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耘樅 / 品味經典 / 晏嬰「義」殺三傑

齊景公呂杵臼在位58年（前547年—前490年），在中華上下五千年，都算得上一位壽星佬，太子都比他先死。

其實，齊景公並不是齊靈公的嫡長子，之所以能夠在血色春秋成為齊國君主，還得益於他那個給臣下戴綠帽的哥哥——齊莊公。

齊國大臣崔武子崔杼，戰功顯赫，政紀卓著，經常同太子光參加外事活動，深得齊靈公信任。

前552年，齊靈公薨逝，崔杼擁立太子光為齊莊公。

莊公即位之後，更是倚重崔杼，君臣關係非同一般，也經常出入崔杼家中。

莊公不久迷戀上崔杼的妻子棠姜，並發生不正當男女關係。

崔杼得知被莊公戴了綠帽子，出於自保便先下手為強，聯合慶封於前548年將莊公弒殺。

於是，齊景公被擁立承繼姜姓之嗣。

（齊景公影視形象）

景公繼位之時尚屬幼年，面對紛爭不息，火併不止，日益坐大的世卿臣子，戰戰兢兢，形同傀儡。

經過長達16年的漫長歲月，才逐漸走出大臣專權的霧霾。

親理朝政的齊景公，雖有恢復先祖齊桓公霸業的雄心，卻無成就霸業的耐心和毅力。

時間一長，就有些熬不住了，便通過豢養一批勇士的辦法建立自己的武功。

當時，齊國最著名的勇士，就是號稱「齊國三傑」的古冶子、田開疆和公孫捷。

齊景公見晉、楚多事，便有意乘機成就霸業，為了了解晉昭公的為人，曾和勇士古冶子一起喬裝入晉。

可剛到黃河中間，突然天下大雨，頓時波濤洶湧，一隻大黿把頭冒在水面上，張開大嘴將齊景公最愛的左驂之馬銜入深淵。

景公見狀大驚，古冶子安慰道：「主公不要擔心，我去把它找回來。

」於是脫光衣服，拔劍跳進水中，時沉時浮順流九里沒有蹤跡，景公嘆曰：「冶子死矣！」不一會兒，風平浪靜，只見水面湧出一股紅色的水流，古冶子左手牽著驂馬的尾巴，右手提著一顆血瀝瀝的黿頭冒出水面。

（古冶子）

齊景公徵聘東方諸侯，徐國不從，於是派田開疆為將率軍伐徐，在蒲隧展開決戰，斬殺徐將嬴爽，俘虜徐兵五百餘人，徐國諸侯十分害怕，連忙派使臣向齊國俯首稱臣。

田開疆又向齊景公舉薦公孫捷勇猛。

公孫捷面如靛染，身長一丈，力舉千鈞，長著一雙大眼睛，齊景公十分驚異，經常帶公孫捷到桐山打獵。

一次，一隻吊睛白額虎突然從山裡咆哮而來，直撲景公之馬，景公大驚。

只見公孫捷從車上跳下去，左手揪住老虎皮，右手揮拳直取猛虎，只一拳便將老虎打死。

古冶子、田開疆和公孫捷深得齊景公的寵愛，他們意氣相投，又結為異姓兄弟，互壯聲勢，儼然是齊國冉冉升起的將星。

一天，齊國國相晏平仲晏嬰（公元前578年—公元前500年），在大街上碰到三傑，非常禮貌地小步快走，而三傑不知道是沒有注意，還是心裡想著其他事情，竟然沒有一丁點回應。

別看這個晏嬰五短身材，貌不出眾，但足謀多智，敢作敢當，在齊國歷經齊靈公、莊公、景公三朝，摸爬滾打經年，地位相當牢固，是一個惹不起的角色。

（影視形象：齊王和晏嬰）

對三傑的無禮行為，晏嬰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這三個莽夫居功自傲，目無尊長，天曉得今後還會生出什麼禍患來。

再說，現在田氏勢力越來越大，曾聯合國內幾大貴族打敗掌握實權的欒氏和高氏，而田開疆又屬於田氏一族，要是三傑為田氏效力，可就不得了了。

於是，便直接進宮找齊景公，開門見山地說：田開疆、公孫捷和古冶子三個人，「上無君臣之義，下無長率之倫，內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敵，此危國之器也，不若去之！」一句話，就是幹掉他們仨。

齊景公臉色疑重，除去三位勇將未免可惜，可晏嬰位高權重，今後很多事情還得他去辦，又不好過分駁他面子，於是經過短暫思索，便答應道:「嗯，您老看著辦吧!」

不久，魯昭公因同晉國搞不攏，想和齊國結盟，便親自到齊國拜訪。

齊景公設宴款待，魯國由叔孫婼相禮，齊國由晏嬰相禮，君臣四人坐在堂上，三傑則按例佩劍立於堂下。

兩位君主酒至半酣，晏嬰請示說：「園中金桃已經熟了，摘幾個請二位國君嘗嘗鮮吧？」齊景公准奏，傳令園吏去摘。

晏嬰忙說：「金桃很難得，還是臣親自去監摘吧。

」

不一會兒，晏嬰領著園吏，端著玉盤獻桃。

只見盤子裡放著六個碗大的桃子，桃紅似火，香氣撲鼻，令人垂涎。

齊景公問：「就結這幾個桃子嗎？」晏嬰說：「還有三四個沒太熟，只摘了這六個。

」說完，便恭恭敬敬地將金桃依次給魯昭公、齊景公一人獻了一個。

魯昭公邊吃邊夸桃味甘美，齊景公邊吃邊說：「這桃子實在難得，叔孫大夫賢名著於天下，也吃一個。

」叔孫婼謙讓道：「晏相國內修國政，外服諸侯，功勞不小，他才是真正的賢，我哪裡趕得上他喲？這個桃應該他吃。

」齊景公見二人爭執不下，便說：「既然二位謙讓，那就每人喝一杯酒，吃一個桃吧!」兩位遂謝過齊景公，把桃吃了。

這時，盤中還剩兩個桃子。

晏嬰建議道：「請君王傳令群臣，誰的功勞大，誰就吃桃，如何？」齊景公說：「要得，這個辦法好！」即命左右傳諭階下諸臣，凡是覺得自己功深勞重可以吃桃的，出班自奏，由相國評功賜桃。

三勇士而賜二桃，故意少其一，不足則爭。

因使其計功而食桃，意味著功大的吃桃，功小的不吃。

讓三勇士各言其功，會自認功大無比。

但三勇士也不是傻子，公孫捷仰天長嘆：「晏子，智人也。

得不到桃子是無勇，想得到桃子又得爭功。

唉！我陪主公打獵，為救主公曾殺一隻老虎，功勞大大的。

」晏嬰沒有絲毫停頓：「冒死救主，功比泰山，賜酒一杯，桃一個。

」公孫捷飲酒吃桃，面露得色。

古冶子見狀，厲聲喝道：「打死一隻老虎有什麼稀奇!當年我送主公過黃河，一隻大黿興風作浪，咬住國君的馬腿，把馬拖到急流之中，是我捨命跳進河中殺死大黿，保全主公性命，這功勞，該不該吃桃？」齊景公說：「當時黃河波濤洶湧，要不是將軍斬黿除怪，我的命早就沒了。

這是蓋世奇功，理應吃桃。

」晏嬰忙把剩下的一個桃子送給古冶子。

一旁的田開疆眼看桃子分完了，急得大喊大叫：「當年我奉命討伐徐國，捨生入死，斬其名將，俘虜徐兵五百餘人，嚇得徐國國君俯首稱臣，就連郯國和莒國也望風歸順。

如此大功，難道就不能吃桃嗎？」晏嬰忙說：「田將軍的功勞，自然比公孫捷和古冶子二位高出十倍，可是桃子已經沒有了，只有等樹上的金桃熟了再說。

你就先喝一杯酒吧！」田開疆手按劍把，氣呼呼地說：「打虎、殺黿有什麼了不起。

我跋涉千里，出生入死，反而吃不到桃子，並在兩位君侯面前蒙羞，為萬代恥笑，還有什麼臉面站在朝堂之上？」說罷，揮劍自刎。

公孫捷大驚：「勇敢不如人，功勞不如人，面對桃子不講禮讓，是為貪心；知道自己不是好人還不死，是無勇也。

」也拔劍自刎。

古冶子見狀，更沉不住氣了，大喊道：「我們三人結為兄弟，誓同生死，親如骨肉。

如今他倆已死，我還苟活，是為不仁；用言語侮辱他人，並誇耀自己的名聲，是為不義；悔恨自己的行為又不去死，是為不勇！」說完，也拔劍自殺。

魯昭公目瞪口呆，站了半天才無限惋惜地說：「我聽說這三位將軍萬夫不當，只可惜他們為一個桃子死了！」齊景公則長嘆一聲，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