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由品第一 - 六祖法寶壇經淺釋上宣下化老和尚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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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說到《六祖法寶壇經》〈行由品〉第一。
行由,就是六祖大師行事的由來,修道的由來,得法的由來。
他本是斬柴出身,砍柴的人;本來是不認字,是很粗魯的一個人, ...
六祖法寶壇經淺釋
上宣下化老和尚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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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由品第一
◎一九六九年宣化上人講述於
美國三藩市佛教講堂
開經偈
無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 願解如來真實義
現在我們說到《六祖法寶壇經》〈行由品〉第一。
行由,就是六祖大師行事的由來,修道的由來,得法的由來。
他本是斬柴出身,砍柴的人;本來是不認字,是很粗魯的一個人,可是他能一聞即悟。
現在這是講他的行為,和他得法的由來。
這是壇經的第一品。
時大師至寶林。
韶州韋刺史名璩與官僚入山。
請師出。
於城中大梵寺講堂。
為眾開緣說法。
師陞座。
刺史官僚三十餘人。
儒宗學士三十餘人。
僧尼道俗一千餘人。
同時作禮。
願聞法要。
「時大師至寶林」:時,是當時,就是六祖大師那個時候;他到曹溪寶林山。
「韶州韋刺史名璩」:韶州,現在叫韶關;刺史就是作官的,管那個地方的。
那韶關刺史名字叫韋璩,「與官僚入山」:與做官的和這一切的人,來入山「請師出」:請六祖大師出山。
「於城中大梵寺講堂」:城中,就是韶關城裏。
韶關城那時候,有個寺叫大梵寺,現在叫大鑑寺;就是因為六祖被封為大鑑禪師,所以虛老在那兒復興南華寺時,又整修這個大梵寺,就改名大鑑寺。
在這個寺裏頭有個講堂,很寬闊的,可以容納幾千人,「為眾開緣說法」:在這個時候,六祖大師,就給大家說法。
「師陞座」:六祖大師,陞了法座,「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三十餘人」:刺史官僚,有三十餘人,讀書的人和學士、秀才之類的,也有三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有比丘、比丘尼,又有老道士,又有俗人,有一千多人,「同時作禮」:在這個時候,都向六祖大師頂禮,「願聞法要」:都願意六祖大師,給他們宣說佛法的要略,這個要緊的地方。
大師告眾曰。
善知識。
菩提自性。
本來清淨。
但用此心。
直了成佛。
「大師告眾曰」:六祖大師就說了:「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六祖大師一開口,就說:我們每一個人的菩提自性,也就是佛性,也就是這個覺性,這個般若性、智慧性,這叫「菩提自性」。
「本來清淨」:本來它是清淨沒有染污的,沒有一些委曲相;無諸委曲相,直心是道場。
「但用此心」:你若能明白你這個心,照著去修行,不要有貢高我慢心,不要有妒忌心,不要有障礙其他人的心;但用此心,用什麼心呢?就用這個菩提心。
「直了成佛」:你若直心是道場,把你一切的凡情、物欲了了,就能成佛。
這是六祖大師開門見山,就教人要去你的欲,斷你的愛。
你不能對一切物質、名聞利養、財色名食睡,生大執著。
所以修道的人,第一不要攀緣,不要向任何居士,或者什麼人,去拉攏關係。
你一拉攏關係,就是不合法,就與道相違背。
我們修行,說我懂得修行;你說你懂得修行,但是你若放不下攀緣,那都是假的,是騙人的。
所以我們一定要不攀緣、不化緣、不求緣,在美國佛教是一個開始,我們都要有通天徹地的志氣,人人都要有千魔不改、萬魔不退、百折不撓的精神;你要能這樣子,要立志頂天立地。
不要口裏說得很好,說完了,行為上卻很顛倒的;這是修道的人,很容易犯的毛病。
善知識。
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嚴父。
本貫范陽。
左降流於嶺南。
作新州百姓。
此身不幸。
父又早亡。
老母孤遺。
移來南海。
艱辛貧乏。
於市賣柴。
六祖大師又說,「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各位善知識,我請你們聽一聽,我惠能行由得法事意;什麼因緣,我得到法?得法是怎麼一回事?前後我說說給你們聽一聽。
他說,「惠能」我啊,「嚴父本貫范陽」:我父親本來是在北方范陽那兒住的,「左降流於嶺南」:在那個時候,大約有什麼錯誤,充軍就充到嶺南,做流放的人,「作新州百姓」:就是現在廣州新興的地方。
「此身不幸」:說我出生在寒微的家庭,很不幸的,「父又早亡」:父親很早就死了,「老母孤遺」:我的母親帶著孤兒,這麼抱啊、養大這孤遺。
「移來南海」:後來移民到南海縣,大約是廣州新興那兒。
「艱辛貧乏」:艱是艱難,辛是很辛苦的,貧是貧窮,乏是沒有錢,「於市賣柴」:一生來就在這貧寒的家庭,所以沒有機會讀書;於是乎,就以斬柴來謀生,維持生活。
時有一客買柴。
使令送至客店。
客收去。
惠能得錢。
卻出門外。
見一客誦經。
惠能一聞經語。
心即開悟。
「時有一客買柴」:在這個時候,有一位客人買我的柴,「使令送至客店」:他叫我擔柴,送到他所住的客店裏。
「客收去」:把柴收去,「惠能得錢」:就得到錢,「卻出門外」:就退出到門外去了。
「見一客誦經」:見到一個客人在那兒念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我一聽見客人念這個經,心裏就開悟了。
聞到什麼呢?聞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明白了。
現在《六祖壇經》也在,《金剛經》也在,我們每個人,差不離地都知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都見過,也都聽過,可是我們可惜就沒有開悟。
遂問客誦何經。
客曰。
金剛經。
復問從何所來。
持此經典。
客云。
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
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
門人一千有餘。
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
遂問客誦何經。
客曰。
金剛經。
復問從何所來。
持此經典。
客云。
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
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
門人一千有餘。
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
「遂問客誦何經」:你念的是什麼經?「客曰:金剛經」:說我念的是《金剛經》。
「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說你誦的這部經,從什麼地方請來的呢?「客云: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我在湖北黃梅縣東禪寺那地方來的。
「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說此寺是弘忍大師在那地方教化眾生,「門人一千有餘」:他的徒眾,有一千多人。
「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我到那地方聽講過,又請回來現在我誦的這部經。
大師常勸僧俗。
但持金剛經。
即自見性。
直了成佛。
惠能聞說。
宿昔有緣。
乃蒙一客。
取銀十兩。
與惠能。
令充老母衣糧。
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
「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說若能常常念誦《金剛經》,就能明心見性,「直了成佛」:就可以成佛了。
「惠能聞說」:惠能聽見之後,這六祖大師也是「宿昔有緣」:在早前有緣;「乃蒙一客」:蒙一個客人,「取銀十兩,與惠能」:他拿十兩銀子給我,「令充老母衣糧」:令我回去安置老母,給老母做衣服和吃飯的費用。
「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他叫我就到黃梅,去參拜五祖大師。
惠能安置母畢。
即便辭違。
不經三十餘日。
便至黃梅。
禮拜五祖。
祖問曰。
汝何方人。
欲求何物。
惠能對曰。
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
遠來禮師。
惟求作佛。
不求餘物。
祖言。
汝是嶺南人。
又是獦獠。
若為堪作佛。
惠能曰。
人雖有南北。
佛性本無南北。
獦獠身與和尚不同。
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更欲與語。
且見徒眾。
總在左右。
乃令隨眾作務。
惠能曰。
惠能啟和尚。
弟子自心常生智慧。
不離自性。
即是福田。
未審和尚教作何務。
祖云。
這獦獠根性大利。
汝更勿言。
著槽廠去。
惠能退至後院。
有一行者。
差惠能剁柴踏碓。
經八月餘。
祖一日忽見惠能曰。
吾思汝見可用。
恐有惡人害汝。
遂不與汝言。
汝知之否。
惠能曰。
弟子亦知師意。
不敢行至堂前。
令人不覺。
「惠能安置母畢」:我把老母的衣糧預備好了,「即便辭違」:我就不管我母親怎麼樣了,就去修法。
「不經三十餘日」:不知不覺地走了三十多天,「便至黃梅」,「禮拜五祖」:向五祖叩頭頂禮。
「祖問曰:汝何方人」:五祖說,你是哪裏人?「欲求何物」:想要什麼東西?「惠能對曰」:惠能就對說,「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是嶺南的人,「遠來禮師」:我向祖師叩頭頂禮,「惟求作佛,不求餘物」:只求成佛,其他什麼,我也不要。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五祖大師就說,你是廣東的嶺南人,又是獦獠,你怎麼可以作佛呢?獦獠就是鄉下人。
「惠能曰」:六祖大師就說了,「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佛的覺性,沒有南北的分別。
「獦獠身與和尚不同」:我是鄉下人,我這個獦獠身,與和尚身不同,你穿著出家的衣服,我穿著新州百姓的衣服;雖然不同,「佛性有何差別」:佛性又有什麼分別呢?
「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五祖本來想要和他多說幾句話,但是看見有一班的徒眾,都圍著左右不離開,「乃令隨眾作務」:就說:「你去啦,跟著大家去做事情!」「惠能曰」,「惠能啟和尚」:我請問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說我自己的心裏,常常生出智慧,「不離自性」:都是沒離開佛性,「即是福田」:就是本來自性的福田。
「未審和尚教作何務」:我不知道和尚叫我做什麼事?
「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五祖聽他這麼說,覺得這個獦獠根性大利,說他善根很深厚的,是利根。
「汝更勿言」:就吩咐說:「你不要講了!」「著槽廠去」:你到後面去做事情啦!
「惠能退至後院」:到後邊去了。
「有一行者,差惠能剁柴踏碓,經八月餘」,「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對惠能說了,「吾思汝見可用」:說我想一想你的見解,很可用的,「恐有惡人害汝」:我怕有一些惡人,知道我重視你,就來害你,「遂不與汝言」:所以我不和你講話,「汝知之否」:你知道嗎?「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說我知道師父的意思,「不敢行至堂前」:我不敢經過您住的地方,「令人不覺」:所以我也是小心一點,令左右不覺,教人不生懷疑心。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
吾向汝說。
世人生死事大。
汝等終日只求福田。
不求出離生死苦海。
自性若迷。
福何可救。
汝等各去自看智慧。
取自本心般若之性。
各作一偈。
來呈吾看。
若悟大意。
付汝衣法。
為第六代祖。
火急速去。
不得遲滯。
思量即不中用。
見性之人。
言下須見。
若如此者。
輪刀上陣。
亦得見之。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五祖大師,有一天,叫所有徒弟一齊來。
總來,就是一齊來。
「吾向汝說」:說我要對你們說一說,重要的問題。
「世人生死事大」:這個世界人哪,沒有比生死這件事情更大的了。
無論你是富貴到極點,也是免不了死,所以生死這件事情,是最大的。
應該要知道,生怎麼樣生法?死怎麼樣死法?如果你對生死的問題不了解,可以說這一生是糊塗來,糊塗去。
「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你們這一切的修行人,只求人天的福報。
福田,就是修福,但知道修福,不知道修慧;「不求出離生死苦海」:你們不想法子,了脫生死,在這生死的苦海裏面,轉來轉去。
「自性若迷」:你自己本性若迷昧了,「福何可救」:你就是修福報,盡求福,怎麼救得了你生死的問題呢?所謂:
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
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
象身掛瓔珞,也就是迷昧自性;你光修福,救不了你自己。
「汝等各去自看智慧」:你們各個人,都去觀察你自己真正的智慧。
「取自本心般若之性」:你要在自己本心裏,找出你真正的智慧來。
「各作一偈」:你們每一個人,就作一個偈頌。
「偈」是梵語,叫gatta,翻譯成中文,就叫「頌」;就是作四句,或者四個字,或者五個字,或者六個字,或者七個字,或者八個字,這沒有一定的。
「來呈吾看」:拿來給我看。
「若悟大意」:你若明白真正智慧的大意,「付汝衣法」:我就傳給你衣缽,並且傳給你法,「為第六代祖」:為第六代的祖師。
我現在是第五代,我傳給你們,就是第六代的祖師。
「火急速去」:快點作來給我看。
「不得遲滯」:不要慢慢地。
遲滯,就是拖泥帶水的,總是拖延時間。
你應該快一點,不要拖延時間,不要今天沒做好,等明天;明天沒做好,等後天,不要遲滯。
「思量即不中用」:你要不思量,就作出偈頌來;你若用思量分別心作成的,那是沒有用的。
「見性之人」:見到佛性,你自己明心見性的人,「言下須見」:說完了,你即刻就明白,那才算呢!「若如此者」:你要能這樣,這才能有用,譬如「輪刀上陣」:好像你拿一把刀,到兩軍陣前,「亦得見之」:你即刻也能見到自性。
眾得處分。
退而遞相謂曰。
我等眾人。
不須澄心用意作偈。
將呈和尚。
有何所益。
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
必是他得。
我輩謾作偈頌。
枉用心力。
諸人聞語。
總皆息心。
咸言我等已後。
依止秀師。
何煩作偈。
「眾得處分」:大家得到五祖的吩咐,「退而遞相謂曰」:退到寮房,或者其他的廳院裏,就說了,「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說我們不必自己搜索枯腸,自己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不要這麼費工夫作偈了。
相信說這話的人,都是神秀的一黨。
為什麼不叫旁人來作偈頌呢?神秀這一黨人,就是預備將來請神秀做第六代祖師。
他這一黨人,多數或者是他的徒弟,或者是他的兄弟,或者是與他有親戚關係的人,就希望:哦,我們推舉神秀──我們這個親戚,或者兄弟,或者師父──出來做第六代祖師。
所以就對大家說:「我們不要思索了,將來一定是神秀首座得到。
」因為他的黨徒,都歡喜捧神秀,所以就在下面給他聯絡,就像現在投票選總統似的:「喂!你投某某人啦,他可以做的。
」這上、下議院一起,就這麼大家一聯絡,噢!好了,就選他了,就成功了。
這也是那麼一回事,說我們不要用心去作偈頌。
「將呈和尚」:將,就是拿著,去送給和尚,「有何所益」:我們不懂什麼,沒有什麼學問,作出來也不會太好的。
「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首座就是除了方丈和尚,再來就是首座。
我們的首座和尚,他現在教我們,給我們講經說法,教授我們,「必是他得」:他的學問好,道德也高,一定是他會得到第六代祖師的祖位。
就像方才所說的,我想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和神秀有相當關係的,來推舉他去作,不叫大家作偈;如果其他人的偈作得好了,神秀就得不到祖師位。
所以他下面有一班人,就幫他來聯絡。
「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說這一定是神秀大師這個上座,得到第六代祖師的位。
我們就是虛費一些工夫,作出偈來,也都很粗的,不會好。
謾作偈,就是作出來,也不會好。
枉用心力,就是白費工夫。
「餘人聞語」:神秀上座這一些黨徒,這樣一提倡,其他的人聽見後,「總皆息心」:就都不作偈頌。
如果大家都作偈頌,恐怕把神秀上座的祖位搶去了。
「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就大家一起說,我們以後都依止秀師。
依止,就是依止師;依靠他來吃飯、穿衣服,依靠他住、修行,這叫依止師。
「何煩作偈」:我們何必再很麻煩地來作偈頌呢!
神秀思惟。
諸人不呈偈者。
為我與他為教授師。
我須作偈將呈和尚。
若不呈偈。
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
我呈偈意。
求法即善。
覓祖即惡。
卻同凡心。
奪其聖位奚別。
若不呈偈。
終不得法。
大難大難。
在這個時候,「神秀思惟」:神秀想,「諸人不呈偈者」:這一切的人,都不作偈頌的原因,「為我與他為教授師」: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師父;「我須作偈」:我應該作偈。
大家都這麼客氣不作,就等著我來作呢!他自己知道,當然有人幫他聯絡,他自己明白,沒有人和他搶祖師的位子,所以就他自己一個人。
他一個人作得好不好,都沒關係了,沒有人和他爭。
「將呈和尚」:我要作一首偈頌,給和尚送去。
「若不呈偈」:我若不作,「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和尚怎麼會知道我心裏所有的見解是深或淺?或者是有智慧,是沒有智慧?
「我呈偈意」:我要是作一首偈頌,給五祖送去,「求法即善」:我要是為的求佛法,這是很好的。
「覓祖即惡」:如果我是想要當第六代祖師,這可就不對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如果這樣子,好像以凡夫的思想、凡夫的心理,奪到這個聖位,有什麼分別呢?「若不呈偈」:我若是不作偈頌,會怎麼樣呢?「終不得法」:我始終得不到法,五祖不會傳給我的,因為他發表意見,一定得要有一首偈頌,才能得到法。
「大難大難」:唉!太難了!這件事情太難了。
哦!verydifficult!這一般人都沒有貪心,都不想做祖師,都想把祖師位,讓給神秀做;可是神秀自己,也不知怎樣作好偈頌,所以說是大難大難。
五祖堂前。
有步廊三間。
擬請供奉盧珍。
畫楞伽經變相。
及五祖血脈圖。
流傳供養。
「五祖堂前」:在五祖住的地方前面,「有步廊三間」:步廊,就是經行、走路的走廊。
在這走廊三間的牆壁,「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擬請,就是預備、想要請。
供奉,是當時官職的名字;你有什麼技能,有什麼所長,有什麼本領,到皇家去做事,就叫供奉。
這個供奉的名字叫盧珍,他會畫畫;畫什麼畫呢?畫《楞伽經》的變相。
變相,就是神妙不可思議的變化;「楞伽」翻譯成中文,是「城」,又叫「不可往」。
因為這個城,在摩羅山的頂上,沒有神通的人到不了;所以釋迦牟尼佛在那兒說法的時候,是用神通到那山頂上,去為一切有神通的人說法的。
五祖想要請供奉盧珍畫這一部經的變相,「及五祖血脈圖」:和五位祖師血脈的圖;就是由菩提達摩祖師,傳給二祖神光,其間經過什麼樣的情形;二祖神光大師,又把法傳給三祖,三祖傳給四祖,四祖現在傳給五祖弘忍大師。
接連不斷,就像流血和脈絡似的。
從達摩祖師到五祖,畫一個圖;五祖大師想畫這個圖「流傳供養」:流傳到世界上來供養。
神秀作偈成已。
數度欲呈。
行至堂前。
心中恍惚。
遍身汗流。
擬呈不得。
前後經四日。
一十三度。
呈偈不得。
「神秀作偈成已」:這時候,神秀上座這些學生都沒有貪心了;可是他自己放不下,總想要做第六代的祖師。
他本來說,做祖師是不對的,但是他也不能停止這種思想;這就是有這種祖師的欲,有欲望要做祖師。
他作偈作好了,「數度欲呈」:數度,就是很多次。
很多次他想給和尚送去。
「行至堂前」:到五祖的堂前面,「心中恍惚,遍身汗流」:你看他這麼緊張的樣子!到那個地方,幾幾乎就發神經了。
「啊!要發神經了,怎麼辦呢?這對不對呢?我作的這個偈頌,倒是可以不可以?」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就恍惚了;認不清楚,似是而非的,這叫恍恍惚惚。
就「是這樣子嗎?不是吧!或者又是這樣子,差不多吧?或者不可以吧?」自己就這麼樣,不知道有多少的問題在心裏,所以著急得,nervous,急得怎麼樣呢?遍身汗流,身上也流汗,什麼地方都有汗了。
「擬呈不得」:擬,就是想要;預備把偈頌送給五祖,可是,唉!不敢。
為什麼不敢呢?這就像賭錢似的。
要是贏了,當然很好,可以做第六代祖師;這一下子要是不合格、輸了,就沒有祖師做,祖師位子沒有了!所以就著急得不得了。
「前後經四日」:前前後後,經過了四天。
你看看!這個真苦!所以做祖師不容易的,你看費了多少辛苦。
這四天哪!相信他眼睛都沒閉,白天想送去,晚間也想要送去;白天走走,晚間也走走,坐不穩、站不安的。
這時候,睡也睡不著,吃東西也不香。
為什麼呢?一味就想著做祖師:「我這個是不是可以呢?合不合格呢?能不能(過關)呢?」「一十三度」:到五祖的堂前有十三次,「呈偈不得」:還是不敢交卷。
不像我現在考你們,給你們出題目,你們很快寫完,就可以交卷;因為這沒有那麼重要,不是說考上就是做祖師。
如果考上就做祖師,恐怕你們手都顫起來,字也寫不出來了。
秀乃思惟。
不如向廊下書著。
從他和尚看見。
忽若道好。
即出禮拜。
云是秀作。
若道不堪。
枉向山中數年。
受人禮拜。
更修何道。
是夜三更。
不使人知。
自執燈。
書偈於南廊壁間。
呈心所見。
「秀乃思惟」:這時候,神秀大師頭腦又冷靜了,「啊!不要這麼著急,用一點定力想一想。
」思惟,就是教頭腦冷靜下來,沒有那麼著急了;沒有那麼著急,就想出法子。
這回,他因為著了四天急,走了十三次,這急得不得了,睡不著覺,也不能吃飯,這時候口乾舌燥,他說:這樣不對,這樣會愁死的。
不要愁了,不要愁了!這回好好想一想,定一定,gotosamadhi!定一定怎麼樣呢?他想出法子來,「不如向廊下書著」:現在我把偈寫到這個三間步廊的牆壁上,「從他和尚看見」:就隨便讓和尚自己看見;這和尚就是五祖。
「忽若道好」:他看見這個偈頌,如果忽然間就說:「喔!這個偈頌最好了,這非常妙、非常好!」「即出禮拜」:等看見他這種情形,我就即刻出來,向五祖大師叩頭禮拜,「云是秀作」:說這是神秀我作的。
「若道不堪」:他若說,「唉!這個胡說八道呢!太不像話了,簡直沒有用。
」五祖若這樣說,我就「枉向山中數年」:我在這山中,住了這麼多年,都白住了!「受人禮拜」:我受人恭敬禮拜,「更修何道」:我這簡直一點也沒有道德,也沒有修行啊!
「是夜三更」:他做賊了,偷偷摸摸的,在三更天,「不使人知」:不叫人知道,「自執燈」:自己拿著燈。
大約是個很小的蠟燭,因為亮光太大,旁人可以看得見。
所以拿小小的燈,「書偈」:就把偈寫到牆壁上,「於南廊壁間」:在南邊的走廊壁間,「呈心所見」:把他心裏所見的道理,就寫出來。
偈曰。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
「偈曰」:這個偈就說了,說什麼呢?「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
秀書偈了。
便卻歸房。
人總不知。
秀復思惟。
五祖明日。
見偈歡喜。
即我與法有緣。
若言不堪。
自是我迷。
宿業障重。
不合得法。
聖意難測。
房中思想。
坐臥不安。
直至五更。
「秀書偈了」:神秀書完了這首偈頌,「便卻歸房」:就趕快兩步併作一步走,喔!趕快!好像會武術的,用起輕功,一點聲音也沒有,就跑回到房裏。
為什麼沒有聲音呢?怕被旁人知道;他若有聲音,走步響,旁人就知道是他寫的。
「人總不知」:誰也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覺,連神仙都不知道,你看他做得祕密到極點了。
「秀復思惟」:神秀自己就又想了,說「五祖明日」:五祖明天「見偈歡喜」:他看見偈頌,如果歡喜,「即我與法有緣」:就是我和佛的心印妙法有緣,我有這個命運可以做祖師了。
「若言不堪」:假設五祖說是不好,「自是我迷」:這是我沒有開悟,「宿業障重」:這是我宿世的罪業,孽障太重,「不合得法」:不應該得到以心印心的妙法。
「聖意難測」:五祖的境界,這種的意思,真是不可思議,沒有法子可以知道。
難測,就是不能測度,猜不到他是什麼意思。
「房中思想,坐臥不安」:啊!你說他寫完了,本來認為這個法子是不錯,偷偷地寫上了;但是因為自己沒有把握,所以還是在緊張之中。
他在自己睡覺的房子裏思想,坐也覺得不舒服,躺在那兒,又不舒服、不安樂;「直至五更」:到天光。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
不見自性。
天明。
祖喚盧供奉來。
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
忽見其偈。
報言。
供奉卻不用畫。
勞爾遠來。
經云。
凡所有相。
皆是虛妄。
但留此偈。
與人誦持。
依此偈修。
免墮惡道。
依此偈修。
有大利益。
令門人炷香禮敬。
盡誦此偈。
即得見性。
門人誦偈。
皆歎善哉。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五祖大師早就知道,神秀沒有入門牆,沒有開悟;「不見自性」:他沒能見自性。
「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在天明的時候,五祖大師叫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這個牆壁上,「繪畫圖相」:要畫《楞伽經》的變相,和五祖血脈圖。
「忽見其偈」:忽然間,看見牆壁上有這一首偈頌,「報言」:就對盧供奉說「供奉卻不用畫」:唉!供奉啊!現在不用畫了,這個偈頌在這兒,已經是妙不可言,「勞爾遠來」:很對不起你,你這麼遠來,沒有畫畫,真是太對不起了!這就大約英文說的
Iamsorry。
「經云」:《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所有一切有形有相的,「皆是虛妄」:都是假的;「但留此偈」:我現在就留偈頌在這兒,「與人誦持」:教大家來誦持。
「依此偈修」:依照這個偈頌的道理來修行,「免墮惡道」:可以不墮落三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能得到大的利益。
「令門人炷香禮敬」:於是乎,五祖說,你們大家快拿一個香爐來,燒上香,你們大家都來禮拜,都來向偈頌叩頭;「盡誦此偈」:大家都來念誦這偈頌,「即得見性」:你們能誦這個偈頌,就可以見性。
「門人誦偈,皆歎善哉」:都說,啊!這可真好,這可真好了!
祖三更。
喚秀入堂。
問曰。
偈是汝作否。
秀言。
實是秀作。
不敢妄求祖位。
望和尚慈悲。
看弟子有少智慧否。
「祖三更」:等到晚間沒人時,神秀三更天寫偈頌,五祖也三更天叫他去,和他打個機鋒,「喚秀入室」:到堂裏去。
「問曰:偈是汝作否」:這個時候,講話一定很小聲的,就祕密地問神秀說:「偈頌是不是你作的?」「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秀言」:神秀就說,「實是秀作」:實實在在是秀我作的。
「不敢妄求祖位」:我不敢妄自貪心,求這第六代祖師的位子;「望和尚慈悲」:但是我希望和尚您多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您看一看弟子我,有沒有多少的智慧?
祖曰。
汝作此偈。
未見本性。
只到門外。
未入門內。
如此見解。
覓無上菩提。
了不可得。
無上菩提。
須得言下識自本心。
見自本性。
不生不滅。
於一切時中。
念念自見。
萬法無滯。
一真一切真。
萬境自如如。
如如之心。
即是真實。
若如是見。
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
神秀一承認是他作的,五祖就得到答案了。
「祖曰:汝作此偈」:說你作這個偈頌,「未見本性」:你還沒有見到本性,沒有見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你只還在門外,是個門外漢。
「如此見解」:這種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你想修行,得到無上菩提,這是了不可得的。
「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這無上菩提,你得在這個言下,說了這話,就認識自己的本心,「見自本性」:你明心見性,「不生不滅」:知道自性不生不滅。
「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這一切法,都是圓融無礙的,沒有一點滯塞不通的地方,「一真一切真」:你一樣若真了,樣樣都真,「萬境自如如」:萬境都是到如如不動這境界上了!「如如之心」:在你如如不動這個心,「即是真實」:這才是真實呢!「若如是見」:你若能這樣見的話,「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這才是無上菩提的本性呢!
汝且去。
一兩日思惟。
更作一偈。
將來吾看。
汝偈若入得門。
付汝衣法。
神秀作禮而出。
又經數日。
作偈不成。
心中恍惚。
神思不安。
猶如夢中。
行坐不樂。
復兩日。
有一童子於碓坊過。
唱誦其偈。
惠能一聞。
便知此偈未見本性。
雖未蒙教授。
早識大意。
遂問童子曰。
誦者何偈。
五祖大師對神秀講:菩提自性,是不能用攀緣心、妄想心來求的。
所以又告訴他說「汝且去」:你現在先去,「一兩日思惟」:在這一兩天之內,你再想一想,「更作一偈」:你再重作一首偈頌,「將來吾看」:拿來我看一看。
「汝偈若入得門」:這入得門,就是明心見性,入到佛法的門裏來了,不作門外漢。
你作的偈頌,如果是見性了,得到本體開悟了;「付汝衣法」:我就把衣缽傳授給你,你就做第六代的祖師。
「神秀作禮而出」:神秀向五祖頂禮,就出去了。
「又經數日」:又經過了很多天,「作偈不成」:沒作成偈頌,「心中恍惚」:在這個時候,幾幾乎就發神經病,心裏恍恍惚惚的,「神思不安」:神就是精神,思是思想。
精神和思想都不穩定,都不安,「猶如夢中」:就是沒有睡覺,好像在夢中似的,行住坐臥,都不知自己是幹什麼。
你說他對這祖師的欲望多大!沒有考上,自己又不能再作偈頌,這恐怕自殺都有份,自己把自己殺了。
可是「行坐不樂」:行和坐都不安樂。
「復兩日」:又過兩天,「有一童子於碓坊過」:有一個童子,在六祖大師舂米的碓坊旁邊走過去,「唱誦其偈」:一邊走,他就一邊唱,唱這個偈頌:「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他為什麼要唱呢?因為他想要得大利益,不墮落三惡道,又想見性;所以一邊走,一邊唱這個偈頌。
「惠能一聞」:六祖大師當時一聽見,「便知此偈」:他就知道,這個偈頌「未見本性」:沒有見著自己的本性。
「雖未蒙教授」:雖然沒有經過人來教授他,「早識大意」:大的意思,已經早就明白了。
「遂問童子曰」:就問童子,「誦者何偈」:你念的是什麼偈頌?
童子曰。
爾這獦獠不知。
大師言。
世人生死事大。
欲得傳付衣法。
令門人作偈來看。
若悟大意。
即付衣法。
為第六祖。
神秀上座。
於南廊壁上。
書無相偈。
大師令人皆誦。
依此偈修。
免墮惡道。
依此偈修。
有大利益。
「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童子就說,你這個獦獠,你不知道五祖大師說過嗎?說「世人生死事大」:世界人生死的問題,是最大的問題。
「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五祖大師,想要傳他衣缽,傳這個衣法,就令所有的徒眾,都作一首偈頌,給五祖看。
「若悟大意」:若開悟得到明心見性的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五祖就傳衣缽給這個人,做第六代的祖師。
「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神秀上座,這個教授師,在南廊牆壁上,寫出一首無相的偈頌,不著相的偈頌,「大師令人皆誦」:五祖大師,就令所有的人都誦。
你這個獦獠,真是沒有善根,到現在這麼多天,你還不知道!你真沒有用,你只可以做苦工,在這兒舂米。
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要錯過,現在我要告訴你,教一教你,你好也可以開悟,也可以見性。
依這個法修行,你來生就不這麼苦,就不需要舂米。
你誦這偈頌,也不需要去做牛、做馬,墮到畜生、地獄,不墮落到三惡道;最低限度,也還能做一個大富貴人,得大利益。
童子的心是不錯,所以見著六祖大師舂米那麼苦,想要教他偈頌。
所以說教人人都誦,你也應該誦。
「依此偈修」:依照這個偈頌來修行,「免墮惡道」:就不會墮落到三惡道去。
你為什麼這麼多天還不知道呢?他說,五祖大師說「依此偈修」:依照這個偈頌來修行,「有大利益」:就有最大的利益。
惠能曰。
我亦要誦此。
結來生緣。
上人。
我此踏碓。
八個餘月。
未曾行到堂前。
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
童子引至偈前禮拜。
惠能曰。
惠能不識字。
請上人為讀。
時有江州別駕。
姓張。
名日用。
便高聲讀。
惠能聞已。
遂言。
亦有一偈。
望別駕為書。
別駕言。
汝亦作偈。
其事希有。
童子這樣講了之後,就說你聽著,我來教你:「身是菩提樹」,你記得沒有?「心如明鏡臺」,記著,不要忘了,「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你要記得清清楚楚的,才有功效呢!念才能有感應!
「惠能曰」:六祖大師聽小童子這樣講,對他這麼好,於是乎就說,「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我也要誦這偈頌,好結一個來生的善緣。
「上人」:他叫這個童子上人。
上人本來是師父的別名,一般出家人叫師父多數是叫上人。
說:「誰是你師父啊?」「我上人是上某下某。
」這是上人,言其在我的上邊。
「我此踏碓」:六祖大師就說,我在這兒踏碓、舂米,「八個餘月」:有八個多月了,「未曾行到堂前」:我沒有到前邊走廊走過;「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我請上人你帶我到偈的前面,我也到那兒去叩頭,拜一拜這個偈頌。
「童子引至偈前禮拜」:這個童子心裏想:「好了,我行一行菩薩道,幫幫這個獦獠的忙!」於是乎,這個童子就把六祖大師帶到那個偈前禮拜,到那兒就說:「快叩頭啦,你到這個地方來,你快一點叩頭,叩得越多越好,你叩頭叩響頭,更有功德!」這個童子就一方面開著玩笑,一方面又認為不是開玩笑。
「惠能曰:」六祖大師說,「惠能不識字」:惠能我啊,真正苦惱啊!我太沒有用了,一個字都不識!「請上人為讀」:請上人為我讀誦讀誦。
「時有江州別駕」: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居士,是個作官的,在江州做一個別駕的官,「姓張,名日用」:叫張日用,「便高聲讀」:高聲念這個偈頌。
「惠能聞已」:六祖大師聽完後,「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就說:我也有一首偈頌,可是我不會寫,怎麼辦呢?請別駕張居士幫我寫一寫,寫到牆壁上。
「別駕言」:張日用居士說,「汝亦作偈」:你也能作偈?這個時候,就睜大眼睛來看六祖,心裏這麼想:哈!你一個舂碓的,一個字不認識,你怎麼會作偈頌呢?這是一種輕看的樣子。
「其事希有」:咦?這個事情太稀有了,沒有過,你不認字,怎麼會作偈頌呢?
惠能向別駕言。
欲學無上菩提。
不可輕於初學。
下下人有上上智。
上上人有沒意智。
若輕人。
即有無量無邊罪。
別駕言。
汝但誦偈。
吾為汝書。
汝若得法。
先須度吾。
勿忘此言。
惠能偈曰。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書此偈已。
徒眾總驚。
無不嗟訝。
各相謂言。
奇哉。
不得以貌取人。
何得多時。
使他肉身菩薩。
「惠能向別駕言」:六祖大師這時,本來不想說話,但是不說,就沒有人幫著寫,所以就說了,「欲學無上菩提」:說你若想學最上的菩提覺道,「不可輕於初學」:你不應該輕慢初次學佛法的人,你不應該看輕了剛學佛法的人。
怎麼說呢?「下下人有上上智」:這下下人,可以說是最愚下的,最愚癡的人,他有最大的智慧。
大智若愚,有大智慧的人,好像沒有智慧一樣。
你問他什麼?他不知道,他也Idon'tknow。
好像現在果寧、果前或果容,有的時候,我問他們什麼,他們就說Idon'tknow;這是學了大智若愚。
以前他們初來的時候,不說Idon'tknow,而說Iknoweverything。
有一次,我遇著一個人,他也是這麼說,他說他知道,所有都知道。
我說:「你怎麼會所有都知道,你所有都知道,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
」
他說:「問什麼問題呀?」
我說:「你每一次吃飯的時候,吃多少粒米,你知道不知道?」
他說:「那我沒數過。
」沒數過,就是不知道。
這是下下人有上上智,說下下的人,有最上的智慧,這是一個解法。
這也可以說,在下邊做苦工的人,也有在最高尚地位那個人的智慧。
「上上人有沒意智」:上上的人,最高尚的人,有的時候,他也會有沒意智。
沒意智就是把智慧埋沒了。
怎麼埋沒住了呢?就被欲念壓住,所以埋沒他的智慧了。
「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假設你要是輕慢人,就有無量無邊的罪過。
你懂嗎?別駕!
「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說,好了、好了、好了!你說的很有道理,你說你的偈頌怎麼樣講,我給你寫,你不要講一些閒話了。
「汝若得法」:你啊!我可先對你講哦,你要是得到法,「先須度吾」:你先要度我。
為什麼呢?我給你寫這個偈頌啊!我若不給你寫,你有偈,都沒有人知道;所以你若做六祖的話,你一定先要度我,「勿忘此言」:你不要忘了這句話。
「惠能偈曰」:六祖大師,就作了偈頌,說:「菩提本無樹」:菩提是個覺道而已,又有什麼樹可得呢?你若有一個樹,那又變成了一個物,又有所執著了!菩提本來什麼也沒有,你說你覺悟了。
覺悟?什麼樣子?是青色的,是黃色的,是紅色的,是白色的?你說出一個樣子來!沒有的。
「明鏡亦非臺」:你說「心如明鏡臺」,這個明鏡亦非臺,沒有一個臺。
你若有一個臺,又有所住了,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嘛,你怎麼要有一個臺呢?你若有個臺,就有所住了,有所執著了,所以明鏡亦非臺,沒有臺。
那麼怎麼樣子?怎麼樣子也不怎麼樣子。
「本來無一物」: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也沒有一個樣子,也沒有一個圖,也沒有一個形相,所以根本就什麼也沒有。
「何處惹塵埃」:你什麼也沒有了,塵埃又到什麼地方能生出來?根本你就無所住了!
這個偈頌,主要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要沒有執著,一切執著都沒有了,也就是佛所說那個意思:「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這個地方,就是教人沒有執著,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你執著幹什麼?你執著,將來你能不能不死呢?你到死了的時候,你又執著什麼?
「書此偈已」:張別駕(張日用)寫完這偈頌之後,「徒眾總驚」:這一些個和尚、居士──五祖的這些徒眾──統統都驚起來。
驚就是驚奇,咦!咦!他也有偈頌?哈!這真是不可以貌取人,這個舂米的人,他都會作偈頌!這叫大驚。
人就都不敢輕看這位盧居士,「無不嗟訝」:沒有不歎息的,唉!他也會作偈頌!哦,大家都共同嗟訝,就驚奇。
「各相謂言」:各人互相就都說了,「奇哉」:說奇怪得很,啊!你看他也會作偈頌,這是令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
「不得以貌取人」:你看他這個獦獠,相貌不出奇,他也會作偈頌,不可以貌取人,不可以欺負他是一個獦獠哦!
「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怎麼他到這個地方沒有多少時間,莫非說他是個肉身菩薩?大家就都連諷帶刺的,這有一種諷刺性:「啊!你不要看輕他,他是肉身菩薩。
」誰不知或者當時有羅漢在旁邊,故意向大家這麼來說,提醒大家:「你們認清楚,這是肉身菩薩。
」這是一個理由。
有的一部份就說:「唉!這真是肉身菩薩了!」這是諷刺的性質,就來譏笑他,「他到這兒沒有好久,就成肉身菩薩了。
」因為現在不知道他作的偈頌對不對呢?大家一嚷嚷,你吵我喊的,你叫我叫的,五祖大師在堂裏邊,也跑出來了:「哼!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在這兒吵什麼?」大家就說:「這個舂米的工人,這個獦獠,他也會作偈頌。
」就對五祖講了。
祖見眾人驚怪。
恐人損害。
遂將鞋擦了偈。
曰。
亦未見性。
「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五祖大師,見這一般人都這麼驚怪,恐怕有人來暗殺六祖。
由這一句話,就證明當時的勾心鬥角。
神秀這一班黨徒,已經在五祖大師那兒,把所有的勢力都佔住,有勢力了;要不然五祖大師怎麼會想有人要損害六祖,要傷害六祖呢?當時那一定是很明顯的。
「遂將鞋擦了偈,曰」:所以用鞋,就這個Shoe,拿鞋底在牆上把它擦沒有了,就說:唉!「亦未見性」:說這個也沒有見性,講得也不對。
你們聽到這個地方,也許會想五祖大師盡打妄語,你看!頭一個偈頌,他教大家誦,可以不墮三惡道,得大利益,能見性。
其實,誦它根本就沒有利益,也沒有不墮落三惡道的意思,可是五祖大師就這樣講。
這樣講呢,神秀就出來,承認是他作的。
現在六祖大師作的偈,是見性了,反而他對大家講沒見性。
這是不是打妄語呢?這叫方便法,這叫權法,這不是打妄語。
因為他為了保護六祖,想佛法傳留久遠,不想有人把六祖傷害了,所以他就說這種方便的話。
※ ※ ※
在講經之前,發表一個消息,什麼消息呢?現在美國,有三個人又要出家,一個呢?就是果先。
果前,已經在前面出家了,果寧呢?也寧願出家了,現在果先,也要先出家,不要等到後邊了,還有果逸和果修。
果修說,她一定要修一切法。
我說好啦!妳修一切法。
就給她取一個字,叫恆持,叫持無量義;妳要修一切法,就要持無量義。
果逸呢?她願意隱遁,願意找一個山谷的地方,去專心修道,這是近於隱逸的一種,所以我給她取的字叫恆隱。
隱就是隱者;隱者,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做得到的,這是很清高的人,才能隱。
在前幾天,她那個客塵來,她也把她客塵打跑了。
這客塵打跑了,這回我想她可以隱遁了。
他們三個人,都想出家,但是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所以現在我和你們商量商量,看他們三個人,可不可以出家?給我一個答案,我好有一點主宰。
怎麼樣?他們大家是贊成?還是反對?贊成就說贊成,反對就說反對,不要說話。
要是不舉手的,就是贊成;舉手的,就是反對。
有多少反對?有多少不反對?反對的,要提出個理由來。
我反對!為什麼我反對呢?我不知道!我不是不知道,我不願意說,我不說你已經明白了。
為什麼呢?我怕他們不修道,如果不修道,這個一點用處也沒有。
妳反對嗎?(弟子:不是。
)果先反對嗎?(No,
Idon'toppose.)。
果修已經是不反對的,我知道果修是修,一定要修,我給妳取這個名真好,再好都沒有了,這是一定要修,Thisnameisverygood;Itmeanstocultivate﹒但是妳要記著這個名字是修,不是不修。
※ ※ ※
眾以為然。
次日祖潛至碓坊。
見能腰石舂米。
語曰。
求道之人。
為法忘軀。
當如是乎。
五祖大師用他的鞋底,把牆上的偈頌擦完之後,就說了:「哼!這個也沒有見性。
」「眾以為然」:大眾一聽說沒有見性,就信以為然。
「喔!喔!沒有見性,這個也不行的,還是沒有見性。
」就是這樣子。
因為大家也不知道這個偈頌是對?是不對?那個說,菩提有樹,這個就說,菩提無樹;那個說,明鏡是臺,這個就說,明鏡非臺。
究竟哪個是對的?莫衷一是,沒有人明白。
為什麼呢?因為沒有人開悟。
開悟的偈頌,沒有開悟的人,就不認識。
好像審核博士論文,必須要得到博士的,才能認識論文可以不可以?沒有得到博士的就不認識了;單單得到
Master(碩士)學位,就不會認識博士的論文。
開悟和沒開悟,也是這樣,所以大家以為這也沒有見性。
「次日」:等到第二天,大家心理都平靜下來,不再要知道哪一個是開悟,哪一個是沒有開悟。
「祖潛至碓坊」:五祖潛至碓坊。
潛就是潛藏;就像神秀寫偈頌一樣,偷偷地不教人知道,偷偷地各處看看有人沒有人?沒有人,兩步當一步,就跑到房裏頭。
五祖大師也是從他的房,也跑得很快,三步當成一步,就跑到舂米那個房裏頭去了。
跑到舂米房幹什麼呢?「見能腰石舂米」:見到六祖大師腰上馱著一塊石頭。
他為什麼要馱著一塊石頭呢?這樣可以往下,容易很省力地就舂著米;石頭可以幫著他出力,並且腰也不痛。
五祖大師一看他這樣子舂米,就「語曰」:對他說了,「求道之人,為法忘軀」:說求道之人,為法把自己的身體忘了。
所以頭前我對你們講,如果裏面著火,把身體燒化了,不要管它,隨它化了嘛!死有什麼問題呢?誰不要死啊?將來誰都要死嘛!你修道,若修死了,那真是功德無量。
你看釋迦牟尼佛,為求無上道,捨生命像微塵那麼多,我們捨一個,都捨不了?這一個生命,都捨不了,那你還修什麼道呢?所以就是死了也不管它。
沒有人供養,餓死最好了。
沒有飯吃,沒有問題;沒有衣服穿,沒有問題;沒有地方住,沒有問題。
我們只要修道,就可以了。
自己修道,其餘的,那都不成問題的。
所以為法忘軀,就是為法,把自己身體都不要了。
你看六祖大師為佛法,腰上馱著一塊石頭,舂米給大家吃。
這是什麼呢?這就叫行菩薩道,就叫忘人無我,把我忘了,也不計較人:「哼!我為什麼舂米給你們吃啊?你們都一點也不辛苦,什麼也不幹,一天到晚,除了睡覺,就是打坐。
我在這個地方,舂米太辛苦了,不幹囉!」不會這樣子的。
你們什麼也不幹嗎?嘿,我來幹!什麼工不做?我來做!好像果前,現在忙得連飯都不顧得吃了!吃飯,他說wait
aminute!waitaminute!(等一等)。
哈,你看!我真歡喜這樣的徒弟,但不是個個這樣子。
啊!為法忘軀啊,你們記得!
「當如是乎」:應該是這樣子啊!什麼樣子?就是不怕辛苦,忘了吃飯。
六祖大師,不知幾多天都沒有吃飯呢?沒有人去叫他吃飯,他自己也忘了吃飯,所以自己的力量沒有了,用一塊石頭,馱在腰上來幫忙:「你幫我往下舂一下米。
」因為石頭重,馱到腰上,身體就重了,用腳往下踩碓,就不用那麼大力。
為什麼他用石頭來幫忙?因為恐怕好多天沒有吃飯。
這是我這麼想,是不是這樣子?這個你不要執著。
不要說:「哦!一定是這樣子。
」也不要說:「一定不是這樣子。
」妙就在這個地方。
乃問曰。
米熟也未。
惠能曰。
米熟久矣。
猶欠篩在。
《六祖壇經》這個地方,很重要的。
「乃問曰」:五祖就問六祖說,「米熟也未」:米熟了沒熟呢?意思是說,你把米舂好了沒有?舂好這個米沒有啊?這是一個意思。
又一個意思,是說你的功夫,成就了沒有?你的用功,有沒有上路?頭前我問你們,不是說:這用功用上路了?這叫米熟了沒有。
為什麼說米呢?米是一粒一粒的,圓形的,這可以說是你自性的摩尼寶珠。
你那個摩尼寶珠,成就了沒有?也就是你的心光圓滿了沒有?也就是你的性光圓滿了沒有?意思是在這兒。
語意就是自性的性光,自心的心光,自身的身光,性心身這三光圓滿了沒有?又者,米用水煮成飯,這才叫熟;就是說你修道已經成功了嗎?你在這兒,連舂米帶修禪,你禪的功夫怎麼樣?有這麼多的意思。
六祖大師聽後,當然明白五祖的意思。
因為什麼呢?他是過來人,明白過來人說的話。
「惠能曰」:六祖大師說「米熟久矣」:說我的功夫,已經成就很久很久了!「猶欠篩在」:什麼叫篩呢?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篩?篩就是篩糠,把米上面的糠篩去了,也就是把糞都除去,篩就是除糞的工夫。
「二十年盡除糞」,就是做那個工作;就是把見、思惑都沒有了。
六祖大師說,他的功夫,成是成了,但是猶欠篩在,還要除糞呢!講《法華經》講到二十年盡在除糞;這樣就是除糞。
你現在懂了嗎?所以經一定要講,若不講,你連這「除糞」都不會,那真是沒有用了!
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
惠能即會祖意。
三鼓入室。
「祖以杖擊碓三下」:五祖拿著杖,看著碓子,敲了三下。
杖就是柺杖,出家人年紀大了,行路用的,有一條
stick。
這
stick很長的,就是虛老說的:「才得一籐活似龍,半敲風雨半敲空。
」就是那個籐,活似龍那條棍,因為它彎彎曲曲,就像一條龍。
你看!它敲風、敲雨,這個風雨,他要用柺杖來敲一敲;這虛空,他要用柺杖來敲一敲。
這真是沒有事情,找事情幹!如果像果前這麼忙,他就沒有功夫去又敲風雨又敲空了。
「而去」:你知道他怎麼去的?就這個「去」,你若知道他怎麼去的,你就是明白了;你不知道他怎麼去,就要等我講給你聽。
他這麼樣去的:把兩隻手,拿著柺杖,背在後邊,這麼樣子,看見沒有?這麼樣去的。
就好像今天果逸跑香的時候,她手在後邊這麼背著;但是他有一條柺杖,也放到後邊。
你說這是什麼意思?敲了三下碓,然後又這麼樣子走了。
你懂了不懂啊?你不懂啊?我也不告訴你;你若懂,我也不說了!懂,也不告訴你;不懂,也不告訴你。
「惠能即會祖意」:六祖大師明白了;即會祖意,這就是明白了。
所以說講經,這個地方,我若不給你講,你不知道五祖是怎麼去的?他敲三下,是什麼意思呢?惠能就明白五祖大師的意思。
「三鼓入室」:他為什麼敲碓三下?這就教他晚間三更天的時候去。
三鼓就是半夜十二點,這叫三更天。
所以他用杖敲三下碓,這都叫無言說法,不需要講話。
所以我們打坐時,教人走路,就打兩槌魚,教你行起來。
止靜,敲一下,就
stop,站住,這是無言說法。
敲三下木魚,教你照顧話頭,教你用功,你自己用功,所以這都是無言說法。
五祖敲這三下,就教他晚間三更天去。
為什麼掉背手,把柺杖放到後邊?柺杖本來應該在前邊指路的,他現在放到後邊。
說:「你怎麼知道?」你怎麼不知道?我可就知道。
拐杖放到後邊,就是教六祖從後門進來,不要教旁人看見;這是五祖教六祖做祕密的行為:「你不要跑得那麼快,你就慢慢走都可以,晚間半夜的時侯,一步一步,慢慢從我後門進到我的房裏來。
」要不然怎麼用「惠能即會祖意」呢?他會意,就是會得敲三下,教他三更天去;掉背手,就是教他從後面進去。
在這時候,總有幾句話,六祖一進去的時候,五祖就問:「喂,你幹什麼來著?」
六祖大師就說:「今天祖師您教我三更天來嘛!」
「是嗎?我叫你三更天來嗎?我怎麼忘了呢?你為什麼從後門來?你怎麼不從前邊來啊?」
六祖大師說:「您掉背手,教我從後門來啊!」
五祖哈哈笑,就說:「哈,你是不錯的,你是很有意思的。
」
你若問我:「你怎麼知道這個事情?」
我就要問:「你怎麼不知道這個事情?」
祖以袈裟遮圍。
不令人見。
為說金剛經。
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祖以袈裟遮圍」:五祖大師,看見六祖大師進來,於是乎去把門插上。
那時候,窗戶不是玻璃的,是用紙糊的,五祖大師,還恐怕外邊有人看見六祖來,偷著在外面看,或者在外面偷聽,就用袈裟,他的袈裟很大的,把兩個人的頭,都包到一起。
就像今天果逸在上面打坐,用條blanket(毯子)把頭包上;但是這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
包上頭幹什麼呢?就在那裏面講《金剛經》。
你看!不像我給你們這麼公開講,五祖講《金剛經》,祕密地講,就教六祖怎麼樣才能成金剛不壞身。
由一開始,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更豁然大悟。
這樣講法,是真不容易講,很憋氣的,把頭包上了布,不通氣;這樣講法,是不太好講的。
六祖大師說:「猶欠篩在。
」這個就是說除糞,除見思的煩惱。
說雖然知道用功的方法,但是對見思的煩惱,還沒有清除淨盡,這是「猶欠篩在」。
還有,沒有人證明,雖然自己的功夫,用得登峰造極,爐火純青,到最好這種境地了,可是沒有經過明眼善知識的印證,這也叫「猶欠篩在」。
所以五祖大師聽他這樣講,就預備印證他的功夫。
印證功夫,如果就告訴他:「你三更天到我那兒。
」或者「你到我房裏,我給你講講,我和你談一談。
」當時我相信有其他的人在旁邊,五祖這樣一說,這個話很快地就會傳到神秀的耳朵裏去。
神秀這一班黨徒如果知道,恐怕對於六祖又有不利;所以五祖大師就不講話,看看六祖大師的智慧怎麼樣?就敲碓三下,然後掉背著手,回到自己房裏去了。
那麼他這樣的舉動,六祖大師明白他的用意,可是其他的人如聾若啞,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無聲說法。
就是神秀的情報再快,甚至有無線電,安著radio,但是沒有聲音,你就沒有法子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要點在這個地方,這我們應該知道的。
到房裏,又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不令其他的人看見。
「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為六祖大師講《金剛經》。
雖然說是講《金剛經》,這其中還說幾句最要緊的,我現在也告訴你們。
因為我當時有雷達,所以有錄音機錄下來,以下是五祖和六祖的談話,我現在告訴你們;這是在唐朝的錄音機,不是現在的錄音機。
怎麼說的呢?
五祖大師就說:「你想要成佛嗎?」
六祖大師說:「是!我是想要成佛,我不想做其他的事情,就唯求作佛。
」
五祖大師說:「你的志願,是非常好的;但是你想要成佛,先要斷無明。
這無明也就是生出見、思的煩惱。
你想要斷這個見、思的煩惱,先要斷無明。
無明就是事情發生,你不懂,你不明白,這叫無明。
好像人的生死,就是由情愛使人生死。
你想要沒有情愛,就先要破無明;無明一破,你的見惑和思惑,也就都沒有了。
這無明是生死的根本,你想要斷無明,了生死的根本,就是《金剛經》上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無所住,無所住什麼啊?無所住這個情愛;你不住到情上,不住到愛上,你去欲斷愛,生死就會了。
」
六祖大師一聽,豁然開悟,洞徹本來面目,說:「喔!原來就是這麼回事,這沒有什麼困難的,很容易。
」所以他就開悟了。
以上是唐朝的錄音,現在我開開給你們聽。
修行、學習佛法,首先要把應無所住這個心再生出來。
不住,就是不住於情,不住於愛。
你要是住到情上,住到愛上,這就是無明,也就是生死。
你不住於情,不住於愛,不住於有,不住於空,這就是中道。
中道並不是沒有「有」,也不是離了空,也不是另外在情愛外邊,再找出來一部份;就是在這個上邊,就能把它變過來。
你變情和愛成為真正的般若智慧,這就是「覺」;你要是不變過來,這就是「迷」。
迷和覺,就是一轉身的功夫。
你只要能轉過身來,所謂「回頭轉面」,你一回頭就是。
所以中國有一句話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你若能回頭,這就是涅槃,也就是彼岸。
你要是不回頭,恣情縱欲,任著情愛去跑,愈跑愈遠,就是愈迷愈深;但是雖然深遠,你只要能一轉身,這就是頓悟。
頓悟就是覺,你能覺,就是佛,你成佛了。
說:「那我成佛,沒有工作了,怎麼辦呢?就坐那兒,等著人給我燒香叩頭,這我覺得這沒有什麼意思。
」那你可以再來做眾生啊!再來做眾生,和眾生做朋友,你度眾生都去成佛。
成佛雖然說是沒有意思,但是他沒有煩惱,沒有憂愁。
昨天講有個鬼,不願做人,說:
我今作鬼三千秋,也無煩惱也無愁
生公叫我為人去,只恐為人不到頭
那個鬼雖然沒有煩惱,沒有愁,但他是屬陰,佛是屬陽的。
佛好像太陽光,鬼雖然是沒有煩惱,沒有愁,他盡是在晚間出現的。
所以你好好算一算,你是願意做鬼啊?是願意作佛?願意做鬼,有情愛不要緊的;願意作佛,就要「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惠能言下大悟。
一切萬法不離自性。
遂啟和尚。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在五祖大師給六祖講《金剛經》,講到你不要著住到情上,也不要著住到愛上,也不要著住到空上,也不要著住到有上,你要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惠能言下大悟」:這時六祖大師豁然開悟。
這個大悟,是徹始徹終,明白這個深般若的智慧。
因為他明白深般若的智慧,所以才「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他才知道心生萬法,也萬法唯心。
一切萬法,原來都是自性所現。
「遂啟和尚」:他就對五祖大師說了,「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他說,唉!我真沒想到啊,這個自性,本來是不垢不淨的,本來就是清淨的。
說不垢不淨,怎麼又說清淨呢?說清淨,是對著不清淨而言,才有這個清淨嘛!這個清淨,就是本體的樣子,因為沒有其他的名稱可以代表,所以就用清淨來代表了。
這個清淨,並不是有染污,然後才清淨;這個清淨,是本來就清淨的。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他說我真想不到啊,自己本性,原來是不生不滅的。
因為眾生有所執著,才有生有滅;若無所執著,生滅又從什麼地方生出來?又滅到什麼地方去呢?這生滅也就沒有了。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他說我真想不到,這個自性原來就是具足,無欠無餘的;也不多一點,也不少一點。
在佛的份上,沒有添了一點點;在眾生的份上,也沒有少了一點點。
可是在眾生,就自己不認識。
為什麼不認識呢?就是背覺合塵了,所以自己本有的家珍,自己就不認識了,就捨本逐末,捨根本而追求末梢,追求一切物質的享受,追求一切虛妄的快樂,追求一切假名假利。
啊!這是太笨了!這是太愚癡了!唉!現在才知道自性本就具足一切的。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一切的眾生,顛顛倒倒,沒有定力,可是這個自性呢?我們人人的自性,這不是說六祖大師的自性,是這樣子,所有眾生的自性,都是不動不搖的,都是一樣的,都是平等平等的。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啊!真是想不到,萬法原來都是自性生出來的,這個自性包羅萬有,以前我真想不到,所以現在竟然證得這種的妙理!這真是妙不可言。
祖知悟本性。
謂惠能曰。
不識本心。
學法無益。
若識自本心。
見自本性。
即名丈夫。
天人師。
佛。
「祖知悟本性」:五祖大師,聽見六祖這樣一講,就知道六祖已經開悟,已經認識本來面目,已經知道自己的鼻孔是向下,還是向上?已經知道手向下指,是正、是倒?手向上指,是正、是倒?前天晚間問你們,手向下指是倒、向上指是正呢?還是向上指是倒、向下指是正?沒有人知道這個道理。
有一個新來的人,就說他知道,但是也是不知道,為什麼呢?根本就沒有一個正,也沒有一個倒。
六祖大師對這些問題,都清清楚楚;五祖大師知道他明白,悟自本性。
「謂惠能曰」:在袈裟裏,對六祖又說,「不識本心」:若不認識自己的本心,「學法無益」:學法沒有益處。
有句話說:
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
你若把心認識了,大地連一寸那麼多的土都沒有。
都變成什麼呢?都變成黃金為地,七寶莊嚴。
說:「那我看這不是嘛!」當然你看就不是,你沒有認識本心嘛!你沒有認識你自己的心,所以你看就不是;認識心了,看就是了。
好像你戴著眼鏡,眼鏡是紅色的,你看人就紅色;若是綠色的,你看人就都變成綠色;若是個黃色的,你看人統統都是黃的,一切都是黃的。
因為你沒有認識你的心,所以看大地都是土。
怎麼大地都是土?因為你自己裏邊的土太多了!什麼是你裏邊的土?就是你那些妄想雜念,那都是土。
你若沒有妄想雜念,這個世界也沒有塵土了!所以你若不認識自己的本心,學法無益。
「若識自本心」:你若認識你自己的本心,是什麼樣子,「見自本性」:你看見你自己的本性,是什麼顏色,是青黃赤白黑?還是長短方圓?是什麼樣子的?說有一個樣子,這是比喻,根本就沒有這個樣子。
但是沒有樣子,你若認識才知道;你若不認識,你不能亂講的。
「即名丈夫、天人師、佛」:你要是認識本心,見自本性,就是大丈夫,也就是天上的導師,人間的導師,也就是佛。
我們現在若能認識自己的本心,見著自己的本性,那就是佛。
因為眾生本來是佛,佛也本來是眾生來的。
所以我們現在都有成佛的機會,只要認識自己的本心,見自本性,就有這個資格;要是不認識本心,沒有見著本性呢?那還要多多地研究佛法。
三更受法。
人盡不知。
便傳頓教。
及衣缽。
云。
汝為第六代祖。
善自護念。
廣度有情。
流布將來。
無令斷絕。
聽吾偈曰。
有情來下種 因地果還生
無情即無種 無性亦無生
「三更受法」:在半夜的時候,半夜就是三更天。
受法,六祖大師,得五祖傳授以心印心的妙法。
「人盡不知」:這個時候,內無心知,外無人知,乃至鬼神也不知道,五祖大師「便傳頓教,及衣缽」:就把頓教的法門和衣缽,傳給六祖大師。
衣,就是袈裟;缽,就是用來化緣的缽。
「云」:就說,「汝為第六代祖」:說現在你就是第六代祖師。
到這個地方,你們想一想,學佛法是要認真踏實地去實行的,不是學口頭禪。
說:「我學得會講經,我學得會說法,我學得會沒有理由,辨別出個理由來了!」或說:「哦!這不是真,也不是假,沒有真,也沒有假,這才是中道了義。
」學這一些口頭禪。
實際上呢?實行一點也沒有,總想要爭第一,總有一些妒忌障礙,那就得不到做第六代的祖師了。
好像神秀,他那一班人,都把他捧得高高的,以為這個第六代的祖師,一定能得到手,所以就預備心腹、黨徒,來為他各處探消息;如果五祖大師把衣缽傳給別人,就先把那個人殺了。
殊不知五祖是明眼的善知識,神秀一有這種心,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五祖:「我祕密地把這個六祖傳出去,不教你知道。
你知道,就想殺了;這回我偷偷的傳給人。
」所以在三更天,人盡不知,誰都不知道,便傳頓教及衣缽,吩咐說:「你就是第六代祖師了。
」為什麼傳給他呢?因為六祖大師實實在在地行菩薩道,舂米給大家吃,幫著大家來用功辦道、來修行。
好像我們的道場,雖然沒有舂米的碓,但是有廚房;做廚房的人,也是行菩薩道。
他作飯給大家吃,他變得方法好,做得很好吃的;可是我吃了,也不知道好或不好?因為我也不管,沒有時間來研究吃的問題。
所以我今天問果前,說:「你吃,覺得有味道沒有?」他說他沒有工夫,我說他
verybusy(很忙),忙得沒有工夫。
行菩薩道的人,就是幫助人,無論在任何的場合,你能幫助人,都是菩薩道。
你不要障礙人,人有什麼好事,你要「君子成人之美」;好像今天我說有幾個人出家,問問有人反對沒有?我相信大約沒有人反對。
所以這都是成人之美──不反對人出家,誰出家,我都贊成。
說:「可是你又反對呢?」我反對是怕麻煩,因為我若收了不好的徒弟,將來人家說:「喔!這是誰的徒弟呀?」害得我都沒面子,所以我要反對。
聽清楚了嗎?但是因為大家都贊成,我一個人反對,這也要通過了;因為就我一個人不算,多數票才是決定嘛!我單單一個人,所以也就沒有用。
六祖大師,很容易就得到「六祖」這個祖師的地位,晚間沒人知道,所以也沒有人反對,五祖大師也不問,說:「你們大家是贊成?是反對?」沒有問,所以也沒有人反對,只要五祖許可就可以了。
「善自護念」:說「你啊!要好好地保護衣和缽呀!這是由釋迦牟尼佛,一代一代相傳下來的。
」「廣度有情」:你到世間上廣度有情,所有一切的人,你都應該度。
「流布將來」:你把佛法流布到盡未來際,「無令斷絕」:你看五祖大師說:「無令斷絕啊!」這一句話,我相信五祖大師一定都要哭了。
啊!很悲哀的,很擔心的,說:「你無令斷絕啊!」為什麼呢?我知道五祖大師是這樣。
因為二祖臨到被人殺的時候,他說:「到第四代的時候,《楞伽經》就變成名相,就沒有人懂了!」所以他就哭起來。
現在五祖大師,說「無令斷絕」,這個時候,心裏也有無窮的感慨,一定是:「啊!你要小心哪,要注意啊!不要馬馬虎虎的,不要拿事情不當一回事,這是特別重要的一件事,不要斷絕了。
」
「聽吾偈曰」:你聽我給你說一首偈頌:
有情來下種 因地果還生
無情即無種 無性亦無生
這首偈頌,有很多講法。
「有情來下種」:就是我有一種慈愛的情,來種下種子。
這個情就是慈悲;我有慈悲心這種的感情。
來種下種子,就是我把佛法傳給你。
「因地果還生」:現在因為你,我傳法給你,就好像種子種到地下,果就會生出來。
「無情即無種」:如果沒有人傳給你法,也就沒有這個菩提的種子。
「無性亦無生」:沒有性,也就沒有生,這是一個講法。
還有一個講法,情就是感情也好,情愛也好;因為有情愛,才種下種子。
好像我們這一班學佛法的人,不是親戚,就是朋友;親戚就有親戚的情感,朋友就有朋友的情感。
因為有一點情感,所以大家來學佛法,種下這個菩提種子,這叫「有情來下種」。
「因地果還生」:地就是地方,有個地方,就會結果;果還生,生菩提果。
有一塊地,就會生出菩提的果。
「無情即無種」,如果誰也不知道這個道場,也沒有人來學佛法,這叫無情即無種。
「無性亦無生」,也沒有一個佛性,也不會成佛。
現在我們佛性也有,也要成佛。
所以這首偈頌,怎樣講都有道理,你只要認為合乎法,就可以的。
祖復曰。
昔達摩大師。
初來此土。
人未之信。
故傳此衣。
以為信體。
代代相承。
法則以心傳心。
皆令自悟自證。
自古佛佛惟傳本體。
師師密付本心。
衣為爭端。
止汝勿傳。
若傳此衣。
命如懸絲。
汝須速去。
恐人害汝。
「祖復曰」:五祖又說,「昔達摩大師」:說以前初祖菩提達摩,「初來此土」:初次來到中國。
「人未之信」:人都不相信。
我以前不是講嗎?中國人看見印度人來,都叫他:「這個摩羅剎到中國來了!」都不恭敬他,誰也不認識他、不相信他。
最初到中國三、五年的時候,沒有人認識他是祖師,人皆不信。
「故傳此衣」:所以才傳這個衣缽,「以為信體」:做為一個證據。
「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衣缽,不過是代表而已,其實佛法,是要以心傳心。
「皆令自悟自證」:都要他自己覺悟,自己證得。
「自古佛佛惟傳本體」:自古以來,所有的佛,都傳本體;本體也就是這個自性。
「師師密付本心」:師師的相承,也就是承這個本心。
「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說衣呀,是爭的開始。
有衣,大家就互相爭,你想搶衣,做真的祖師;他也想偷衣,做假的祖師,為什麼呢?是他偷去的。
那搶來的,怎麼搶來的?好像神秀在五祖那兒,就想要搶,就想要強迫五祖傳給他法,這就有威脅的性質。
甚至你不傳給我法,你傳給他人,我就教他死。
就有這種情形,所以這叫搶來的祖師。
搶來的祖師,雖然是搶來的,但也是真祖師;偷來的呢?那就是假祖師。
這個衣,在四祖時,被人偷過三次;在五祖時,又被人偷過三次,但是可都沒有偷去。
因為這也是一種菩薩的感應,不是他這樣不方便,就是那樣不方便;總而言之,沒偷去。
在六祖管這個衣缽的時候,被人偷了六次,也都沒偷去。
以後呢?這個衣缽被武則天硬要去了,以後又傳給誰,就不知道了。
所以說衣是爭的開始,在教裏,就有爭奪的情形發生;從你這兒,以後就不要再傳這個衣了!「若傳此衣,命如懸絲」:你如果還傳衣缽,命就像懸絲那麼危險。
怎麼叫懸絲呢?就用一條線,吊上幾百斤那麼重的石頭,這一定要斷的嘛!所以五祖對六祖說,「汝須速去」:你快點走啊,你快點離開此地!「恐人害汝」:恐怕有人害你啊!為什麼呢?五祖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神秀這一班人,如果知道五祖傳法給旁人,一定要殺了這人;所以叫六祖快一點逃跑。
惠能啟曰。
向甚處去。
祖云。
逢懷則止。
遇會則藏。
惠能三更領得衣缽。
云。
能本是南中人。
素不知此山路。
如何出得江口。
五祖言。
汝不須憂。
吾自送汝。
「惠能啟曰」:六祖大師對五祖說,「向甚處去」:我到什麼地方去呢?「祖云」:五祖就說了,「逢懷則止」:懷呢?就是懷集縣,就是在廣西梧州。
則止,說到那個地方,你就停止。
「遇會則藏」:會呢?就是四會,是個地名,現在叫新會。
說你遇著這個會,就要藏起來,不要教人知道。
「惠能三更,領得衣缽」:六祖大師在三更天,得五祖把這個衣缽傳授給他。
「云」:六祖就說了,「能本是南中人」:說我是南中人;南中就是南方人──廣東人。
「素不知此山路」:我平時沒有到外邊走過,這個山路,從什麼地方進來?從什麼地方出去?我已經忘了,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可以走的?「如何出得江口」:我怎麼樣出得江口呢?「五祖言」:五祖大師就說,「汝不須憂」:你不要擔心,不要憂愁,「吾自送汝」:我自己親身送你去,你就會知道路了。
祖相送直至九江驛邊。
祖令上船。
五祖把艣自搖。
惠能言。
請和尚坐。
弟子合搖艣。
祖云。
合是吾渡汝。
惠能曰。
迷時師度。
悟了自度。
度名雖一。
用處不同。
惠能生在邊方。
語音不正。
蒙師傳法。
今已得悟。
只合自性自度。
祖云。
如是如是。
「祖相送直至九江驛邊」:五祖送六祖,送到九江驛。
怎麼叫「驛」呢?驛就是古來傳達書信的站,好像巴士站。
這九江驛也是交通的一個站,或者郵信之類的,到那兒是一個總站,叫「九江驛」。
「祖令上船」:五祖大師,就使令六祖說:「你快上船!」「五祖把艣」:五祖自己就把艣,就是擺船的那個櫓。
「自搖」:自己搖櫓來擺船。
「惠能言」:六祖大師就說,「請和尚坐」:這和尚是最恭敬的一個稱呼。
這個「尚」,本來是上下的「上」,就是最高尚的人。
這個和尚,也就是師父的意思,也就是方丈的意思──方丈和尚。
「弟子合搖艣」:就說:「師父!請您坐下,我來搖櫓。
」
「祖云」:五祖說,「合是吾渡汝」:說「應該我渡你。
」這師徒兩個人,在這兒客氣起來了,客氣說應該我渡你。
「惠能曰」:六祖大師就說,「迷時師度」:是的!徒弟迷的時候,應該師父度徒弟。
迷的時候,就是沒有開悟,沒有得到自性的本體,這個時候,應該師父來指示,修道用功,好開悟。
不要怕腿痛,怕腿痛,就不會開悟了;也不要怕辛苦,怕辛苦,也不會開悟的。
所以六祖大師在黃梅那兒舂米,天天都是辛苦的,比任何人都辛苦;若不辛苦,他就不必腰上再馱一塊石頭來幫忙。
六祖大師舂米的墜腰石,現在還在湖北憑茂山東山禪寺保存著呢!上邊刻著「惠能盧居士舂米的墜腰石」這幾個字。
他說「悟了自度」:開悟後,就應該自己度自己。
「度名雖一」:「度」這個名字,雖然是一個,都是個度,可是「用處不同」:用途是兩樣。
師父度徒弟,徒弟度師父,這用途不同的。
「惠能生在邊方」:說惠能我呀,生在邊地下賤的地方,是最沒有知識那個地方的人,所謂鄉下佬。
「語音不正」:講的話,語音也不正確,不是國語;一講廣東話
cantonese,沒有人聽得懂。
「蒙師傳法」:我得蒙師父傳給我佛法,這個心印妙法,「今已得悟」:我現在已經開悟。
這是真開悟,不是像現在的人,沒有開悟,說我開了悟;沒有證果,說我證了果,各處去騙人。
「只合自性自度」:我現在是應該自性自度。
現在五祖和六祖這也叫打機鋒。
所以五祖說「合是吾度汝」,應該我來度你;六祖大師就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
」現在自性自度,我自己度我自己性。
「祖云:如是、如是」:五祖大師聽他這麼樣講,啊!這個徒弟,真是先得我心,真是知道我的心!於是乎就說:「是這樣子,是這樣子。
對的,你講得對了、對了!」
各位聽到沒有?這自性自度,就是你沒有明白誦〈楞嚴咒〉的時候,要有人教你誦;你已經會誦〈楞嚴咒〉了,要你自己教自己誦。
不是人家勉強你說:「喔!你要誦〈楞嚴咒〉啊!」你還要人家這樣子去教,那就不是自性自度。
你不必人家教你去誦〈楞嚴咒〉,你就誦〈楞嚴咒〉,這就是自性自度。
你沒有明白念經的時候,要師父教你念經;等到你把經學會,就應該你自己念。
不是要師父說:「哎!你今天念經沒念經哪?」不是這樣子的。
好像拜經,果前和果寧聽說智者大師在天臺山拜了十八年《楞嚴經》,又拜《法華經》,然後就開悟了;他們大約也想要開悟,所以也就天天晚間拜《法華經》。
不論想開悟、不想開悟,這總是好的,這也叫自性自度。
還有,你有煩惱,師父教你不要有煩惱,這煩惱有火氣,最傷身體的,你要變過來!變什麼呢?變菩提。
教你這個方法,你要自己變!你若不變,那還不是自性自度。
你變了,噢!師父教我不要生煩惱,有人對我不好的時候,我也像沒有那麼回事似的;這一切的事情,都是鏡花水月嘛──鏡中的花,水裏的月──沒有實在的,如幻如化,如夢如露。
啊!你這樣一想,煩惱也沒有了。
遇著境界,你看得破、放得下,這就是自性自度。
還有,你有一些毛病,願意抽香煙。
師父說抽香煙在修道上,是最沒有益處,你要把它戒了。
有一個徒弟就說:「試試看!」果然就把它斷了。
這一斷,就叫自性自度!有一個人學佛法,歡喜喝酒,學了佛法後,要把這喝酒的習氣斷了!你若斷了,這就叫自性自度;沒有斷,那沒有自性自度。
說:「那我迷著,沒有開悟。
」你若斷了,就是開悟;你不斷,就是迷。
開悟、不開悟,在你自己。
你自己明白這個不對的事情,不做了,這就是開悟,這就是自性自度。
你若不明白,說:「我吃迷幻藥,法師說不好,我就偏吃多一點,我再加倍;我以前吃一粒,現在吃五粒,看看這功效大一點,一定會開悟的。
」吃大一點,毒死了!連命都搭上了!這就叫沒有自性自度。
你能自性自度,就是自己在沒有明白佛法以前,不妨做糊塗事;明白佛法之後,切記不可以再做糊塗事!你再做糊塗事,就是佛教的罪人。
佛教罪人,怎麼樣呢?將來墮地獄,一點客氣都沒有的;因為你知法犯法,罪加三等。
你明明知道,佛教是不應該做顛倒的事情,你還做顛倒的事情,這就一定下地獄的!你做,你下地獄;我做,我下地獄;他做,他下地獄。
任何人也不能避免的,除非你不做。
所以說:
假使百千劫 所作業不亡
因緣會遇時 果報還自受
旁人不能代替的!假使百千劫,你所造的業,無論殺業、盜業、淫業、妄語業、酒業,這殺盜淫妄酒,你造什麼業,將來就受什麼果報。
所作的業若不能沒有的話,等到因緣成熟了,這個受果報的,就是自己!
我們現在講自性自度,這本來不是這麼簡單的。
自性自度,就是要你把迷惑都斷了,把你的糞都除去;不要有一些個糞,在自己自性裏邊,這就叫自性自度。
你要是自性裏頭糞除不淨,那你就是沒有自性自度。
什麼是自性的糞呢?就是你那個顛倒妄想,那個無明煩惱,那個有漏習氣,這都叫自性的糞。
你若能收拾乾淨,那你就叫自性自度了。
現在要說的,是我在其他地方講這一段經時,我也是這樣講:你造罪業,將來一定墮地獄;我造罪業墮地獄,他造罪業也墮地獄。
有個人就很反對我的說法,說:「法師你講的,根本就沒有這麼回事。
地獄在什麼地方?我從來就沒有看過,怎麼會墮地獄呢?即便有地獄,我也要試試看!」我就告訴他:「你試試看?你不試試,已經會墮地獄了;你試試,更會墮地獄。
為什麼呢?那些墮地獄的人,都是試試看,試進去的,所以到現在想要出,也出不來了!」我希望還願意墮地獄的人,不要試試看。
那麼我們尤其要自性自度。
什麼樣的人會自性自度呢?什麼樣的人都可以自性自度,但是要有智慧的。
換一句話說,也就是有智慧的人,才能自性自度,若是愚癡的人,就不會自性自度。
愚癡的人,不單不能自性自度,就是有人教他自性自度,他也不聽的。
好像狗,你如果教牠不要咬人,牠見到人,還是咬;你打牠一頓,再見到人,牠還是咬。
為什麼呢?牠就是那種愚癡的性,不懂人性。
貓,你教牠不要捉老鼠,說:「對老鼠,你要戒殺放生,你不要捉老鼠。
」牠再見到老鼠,還一樣捉。
老鼠,你教牠不要偷東西;到時候,牠還要偷東西吃。
偷著抽香煙、偷著喝燒酒,這都是不明白的。
真正明白的,就不會做糊塗事;真正糊塗的,也不會做明白事。
所以自性自度,還是要自己去自己的毛病,師父不能天天看著你;不能說,哦!你走一步,師父跟一步,走兩步,跟兩步,看著你不要做錯事。
不是這樣子的。
這自性自度,大概的意思,是這樣子的;若詳細說,那可無窮無盡,盡未來際說不完。
以後佛法。
由汝大行。
汝去三年。
吾方逝世。
汝今好去。
努力向南。
不宜速說。
佛法難起。
「以後佛法,由汝大行」:以後的佛法,是由你身上來發揚光大啊!「汝去三年」:你走了三年之後,「吾方逝世」:因為我的法已經傳出去,三年後,我就要入涅槃。
「汝今好去」:你現在好好地向前努力精進。
這時五祖一定也告訴他:「切記!切記!你不要懶惰。
你若懶惰,那就沒有用囉!」所以叫「好去」,不要「壞去」。
就是教你不要抽煙、不要喝酒、不要吃迷幻藥,要自己把自己的糞,都除去。
要好好的,不要弄壞;把你身體弄壞了,你想修行,也不能修!我講這話,有一個人,不願意聽;不願意聽,我也這麼講。
好去,好去,好好地去!
「努力向南」:你努力向南方走去,好好的。
你要韜光晦跡,養精蓄銳。
韜光,就是把你的光收起來,不要盡放光,不要令你的光,被人看見。
晦跡,你藏起來。
養精蓄銳,就像軍隊似的,你養成了一支精銳的部隊,將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和誰一作戰,就打勝了,一攻城,就把城也給攻下。
「不宜速說」:你不要得到法,就想:「趕快,我去弘揚佛法,教化眾生!」
「佛法難起」:佛法從難的地方,才能興起來,愈難愈好。
所以你們將來到臺灣受戒去,不要怕難,最好他們做不到的事情,你都能做得到。
不是說人家不打人,你就打人;人家不罵人,你罵人,不是這樣。
要怎麼樣?要給你們美國人做一個榜樣;教中國人都向美國的和尚來學習,那就是你們的光榮了。
你只要不怕苦,就可以;你若怕苦、懶惰,就不可以的。
佛法是從難的地方興起來的,愈難愈好。
所以我們一天到晚這樣辛苦,這也很難啊!很難,你做得到,那你就是開智慧了。
惠能辭違祖已。
發足南行。
兩月中間。
至大庾嶺。
五祖歸,數日不上堂。
眾疑。
詣問曰。
和尚少病少惱否。
曰。
病即無。
衣法已南矣。
問。
誰人傳授。
曰。
能者得之。
眾乃知焉。
逐後數百人來。
欲奪衣缽。
「惠能辭違祖已」:六祖大師辭別五祖。
離開五祖,這叫違,就是違背的意思,就是沒有在五祖的面前親承供養,所以這叫「辭違」。
已,這完了之後。
「發足南行」:於是乎,他就向南邊走去,從憑茂山經九江驛,向南邊回廣東來了。
「兩月中間」:經過兩個多月,「至大庾嶺」:到南雄和廣東分界的地方,叫大庾嶺。
「五祖歸,數日不上堂」:五祖回去後,到他自己房裏,很多天沒有上堂給大家說法。
上堂,說法是上堂;過齋堂去吃飯,也叫上堂。
「眾疑,詣問曰」:大眾都生了懷疑,就到五祖那個方丈裏邊去問了,說「和尚少病少惱否」:方丈和尚,你沒有病吧?也沒有生什麼煩惱吧?
「曰:病即無」:五祖就說,病嘛,沒有什麼病,「衣法已南矣」:可是我的衣缽、佛法,已經向南方傳去了。
你們現在可以都散去囉!現在我這個地方沒有佛法了,我要退休了!
問:誰人傳授」:這些弟子就問,傳給誰了?
「曰:能者得之」:五祖說,最有能力、最有本領的人,他得去了。
誰有能力,誰就得去了。
那麼在當時,「眾乃知焉」:大家就知道是六祖惠能大師得到衣法了。
怎麼知道的呢?因為當時有一些人,也不是很愚癡的,都有一點聰明。
五祖說,能者得之。
其中就有一個法如師,以前一開始我講,五祖傳給十個人,教他們各在一方,做一方的法主,其中不有一個法如師?法如一聽五祖說:「能者得之。
」他說:「哦!這是廣東那個獦獠啊!那個盧惠能居士得去了。
啊,這奇怪了!」大家在下邊就反對:「不行不行,怎麼可以傳給他呢?我們大家後邊去追,把它搶回來。
」於是乎,喔!「逐後數百人來」:在後面就追趕六祖,有數百人。
你看看這個勢力大不大?有幾百人在後面追,「欲奪衣缽」:想把衣缽搶回來。
一僧俗姓陳。
名惠明。
先是四品將軍。
性行麤糙。
極意參尋。
為眾人先。
趁及惠能。
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
曰。
此衣表信。
可力爭耶。
能隱草莽中。
惠明至。
提掇不動。
乃喚云。
行者。
行者。
我為法來。
不為衣來。
各位想一想,五祖把衣缽傳給獦獠,所以這些人都抱不平了:「怎麼可以傳給他?這個太……,我們跟著學了這麼多年,都不傳給我們,大約五祖頭腦不清楚,所以不知道怎樣就傳給這一個獦獠了。
他怎麼可以做第六代祖師呢?我們一定要把衣缽搶回來。
」於是乎,神秀的黨徒有幾百人,就要去用武力來解決這衣缽的問題,說是五祖傳錯了,不應該傳給他。
這時,「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就有一個和尚,在家姓陳,名字叫惠明。
「先是四品將軍」:以前做過四品將軍;四品的將軍,也不大也不小了。
「性行麤糙」:他的性情,非常地麤。
怎麼叫麤呢?就是不斯文,一點學問的樣子都沒有,是大粗人;中國有一句說「大老粗」,就是那種的人。
大老粗,一點學識也沒有,除非不講話,一講話先罵人;罵完了,你若不聽,他就打,就是這麼一把手。
但是他力量可大,幾百斤的石頭,他一拳可以打碎。
因為他有這麼大的本領,所以做到四品的將軍。
他生來又有特別的技能,什麼特別技能呢?中國人叫「飛毛腿」,腿上生了很多毛,跑得非常快。
一天他可以跑二百里路;普通人一天只走一百多里路,他可以走得比人快一倍,他有這個本事。
「極意參尋」:這回,他發了心:「我一定把衣缽搶回來!搶回這衣缽,一定就是我的了!誰力量大,就是誰的。
」他就想去搶衣缽。
極意參尋,就是說他盡快地跑,「為眾人先」:跑到這幾百人前頭,「趁及惠能」:你看,喔!就給他攆上,追到惠能。
惠能一看,後面這個大老粗跑上來了,他當時心裏也有一點恐慌了。
雖然他得到法,但是他剛剛修這個法,沒有很大的神通,所以就有一點恐懼。
於是乎,「惠能」:六祖大師「擲下衣缽於石上」:擲下,就是放下。
就把這個衣缽放到石頭上,「曰」:自己對著虛空講,講什麼呢?說「此衣表信」:說衣缽是一個證明,一個徵信的東西,「可力爭耶」:怎麼可以用武力爭奪呢?不可以用武力來爭奪呀!於是乎,「能隱草莽中」:六祖大師就隱身到草裏頭了。
草莽,就是草長得很深,那裏邊人都看不見。
「惠明至」:這個大老粗,這個四品的將軍,到這兒來了。
「提掇不動」:在這石頭上,拿衣拿不動,拿缽也拿不動;看見衣缽在這個地方,就拿不動。
你說他怎麼拿不動的?他那麼大的力量,可以一拳把缽打碎,把衣也給撕爛,但是拿那麼輕的衣缽,就拿不動。
這就是默默中有護法,天龍八部在這兒擁護著衣缽。
所以他雖然有大力量,也英雄無用武之地,沒有法子用出他的力量。
「乃喚云」:他就叫:「行者,行者,我為法而來,不為衣而來。
」行者,就是修道的人。
說你這個修道的人!修道的人!「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我是為了佛法而來的,不是為著衣缽來的。
他拿不動,所以這麼說;要是拿動,他就拿跑了,還管你三七二十一的?什麼也都不理,就拿走了。
他因為拿不動,所以自己想:「喔!這不是尋常一件事,這個東西搶不得。
」所以就自己省悟。
「喔!那我向他求法。
我拿衣拿不動,我可以請法!」
為什麼說他不是真為法來?他本來是為了這個衣缽而來。
怎樣證明呢?因為如果他真為法來,他就不會先去拿衣缽,你想對不對?他應該先說:「行者,行者,我為求法而來,不是為搶衣而來。
」他應該不先拿衣缽,這樣他才是真正求法。
現在他先搶衣缽,拿不動了,一轉身,想:「啊!我這回雖是先來了,搶衣缽也搶不到手,那麼我求法囉!」於是乎,他叫:「行者,行者,我為法來,非為衣來。
」你們說,我的見解是不是合邏輯logic?是這樣子。
我相信在座沒有任何人反對我的意見,並且根本也就沒有辦法反對,因為我這是合邏輯學。
惠能遂出。
坐盤石上。
惠明作禮云。
望行者為我說法。
惠能曰。
汝既為法而來。
可屏息諸緣。
勿生一念。
吾為汝說明。
良久。
「惠能遂出,坐盤石上」:惠明這樣一講,六祖惠能大師,隨著就出來,就坐到一塊磐石上。
石頭很平正,好像一個盤似的。
「惠明作禮云」:這時候,惠明知道諸佛菩薩的法,不是用武力可以搶的,於是乎就跪倒,叩頭說,「望行者為我說法」:希望行者你,給我講一講法。
「惠能曰」:六祖大師就對他說,「汝既為法而來」:你是為了求法而來的,不是為搶奪衣缽而來的;你所說的話是真的、是假的?如果你是真的,現在我就可以給你說法。
「可屏息諸緣」:諸緣,就是一切的攀緣心。
你首先要屏息諸緣,你什麼都不要想,把一切的攀緣心都要停止。
屏息,就是「勿生一念」:在這個時候,你一念也不要生。
「吾為汝說明」:我給你說明白這個法。
最後兩句,「吾為汝說明。
良久」,有的版本,句讀點錯了,變成「吾為汝說。
明良久」。
「明良久」,文就不通;一般人以為是惠明等了良久。
這個文法是錯誤的,這應該說是吾為汝說明,我給你說明白這個法。
「良久」,就大約有五分鐘至十分鐘的樣子,或者七分鐘、八分鐘,不太長、也不太短的時間。
說完了這話,六祖大師也不出聲,什麼也不講,就坐那地方等著,良久。
六祖大師不生一念,惠明大師也不生一念,這個時候,彼此都屏息諸緣,什麼都不想了,連鬼神都不知道他們做什麼。
六祖大師一看,這麼有五分鐘的時間,惠明大師沒有打妄想,果然把諸緣、攀緣心都放下,不想東,也不想西,不想南,也不想北,不想上,也不想下,噢!這時候沒有了,什麼都空了。
惠能曰。
不思善。
不思惡。
正與麼時。
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
惠明言下大悟。
「惠能曰」:六祖大師就說,「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說你不想善,也不想惡,就正在這個時候,「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什麼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那個」,就是「誰」,誰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
這一個「誰」字一講,「惠明」大師「言下大悟」。
就問這一個「誰」字,誰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所以以後禪宗都參:「念佛是誰?」也就是這個「誰」字。
「那個」就是「誰」,「那個」是用俗字眼。
明上座,明,就是惠明;怎麼叫上座呢?因為他是個出家人,六祖大師當時還是個居士,所以稱他做上座。
六祖大師說,「誰是明上座你本來的樣子?你本來是什麼樣子?」「喔!我本來就這樣子嘛!」就開悟了。
現在有沒有人言下大悟的?
復問云。
上來密語密意外。
還更有密意否。
惠能云。
與汝說者。
即非密也。
汝若返照。
密在汝邊。
明曰。
惠明雖在黃梅。
實未省自己面目。
今蒙指示。
如人飲水。
冷暖自知。
今行者即惠明師也。
惠能曰。
汝若如是。
吾與汝同師黃梅。
善自護持。
惠明雖是開悟,已經回頭轉面,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了,但是他還不知足,貪心還這麼大。
所以他們這些去追六祖大師的,這都是貪心,貪著想要做第六代祖師。
惠明大師是貪中的貪,比誰貪心都大!他已經開悟了,還覺得不夠,還覺得還有點什麼東西沒有得到。
「復問云」:就又問說,「上來密語密意外」:說你方才對我講的密語,就是這種重要的說話,和重要的意思,在這個以外,「還更有密意否」:還有比這個再妙的嗎?密語密意,就是妙語妙意,這裏不能當「祕密」講,就是還更有比這個更妙的嗎?你說這是不是不知足?若知足的話,他就不會再問了,這是貪而無厭。
「惠能云」:六祖大師就說了,「與汝說者,即非密也」:說我和你說出來的,就不是最妙的。
「汝若返照」:迴光返照是最要緊的,你們人人若能迴光返照,「密在汝邊」:妙的那個法,都在你那裏邊哪!汝邊,就在你那兒,沒有在我這兒。
「明曰」:惠明就說了,「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說我在黃梅這麼多年,實實在在地我沒有省,我沒有找著自己的本來面目啊!省,就是省悟。
所以我們這裏的果省,也要省悟才可以;不省悟,就是果不省了!「今蒙指示」:我現在蒙您指示,「如人飲水」:就像人喝水似的,「冷暖自知」:或者水是熱啊?是凍啊?是涼啊?我自己知道。
「今行者即惠明師也」:現在行者您啊,就是惠明我的師父。
「惠能曰」:六祖大師就說,「汝若如是」:說你若是這樣講的話,「吾與汝同師黃梅」:我替黃梅第五祖傳法給你,我們都以五祖做師父好了,我們做師兄弟。
「善自護持」:你好好地保護佛法,不要把它斷絕了。
明又問。
惠明今後向甚處去。
惠能曰。
逢袁則止。
遇蒙則居。
明禮辭。
明回至嶺下。
謂趁眾曰。
向陟崔嵬。
竟無蹤跡。
當別道尋之。
趁眾咸以為然。
「明又問」:惠明又問六祖大師,說「惠明今後向甚處去」:到什麼地方去住呢?「惠能曰」:六祖大師就說「逢袁則止」:你到有個地名叫「袁」的地方,就住下。
這是什麼地方呢?這是袁州。
「遇蒙則居」:「蒙」就是蒙山。
六祖大師教惠明到袁州蒙山去住,惠明沒有即刻去,過了三年之後,才去住。
住在蒙山,他見著一個鬼,這個鬼生前是個秀才;秀才就像現在的博士之類的。
但死了做鬼,他還盡作詩;看見惠明大師到那兒,他就作了一首詩。
這首詩是怎麼說的呢?說:
寂寂荒郊夢亦長,古今成敗懶思量;
野草鮮花捻多少,苦雨酸風幾斷腸。
夜與螢光同出入,五更雞唱影形藏;
悔不當初修心地,致墮青山淚兩行。
他晚間唱這個詩,惠明大師聽見了,同他說法,就把這個秀才超度,脫生去了。
所以就有「放蒙山」;這放蒙山,就是超度鬼的。
「明禮辭」:惠明又給六祖大師叩頭頂禮,就拜辭回去了。
「明回至嶺下」:回去到嶺下,「謂趁眾曰」:就對這一些追趕的幾百人說,「向陟崔嵬」:向,就是以前,崔嵬,就是山頂上。
就是說頭先我到這個山頂上去看過。
「竟無蹤跡」:說他沒有從那兒過,不是從這條路跑的。
「當別道尋之」:應該從其他的道路去追去。
「趁眾咸以為然」:這些人一看飛毛腿,這個四品將軍,跑回來了,說沒看見,大家都認為他說的是真話。
其實呢?惠明大師真是打一個大妄語。
為什麼他打這個妄語呢?因為他自己得到法了!旁人不像他這樣子,如果追上六祖,或者就把六祖殺了,連生命都沒有了。
他因為保護佛法,保護六祖,所以他打大妄語,說是沒看見,大家也都相信他。
因為他從來不撒謊,這回撒一次謊;從來不打妄語,這次打妄語,大家以為他不是打妄語。
如果平時他在黃梅那兒,就盡打妄語,現在他講話,大家也不相信。
惠明後改道明。
避吾上字。
惠能後至曹溪。
又被惡人尋逐。
乃於四會。
避難獵人隊中。
凡經一十五載。
時與獵人隨宜說法。
獵人常令守網。
每見生命。
盡放之。
每至飯時。
以菜寄煮肉鍋。
或問。
則對曰。
但喫肉邊菜。
惠明對大家說沒看見,大家也都相信,就從旁的路上又追去。
於是乎,當然是追不上。
「惠明後改道明」:因為六祖大師叫惠能,惠明不想和六祖大師同一個字,所以他改名為道明。
「避吾上字」:他避諱我頭一個字,這個「惠」字。
「惠能後至曹溪」:六祖大師以後到南華寺,曹侯屯那個地方,「又被惡人尋逐」:神秀總是心不死,要派他心腹黨徒,想把六祖殺了。
「乃於四會」:隨著六祖大師就在四會,就是現在的新會,「避難獵人隊中」:躲避災難,所以和打獵的在一起。
因為神秀怎樣也想不到一個修道的人,一個信佛的人,會和打獵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各處找也找不著他。
「凡經一十五載」:整整地在獵人裏一十五年。
有的說十六年,是連逃跑那一年都算上了;實際上計算,就是十五年。
「時與獵人隨宜說法」:在獵人裏,常給獵人說法。
「獵人常令守網」:打獵的人,常常教六祖大師守著網。
「每見生命,盡放之」:他守網,看見可以生的,可以自己維持生活的,活的畜生或者飛禽,他都放開。
「每至飯時」:每天到吃飯的時候,「以菜寄煮肉鍋」:他在山上找野菜,放在肉鍋裏煮。
「或問」:或者有一個人問他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呢?」「則對曰」:六祖大師就對他說,「但喫肉邊菜」:我就吃肉邊的菜,不吃肉。
各位想一想,六祖大師,從黃梅走到大庾嶺那兒,經過兩個多月,在這期間,後邊這幾百人,還在後面趕他。
這種的情形,如果他們不是想要殺他,把衣缽搶回去,他們就不會這樣地追了兩個多月,還不回去。
一日思惟。
時當弘法。
不可終遯。
遂出至廣州法性寺。
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
時有二僧論風旛義。
一僧曰風動。
一僧曰旛動。
議論不已。
惠能進曰。
不是風動。
不是旛動。
仁者心動。
一眾駭然。
印宗延至上席。
徵詰奧義。
見惠能言簡理當。
不由文字。
宗云。
行者定非常人。
久聞黃梅衣法南來。
莫是行者否。
惠能曰。
不敢。
宗於是作禮。
告請傳來衣缽。
出示大眾。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有一天,六祖大師就想起來,想起什麼呢?這到我弘法的時候囉!「不可終遯」:我不可以再在這兒隱遁。
「遂出至廣州法性寺」:所以就離開四會,到廣州的法性寺,就是現在的光孝寺。
「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正遇著印宗法師在講《涅槃經》。
「時有二僧論風旛義」:有兩個和尚在辯論風旛的意思。
「一僧曰風動,一僧曰旛動」:一個說這是風動的,一個就說是旛動。
「議論不已」:兩個人爭執不停。
「惠能進曰」:這時六祖大師就說了,「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說仁者,你的心動了;你若心不動,風也不動,旛也沒有動。
「一眾駭然」:當時聽經的,聽他這樣一講,非常玄妙,所謂「語驚四座」,他說出這話,四座都驚恐了。
「印宗延至上席」:印宗法師就請六祖大師到上座,「徵詰奧義」:又向他問了一些奧妙的道理。
「見惠能言簡理當」:印宗法師覺得,惠能大師說的話雖然很簡單,但是理論是特別正確的,「不由文字」:不用文字。
「宗云:行者定非常人」:印宗說,老修行啊,你一定不是平常人。
「久聞黃梅衣法南來」:我很久就聽說,黃梅的衣缽,向南傳來了,「莫是行者否」:是不是老修行你呢?「惠能曰:不敢」:六祖大師就說,我不敢當。
這「不敢當」,就是說我不夠資格;但是這是客氣的話。
「宗於是作禮」:印宗法師一聽說,他就是繼承五祖衣缽的傳人,所以就給六祖大師叩頭作禮。
「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於是乎,他就要求六祖大師,把五祖所傳給他的衣缽,拿出來給大家看一看。
宗復問曰。
黃梅付囑。
如何指授。
惠能曰。
指授即無。
惟論見性。
不論禪定解脫。
宗曰。
何不論禪定解脫。
能曰。
為是二法。
不是佛法。
佛法是不二之法。
宗又問。
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
法師講涅槃經。
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
如高貴王菩薩白佛言。
犯四重禁。
作五逆罪。
及一闡提等。
當斷善根佛性否。
佛言。
善根有二。
一者常。
二者無常。
佛性非常非無常。
是故不斷。
名為不二。
一者善。
二者不善。
佛性非善非不善。
是故不二。
蘊之與界。
凡夫見二。
智者了達。
其性無二。
無二之性。
即是佛性。
「宗復問曰」:印宗又問,「黃梅付囑,如何指授」:黃梅傳給你衣缽的時候,怎麼樣指點傳授你呢?「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六祖大師說,指授就沒有什麼指授,不過就單單地論見性。
「不論禪定解脫」:不講禪定解脫這種法。
「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印宗法師就問:「為什麼不論禪定和解脫的道理呢?」「能曰:為是二法,不是佛法」:惠能六祖大師就說了,因為禪定和解脫,是兩種法,不是佛法。
「佛法是不二之法」:佛法不是兩種法,只有一種法,所以叫不二法門。
「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印宗法師,聽六祖大師這樣說,佛法是不二法門,他又問什麼是佛法不二的這種法?「惠能曰:法師講涅槃經」:說法師你講《涅槃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你能明心見性,見佛性,這就是不二的法。
「如高貴王菩薩白佛言」:好像《涅槃經》上有高貴王菩薩白佛言,說「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四重禁就是殺、盜、淫、妄這四種根本戒,若犯了,是不通懺悔的。
作五逆罪,就是弒父、弒母、弒阿羅漢、破和合僧、出佛身血。
「及一闡提等」:和信不具的闡提等。
闡提是梵語,此云叫「信不具」,就是沒有信心。
「當斷善根佛性否」:說這種犯四重禁、作五逆罪、一闡提等,善根應該斷了吧?佛性也應該沒有了吧?
「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
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佛性不屬於善,也不屬於不善,「是故不二」。
「蘊之與界」:蘊,就是色、受、想、行、識五蘊;界,就是六根、六塵、六識這十八界。
「凡夫見二」:凡夫看五蘊和十八界,是有兩種。
「智者了達」:有智慧的人了達「其性無二」:本性是無二。
「無二之性,即是佛性」:不二這種的性,就是佛性。
印宗聞說。
歡喜合掌。
言某甲講經。
猶如瓦礫。
仁者論義。
猶如真金。
於是為惠能薙髮。
願事為師。
惠能遂於菩提樹下。
開東山法門。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印宗法師聽六祖大師這樣講後,非常歡喜,得未曾有。
「言某甲講經」:他就說我印宗講經,「猶如瓦礫」:就像磚頭瓦塊一樣。
「仁者論義,猶如真金」:說仁者你講的道理,好像真金一樣。
「於是為惠能薙髮」:在這個時候,印宗法師就給六祖大師在光孝寺落髮。
「願事為師」:他就願意拜六祖大師做師父。
「惠能遂於菩提樹下」:六祖大師隨著就在光孝寺那兒的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開東山的法門。
惠能於東山得法。
辛苦受盡。
命似懸絲。
今日得與使君官僚僧尼道俗。
同此一會。
莫非累劫之緣。
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
同種善根。
方始得聞如上頓教。
得法之因。
教是先聖所傳。
不是惠能自智。
願聞先聖教者。
各令淨心。
聞了。
各自除疑。
如先代聖人無別。
一眾聞法。
歡喜作禮而退。
「惠能於東山得法」:六祖大師說,我在東山黃梅憑茂山得法,「辛苦受盡」:我所受的辛苦太多了,各處逃命,各處去避難,受這一些惡人來謀殺。
「命似懸絲」:我的命,就像懸著一條線那麼危險。
「今日得與使君、官僚、僧尼道俗」:今天我得以和韋璩刺史,和各官僚、僧人、比丘、比丘尼、老道和居士,「同此一會」:在這一個會,「莫非累劫之緣」:這大約都是多生多劫,我們都有緣哪。
好像我們現在在這兒聽經,也是累劫有緣。
「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也是在往昔,生生世世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才能得聞像上面所說的頓教法門。
「得法之因」:我得法的因緣,「教是先聖所傳」:佛教是以前的佛、菩薩所傳出來的,「不是惠能自智」:不是我自己的智慧。
「願聞先聖教者」:你們願意聽以前佛所說的教,「各令淨心」:你們每個人都自己清淨其心。
「聞了,各自除疑」:你聽法之後,要把你的懷疑除去。
「如先代聖人無別」:好像聽佛、菩薩所講的一樣。
「一眾聞法」:在會的所有大眾聽法後,「歡喜作禮而退」:大家都很歡喜的,就叩頭,然後退到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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