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汪辜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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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舞台論戰

蕭軍

中央重新任命丁玲為文藝界抗敵協會整風運動委員會主任。

丁玲明白這是黨在考驗她,她想好了,「我要讓那些將軍們看看,我是怎麼對待敵人的」。

蕭軍聽文抗執委李又然說,要批判王實味。

他認為就《野百合花》而言,到不了反黨的程度,便又去找毛澤東。

毛澤東看了康生送來有關王實味是「托派」的報告,對《野百合花》被登到國民黨的報紙上,很煩。

又不能跟蕭軍泄露這些事,只是簡單地告訴蕭軍:「王實味不是你說的那樣,這個事你不要管。

蕭軍在1942年6月2日的日記中寫道:「回來聽說,王實味有自動脫黨之說。

這是黨內一些無知的人以批評為打擊的結果。

我思考再三,覺得這時他脫黨,於黨、於他本人是不利的。

」「看主席很困疲,很懊惱的樣子,也許在厭煩我又去多事。

但我卻不管這些。

嚴正地把我的意見說給他聽。

不出我所斷,他說:『他要脫黨也無辦法,也不是哪個強迫他的。

共產黨有這一條規定,沒有入黨的自由,有退黨的自由……如果他要退黨,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他這裡面還有別的問題。

』」

蕭軍沒聽毛澤東的話,第二天他叫王德芬和他一起出席了中央研究院的批判會。

開會的禮堂就是平時的飯廳,桌子推到四周,圍成圈,王實味被圍在中央。

丁玲穿著戰地服務團的戎裝,紮緊皮帶,精神抖擻,首先發言:「《野百合花》寫的是什麼,我們先放到一邊。

王實味首先是一個卑劣的小人,專吃偏食,為人反覆無常。

尤其是對女學生,複雜而陰暗,是破壞革命的流氓,是政治上的敵人,也是文藝界的敵人……」

接著一些人發了言,沒一個談王實味提出的「一些領導不關心青年幹部的事」,一律高喊、謾罵。

蕭軍心想:「怎麼寫篇文章,你們就這麼批?」於是走上台說:「大家安靜點兒好不好,說什麼一點兒也聽不清。

他的觀點究竟是什麼?你讓他把話說完了,再批判也不晚啊!」

王實味則說:「我不是托派,沒反黨。

我只是希望能給來延安的青年人,多一些機會……」

這麼幾句,馬上是一片呼聲上來,亂亂鬨鬨。

大會主席知道王實味的煽動能力,絕不能再給他舞台。

多少年後,蕭軍還說:「我一聽發言,就感覺丁玲已經不是作家,更不是政治家,而是一個藉助舞台討好主人的政客了。

批判會散了之後,蕭軍回窯洞。

路上,王德芬抓著蕭軍的胳膊說:「不錯,我看你漲紅的臉,真怕你冒炮。

蕭軍說:「這他媽的開的什麼會,簡直像狗打架、倒尿盆,哪像個最高學府!」

不料這話被走在旁邊的文協的一位女青年聽到,回去她就向黨組織匯報了。

很快蕭軍的話發酵了,人們紛紛議論:「蕭軍說會上發言的幾十人都是狗……他太瞧不起我們了……」

「他瘋了……」丁玲感到蕭軍的眼光是在譏笑她、視蔑她。

就在批判王實味大會後的第7天,金燦然、王天鐸、郭小川、郭靖敲開蕭軍的窯洞門,遞上由八大團體108人簽名的「抗議書」。

內容如下:

蕭軍同志 :

我們一向認為你是中國共產黨的朋友,願意向我們的共同敵人奮鬥到底。

像你這種熱情,我們一向表示十分敬意!

據許多同志對我們說:你在參加我們對托派分子王實味的鬥爭會議之後,曾對我們的座談會加以污衊,認為是「倒尿盆」「狗打架」「假公濟私」。

我們認為你這種態度是不正確、違反真理的,不管你主觀動機如何。

我們這次座談會是清算王實味的托派思想及其反黨活動,我們的鬥爭是有原則的,有根據的,目的是教育自己及鞏固黨,因此不僅黨員應該積極擁護,而且一切黨外人士也應該抱同情的態度,給予積極的幫助。

但使我們十分惋惜的,是你所表現的,並不是一個友人應有的態度。

因此,希望你好好地反省一下,改正這種錯誤觀點。

此致

敬禮

           六月十日

中央研究院全體人員,中央醫院到會代表蘇愛吾等,政治研究室全體人員,中央政治研究室敵偽組,海委全體,世界語協會,邊保政治部全體黨員,中央印刷廠參加大會代表李平、呂西良。

以下個人簽名108人。

「對不起,今天恕不招待!你們有狀上中央告去,有話上中央說去!」這4位代表被蕭軍擋在門外。

金燦然說:「就算我們來串門還不行嗎?」

「如果在平時,你們串門我歡迎,還可以一起炒個豆兒喝兩杯,今天對不住了!我問你們,王實味是我叫他到延安來的嗎?是我叫他入黨的嗎?走!」

蕭軍抓起門後的拐棍兒,4個代表連連告退。

蕭軍覺得這裡有誤會,自己是反對會議這種開法,並不反對批判王實味。

蕭軍對王震談過,提倡以筆對筆,以槍對槍,而不是一棍子將人打死。

王實味畢竟是來延安幹革命的。

於是蕭軍連夜將中央研究院參加批判王實味大會所見所聞,包括一些人會上的發言,連同自己的意見,寫成備忘錄上呈毛澤東。

八大團體要求在《解放日報》刊登108人簽字的、送給蕭軍的「抗議書」,宣傳部沒批。

但很多人從此誤解蕭軍,認為他同情王實味,甚至也是「托派」分子。

1942年10月19日下午,邊區文化委員會在延安大禮堂召開「紀念魯迅先生逝世六周年大會」,大會宗旨是發揚魯迅硬骨頭精神,取得抗日戰爭的勝利。

蕭軍是延安魯迅研究會總幹事,又是文委委員,當然坐在台上。

主要領導講話後,該蕭軍發言了。

他突然從大衣口袋裡拿出「備忘錄」,當眾宣讀,再現批判王實味會上的場面和一些人講話態度,並承認自己在路上說怪話不對。

主席台上坐著的人先一愣,接著交頭接耳:「他又在諷刺我們!」於是怒不可遏。

先是台上丁玲、周揚、劉白羽、柯仲平、李伯釗、艾青、陳學昭,從批判蕭軍無組織無紀律的表現,到生活上不顧影響,想唱就唱,想洗澡就跳入延河,甚至在河邊大小便,等等。

陳學昭說:「我比你大幾歲,你應該管我叫大姐,我問你,你自命為魯迅先生的學生,魯迅先生若知道你在紀念他的大會上念『備忘錄』,諷刺、謾罵自己的戰友,還承認不承認你是他的學生?」緊接著劉白羽說:「蕭軍同志,你來延安,黨中央歡迎你,毛主席接待你,哪一點對不起你了?……」

蕭軍馬上回答說:「共產黨沒有對不起我,我也要對得起共產黨。

我看你們的做法根本不配做一名共產黨員……共產黨被你們的做法給污染了……我就是要用我的嘴、我的筆幫助共產黨成為真正的、坦蕩的、無私的、人人尊敬的、令人嚮往的好黨!」

1000多名參會者並不站在蕭軍一邊。

有的說他「太過分了」,有的說他「死心眼」……台上人的面孔都變色了。

陳學昭摔著帽子,丁玲的臉漲得通紅,周揚猛吸著煙,艾青嗓子都啞了……只有蕭軍大口喝著水,喊道:「我們的黨,讓你們這些人給毀了!……」會議程序被打亂了,從下午7點一直開到凌晨兩點。

王德芬在《我和蕭軍風雨五十年》里記載:「我和艾青的夫人韋嫈站在後台上,從大幕後面的幕縫看到台上台下的情況,憂心忡忡,非常著急。

忽然大會主席吳玉章站了起來,他見雙方僵持不下,勸解說:「蕭軍同志是我們共產黨的好朋友,我們一定有什麼方式方法不對頭的地方,才使得蕭軍同志發這麼大火。

我們應當以團結為重,自己先檢討檢討。

蕭軍一聽,氣消了不少,站起來說:「吳老的話還讓人心平氣和。

這樣吧,我先檢討檢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我的錯行不行?那百分之一呢,你們也想一想,是不是都對呢?」

這時丁玲像聽到發令槍響,忽然站起來,不顧吳老的調解和開導,大聲地說:「這一點最重要,我們一點兒也沒錯,百分之百都是你的錯!我們共產黨的朋友遍天下,你這個朋友等於九牛一毛,有沒有你蕭軍這個朋友沒關係!」

蕭軍一聽,回過頭,目光在丁玲的臉上停了3秒鐘說:「我百分之九十九的錯都攬過來了,你們一點兒錯都不承認。

儘管你們朋友遍天下,我這根毛啊,也別附在你這牛身上。

我到延安沒帶別的,就是一顆腦袋,一角伍分錢(一顆子彈的價格,編者注)就可以解決了,怎麼都行。

從今天起,咱們就拉—蛋—倒!」蕭軍用右手重重地頓了三下,怒氣沖沖走到幕後,招呼王德芬:「走!」下台而去。

大會不歡而散,群眾議論紛紛。

回到家王德芬哭了,她沒想到丁玲會如此絕情。

吳老的勸和是代表組織,而丁玲想幹什麼呢?

蕭軍拍著伏在他肩膀上哭的愛人,說:「她找人寫抗議書,我就意識到了,她想讓我和她一樣,去檢討去認錯。

做夢!現在她把一切看成組織對她的考驗。

你沒看每次她發言的樣子,橫著眉,瞪著眼,有時甚至咬著牙。

汽燈下,她的兩隻眼睛好像向外冒火,她那漂浮的靈魂,像找不到寄主一樣。

可我還是同情她,她可能成不了魯迅先生預計的另一個冰心了。

在蕭軍1942年10月20日的日記中寫道:「白朗來探聽我對此次會後的感想,並要把我和丁玲之間的隔閡解除。

但我拒絕了,覺得沒必要。

」白朗是羅烽的愛人,30年代初東北革命作家,到延安後成為文協的領導人之一,與丁玲甚好,延安文藝座談會拍照,她在毛澤東旁邊。

其實這次白朗來是丁玲拜託的。

丁玲儘管積極表現,仍沒有逃過延安的整風運動。

1943年5月,社會工作部將丁玲與其愛人陳明隔離,重新審查。

蕭軍也很心煩,與轟轟烈烈的抗日前線對比,這裡卻為點兒雞毛蒜皮的瑣事,攪得周天不安。

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毛澤東那串門了,但與毛澤東的聯繫始終沒斷。

1943年初冬,蕭軍與中組部招待所所長因集體吃飯、整風時期不准外出等問題發生衝突。

蕭軍決定搬出招待所,下鄉種地,自食自力,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此時,被迫違心地承認自己是復興社特務的丁玲(見丁玲1943年9月14日的日記)離開黨校,恢復了工作。

她開始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友誼。

蕭軍這次下鄉沒有告訴毛澤東。

在一次舞會上,毛澤東見到丁玲,問起蕭軍。

丁玲說:「他呀,餓不死。

可他那大肚子婆姨夠嗆。

」毛澤東聽後,立即吩咐胡喬木將蕭軍全家接回。

蕭軍一家離開了居住4個月的延安縣川口區第六鄉念莊,住進了中央黨校。

蕭軍在1944年3月11日的日記中說:

……夜間,又隨塞克等去第一部跳舞。

因為沒有熟悉的舞伴,我就坐在那裡聽音樂。

後來和韋嫈、李一雲跳一次。

丁玲也在那裡,經過考慮,我終於請她和我跳舞了。

在我們將一搭手時,她竟不能克制地笑了!我知道這是出乎她的意外,因為我們已經兩年不交談了。

「聽說你們又有了一個孩子?」丁玲問。

「嗯。

」我回答。

「你在川口區住了多久?」她又問。

「四個月,你消息倒靈通!」我說。

「消息不靈通」她又不能克制地笑了。

「是吵架走的……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她遲純了一刻,聲音提得稍大一點說:「江山現在已經改了,秉性當然也要移了……」

就這樣我們笑笑地分開。

我和一切人—無論他們過去怎麼咬我—全把中間的冰牆打碎。

我和丁玲今天也應該敲碎這冰牆罷!讓一點溫暖的友情衝進她的心田罷!那會對她更有用,新生的苗芽更長得快一些罷—我是愛著一切進步的人。

蕭軍周圍的人,大都「反省」,又都去幫助別人「反省」。

蕭軍對丁玲,也勸她改改性格。

蕭軍是「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五、開赴東北

抗日戰爭勝利了,毛澤東發出命令:建立中共中央東北局和民主政權;延安大學、魯迅藝術學院遷往東北。

在周揚、沙可夫的率領下,蕭軍全家與員工們50多人,乘騾轎經過46天跋涉,抵達解放不久的張家口。

在張家口的8個月中,蕭軍為《晉察冀日報》開闢文藝副刊,組織了魯迅學會、東北同鄉會,撰寫不少解決問題和有政治影響的文章。

率隊接收東北的彭真,想起既忠實於黨、又能被東北人民接受的蕭軍,請示中央任命蕭軍為東北大學文學院院長,立赴哈爾濱。

丁玲在張家口,準備下鄉體驗生活,和蕭軍又成了鄰居。

王德芬在《我和蕭軍風雨五十年》中寫道:「我的隔壁住著丁玲和陳明夫婦,丁玲很喜歡蕭耘(蕭軍二女兒)。

因為蕭耘長得胖乎乎的,圓圓紅紅的臉蛋,剛兩歲就會扭秧歌了。

丁玲想收蕭耘當乾女兒,蕭耘也願意,就認丁玲做乾媽了。

她每天到丁玲家去玩兒,好吃好喝地招待,但到了晚上,還是要回自己的家和媽媽睡。

丁玲怎麼留也留不住。

蕭軍回到了東北。

1946年9月27日上午,「中蘇友好協會」和「民主青年聯盟」聯合召開「哈爾濱市各界歡迎蕭軍先生大會」。

蕭軍給哈市民眾帶來延安的問候,並在會上宣布要成立「魯迅學會」「魯迅文化出版社」和「魯迅社會大學」,要出書、辦報,受到廣大群眾的熱烈贊同。

蕭軍從機關到學校,從工廠到礦山,用熱誠、幽默、風趣的語言,與民眾座談、演講。

大體內容為:共產黨是怎樣帶領人民求解放的;共產黨與國民黨有什麼本質區別;中國人和蘇聯人關係問題;蘇聯軍隊強姦婦女問題;蘇聯軍隊把中國工廠設備運回蘇聯問題,等等。

宣傳了共產黨,維護了中蘇的友誼,穩定了民主政府。

彭真非常欣賞,再次提出讓他儘快加入黨組織。

蕭軍被選為中蘇友好協會籌委、文協委員。

1948年,彭真奉命調中央工作。

令人充滿希望的新政權尚不健全,出現了一些問題。

蕭軍在他辦的《文化報》中提出批評,並教育群眾了解共產黨,接近共產黨,擁護民主政府。

當時在東北的幾個文化名人,在延安時曾被蕭軍譏笑過。

於是他們以《生活報》的形式,對蕭軍展開攻擊,抓住一些後來被中央否定的、莫須有的言詞對蕭軍展開批判。

1948年以東北局的名義作出《決定》,給蕭軍戴上「反蘇、反共、反人民」的帽子,並牽連了上千人。

值得提起的是,這次批判蕭軍大會的主席,是時任文協副主席的丁玲。

會上她講:「我們對蕭軍的批判,並不是現在才開始的,早在1942年魯迅逝世紀念日,我們在延安曾經開過會,紀念魯迅先生,同時批評蕭軍思想。

會開了9個鐘頭。

那天我當主席。

在『文抗』也曾討論蕭軍思想,批判他個人英雄主義,那天的會也是我當主席。

今天我們又在這裡開大會,又是批評蕭軍,又是我當主席。

會前,丁玲對在貴賓室等待的蕭軍和善地說:「今天批評你,你就不要去了。

」蕭軍也就沒去會場,他們是在蕭軍缺席的情況下進行批判的。

丁玲最了解蕭軍,最清楚蕭軍的為人。

有延安的教訓表明,要想開好會,就不能讓蕭軍參加。

因為有些批評的論點是站不住腳的。

蕭軍沒有在「處理決定」上簽字。

他認為他是熱愛共產黨、熱愛人民、感謝蘇聯出兵的。

他所指出的問題,都有利於新中國建設。

他拒絕在「決定」上簽字,認為是少數人利用手中的權力,任意歪曲、栽贓陷害。

受批判後,蕭軍主動要求去撫順煤礦體驗生活,從此告別了文化界,成了一名自由作家。

六、陽光之下

1979年,在彭真的關懷下,蕭軍和丁玲被選為第四次文代會主席團成員。

在大會上,蕭軍以《春天裡的冬天》為題發言:「……從1949年起,我就被埋入土裡了。

現在從土裡爬出來,東北老鄉叫我『出土文物』。

會下丁玲戲謔蕭軍說:「你這倔老頭兒,成了出土文物。

」 蕭軍也不服軟:「你這個老妖婆,千錘百鍊。

」說著兩人哈哈地笑著擁抱在一起。

1980年4月21日,中央組織部、宣傳部關於蕭軍的複查結論下來了:「……蕭軍同志早年投身於民族解放運動,並以自己的文學創作宣傳抗日救亡,反對國民黨反對派的賣國政策和獨裁統治。

他為了追求進步和光明,兩次去延安。

蕭軍同志擁護中國共產黨,擁護社會主義,是一位有民族氣節的革命作家,為人民做過不少有益的工作。

1948年東北局《關於蕭軍問題的決定》,認為蕭軍『誹謗人民政府,誣衊土地改革,反對人民解放戰爭,挑撥中蘇友誼』,這種結語缺乏事實根據,應予改正。

1958年2月《文藝報》『再批判』的《編者按語》中,說蕭軍在延安與某些人『勾結在一起,從事反黨活動』,這種提法,與當時的實際情況不符。

『文化大革命』中將蕭軍同志作為『老牌反黨分子』關押、批鬥是錯誤的,應該平反。

1967年階級異己分子姚文元在《評反革命兩面派周揚》的黑文中,定蕭軍是『反黨分子』,這種誣陷不實之詞應予推倒。

其後,某些出版物中沿用蕭軍是『反黨分子』的錯誤提法,不足為據。

現應為他恢復名譽,使蕭軍同志重返文壇,發揮所長……」

丁玲的複查結論卻遲遲無蹤。

蕭軍義不容辭,以「系鈴人」的身份給中央調查組寫信說明:「關於丁玲,魯迅先生(給我的)信中只說『丁玲還活著,政府在養她』。

並沒有片言隻字有責於她的不死,或責成她應去坐牢。

魯迅先生明白,這是國民黨一種更陰險的手法。

因為國民黨如果當時殺了丁玲或送去坐牢,這會造成全國以至世界人民普遍的輿論責難,甚至引起不利於他們的後果,因此才採取這不殺、不關、不放、險惡的、所謂『棉中裹鐵』的卑鄙辦法,以期引起人民對於丁玲的疑心,對國民黨寬宏大量寄以幻想!但有些頭腦糊塗的人,或別有用心的人竟說『政府在養她這句話,是魯迅先生對丁玲的一種責備』,這純屬是一種無知或惡意的誣枉之辭!」

丁玲哭了。

蕭軍勸她:「為公,為私,我這個當事人都要站出來說話,這不僅是交友的原則,也是做人起碼的道德。

」在丁玲寫的《魯迅先生和我》的文章中,全文引用了蕭軍的原話。

兩人再次攜手接受中組部的考驗。

1984年8月1日,丁玲終於接到了中央組織部關於為她恢復名譽的通知:

……丁玲同志1933年5月在上海任「左聯」黨團書記時……被國民黨特務機關逮捕,押解到南京……9月馮雪峰通過張天翼與丁玲取得聯繫,在馮的安排下,她由南京逃到上海,然後派人送她到西安,轉赴陝北。

丁玲同志歷史上這段被捕問題……1940年中央組織部進行了審查,並做出了「丁玲同志仍然是一個對黨對革命忠實的共產黨員」的結論……她在20多年的長時間裡,雖身處逆境, 但一直表現好……她擁護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制定的路線、方針政策,不顧年老體弱,仍積極寫作,維護毛澤東文藝思想,教育青年作家,幾次出國活動,都有良好影響。

事實說明,丁玲同志是一個對黨對革命忠實的共產黨員,現決定為丁玲同志徹底恢復名譽……

1984年3月6日,北京市文聯、作協在民族文化宮召開「慶祝蕭軍文學創作五十年大會」,這是蕭、丁共同參加的最後一次大會。

主持大會的主席是延安時的老朋友雷加。

周揚講話後,丁玲接過了話筒,她回顧與蕭軍在抗日救亡時期的相識、交往、友誼,講了《八月的鄉村》的積極作用,最後她說:「……我希望,我們現在的文學作品,要像《八月的鄉村》那樣,及時地反映時代,及時地把我們人民要講的話講出來,應該是這樣的……」

蕭軍很感謝老大姐,靠在她耳邊詼諧地說:「今天沒批評我……」

丁玲說:「批評?我還想罵你呢。

為什麼不早點兒通知我,害得我從西城跑到東城!」原來上午丁玲有一個講座,整整3個小時。

中午沒休息,就趕來參加蕭軍的慶典。

丁玲又說:「還有你們3個人(胡風、聶紺弩、蕭軍)照的照片,洗印出來送我一張。

蕭軍答道:「當然。

1986年3月4日丁玲走了。

1988年6月22日蕭軍也離開了我們。

兩個人到另一個世界「較勁」去了。

(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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