。
」李勝回答:「我是回本州。
不是并州。
」司馬懿胡亂說:「你去并州啊。
」李勝又說:「是回荊州。
」司馬懿好像終於聽清,道:「年紀大腦子亂了,沒聽懂你的話......你回本州要為朝廷效力,建立功績。
」李勝不便打擾,辭別而去。
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司馬懿翻身下床,輕蔑一笑,詐病之計如此容易,成竹已然在胸。
李勝立刻前去告知曹爽:「司馬懿現在是臥床不起。
我看他只剩得一口氣,形神已離,不足為慮了。
」稍後又意味深長的說:「太傅他不能康復,倒真是讓人悵然噢。
」曹爽聞言,兩人相視而笑。
正當曹爽和親近們彈冠相慶時,司馬懿正撕掉所有偽裝,行動就在眼前。
魏正始十年(公元249年),曹爽兄弟陪同皇帝曹芳去高平陵掃墓祭拜魏明帝,司馬懿在京城洛陽突然發難。
他上奏太后廢黜曹爽兄弟,派死士和私兵占領武庫封閉城門,讓太尉蔣濟帶兵屯駐交通要道洛水浮橋,司徒高柔代理曹爽大將軍職務,太僕王觀代理中領軍,並上奏皇帝曹芳聲言曹爽的惡行。
由於事先早已預謀布局,串通諸多老臣,司馬懿一黨,包括司馬孚司馬師司馬昭等各司其職,很快控制宮內外局面。
由於之前掌握軍權的曹爽兄弟幾人都不在京城,無法組織抵抗。
其他同族因為政策原因長期受到猜忌沒有實權,一些中下層官員也持觀望態度,勝利的天平已向司馬家傾斜。
司馬懿給皇帝上書逼迫在外的曹爽交出權力,曹爽見了根本不敢交給皇帝過目。
重臣蔣濟寫信勸曹爽回城訴罪好免去責罰,去洛陽打探風向的侍中許允、尚書陳泰也前來勸說曹爽認罪免責。
官員圈子裡輿論對曹爽非常不利,只有趕來的謀士桓范勸他擁戴天子到許昌發檄文召集兵馬討賊,以扭轉情勢。
曹爽可以說是標準的紈絝子弟,是個會玩的人。
在明帝曹睿還是太子時就兩人便是好哥們兒,時常一起巡遊找樂,遛馬走狗飛鷹打獵方面他是樣樣精通。
他任大將軍時,衣食住行都仿效皇帝。
家裡裝飾陳設像皇宮一樣豪華,他還將皇帝曹芳的七八個嬪妃才人和另外將官樂師等良家子女三十三人弄進府來做奴婢。
家中桃紅柳綠,妻妾成群,實在是享盡齊人之福。
可今天這種險惡局面他想都沒想過,哪裡有心理準備?各方強大的壓力下,他坐立不安,整整一夜拿不定主意。
正在此時,平時比較信得過的殿中校尉尹大目被司馬懿派來,對曹爽說:「司馬公已經指著洛水發了誓。
這只是要處理你執政的過失,交出兵權免去官職就沒事了。
」曹爽已經聽了太多類似的勸言,似乎終於放下了心。
遂不用桓范往許昌之建議,說道:「事已至此,司馬公都已經起誓,他只是想奪我的權罷了。
我能以侯爵身份回到府里,也還能做一個富家翁啊。
」聽到曹爽如同孩童過家家的幼稚想法,桓范捶胸頓足道:「受你的牽連,我也要被滅族了!」心如死灰的桓范走出帳外,仰天長嘆:「曹子丹啊曹子丹,你英雄一世卻生下這樣豬牛不如的子孫,可悲!」
事情發展果然如他所料。
雖然曹爽的權力被立即免除,但回城後還是遭軟禁在家。
司馬懿命部下圍住曹爽宅邸,在四角修建高樓,布置專人監視曹爽兄弟的舉動。
曹爽見狀無計可施煩悶不安,拿著彈弓到後園裡打彈消遣,樓上人就大聲唱諾:「前大將軍往東南去了!」如此搞得曹爽更是鬱悶。
他只得回到廳內和兄弟一起商議,決定向司馬懿借糧來試探情形深淺。
結果司馬懿很爽快的派人送來一百斛米和肉脯肉乾,豆豉,豆子之類。
曹爽兄弟見狀,心裡高興,覺得事情並沒那麼嚴重。
稍後,曹爽一派的太監張當被司馬懿著人收監。
逼供之下,張當招認曹爽、何晏等人企圖謀反,據說已經開始練兵。
曹爽這下被多項指控加身。
蔣濟見形勢超出自己想像,趕緊進言:「曹爽的父親曹真對國家勞苦功高,不能不留後嗣啊!」司馬懿絲毫不聽,簡單迅速的定下謀反罪。
曹爽及黨羽,包括曹爽、曹羲、曹訓、何晏、鄧颺、丁謐、畢軌、李勝、桓范、張當等人全部被誅滅三族(父母一族,兄弟一族,妻子一族,也就是有血緣姻親關係者幾乎要全部殺光),男女無論老幼,盡皆處死。
曹氏宗室以及牽連而死者達數千人,繁盛的曹氏宗族驟然衰落。
此時,恐怕高平陵上的覆土還沒有干透,曹睿若是泉下有知不知當如何懊悔。
參與政變的老臣們本以為只是趕曹爽下台,對此結果大都始料未及。
蔣濟見司馬懿出爾反爾,大肆殺害異己,既怒且悔。
他為自己勸說曹爽而深深自責,不肯接受朝廷封賞,同年便抑鬱而終。
司馬懿順利搶奪了國政大權,開始大量任用親信和依附自身的世家大族名士,嚴重削弱了曹魏政權的根基。
兩漢之時,在人才任用選拔方面採用實行了很久的察舉制,這一政策帶有古樸的平民社會特點。
但隨著時間推移,中央里外戚宦官爭權,地方上強勢豪族兼并土地和人口,察舉制便失去了選拔輸送人才的作用。
漢末亂局之中,智勇兼備的曹操異軍突起,他既奉行唯才是舉,同時也重用親族。
這兩者並重的政策給曹操的班底奠定了基礎。
平民和寒族中的有能力者得到了一定出人頭地的機會,親族裡也鍛鍊出一批干將,大大充實了曹操的創業隊伍,對打敗其他各路軍閥起到了重要作用。
到了曹丕時期,為了徹底取代漢朝,吸收忠於自己的官員和地方實力派,便改弦易轍,開始執行更利於各地大族的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是由地方官員推舉名聲德行高尚的人做中正,再由這些中正從家世和品行等細分的方面來評判各個人才的優劣。
評出的人才分為九個等級,這就是「鄉品」,然後中正將結果交予吏部作為任用升遷貶斥的標準。
九品中正制里的「推舉」,「評判」雖然有其具體標準,但和察舉制一樣都是以人選人,執行中多由官員其人的好惡親疏而定。
對出身門第的強調則是曹魏政權在自身宗族人才逐漸凋零後,為了換取地方大族支持做出的妥協。
整個過程中,考試考察都變得次要。
例如,漢代的秀才孝廉制度被繼承下來,當時出身平民寒門的學子也可以繼續參加中央的考試。
但他們經過長久艱難的學習和多次考試篩選,才能獲得鄉品四品以下的低級品級。
那些出身高門大族的世家子弟靠著在朋友圈社交界發表一些無關痛癢的隨意清談,就可以很容易被眾人追捧,直接獲得鄉品二品。
兩者在仕官的起跑線上已經是雲泥之別。
既然九品中正制的出發點和受益人已經限定,仕官控制權就很自然的逐漸掌握在了一些大族和官員手裡。
到了司馬氏執政之時,中央很大一部分權力更是都下放到了地方。
隨著這項制度的執行,地方世家大族可以說如魚得水,本來就掌握了地方經濟實力的他們必然渴求政治話語權。
這些世族得勢後,往往相互聯姻抱團,形成強勢的政治集團來給自己謀取更大的政治經濟利益。
司馬家便是河內一個突出的世家大族,族中司馬朗司馬孚司馬懿等自漢末就出任顯官要職,掌握了很大政治軍事資源。
隨著勢力增長,曹魏政權既然無法滿足他們越來越大的權欲,這些大族中誕生野心家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而曹氏集團卻還在不斷防範自己的親族,導致自身的執政基礎越來越薄弱。
對於世家大族來說,有人已經要躍躍欲試的登上高位。
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形成真正主宰國家的世襲士族階層。
司馬懿誅滅曹爽等人後,辭讓了朝廷加封的九錫之禮。
他深知自己已經處在了當年曹操之於漢獻帝的位置,而且形勢要有利得多。
當然,見識了曹爽一族的悲哀下場,魏國功臣們人人自危。
曹氏集團的忠心者和其他權臣們並不打算坐以待斃,變亂和爭權鬥爭接踵而至。
淮南一叛
魏嘉平三年春(公元251年),反感司馬家作為的魏國元老王凌和外甥令狐愚在淮南暗中準備擁立楚王曹彪為皇帝。
王凌早年從一介罪人被曹操提拔,心中對曹氏一直懷有深情。
他知道皇帝已經被司馬家控制,準備另立年長有才的曹彪來對抗。
由於有人告發,結果司馬懿和鎮壓孟達反叛時一樣,直接率大兵壓境。
王凌等措手不及,只得投降。
押解路上王凌喝毒酒自殺。
司馬懿再次故技重施,誅滅王凌餘黨三族。
把楚王曹彪也處死。
為了禁絕後患,他還把曹家宗室全部強行集中安置在鄴城,命專人看管,防止他們與外界交流。
至此,雖然皇帝還未改名換姓,但眾多曹家人已經成了階下囚,連基本的人身自由都已失去。
這年六月,位極人臣的司馬懿去世。
死前,已經被暴屍的王凌反反覆復出現在他夢裡。
或許,還有眾多不知名死者的身形也同樣隱隱浮現,讓他夜不能寐。
不過,在此刻,他的家族已經枝葉繁茂,如同菟絲子般緊緊的纏繞著魏國這棵大樹。
司馬師時代
司馬懿的兒子們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司馬師司馬昭繼續牢牢把持著國政大權。
反對者們也沒有放棄,但由於司馬家在平亂上向來準備周密雷厲風行,變亂要成功越來越難。
正元元年(公元254年)大將軍司馬師粉碎了張緝,李豐,夏侯玄等人奪回權力的企圖,全部人等夷滅三族。
55年前漢獻帝倚重董貴人的父親董承來反對曹操,如今曹芳靠張皇后的父親張緝對付司馬昭,兩者連結局都如出一轍,世事輪迴,能不讓人感慨。
稍後,大臣許允等再次謀劃剷除司馬師兄弟,皇帝曹芳雖然不滿司馬家專權,但在準備停當的情況下又因心裡恐懼不敢執行。
同年,司馬師廢張皇后(張緝之女),緊接著廢黜了魏帝曹芳,改立14歲的高貴鄉公曹髦。
司馬家在此時已經幾乎完全掌握了曹魏宮廷。
雖然地方上尚有諸多實力派,但朝中真正心向曹家的忠臣已經所剩無幾,即便是操縱廢立也不用像過去其他權臣那樣瞻前顧後。
淮南二叛
魏正元二年(公元255年),曹魏鎮東將軍毌丘儉與揚州刺史文欽在淮南起兵,討伐司馬師。
毌丘儉過去一直受到曹家重用,和魏明帝曹睿私人關係很好。
文欽以前也被曹操赦免過死罪。
他們看到曹睿的兒子被廢,於情於理都不能容忍司馬家篡逆。
在此戰中,文欽之子文鴦勇冠三軍,他帶隊突擊司馬師大軍。
中軍帳內,司馬師由於之前眼部腫瘤做了手術,正在休息。
聽聞文鴦來襲,驚得傷口迸裂,眼球竟然落出眼眶,場面慘不忍睹。
當時戰況未明,司馬師怕引起軍心恐慌崩潰,只得躲到榻上用被子蒙頭,以防被他人看見。
關公刮骨療傷,司馬師可沒法照搬。
因為血流如注,疼痛實在難熬,他把被裡都咬的稀爛。
介於文鴦未能得到父親的增援,襲擊沒有擴大戰果。
此後,淮南軍發現中了對手的誘兵之計,趕緊退去。
但在司馬師10萬大軍的實力優勢之下連連潰敗,文欽文鴦逃入東吳,毋丘儉被殺。
參與反亂者的家屬也全部被處決。
本該鬆口氣的司馬師這時已經沒有力氣來嘲笑對手。
短短2個月後,他在眼睛傷口持續不斷的劇烈疼痛折磨里死去。
司馬昭時代
曹魏政權枯木回春的機遇似乎來了,早慧的15歲皇帝曹髦當機立斷,命司馬昭治喪,前去許昌鎮守,尚書傅嘏帥率六軍回京。
這一招當然是要間接解除司馬家的兵權。
但傅嘏早年受司馬懿提拔,心裡早沒了曹家皇帝的位置,這反而成了一次送上門的邀功請賞好時機。
於是,他和鍾會直接向司馬昭獻策,由司馬昭親自率領軍隊返回京師。
煙塵之下,司馬家的旗幟再次出現在洛陽,曹髦心裡滿是失望。
一直隱忍的他不得不立刻恭恭敬敬封司馬昭為大將軍,繼承了司馬師的衣缽。
淮南三叛
魏甘露二年(公元257年),曹魏次任鎮東將軍諸葛誕殺掉揚州刺史樂綝,占據淮南起兵。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他為了取得支援,還送兒子作人質向東吳求助。
諸葛誕是季漢名相諸葛亮的族弟,崇尚浮華之風。
他和之前被司馬家誅殺的鄧颺和夏侯玄都是好友,又曾受過曹爽重新啟用之恩,按理正該為曹魏效忠。
但現實卻讓人咋舌。
在王凌和毋丘儉反抗司馬家時,諸葛誕不僅不出手相助,也沒有作壁上觀,反而積極幫助司馬家鎮壓異己。
在外人看來,諸葛誕和鍾會等人不過是司馬家的忠犬。
然而他本人既貪戀依靠司馬家到手的權位爵祿,卻又反對司馬家在將來行禪讓取代曹魏的計劃。
如此糾結的心態,讓他舉棋不定,瞻前顧後。
司馬昭也知道諸葛誕雖然可以利用,但他盤踞淮南,用府庫的錢糧收買人心,意在培植私人勢力。
且又不贊同禪讓之事,終究是個隱患,便下詔將他召回洛陽升任司空。
諸葛誕聞訊知道事情不秒,他明白自己因為勢力過大已經成為司馬昭要排除的下一個目標。
由於不願放棄到手的權勢,他乾脆和東吳暗地勾搭,舉旗叛亂。
和毋丘儉起兵主動進攻司馬家不同,諸葛誕一開始便聚集自己的兵力十餘萬人於壽春,囤積糧食,準備長期防守。
既然對手氣度只到這種程度,司馬昭便放手召集了26萬大軍開始圍攻。
為了防止後方生亂,司馬昭還強迫魏帝曹髦和太后隨軍同行。
曹髦明白司馬昭對自己提防有加,放眼望去,軍中都是司馬氏勢力,自己只能握拳嗟嘆。
吳軍一部增援諸葛誕的部隊進入到壽春城內,包括淮南二叛逃到吳國的文欽等將領。
另一部朱異率領的三萬人作為外援,不久便被魏軍打得大敗,壽春城直接陷入司馬昭大軍的包圍。
對於被動挨打的對手,司馬昭故意示弱,消耗城內的存糧。
又施加反間計,把城內兵將的矛盾擴大。
諸葛誕果然因爭執親手殺掉了本來就有過節的文欽,這一舉動導致其子文鴦文虎等投降司馬昭,城內人心大亂。
在壽春守軍鬥志瓦解之時,司馬昭大軍從四面一齊急攻。
經過激戰,壽春城破,諸葛誕突圍時被殺,三族被誅。
出於顯示自己的大度,司馬昭沒有殺掉投降的吳軍,只把他們安置到內地。
魏甘露五年(公元260年),皇帝曹髦正20歲風華少年。
他鎖眉踱步,心情凝重。
這個曹操披荊斬棘親冒矢石創建的國家,實際控制權已經與曹氏無關了。
前幾年司馬昭的得寸進尺已把他逼入絕境。
現今,司馬昭已經是反覆推辭升晉公加九錫,表面文章就要做完,自己未來的前途完全可以預料。
那就是劉協曹芳第二,被幽禁在府邸里過如同囚人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默默死去。
如果是荒唐縱慾之人,做個廢帝其實也並非難事。
雖不得帝皇待遇,可依舊是公侯級別的錦衣玉食;雖不能呼朋引伴,倒依舊有內侍小廝;雖不能三宮六院,但還能左擁右抱。
過去前漢的海昏侯縱情宴飲,後來的晉廢帝沉迷酒色,都不失享樂之道。
可曹髦並非此種人等。
他天資聰慧,好學嗜讀,學業因此早成。
14歲被太后選中,意外即位,因此凡事謙虛恭敬。
當政之初,他便派出一批侍從官員到各地了解民情,慰問地方官員和百姓,並調查有無冤案和官員失職。
後來又派人收斂和季漢戰爭中死者的遺骨,免除戰死者家屬的一年賦稅徭役。
並且派使者犒勞有戰功的將士,專門設宴款待他們。
接著在朝廷里選舉三老五更,推行孝道教化。
看到如此施政,讓人仿佛以為是前漢文景之時,修養民眾積蓄國力,為天下大治做準備。
然而大將軍司馬昭已經軍權在握,政出己門,完全把曹髦架空,自己也幾乎不去朝見,不盡臣子的禮數。
曾經曹髦很愛吟詩作畫,坐談論道。
他的詩作沒有完整傳世至今,僅有殘句「干戈隨風靡,武騎齊雁行」等。
根據旁人評價,推斷其吊亡詩傷魂賦和自嘲的潛龍詩都有一定水平。
他的畫作風格謹細,題材多樣。
在唐代歷代名畫記里有所記錄,張彥遠對他的作品評價很高,和楊修桓范諸葛亮等齊名。
他對繪畫的喜愛深深地刻在血脈之中,後人曹霸在唐玄宗時作畫也頗有名氣,連詩聖杜甫都感嘆不已。
文藝方面的出色表現或許是他繼承了建安三曹七子的才思,正如鍾會私下評論的,「才同陳思,武類太祖」。
即文采和曹植相當,武略類似曹操。
這當然是鍾會隨口之言,但日後歷代史學家文學家對他評價都不低,也從側面印證了他短短一生20年里的文藝成就。
曹髦已經很久沒有心思作畫,也沒再和友人們談論易經尚書。
他在少康與劉邦何人功業更大的討論里支持復國中興的少康,又做了明志的潛龍詩,已經引起司馬昭的警惕。
儘管才華橫溢,平常內斂隱忍,曹髦的弱點卻難以改變。
他素來性格急促,召見大臣時希望對方快點到達而賜予專車便可見一斑。
恢復曹魏正統,防止司馬家篡逆的重任猶如沉重泰山壓在他身上,弦越繃越緊,能夠等待的時間越來越少。
這時,等不及的也有司馬昭。
他接過父親大哥的權勢,也接過了「肅清萬里,總齊八荒」的政治理想。
晉位大將軍,加侍中,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輔助朝政。
加大都督,奏事不名。
加九錫之禮,辭讓再辭讓。
封晉公,進相國,九讓不受。
司馬昭權利攀升的速度相當之快,他一再推讓加九錫,封晉公並不是謙虛,而真是要做好這場登上帝位的大戲。
誰都明白,一旦封晉公加九錫就意味著隨時可以重複曹魏代漢的故事。
但朝堂之上,哪怕是篡奪的醜事也要做的冠冕堂皇,能辭讓九次就不能八次,流程那要步步到位,否則搞成董卓那種胡來硬上的豈不遺臭萬年。
司馬昭也感到自己已近五十,況且身體不如父親當年,必須得加快上位的速度了。
到了這時,各世家大族都統統給司馬家站隊。
王家,鍾家,荀家,賈家都成了司馬家集團的一份子。
他們對出身不正的曹魏政權無甚留戀,而且已經在司馬家掌權期間拿到了太多實際好處,成為了世襲的貴族階層。
朝廷內外都是司馬家的門生故吏,朋友親屬。
甚至禁軍門將,內官侍者都多為司馬家效命。
雖然曹髦有心對周圍人多加恩遇,曲意籠絡,可自己能信得過的還是屈指可數。
誰又願意押寶在一個無權無勢的空殼皇帝身上呢?
這就是曹髦面對的局勢,從被召來那天他便明白自己就是一個傀儡,而且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隨時可以踢掉的那種。
越來越多的威逼,越來越多的被迫。
官員都只知道司馬家的政令,哪裡還有曹魏皇帝存在的空間。
在這樣的形勢下,年輕的他了解自己承擔的責任,自己受辱不用說,曹魏政權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亡國的惡名很可能會落在自己頭上。
自己怎麼會有臉去面對地下的爺爺和曾祖父。
成團的菟絲子爬滿枝頭,日益繁茂,大樹卻行將枯死。
每過一天勝算就更小,不能再等了,曹髦心裡可能默念過無數次,他終於下了決心,無論如何,行動!
魏甘露五年(公元260年)五月初六夜,暮色暗沉。
曹髦命忠心於自己的侍從僕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等人秘密前往陵雲台,領取了盔甲武器,把信得過的手下人儘可能武裝起來,準備討伐司馬昭。
原計劃是在朝會上公開宣布司馬昭的罪惡,然後出兵往司馬家討伐。
但沒想到突然降雨,照例朝會只有改期。
計劃不得不臨時改變。
曹髦為了獲取支持,他想到了可能會幫助自己的三個人,王沈王經王業。
其中,侍中王沈平日裡常和自己一起講經寫文,被親切的稱為「文籍先生」,就是說對文獻典籍非常熟悉,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向他諮詢,像活文庫一般。
尚書王經出生農家,是一時名士。
在戰場上雖被姜維擊敗,但回京後任官正直,與曹髦關係也很融洽。
散騎常侍王業是曹髦的侍從官,通儒學,常在身邊顧問。
既然計劃已經開始,多一分幫助就多一分希望。
這三人都算得上熟識朋友,曹髦立刻把他們召來。
當著三人的面,曹髦說出了流傳千百年的驚人話語:「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等自出討之!」三人聞言大驚,王經連忙用春秋時魯昭公圖謀權臣季氏不成的舊事苦勸,表示現在局勢已被司馬家牢牢控制,讓曹髦再重新好好考慮。
王沈王業也紛紛附和。
曹髦怒擲詔書於地,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死又何懼?況不必死焉,今日便當決行此事!」
溫水煮青蛙,司馬昭馬上就要把水煮沸,曹髦再年輕也等不起了。
他不再顧及,穿戴好御用盔甲,急急去稟明太后。
王沈王業見勢不妙,趕緊溜出去向司馬昭告發出首。
這些平日裡談經論道的親密朋友把曹髦賣了個好價錢,後來這二人果然因此加官進爵,還成了開國功臣。
王經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污,但自己也無法扭轉局面。
雨霧籠罩著宏大的洛陽城。
曹髦於殿外拔出佩劍,登上車輦,在羅傘下振臂高呼。
四周是忠於他的部下,包括少量殿內宿衛守衛,負責撒掃雜務的奴僕,照顧日常飲食起居的侍役,老老少少一共三百多人,這就是今天曹魏皇帝能召集到的全部力量了。
此刻,他血氣上沖,同魏武當年奮然起兵的決心如出一轍,也更像同樣年輕的魏武帶刀刺殺董卓時邁出的那一步。
孤注一擲的時候到了,車輪呼嚕嚕開始在石道上滾動。
亂鬨鬨的人聲里,不知是誰搞來了戰鼓,隆隆擂響。
天子的旗幟儀仗也全部搬了出來,御駕親征的的架勢是足夠了。
不成行伍的三百多人頂著雨,喊著殺賊討逆的口號,鼓著勁往宮外沖。
司馬昭在府內已經得到了王沈王業的告密,立即做出應對。
作為政變老手他對此類事件早有安排防備,他的弟弟司馬乾司馬伷等人已經帶兵出發。
司馬乾和參軍王羨準備從南面閶闔門進入宮內,好直往太極殿。
結果不料被守門將攔住,按規矩不能進入,只能走東南方的東掖門。
在司馬乾繞路耽誤時間的時候,司馬伷所部到達了東止車門。
在此他們正好遇到了迎面而來的皇帝車駕。
曹髦仗劍車上,尚未開口,手下隨從就大聲呵斥司馬伷。
司馬伷的部下見真是皇帝帶隊,他們哪裡想過這種和自己皇帝陛下對峙的場面,那不是砍頭就是滅族,他們趕緊顧自先跑。
司馬伷還沒反應過來,士兵們都爭先恐後地逃散,他也只得趕快退避。
曹髦帶著自己的隊伍驅散了司馬伷所部,他多少恢復了一些信心,至少自己在名義上還是大魏的皇帝。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想法,只要自己敢於爭先,驅逐那些成愚昧盲目的脅從,直接討伐篡逆首惡,機會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
即便不成,自己帶隊到達市街之上,也有可能讓洛陽城裡大大小小的官宦市民們全都唾棄司馬昭做的忤逆醜事。
他決心一意衝出宮外,直接突擊司馬昭的府邸,做個了斷。
考慮間,這支雜亂的隊伍吵吵嚷嚷走出了正東的雲龍門。
剛出此門,前面一彪人馬趕來擋住去路,將旗上偌大一個賈字。
原來司馬昭的親信中護軍賈充正掌管軍權,這是他得到密報後帶著禁軍和其他部隊前來攔截。
賈充部沒有退卻,兩路人馬徑直開戰。
雨越下越大,宮城南闕之下化作戰場。
畢竟賈充部人多勢眾,曹髦部下都是臨時烏合。
一接戰,不少曹髦的隨從或陣亡,或被殺散。
眼見形勢不利,曹髦不斷大喊:「我乃大魏天子」,一面縱車揮劍,往前奮進。
賈充部下不想皇帝竟然如此舉動,不敢直接交戰也不敢相逼,紛紛閃開。
曹髦乘車所到之處,士兵亂成一團盡皆避讓。
眼看部隊就要潰退,下屬太子舍人成濟急問賈充:「事態緊急,大人您說怎麼辦?」
賈充正在督促將士上前,便說:「司馬公養你們,就是為了今天,還有啥好說的!」
成濟略不放心,又追問:「要殺?要抓?」
「殺!」賈充咬牙道。
成濟默然,拿起戈和兄弟成倅帶著部下迎頭而上。
電閃雷鳴里,暴雨傾盆,四周一片昏暗。
成濟等人衝到面前,曹髦在車輦上才看到他們。
見這些人居然不讓天子車駕,曹髦便舉劍對其厲聲大喊:「我乃大魏天子,放下武器!」被皇帝當面這麼一吼,眾兵將畢竟心虛,趕緊丟了武器閃在一邊。
成濟抓住空擋,躍馬向前,曹髦不及防備,被一戈刺中前胸。
其力道之大,雪亮的刃尖直接穿透盔甲和身體,從後背透出。
鮮血噴涌,曹髦當即栽倒下車,睜著眼張著嘴斷了氣。
如夜的黑暗裡,閃電帶著瞬間亮光划過。
密集的雨點和血液混流在一起,沖刷走了新鮮的血腥味,也帶走了曹家少年的風雅才氣,詩文畫作,乃至整個曹魏的生存希望。
剩下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按照司馬昭的意思,太后下旨數落了已死的曹髦一番,說他引發動亂,多次反覆陷害司馬昭,最後咎由自取。
因此褫去皇帝封號,廢為庶民。
簡單點說就是認為皇帝自己造反叛亂把自己害死了。
喜劇的不止於此,發生了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弒君的大事,罪魁禍首自然要處理。
尚書左僕射陳泰堅決要求處死賈充,結果司馬昭不肯。
司馬昭想了想,噢,那就定了,兇手就是成濟成倅你們兄弟吧。
成濟:「???」
接下來,司馬昭果然上書:「法律上說犯大逆不道罪行的人,其三族都要抄斬。
成濟凶戾悖逆,公開觸犯國家法律,罪不容誅。
請太后馬上下詔逮捕成濟的家屬送交廷尉,按罪行予以嚴懲。
」
既然要嚴懲,那肯定按老規矩,誅三族。
成濟成倅這才感覺自己完全是被當了槍試,還要再賣一次。
兩人哪裡肯認罪。
面對來抓捕的士兵,他們狗急跳牆,乾脆把事情鬧大。
他倆一齊脫光了衣服爬到屋頂,赤身露體在高處用各種污言穢語大罵司馬昭,把知道的不知道的白的黑的陰謀陽謀全都罵了出來,弄得街上人群圍觀雞飛狗跳。
官員們窘迫不已,有曉事的趕緊下令,士兵們在房下亂箭齊發,把成濟成倅兄弟射成了刺蝟。
鬧劇總算是畫上了句號,然而悲劇還沒有結束。
不肯告密的王經被安上「教唆聖上,離間重臣」的罪名,和母親一起被押赴東市公開處死。
被抓捕前,王經料到司馬家不會讓自己活著,便前往辭別母親。
他跪拜在地,告訴母親事情原委。
聽罷,母親面色未改,笑著對他說:「人,有誰不死?沒有制止你就是怕不能死得其所啊。
我們因此一起去死,還有什麼可遺恨的呢?」
一個月後,幾輛簡陋的馬車載著一具單薄靈柩出洛陽西北門下葬。
沒有魂幡,沒有儀仗,沒有吹吹打打,和平民無二。
但沿路聚集的百姓卻很多,人們一起靜靜看著,沒有喧譁。
有人悄悄說:「看,那就是前段時間被殺的天子啊!」大家神情凝重,說不出的悲傷蔓延而開,許多人忍不住掩面哭泣。
弒君,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是十分惡劣的事情,以前只能偷偷摸摸幹的事,這次居然是光天化日之下。
現在司馬昭的代魏計劃被打亂,之前苦心營造的天命所歸氣氛也被破壞殆盡。
不僅民間普遍的社會輿論不會認可,重視表面道德倫常的各世家大族對此也頗有顧忌,沒人願意在這風口浪尖冒天下之大不韙。
接下來幾年裡,新立的十來歲皇帝曹奐倒是聽話,司馬昭又三次辭讓了封晉公加九錫。
他明白時機仍舊不成熟。
那些滿口綱常的士人們如果推三阻四或者藉機群起反對,禪讓的事情就會被攪黃。
另外,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的年齡身體不能允許,心裡炎騰騰的熱望也容不得再等。
和幕僚們幾經商議,伐蜀的計劃出爐。
用巨大的新功績來壓服輿論,戰功確實是讓人閉嘴的好辦法。
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夏,司馬昭考慮計劃停當,發各地軍兵共18萬進攻蜀國。
八月,司馬昭把敢於反對伐蜀的將軍鄧敦斬首示眾,大軍誓師從洛陽出發。
鄧艾,諸葛緒,鍾會分三路大舉進攻。
由於季漢方面改變了從劉備諸葛亮時代既定的防禦方針,一開始漢中便失守,戰略上陷於被動,魏軍初期很快取得了一系列勝利。
十月,捷報剛傳到洛陽,司馬昭就迫不及待的開始運作,立刻當上了垂涎已久的晉公,加上了九錫。
十一月,魏蜀僵持的戰局被鄧艾打破。
他出人意料的率萬餘人從陰平翻險山滾懸崖,越過重重障礙前進到防守空虛的江油。
在綿竹大破諸葛亮之子諸葛瞻,斬下首級送到洛陽。
隨即進軍雒縣,蜀主劉禪主動投降,季漢滅亡。
戰局出人意料的順利,司馬昭又名正言順的就任相國,統攝朝政。
魏咸熙元年(公元264年)春,鍾會陷害鄧艾,在蜀地企圖自立。
鍾會他在司馬家手下幹了不少濕活,太了解個中內幕,所以一直在為自己打算。
而司馬昭對鍾會也是了如指掌,野心家可是難以並存。
在這方面畢竟司馬昭技高一籌,鍾會很快被司馬昭早早安插的親信監軍衛瓘、右將軍胡烈攻殺。
三月,靠著滅蜀的不世功業,司馬昭被魏帝曹奐封為晉王,加九錫。
五月,建立天子的旌旗,出入行警蹕和其他的禮制全部按帝王規格。
同月,司馬昭恢復執行五等爵制度,奏請為所有功臣子孫加封爵位。
這一舉動明明白白的告訴大量世襲大臣和既得利益者,只要擁護司馬家,他們的權益不僅不會受害,還會得到有力保障。
曹魏政權已經成為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
這年司馬昭54歲,苦心經營機關算盡,總算到了晉王這個位置,離取代曹魏只剩一步之遙。
如此的距離,幾乎都可以摸到皇帝的寶座,現在即便是在街頭巷尾也無人不知他的野心,他可沒興趣學曹操做周文王。
八月,司馬昭火急火燎做好一切準備的時候,上天沒有再給他時間,55歲的他在正殿病死。
到最後一刻,大晉開國皇帝的迷夢定然還索繞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魏咸熙二年(公元265年)十二月,曹魏的天命走到了盡頭。
洛陽南郊,寒風之中,曹奐畢恭畢敬的讓使者捧著皇帝的玉璽、綬帶和詔書正式禪位於晉,司馬炎登壇受禪。
四十六年,一時間恍如夢幻,仿若當年漢獻帝與曹丕舊事,幾無差別。
禮畢,司馬炎立即前往城內太極殿登基。
下詔大赦天下,賜天下官員爵位每人升五級,鰥寡孤獨無生活能力者發放谷五斛(即約600斤小米)。
免徵天下租賦及關市稅收一年,舊債免除,前朝嫌疑禁錮都解除,免官者都予以恢復。
賈充王沈等在勸進篡位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大臣全部高官厚祿。
無論如何,官員百姓,商人罪犯大都都得到了實際的好處,歡快的氣氛四處洋溢。
新朝據說著重以孝治天下,也頗合民心,以至於後世的24孝故事裡,晉朝的就占了五分之一。
人們也很懂事的儘量不去提及比較忌諱的「忠」字話題,畢竟,宣揚這個理念對新朝來說不太合時宜。
大赦之後,過去漢朝劉氏和現在曹氏被幽禁的宗室人等,都一概解放。
被廢的漢獻帝劉協孫子,魏帝曹芳,魏帝曹奐等人各自在封地終老。
當這些被關了許久的劉家人曹家人走出自己的宅院時,大概會感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吧。
他們中不少人會見證東吳的滅亡,天下統一。
如果還長壽些的話,也許能有幸見到三朝更替,會困惑的看到一群群打著「漢」字大旗的胡人鐵騎呼喊著衝進洛陽城。
那司馬家的皇帝卻又如同孫皓,坐著羊車,後面抬著棺材出來投降。
不過,那又是我們的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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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
《三國志》 陳壽(西晉)
《漢晉春秋》習鑿齒(東晉)
《魏晉世語》郭頒(西晉)
《魏末傳》佚名
《魏氏春秋》孫盛(東晉)
《世說新語》劉義慶(南朝宋)
《資治通鑑》司馬光(北宋)
《魏晉南北朝史》川本芳昭
《九品官人法研究》宮崎市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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