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群自投奔劉備以來,一直很祟拜關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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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中王劉備出殿,見文武皆到,便帶著關興、劉禪和眾文武出了王府,與孔明各自登車,並車而行,文武百官坐轎的坐轎,騎馬的騎馬,簇擁著半副鑾駕,往西門外的校場而去。

各郡各州的守將太守聞報了關羽的不幸消息後,紛紛趕來成都,近則半天一日,遠則一旬半月不等。

劉永、劉理還小,劉備就命他倆不必前往了。

  劉備坐在車上,心亂如麻,目光投到孔明的臉上,見他仍是漫不經心,毫不著急,一如既往。

再看看身後的這些文武,身上的衣服大多粗製濫造,東歪西扯。

若是平時,劉備早就忍不住要笑了。

可是再一看身旁孔明的這套衣巾,細針密線,做工考究,不失為精工細作,絲毫沒投有趕製出來的痕跡。

心裡已然明白了幾分:哦,我問你荊州的消息,你老是搖頭不知,怎麼這喪服又早已準備好了呢?分明是一直瞞著我,不說真話。

這麼大的事情,你也忍心隱瞞不說,那還把我放在眼裡?因此,劉備在這點上與孔明積下了怨來。

一路上,誰也沒有話說,誰也不敢打破這悲戚的氣氛,只有西風呼嘯,抽打著路旁乾枯的樹枝。

  出了西門就到校楊,只見那裡四面都紮下了素色牌樓,正面牌樓上四個大字:「忠魂義魄」,左右各有一聯,上聯是「丹心照日月」,下聯是「肝膽移春秋」,劉備帶著眾人就從這兒向裡面的喪帳走去。

行無多遠,又見一聯,上寫「雄劉奸曹豬犬孫」,「滅魏吞吳中興漢」。

劉備看了這一副對聯,暗暗叫好,覺得這聯叫出了他的心聲,將東吳罵得淋漓盡致,大稱心愿,尤其把江東孫權罵作豬犬最為痛快,好端端的北伐大計,被江東糟蹋得一敗塗地,這不像豬犬麼?因此,今後劉備伐吳,就把「殺盡吳犬」當作了口號。

喪帳外一座高台,約有七尺余,上寫「招魂台」。

  到了這兒,劉備吩咐停隊,下車的下車,出轎的出轎,落馬的落馬,一切代步之具皆列於道路兩旁.劉備帶著眾臣行入喪帳,裡面一個大大的靈台,設七個牌位,中間是「亡故大漢漢壽亭侯、一虎上將、荊襄牧、討逆大都督關公雲長之位」,兩側分別是公子關平、副將周倉、趙累、王甫、五百校刀手、二十關西漢這六座靈牌。

當然,校刀手和關西漢只是分兩塊牌位總寫在一起,並不註明具體姓名,要是一個一個都寫上,只恐喪帳要變成五百羅漢堂,都會排滿了。

靈台上白蠟高燒,爐內香菸裊裊,兩旁也是一副對聯:

  赤面秉赤心騎赤兔追風忠貫赤日,

  青燈觀青史仗青龍偃月義參青天。

  靈前,上首里是關興,下首里是一班荊州老人馬:馬良,伊籍,廖化、胡班和劉安等人。

  劉備手擎三炷繚繞的清香,帶著文武,十分悲痛地步出喪帳,到招魂台前站定,後緩緩登上祭壇,面對東南方向遙拜道:「吾弟雲長,孤與汝桃園締盟三十二載,生死與共,呼吸相關。

此番北伐,暗遭吳兒算計,不屈就義。

備當念手足之情,盡起兩川之軍,盪盡江東吳犬,與吾弟報仇雪恨。

二弟陰靈有知,且隨孤來!」說著,命手下舉招魂播向東南招動數下。

遂後,劉備滿面淚痕地退了下去。

到喪帳內的靈位前將三住香插入爐內,又大哭一場,拜了又拜。

被眾文武勸住。

  這種場面是每個人都要祭奠一番的,一百多個文武要是都一大篇祭文,不知要祭到何時結束。

因此只能選最要緊的話講。

孔明效仿了劉備的模樣,登上招魂台祭道:「亮祭弔君侯靈前:北伐滅奸曹,雄才敵萬人。

走馬拔襄陽,忠義歸天神。

」回到靈前,拜畢,將香插於爐內。

  趙雲上前,「雲吊至君侯靈前。

興師北伐定中原,孰料東吳起反叛。

人言國賊是曹操,吾看奸徒是孫權。

  接著是馬超,「超祭於君侯靈前:月殘不失光,劍缺不改芒。

男兒有死節,忠心報朝綱。

  黃忠道:「忠憑弔君侯靈前:憶昔天下定三分,君侯膽氣傳威名。

操賊疑懼遷都去,千古難忘關將軍。

  就這樣,一個挨著一個,每人都有這麼幾句,倒也不慢。

喪帳之側設一行宮,祭奠後都集中在裡面。

劉備為關羽招過亡魂以後,憂憂鬱郁,啼哭不止;淚濕衣搽,斑斑成血。

孔明與眾官再三勸解,劉備只是痛哭,「孤與東吳,誓不同日月也!」說罷,又哭。

  忽侍衛來報:「啟奏千歲,大夫糜竺於喪帳外請罪。

請大王示下。

  一人叛國,株連九族。

孔明暗自為糜竺擔心,因為劉備正在傷心透頂的時候,雲長遭難都是糜芳等人叛國投敵的緣故,糜竺是罪人的兄長,自然難以保全性命。

但是,如果劉備殺了糜竺,那舉兵伐吳的事情就更難勸阻了。

所以孔明對兩旁文武著意地便了個眼色:力保糜竺。

  劉備聽到糜竺來見,就好象渾身發燒一樣,兩眼頓時噴射出仇恨而又炙人的怒火,就好比來人是糜芳一樣,恨之入骨,切齒咬牙。

遂惡狠狠地喝令道:「命罪人糜竺膝行進見!」

  這樣大的一座喪帳,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文官跪著行到劉備的面前,只怕連膝蓋骨都會磨碎。

然而漢中王之旨,尤其是盛怒之下,別說要他膝行,就是立斬糜竺,也沒有誰敢討情,因為這是當時懲罰罪人的法律。

侍衛高聲喊了出去:「千歲有旨:命糜竺膝行進見!」

  喪帳外的糜竺身披罪衣罪裙,誠惶誠恐,渾身發抖。

他井不是因為拍死而嚇成這個樣子,而是被自己的親兄弟叛國的行為所招來的後果氣得顫慄不安。

因此一聽到這道旨意,糜竺立即撲身倒下,雙膝接著痛楚錐心的地面艱難地往裡面去,嘴裡還不停地報導:「罪官糜竺告進!罪官糜竺告進!……」

  從喪帳外到行宮雖然並沒有多少路,但跪著行走怎麼快得了。

劉備在裡面等得不耐煩,不時忿怒而又焦急地向外看一眼。

孔明一直在旁邊冷眼觀察著劉備臉上的神情變化,希望糜竺行走得慢點,讓劉備有時間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有不妥之處。

只怕一步闖進了行宮,被劉備立即斬首,連勸說的餘地也沒有。

孔明見此刻的劉備,臉上的怒氣略退了一些,便起身到劉備面前一躬到底,「亮奏主公,容稟。

  劉備問:「軍師有何話說?」

  「糜芳叛逆投敵,其罪難赦,一旦擒獲,必以國法正首。

然子仲數十餘年如一日,忠心大王,始終不渝,與漢中王患難與共,向無貳心。

亮以為,昔年當陽之戰,糜夫人為救世子,赴井就義,皆因漢中王大業之故。

如此大忠大義、大賢大德之輩理當從寬而辦。

況罪人糜芳尚逍遙法外,豈有教其兄代人受過?未知主公意下如何?」

  孔明一勸,大家也都附和道:「望大王念在已故糜夫人的份上,寬恕子仲,從輕發落。

  劉備想到亡故的糜夫人,一顆剛直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又聯想起糜竺一向忠心耿耿,老實巴結,為了他兄弟的罪孽來為難他,覺得於理不當。

便長嘆一聲,「罷了。

命糜竺即刻見孤!」

  看得出劉備的怒氣已消了大半,說明劉備不再追究糜竺的罪過了,糜竺的性命保住了,孔明與眾官方始謝了千歲,都退了下去。

糜竺聽到此旨,感激得涕淚交流,向裡面連拜了數拜,口稱:「謝大王不殺之恩!」遂起身卸掉罪衣罪裙,整頓了袍帽入內參拜後歸班。

  城外在舉哀,城裡也有人在發喪。

原來法正從劉備定了三分天下以後,便覺身體不舒,慢慢地一病床衾,再不能參政。

這幾日常常聽得有人說荊州失守,關羽遭難的事,原因在於上庸的劉封聽信孟達之言不肯發兵。

心想,我與張松、孟達三人舉義獻圖,暗助劉備取了西川,漢中王和軍師都很抬舉我,卻無意中冷落了孟達,孟達心中自然有氣。

此番他不發兵,以致關羽遭此不測,源在於此。

我與子慶一向知交,倘劉備等人疑我與他同謀作亂,豈不是前功後棄!法正是個要面子的人,被這麼一急,病痛加劇。

無幾,便氣絕身亡,一命歸天了。

恰恰這一天劉備為關羽招魂,兩件喪事辦到了一天內。

  其實,這種擔心和憂急是多餘的。

劉備最信任、最寵愛的人除了諸葛亮以外,就是法正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獻西川有功,而是他出眾的才華,過人是智謀,使劉備從心底里信服,把他當作了心腹謀士,哪裡會因為孟達的過錯而怪罪到他的身上呢?法正實在是聰明得過了頭。

  眾人聽說法正已故,也都悲傷萬分,尤其孔明感到失去了一位摯友,失去了一個勸阻漢中王伐吳的得力助手。

孔明想:法正家舉哀,理當命人前去祭弔,此處又脫身不得,如何是好?遂與劉備道:「主公祭奠君侯亡靈已久,可回宮略事歇息。

  劉備知道孔明的心思,雖然法正的死也使劉備感到若有所失,但失去關羽在他的心靈上刻下了一道無法彌補的創傷,無法分身親往法正府上致哀,只得與孔明道:「軍師,請先回城中,孤在此陪伴二弟。

  孔明也想,你在此守靈,各郡各州太守、守將到此祭弔,怎麼能得到安寧?何況每日裡啼哭,精力消耗太大。

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事情就更加麻煩了。

便再勸劉備回城,劉備只是不肯。

孔明見他執意要在喪帳過夜,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得留下一部分文武,將各種注意事項都關照了一遍,方才回進城中料理日常事務,自然也少不了要去法正府上憑弔一番。

  過了兩天,孔明又出城來,仍然勸劉備回城休息幾天,劉備哪裡肯聽。

問靈前這許多文武近兩天的情況,文官道,漢中王招魂祭奠,終日號哭,一日哭絕三五次,二日水漿不進。

孔明勸道:「王上少憂。

自古道『死生由命』,關羽平日剛而自矜,故今日有此禍。

王上且宜保養尊體,徐圖報仇。

  劉備道:「孤與關、張二弟桃園給義時,誓同生死。

今雲長已亡,孤豈能獨享富貴乎!」言未已,又流出淚來。

  喪帳是十一月底開的,光陰迅速,已經到了十二月初十,十多天過去了,孔明擔心這樣下去,劉備會憂悒成疾,與文武又到行宮來勸劉備回城。

忽兒手下來報:「稟千歲,東川張桓侯到。

  張桓侯就是二虎將張飛。

自從劉備大賞功臣,封侯列將過後,張飛就帶了自己的一班親信和人馬來到了東川南鄭,與劉備一樣,從未和關羽會過面,但也很少入西川,弟兄三人各領一處兵馬,反不及過去那樣朝夕相處來得親熱。

此番聽得二哥雲長的死訊,黑臉張飛五內俱焚,肝腸寸斷,哭天號地,死去活來。

撇下了東川的事務,星夜趕奔西蜀來。

不等劉備傳旨相請,已闖入喪帳。

「為國為民與曹賊不兩立,此恨此仇同吳犬不戴天!老張來也!」聲音到裡面,人也到了。

  文武印象中的張飛是黑臉黑須黑盔黑甲,一片漆黑。

然而今日看到的張飛不同於往日,一人獨占三色:一對環眼早已哭得又腫又紅,一身孝服孝袍遍體雪白,一張黑臉傷心得更是烏亮墨黑。

紅、白、黑顏色鮮明,引人注目。

劉備看到三弟翼德這個樣子,慢慢地站起身來,口未開,淚先流,「三弟啊!……」只叫得一聲,便哭絕於地。

  張飛嗚咽著撲了上去,挾住劉備。

劉備方始甦醒過來。

張飛是個一世快活的人,笑口常開,愛說笑打鬧,一時也閒不住。

可自從雲長死了以後,笑意從此消失。

他見劉備這般模樣,更是哀傷得心如刀絞,雙手緊緊地抱住劉備的身子,一條腿脆在地上,環眼中濁淚橫流,大叫道:「大哥,二哥他,他……死了麼?」

  劉備說不出話來,只是將頭連連地點著。

  張飛放開了劉備,撲到了擺設著關羽神像的靈前,發瘋似地吼叫道:「二哥——小弟來了!」哭拜在靈前,幾乎昏絕。

少頃,清醒過來,「二哥,死得好慘啊!」

  文武勸解一番,張飛方才止了哀聲。

回過來與劉備,孔明敘禮坐定,悲戚道:「大哥。

  「三弟。

」劉備亦然聲帶哭音。

  「小弟在南鄭,耳聞二哥北伐頻傳佳音,只道中原擒賊便在目前,幾欲提兵相助,卻無大哥旨意,未敢輕動。

豈知二哥致之甚速,死之甚慘,身首異處,死於非命。

大哥,此時不發兵,更待何時!」

  聽張飛這段話,劉備知道他在責怪自己投有及時發兵去救援雲長,以致有如此大敗。

劉備想,三弟啊,不是我不發兵,而是荊襄一個多月都沒有音訊,我哪能料到二弟會敗得這樣快,我怎麼想像得出東吳會這樣心狠手辣呢!不過劉備也覺得在一個多月內沒有及時發兵增援雲長,良心上深深地受到了譴責。

現在一切都已完了,譴責、悔恨都無法拯救雲長的靈魂,只有發兵,才是對關羽最大的安慰。

報仇!報仇!這兩個字一直在劉備的腦海里轉悠,成了他生存於世的精神支柱。

「三弟,你我桃園結盟,誓以共死。

今二弟遇難,屈死九泉,吾等當為二弟盡義。

孤料理喪事完畢便當聚兵遣將,興兩川之軍,親出西川,誓要踏平江東,取孫權之首祭二弟之靈,方出孤心頭之恨!」

  張飛聽到這兒,霍然而起,雙膝倒地:「大哥不忘桃園之義,二哥九泉感知,亦當瞑目。

小弟先回閬中,聚齊精兵二十萬,願為頭隊先鋒,聽候大哥軍前調用。

定要殺入秣陵,親戮孫權之首,方報老張之仇!」

  劉備忙將張飛扶起,各又歸坐。

一旁的孔明心裡好急,心想,本來勸阻劉備出兵尚且一籌莫展,再加上你這個張飛又來鼓動,大叫出兵伐吳,看來這個場我是沒法收了,也作不了你們弟兄的主。

  張飛問道:「大哥,既是荊襄失守,二哥何不往各處討取救兵?」

  一句話勾起了劉備心底里的怒火,切齒恨道:「可恨劉封此賊,不肯發取救兵,袖手旁觀,陷二弟於不拔之中。

  張飛暴怒道:「這忘恩負義的小畜生,敢如此膽大妄為,老張卻不能相容。

大哥如何處置此賊?」

  「三弟,這逆賊不救雲長,便是不忠大漢。

孤已請軍師命人往上庸召劉封入川。

軍師,可是?」

  「此罪不可輕饒!」張飛邊說邊想,我今日傷心過頭,到現在連軍師還沒有拜見過,大哥提到軍師,我才想起。

便站起身來,十分歉意而又恭敬地行了一禮:「老師在上,老張糊塗,未曾叩拜,幸勿見責。

  如今張飛已是一路諸侯的身價,足以同軍師相提並論,但作為他的學生,張飛仍然不肯妄自尊大。

孔明亦起身回禮,「三將軍乃桓侯之尊,何必行此大禮。

自從君侯歸陰,主公終日悲傷。

三將軍理當相勸主公回城歇息,善保千金之軀,何故反助主上憂傷耶?」

  張飛理解大哥的心情和自己一樣,也明白老師的一片好意。

因此對劉備道:「大哥,二哥已亡,人死不能復生,宜少憂將息尊體,養精蓄銳,以待來日掃蕩東吳,與二哥報仇!」

  言未已,一人號慟而來,「三叔,與我家父親報仇雪恨!」

  張飛低頭一看,撲倒在自己腳下的是一個年輕紅臉後生,面貌聲音酷肖雲長,卻一時想像不出此人是誰。

遂將臉轉向劉備,疑問道:「大哥,此位是誰?」

  劉備方才將關興的來歷說了一遍,介紹道,「三弟,此乃二弟雲長之子關興是也。

  「喔,原是賢侄。

」張飛悲喜交集,眼中又滴出淚,也不知是因為見了關興感到高興呢,還是觸景生情又想到了關雲長之死而產生的悲哀。

心想,桃園結義似平就在眼前,如今我們的後輩都已長成一表人材,堂堂七尺之軀,這等威武,看著也令人興奮。

可我家二哥真箇是紅顏薄命,好沒福氣,反而喪身在東吳的手中。

張飛以袖拭乾淚珠,雙手扶起關興,「侄兒起身。

  關興站起身來,侍立在張飛的身旁。

看到了關興,張飛就越想關羽,也就越恨江東。

暗想,此番出兵與兄報仇,我要令三軍都要掛二哥之孝,殺到江東,讓吳兒見了更加膽寒。

既然大哥已決定出兵,那事不宜遲,讓我速回東川早作準備。

遂起身道:「大哥,待小弟回歸東川整頓兵馬。

一待大哥傳旨,小弟即刻發兵。

還請大哥回城,將息貴體,也好同往江東報仇!」

  張飛一向快人快事,這一點大家都清楚,因此劉備也不留他,但深知三弟性烈,心中有事便要酗酒,每每滋事釀禍。

劉備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因而臨行時奉勸道:「三弟,孤料理喪事非止一日,汝切莫以酒消愁,當善自保重身軀。

  「大哥,自二哥去後,弟已覺人生無味,借酒解悶,故而常在醉鄉。

如今大哥為二哥報仇,小弟當謹聽號令,豈敢再貪此物而誤大事!小弟勸大哥不必過哀,千萬珍重。

弟告辭了。

  劉備帶了文武百官將張飛送出喪帳。

見張飛上了馬,劉備又再三叮囑道:「三弟,少飲酒,休誤愚兄大事。

  張飛拱手道:「大哥放心,弟大事在身,必不飲酒誤事。

然劉封這小畜生逍遙法外……」

  「三弟無須多慮,愚兄再遣心腹往上庸召他回來。

」說到這兒,見張飛圈馬拱手了,再次告誡道:「三弟於路小心,愚兄不能遠送了。

  「大哥保重,小弟去也。

」喪帳外有十八個燕將等候,跟了張飛一陣風似地去了。

  這裡大家又回了進去。

孔明再勸劉備回城,說道:「這喪帳自有關興守靈,十多天下來,大家也都疲倦了,主公更須自重,切不可作殘自己的身子。

」劉備看了一眼文武,覺得大家陪了他這許多時,一夜都沒睡好,面容憔悴,神情倦乏,自己也覺得四肢無力,這才應了孔明的話,只留關興在此,帶了文武百官回進了成都。

來日,漢中王臨殿,向孔明問道:「軍師,孤命人上庸提吊逆子劉封與叛賊孟達,如何至今消息杳無,人影不見?」

  其實,孔明根本沒有派人去上庸,只是在嘴上敷衍幾句。

這不是孔明故意抗旨違命,為了他的「聯吳拒曹」的總綱領,不得不對劉備陽奉陰違。

此時聽得劉備提問這件事,便也佯作焦急道:「是啊,十來日不見動靜,不知其中有何道理?」抬頭對劉備說:「主公,待亮再遣快馬趕去上庸,召來劉封與孟達。

」心想,再拖他個十來日,時間一長,怒氣一消,伐吳的事倩也就可以延緩了。

  劉備當即搖了一下頭,說道:「不勞軍師費心,孤自遣心腹前往。

」心裡轉念道:我命人去召,諒不會拖延日期。

實際上劉備並不是真的懷疑孔明,也不是不相信,只是在目前這樣的局勢下,劉備總覺得萬事不能如意,深恐誤了大事,所以覺得樣樣事情都由自己來做方才踏實稱心。

說縣,親自寫下一道旨意,命劉封調守涪關,命孟達仍守上庸,免得他們結成幫,得知風聲後趁此變心投靠曹操。

所以先將他們分開,再逐個處置。

寫畢,命一心腹為差官立刻送旨去上庸。

  一向使劉備言聽計從的孔明,今日被當面回拒,暗暗悲嘆:劉備只重桃園之義,卻不顧三分天下之危,看來漢業只有到此為止了。

孔明深深感到從今以後劉備再也不會聽信我的話,除非他能從血的教訓中幡然醒悟。

  就在送走信使過後的片刻間,文班中走出一人,似謙似嘲地對劉備說:「千歲,君侯遭致實非公子劉封與副將孟達之過,儘是吾之罪也!」

  劉備註目視之,非是旁人,乃昔日「瘋子」 彭羕。

劉備不明白他講這話的意思,也不清楚他代人受過的動機是什麼,便問道:「永言,此話從何講起?」

  「昔日龐士元落風坡中箭身亡,若無彭羕代理軍師之職,主公早已回歸荊州,主公不入川,軍師亦不會將荊州重託君侯;君侯不坐鎮荊州,便無今日殺生之禍。

君侯橫遭慘禍豈非皆因某一人而起?如今說來,當斬者非劉封、孟達之輩,乃彭羕也!」

  劉備碰到這種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拉的人倒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心想,進西川有你一份不小的功勞,但與雲長遭災並不相干,更不能與劉封、孟達之罪相提並論,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呢?劉備在沉痛悲哀的心情下,無意去推敲彭羕這番話的涵義,只當他是勸自己不要殺害劉封等人,是一片善意。

便將手一擺道:「永言休得多言,退下。

  彭羕半瘋半傻地笑著退了下去。

劉備便傳旨退殿。

眾臣紛紛退出,成都是西川的京都,每日裡都有在京的上將帶領弟兄巡哨。

從趙雲開始,每一員將軍輪著一天,今日正輪著馬超領班。

馬超退下殿後,帶著五百弟兄出城,先往四郊兜了一個大圈子,然後往城中巡視。

不料剛從郊外來到南門城畔,忽見一騎快馬從他身旁擦肩而過。

馬超是個非常機敏的人,初時並不在意,一瞬間警惕起來:京都是王城要地,不能自由出入,此人怎敢急疾出城,這般膽大妄為?倒要問個明白。

遂令軍士回馬追趕此人。

  軍士一聲高喊:「前面馬上之人,慢走!」

  出城的人聽到後面的叫聲,回頭見無數軍士追趕而來,非但不停下,反而揚鞭催馬疾馳迅跑。

馬超見此人神色鬼祟,不像個干正經事的人,便起疑心,催促戰馬似離弦之箭飛趕上前。

前邊此人見馬超親自來追,愈加慌亂,聞得馬蹄聲漸漸近來,料著無法脫身,便扣住了馬匹,回身等馬超趕上,行禮道:「四虎大將軍,有何吩咐?」

  馬超見他滿臉的若無其事的樣子,便知有些來路不明,也不與他多說,喝令軍士道:「來,與我搜查!」

  那個時候的搜查,不須什麼搜查證,只要是行跡可疑的人,隨時隨地都可以盤查搜身。

此人一看眼前擁來數十個武士,都是彪形大漢,個個都像餓虎似地撲上來,早已嚇得慌了神,忙翻身落馬撲倒在馬超的面前,苦苦哀告道:「不干小人之事,請四虎大將軍饒命!」

  馬超更覺此人話中蹊蹺,必有隱情,遂將兩旁軍士喝住,大聲責問道:「這等慌張出城,懷何鬼胎?從實招來!」

  此人顫抖著手,扯開了衣襟,在夾縫中摸了幾摸,摸出了一封書信,誠惶誠恐地呈到了馬超的面前,「馬將軍,非干小人之事,饒命則個。

  馬超將信展開,數行蠅頭小字出現在目前,不由大吃一驚。

定了一定神再看,仍然吃驚不小:原是一封反叛密信,上寫道:「子慶,火速降曹,以防受擒,提兵伐川,羕為內應。

書不盡言,切切。

」落款是「彭羕」。

馬超看著這封信發起呆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彭羕的反叛密信,剛才他還在大殿上為劉封等人分卸罪責,忽兒變成了叛逆者,兩者怎麼可以等同起來呢?但是書信上朝明寫著彭羕二字,這還會是假嗎?馬超頓時怒氣衝天,立即命人將他綁了,押進了城去。

  馬超押著彭漾府中的家將,直往漢中王府而來。

卻說劉備自雲長亡故以後,住了十多天喪帳,一直未進過內宮。

今日吳夫人已多次相請,劉備只是獨坐寢宮,暗自流淚。

忽聞馬超求見,劉備拭乾眼淚,命他相見。

  「臣見千歲。

  「孟起,進宮何事?」

  「臣郊外巡哨,捉拿一名姦細,特來稟知千歲。

」說著,便將搜查到的一封密信遞了上去。

  劉備本來哀傷過度,及至看了這一封信,盛火直冒,滿面怒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心想,彭羕這賊,我一向當他是個忠良之臣,每每總要垂顧於他,想不到人心叵測,他人不似我心,也是個不良之輩,借這個機會犯上作亂,趁火打劫,圖謀,不軌。

這種人留在身邊於漢業不利。

遂令道:「即刻將彭賊收監問罪!」說罷,便將案上筆硯端正,寫就一道諭旨,交給馬超,速即去辦。

  馬超問:「這姦細如何處置?」

  「與賊同罪,不可輕恕!」

  馬超回到外邊,先將這姦細收入監牢,然後帶領弟兄穿街走巷來到了彭羕的府中。

到廳堂上大喊道:「漢中王有旨。

  彭羕獨自正在內室飲酒,他送走了信使,便自酌自飲,十分心安理得,以為神鬼不知,深以為得計。

彭茉一向被劉備引為心腹謀士,因何要反叛作亂呢?主要原因有二:第一點,昔日孔明圍困西川都督張任時,彭羕獻計誘出張任,但有一個附加條件,那就是西川平定以後,要封他為益州太守。

當時孔明考慮到儘快奪下西川,就應允了他。

可是劉備坐鎮了三分天下,大封功臣時,益州太守這個美差卻封給了老將嚴顏。

彭羕以為受了愚弄,心裡大為不滿,從此對劉備等人耿耿於懷。

第二點,前番關羽遭吳人殺戮,本來這完全是關羽自己的狂妄輕敵所致,而劉備將罪責發落在劉封和孟達的頭上。

彭羕和孟達最為知交,深知孟達對劉備也是滿腹怨恨,便想乘此機會同孟達結成同黨,共投大魏。

因而寫下密信叫孟達多多提防,自以為無人知曉。

尤其是西川平定以後,彭茉漸漸失寵,軍國大事一切都操縱在孔明等人手中,故而他無心於漢,萌生了外心。

今日大殿上又拿出昔年裝瘋弄傻的樣子,發了幾句牢騷話,重提雒城舊事,為的是喚起劉備對他的信任。

然而,劉備別說沒意識到他這一點,就是聽也不想聽。

這更觸發了彭羕的謀反之心,毫不考慮結果,就寫成了這封信。

不料送信使出城才幾步就被收監了。

此刻他聽得喝叫聲,仍然沒有意識到東窗事發,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整頓袍帽,搶步出來雙膝跪下,「臣彭羕接旨。

  馬超對他怒目而視看了片時,方才朗聲宣讀漢中王的旨意:「彭羕謀反叛逆,勾連孟達,唆使投魏,圖謀不軌,反心昭然,命馬超拘捕收監。

欽此。

  讀畢,衛軍早已像餓虎惡狼一樣撲了上去,將彭羕去冠卸袍,戴枷上鎖,押著就走。

馬超將彭羕送入大牢,進王府來稟復劉備。

  卻說彭羕初時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他估計送信的人決不會出事,所以在班房中大叫大嚷:「緣何將我無故打入大牢?彭羕身犯何罪?速速放我,待我與漢中王當面質對!」一直叫了半天。

到了天黑時分,既沒人來問他的罪,也沒人為他送水送飯。

彭羕漸漸覺得氣象不對,便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了一想,夠得著殺頭條件的只有密謀叛亂一節,方才意識到謀反事發。

心裡忐忑,不敢再嚷,等候劉備大殿提審再作辯解。

  不料,劉備此刻的心情已經煩躁不安,哪有閒工夫來提審他。

至深夜,令獄卒送一杯酒進大牢。

時交三更,彭羕捧著漢中王送與他的一杯酒,知道是賜他服毒而亡,得個全屍,大哭大罵了一場。

直哭得精疲力竭,罵得瘋瘋傻傻,方將這杯酒一飲而盡。

無幾,七竅流紅,死於獄中。

同時,劉備命人將這信使斬於西門之外。

  等到劉備處置了彭羕等人,天已放明。

此事幹得十分機密,從抓人到殺人,簡直沒人知道。

其實,劉備並不是故意要隱瞞,而是不想驚動文武百官,以免再有人討情。

當孔明知道實情,人已殺,屍體也收拾了。

心裡又是一氣:劉備意氣用事,從此再不與我商量了,看來這個家我也沒法當了。

  自從劉備為關羽開喪祭弔,終日啼哭,傷心過度,又逢彭羕叛反,心裡又大大地氣了一場,心力交瘁,便覺支撐不住,十二月中旬,病倒床榻。

一病半個多月,病勢稍愈。

這一病,正好病過了年,這過年眾文官都不敢大鬧。

因此,劉備按兵不動。

  卻說建安二十五年的這一年,魏國又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曹操在洛陽,自葬關羽以後,每夜合眼便見關羽,頭腦痛不可忍,遍求良醫治療,不能痊可。

後請得神醫華佗診脈視疾,又疑華佗與吉平同道,乘機害他,將華佗酷刑追拷,置其死地。

自殺了華佗,病勢愈重,又憂吳、蜀之事。

近臣多有勸他廢漢立魏,早正大位,曹操不允。

一日,夢見三馬同槽而食,疑是馬騰父子為禍,而馬騰早亡,不知此兆主何吉凶。

有人說:「祿馬,吉兆也。

祿馬歸於曹,王上何必疑乎?」殊不知這正暗示了司馬懿父子將篡魏業。

這一夜,曹操就寢臥室。

至三更時,覺頭昏目眩,極不舒適,就起身離床,伏几而臥。

忽聞殿中聲如裂帛,曹操急看時,見伏皇后、皇子等二十餘人渾身血污,立於愁雲之中,隱隱可聞索命之聲。

曹操拔劍望空砍去,又是一聲響亮,驚倒於地。

近侍救出,遷於別宮養病。

次日,覺氣悶喘急,目不見物,急召曹洪、司馬懿等人同至臥榻前囑以後事,群臣涕泣領命而出;曹操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賜諸侍妾,又吩咐設立疑家七十二:「勿令後人知吾葬處,恐為人所發掘故也。

」囑畢,長嘆一聲,淚如雨下。

須臾,氣絕而死。

壽六十六歲,正是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七。

  魏王既薨,眾官用金棺銀槨將操入殮,星夜舉哀,遣人往各處去報喪。

華歆等人諂事魏王,草擬詔書,威逼獻帝應允。

獻帝只得聽從,故下詔即封曹王為魏王、丞相、冀州牧。

曹丕當即登位,威逼獻帝,更甚其父。

其時,報稱石邑縣鳳凰來儀,臨淄城麒麟出現,黃龍現於鄴郡。

於是眾官商議:種種瑞徵,乃魏當代漢之兆,可安排受禪之禮,令漢帝將天下讓於魏王。

遂入見獻帝,威逼漢帝禪位於魏王曹丕。

獻帝迫於無奈,只得令近臣草禪國之詔,令符寶郎責捧詔璽,引百官直至魏王宮獻納。

曹王受了八般大禮,登了帝位,改為黃初元年。

國號大魏。

遂降旨封獻帝為山陽公,即日便行。

暗囑心腹將獻帝弒于山陽道中。

  曹丕繼了父位,又篡了漢室,恐弟兄三人前來爭奪,又設計陷害同胞手足,首先割去了曹彰的兵權,使他一氣之下,命赴陰司。

後再分遣二使往曹植、曹熊問不來奔喪之罪。

曹熊懼罪,自縊身死。

曹植因恨曹丕專橫,終日與手下飲酒消愁,聞使命至,端坐不動,不加理睬。

曹丕深恨他悖慢無禮,令他縛至大殿問罪。

曹丕之母卞氏,聽得曹熊縊死,心甚悲傷,又聞曹植被擒,心中大驚,出殿哭謂曹丕道:「汝弟植平生嗜酒疏狂,蓋因自恃胸中之才,故而放縱。

汝可念同胞之情,存其性命。

吾至九泉亦膜目也。

」曹丕被母這麼一勸,假惺惺道:「兒亦深愛其才,安肯害他?今正欲戒其性耳。

」遂出偏殿,召曹植入見。

自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臣子勸曹丕道:「子建懷才抱智,終非池中之物,若不早除,必為後患。

」曹丕思忖再三道:「母命不可違。

」近臣道:「人皆言子建出口成章,主上可召入,以才試之。

若不能,即殺之,若果能,則貶之,以絕天下文人之口。

」曹王聽從此言,便與曹植道:「吾與汝情雖兄弟,義屬君臣,汝要敢恃才蔑禮?首先君在日,汝常以文章誇示於人,吾深疑汝必用他人代筆。

吾今限汝行七步吟詩一首。

若果能,則免一死,若不能,則加重治罪,決不姑恕!」曹植道:「願乞題目。

」當時殿上懸一水墨畫,畫著兩隻牛,在土牆下格鬥,一牛墜井而亡。

曹丕就指畫言道:「即以此畫為題。

詩中不許犯著『二牛斗牆下,一牛墜井死』字樣。

」曹植心想,這還不容易?便行了七步,其詩已成。

詩云:

  兩肉齊道行,頭上帶凹骨。

相遇塊山下,數起相搪突。

  二敵不俱剛,一肉臥土窟。

非是力不如,盛氣不泄畢。

  群臣聞之大驚,暗贊曹植的文才是空前絕後的了。

曹丕並不滿足,又道:「七步成章,吾猶以為遲。

汝能應聲而作詩一首否?」曹植深知其兄的險惡用心,又不敢不應,便道:「願即命題,曹丕道:「吾與汝乃兄弟也。

以此為題。

亦不許犯著『兄弟』字樣。

」曹植略一思索,脫口而出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後有謂東阿王七步詩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其母聞之,從殿後轉出,潸然淚下,說道:「兄何逼弟之甚耶?」曹丕慌忙離坐道:「國法不可廢耳。

」於是將曹植貶為安鄉侯。

曹植拜魏上馬而去,由此得了病症,不久便發了瘋。

因此,後人都說,曹丕之奸,更甚於其父。

  卻說劉備病中,常思起兵伐吳,每每夢見關羽,從夢中哭醒。

因而病勢好轉甚緩,魏國之事,眾文武都不敢稟告。

這一日。

覺身子稍可,便臨殿召集文武,商議伐吳之事。

待文武參見畢,劉備道:「眾位先生,列位將軍,雲長遇害已有二月余,孤病中初愈,與眾位商議伐吳事宣,與雲長報仇雪恨!」

  一向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提了出來,孔明起身道:「聞東吳將關羽首級獻於曹操,操以王侯禮祭葬之。

  悲傷過度的劉備聽到孔明這句話,很覺新鮮。

忙問道:「此何意也?」

  孔明道:「此是東吳欲移禍於曹操。

操知其謀,故以厚禮葬關公,令王上歸怨於吳也。

  劉備把一世對曹操的仇恨全部遷移到了孫權的身上,咬牙切齒道:「孤與東吳,誓不同日月也!吾今即提兵問罪於吳,以雪吾恨!」

  「不可。

方今吳欲令我伐魏,魏亦欲令我伐吳,各懷詭計,伺隙而乘。

王上只宜按兵不動,待吳、魏不和,乘時而伐之,可也。

  劉備恨不能一步踏上南國強土,立斬孫權,哪裡肯聽孔明的這番話,說道:「如今看來,江東之奸,有甚於操。

孤先吞吳,再滅操賊。

軍師不必阻諫,旁側請坐。

  孔明好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底。

他的話一向被劉備言聽計從,這幾日來,居然接二連三地遭到回絕。

這使孔明既後悔,又難堪。

心想,桃園弟兄的確情深意長,非常人之比,但征伐之事是復興漢業的大事,更甚於弟兄私情。

主公被弟兄之情纏繞得心煩意亂,看來勸阻伐吳,還得費一番周折。

孔明遂不復言語,一旁坐定。

  另一邊座上又有人起身,「雲啟奏千歲。

  劉備聽聲音已知是趙雲,便問道:「四弟,有何奏來?」

  趙雲諫道:「國賊乃曹操,非孫權也。

操欲篡漢,神人共怒。

陛下可早圖關中,屯兵渭河上流,以討凶逆,則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若舍魏以伐吳,兵勢一交,豈能驟解。

願陛下察之。

  劉備恨道:「孫權害了吾弟:又兼傅士仁,糜芳、潘璋、馬忠等皆有切齒之仇,啖其肉而滅其族,方雪孤恨!四弟何阻耶?」

  趙雲道:「漢賊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

願陛下以天下為重。

  劉備怒道:「孤不為弟報仇,雖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遂不聽趙雲之諫,擺手示意他退下。

  孔明和趙雲一文一武,可稱是劉備開創漢業的第一心腹,居然所諫之言不為劉備所採納,大家都知道主公劉備這一次是鐵了心的要伐吳了,即使是九牛二虎之力也難拉回,所以大家也就不敢再多言多語,免得劉備火冒三丈,翻臉無人。

別人都不敢講,可有些人不得不講,為什麼呢?因為孔明一得到關羽身亡的消息,就把那些得力的文武召到了府中,說明了利害關係,要眾人齊心協力勸阻劉備不去伐吳。

因此,馬超一見趙雲退下,也不去考慮劉備對反對伐吳的人是怎樣反感,接著上前道:「臣啟奏大王。

  「孟起,何事稟來?」

  馬超錚錚有詞:「以臣之見,蔓凶除暴,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乃天下人之首任。

臣初時歸漢,亦因大王向以天下為重,與操賊誓不兩立。

大王如今得三分天下,首當滅魏、再伐東吳,臣不辭水火,願戰死沙場!」說完,心裡想,說不說由我,聽不聽由你。

  劉備心頭之火一躥一躥,恨不能眼中噴出怒火,助他伐吳的人一個也沒有,都是做勸客的,而且講得頭頭是道。

只因馬騰與他同是漢室志士,劉備不便與馬超頂真,否則早已罵他個不識好歹了。

心想,你們都是一條邊的不聽我的話,那我就一條邊的不用。

我就不信殿上這許多文武都不想伐吳的?二弟的仇怎可不報!便亦將手一擺,「孟起不願伐吳,便留於蜀中,孤不勉強。

  一個個都被劉備斥退,大殿上頓時肅穆起來,因為像這種場面,文武都覺得再勸也沒意思,所以都免得開口。

可有一人大感為難,勸又不好,不勸也不好。

他就是魏延。

其實對伐吳的事,魏延並沒有自己的觀點,如果命他去,他不反對,不命他去,也沒意見。

本來他可以不勸劉備的,只因為孔明早已囑咐過他,今日上殿前還暗示過他。

魏延一向懼怕孔明,不敢不勸幾句,可明擺著必遭劉備訓斥一通,所以魏延犯難。

心想,劉備是不會聽從我的勸諫的,看來只得冒著被罵幾聲的危險,忍耐幾下。

便閃了出來,「魏延啟察千歲。

  劉備已經受了三個人的氣,正因為一個是軍師,一個是四弟,一個是世侄,不便發難。

現在見魏延神情惶驚地走上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儘管魏延也是堂堂都定侯,身居漢中太守的要職,便比起前面三位來,容易說話得多了。

劉備不等魏延開口勸說,便將面孔一板,大聲道:「文長,若是勸孤休伐東吳,且免開尊口!」

  被這樣一說,倒弄尷尬了魏延,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但走了出來一句話也不說,怎麼交代得過?魏延腦筋一轉,臉上堆滿笑意,說道:「主公伐吳,乃是報君侯之大仇,全桃園之大義,理所當然。

殺盡吳兒,踏平江東,亦某之夙願,魏延豈敢相阻東征大事?」

  話題一轉,引起了劉備的興趣,因為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順耳的話,只當魏延與自己同心。

遂緩和了一下口氣道:「文長,孤今起兵,汝當如何?」

  魏延想,不好了,漢中王要和我定下主意了,要是贊成了東征,今後就再難在孔明手下為將了。

便將眼睛朝孔明看去,只見孔明對他橫眉怒視,魏延只覺身上像觸電一樣,馬上將目光移到劉備的臉上,脫口而出道:「大王當以大局為重,魏賊滅,則吳勢孤,大王便可一統天下。

  劉備聽他一句進,一句出,搞了半天仍然勸自己不要伐吳,一口氣實在忍不住,大聲罵道:「爾這匹夫,大殿饒舌,速速退下!」

  魏延「嚯唏——」一聲長嘆,滿臉晦氣地退了下去。

心想,我是受人之託,身不由己。

多少年來,沒少挨罵,甚至還要殺我的頭,今日罵這幾句我也不在乎,總算也完了一件心事。

  大殿上當真沒有人贊成劉備伐吳?有,非但是有,而且大有人在。

有的人明知東征將給漢業帶來不利,將是一次戰略上的失誤,但為了報答劉、關、張三兄弟的知遇之恩,挺身而出,也有的是因為惋惜關雲長的死,又見劉備傷心到了極點,以為只有伐吳,才能將漢中王從悲憤中解脫出來。

但也有的人是因為好戰,而躍躍欲試。

當時,老將軍黃忠便從座上抬身,朗聲道:「漢中王千歲,昔日長沙荷蒙君侯不殺之恩,老漢銘心鏤骨,常記在心。

千歲若起兵東伐,忠當為先鋒,赴湯蹈火,血戰沙場,補報君侯。

  語未畢,又有一人出班,健步走到黃忠身旁,向上拱手道:「漢中王千歲,老夫雖則年近九旬,筋骨尚健,驅馳疆場不在話下,願助千歲共往東吳,與君侯報仇雪恨!」

  劉備一看,差一點笑了出來,原是老將嚴顏。

心想,一個七老,一個八十,鬢髮雪白,鬍鬚染霜,這大把年紀叫他們上戰場去廝殺,豈不被東吳笑煞!可抬頭仔細打量一下他倆,滿面紅光,精神如故,簡直像一對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便點頭贊道:「二位將軍果然老當益壯,孤出兵伐吳,全仗二位將軍出力。

  黃忠、嚴顏二人聽了劉備的話,當即表示道:「我等願效死力,以報王上之恩!」

  只要有人開了一個頭,願戰的人就接踵而來,馬上閃出了一大批戰將,其中要數刀王陽群更為理直氣壯,走到劉備面前一躬到底:「臣奏千歲:江東久有窺漢之心,謀害君侯,其奸相已露,江東不可不伐,臣願助主公掃蕩東吳,與君侯報仇!」

  陽群自投奔劉備以來,一直很祟拜關雲長,不僅因為關羽為人正直,而且他的刀法天下絕倫,無人可敵。

因為自己的老師蔡陽一世未遇敵手,就是死在關雲長的青龍刀下,所以想像不出關羽到底刀法好到什麼程度,尤其在昔年攻打近天嶺的時候,曾見趙雲使過一路關家「春秋刀法」,,可稱變化無窮,神鬼未測。

因而對關雲長早已在心中暗暗佩服得五體投地,殷切希望君侯早日入川,便要拜他為師,向他討教刀法。

如今關羽一死,陽群惋惜之餘,對江東切齒痛恨,把為關羽報仇當作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時間,叫戰呼聲漸高,大殿上站滿了文臣武將。

這樣一來,劉備心中有了底,遂說道:「待孤調齊人馬,即刻出兵。

  正是:

  為念當年同誓死,忍教今日獨捐生!

  欲知劉備伐吳可曾成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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