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三國二三線人物的史詩——涼州群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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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涼州是漢末三國軍事化程度最高的地區。

涼州大馬,縱橫天下!涼州群雄,橫刀立馬!

除了之前隆重介紹過的董卓、馬超、姜維等涼州出產的一線明星,筆者以為這一時期的涼州大地上還有很多人的故事值得玩味。

這些人,如果單獨看其中任何一位的故事都沒什麼看頭兒,充其量不過是歷史的碎片、大戲的過場。

然而集腋成裘的方法似乎也可以應用在歷史上,若再加以蒙太奇式地處理,縱使是碎片也一樣可以呈現出成激盪的史詩。

本期為您講述漢末三國涼州地區二三線人物的史詩!

序幕

馬騰,字壽成,東漢開國功臣伏波將軍馬援之後。

馬騰的門第看起來顯赫實則早已沒落。

馬騰的父親馬老爺子和董卓的父親董老爺子一樣官至副縣級公安局長。

但董老爺子任職的是發達地區,董家二少爺可以雲遊四方、殺牛宰羊。

馬老爺子任職在老少邊窮的地方,直到被免官為民連個漢族媳婦兒都娶不起,只好留在隴西,娶不要什麼聘禮的羌族妹子為妻。

年輕的馬騰連二畝三分地都沒得種,只能上山砍柴來養活自己。

《三國演義》中,馬騰的兒子馬超說自己家累世公侯顯然是吹牛X。

將門之後與羌族血統的結合使馬騰長得高大威猛,長年賣柴又使他為人隨和(這買賣全靠拉回頭客),在街坊四鄰里掙得了良好的名聲,因而在從軍之後迅速憑藉戰功和人緣兒升遷為軍司馬,成為涼州刺史的主要軍事助手。

進入體制後的馬騰順風順水、芝麻開花,但遠有老祖宗的馬革裹屍、死後蒙冤,近有老爹的兩袖清風、楚楚可憐。

馬騰對大漢朝廷的感情顯然是有些複雜的。

韓遂,字文約。

曾用名韓約,祖上無人做官,根據其早年作為可以推測為地方豪強出身。

公元178年,對韓約有知遇之恩的金城太守死在任上,韓約主動將其靈柩送回千里之外的故鄉並出資立下石碑為老領導歌功頌德。

這一壯舉為韓約贏得了巨大聲望。

公元184年,已經是涼州刺史主要助手的韓約到京師洛陽出差,新任大將軍何進久聞其名,在指揮平定黃巾之亂的百忙之餘專門請他談話。

韓約要求誅殺宦官,何大將軍當時沒有採納他的意見但還是打算把他留在身邊加以重用。

當時何大將軍剛剛上台,正是用人之際,多少官員、有志青年都盼著能得到這位政治新星的青睞,唯有韓約寧肯不要高官厚祿也不願依附何進,主動申請回到原單位工作。

這一選擇使韓約的命運發生了根本逆轉,沒過幾個月他竟然就從一代名士韓約變成了大反賊韓遂,在其漫長的人生中再也沒能踏上中原的熱土,更不幸的是在京師期間,他還結識了一個叫做曹操的年輕幹部。

傅燮(音通謝),字南容。

祖上是西漢著名勇士、外交家傅介子。

姓名的讀音如同「腹瀉」,表字的讀音如同「難容」,以如今的眼光,這個名字真是難得的集搞笑與不吉利於一身啊。

筆者的吐槽並非為了褻瀆先賢,只是他的事跡知名度太低,本文涉及到的人物又太多,要是不找點兒噱頭兒估計讀者朋友很難記住他的名字罷了,罪過啊罪過。

傅燮是個高富帥,年少時就來到洛陽,拜知識水平最高的長者為師,舉孝廉後聽說推薦自己的官員去世,毅然辭官為其服喪。

黃巾之亂爆發後,傅燮被徵召,隨左中郎將皇甫嵩出征。

軍隊開拔之前,傅燮上書漢靈帝狀告宦官集團,遭到了十常侍第二號人物——被皇帝陛下親切的稱之為老娘的趙忠趙公公的記恨。

皇甫嵩是平定黃巾之亂的第一功臣,傅燮則是皇甫嵩麾下立功最多的軍官。

在論功行賞時,趙公公從中作梗並誣陷傅燮。

誰曾想漢靈帝這個無道昏君居然難得的清醒了一回,在他這兒狀告宦官的人多了去了,他從來都是一副煩死了煩死了的態度。

可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傅燮給皇上留下的印象特別的深刻,出奇的良好。

皇帝陛下先安排傅燮到涼州帶了一陣子兵,聽說他身體不好又專門調回中央做了皇家顧問。

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

漢帝國在靈帝手裡時雖然內憂外患但其實遠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這位皇帝能夠多清醒兩回一切都不樣了。

可惜事不過三的老話說的真是沒錯,漢靈帝一生恐怕一共就選對了兩個人,除了傅燮,也就只剩下一個蓋勛了。

蓋勛,字元固。

出身於涼州官宦世家。

年輕時被舉為孝廉,第一次出名是在漢陽長史(秘書長)的位置上。

這是一個十分有前途的職位,因為涼州刺史和漢陽太守都在漢陽郡的冀縣辦公,因而蓋勛想見到刺史大人是很方便的。

當時的涼州刺史是大書法家梁鵠,這位書法家因為作品失傳的原因如今已經沒什麼名氣了,但提起他的三個粉絲,讀者朋友應該不會陌生。

他們分別是漢靈帝劉宏、魏武帝曹操以及書聖王羲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中國人有了「字如其人」的觀念,且不說宋代的蔡京、秦檜,單是這位梁刺史就足以證明以字論人的觀念是要不得的。

當時的武威太守仗著有權貴撐腰,恣意妄為、貪污受賄、橫行不法。

梁刺史的助手蘇正和準備向朝廷檢舉揭發。

刺史大人害怕得罪權貴竟然打算隨便羅織一個罪名把蘇正和弄死算了。

梁鵠畢竟是拿慣筆的不是拿慣刀的,殺人這麼血腥的事兒需要找個人商量,刺史身邊的人都是蘇正和的同事,難保不會走漏風聲。

正好蓋勛離得近,又是蘇正和的仇人,找他商量再合適也沒有了。

沒想到蓋長史不肯趁人之危,力勸刺史大人打消了這一邪惡而齷齪的念頭。

這倒也罷了,有趣之處在於,當撿回一條命的蘇正和登門拜謝時,蓋勛避而不見,還派人傳話說老子是替刺史大人謀劃,誰稀罕幫你!蘇正和從此一如既往地憎恨於他。

後來蓋勛又勸梁刺史放過了另一個官員,當事人送來二十斤黃金表示感謝,蓋勛又把人家教育了一通,面對唾手可得的巨款絲毫不動心。

中國歷史上有不少正直清廉的官員,但像蓋勛這麼有性格,把「當官兒不打送禮的」這一潛規則完全當做狗屁的屬實不多。

筆者認為,蓋勛是漢末涼州大地上最有人格魅力的人物,即便放到整個中國歷史里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英雄。

可好不容易有一部電視劇讓他露了個臉,這部劇還被雪藏了(這部劇的名字叫做《英雄曹操》)。

筆者寫下本文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給這位被埋沒了的英雄正名。

第一幕:逆轉,然後再見

公元184年,趁著東漢王朝忙於平定黃巾之亂,涼州地區爆發大規模叛亂,護羌校尉被殺。

漢靈帝第一時間將自己鍾愛的大書法家梁鵠從涼州刺史任上調回中央。

新任涼州刺史叫做左昌,鑒於之後的涼州刺史變更得太過頻繁,為了減少讀者的負擔,筆者依次給他們起了代號,比如這位左昌先生就可以稱之為二刺史。

二刺史截取數千萬軍費中飽私囊,蓋勛一再勸阻。

恰逢叛軍進擊漢陽郡,惱羞成怒的二刺史派蓋勛去駐守一個易攻難守的小縣城。

要是蓋勛戰敗就將其軍法處置,要是蓋勛戰死那就更省事兒了。

可蓋勛偏偏守住了縣城,叛軍轉而進攻金城郡,金城郡大致上就是今天的蘭州一帶,在當時的重要性僅次於漢陽郡這個行政中心。

蓋勛勸二刺史派兵增援,二刺史一來怕死二來討厭這個礙事兒的下屬,真就敢玩忽職守,見死不救。

叛軍在金城郡俘虜了一些人質,金城太守來到叛軍營中商談釋放人質等相關事宜,被叛軍所殺。

叛軍的兩個羌族領袖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在造反前都只是小兵(雖然出身貧寒,這兩位的名字起得倒著實不錯)。

殺了朝廷的高官之後,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感到不知何去何從,竟然從人質里扒拉出兩個見過大世面的幹部,脅迫他們進入叛軍的領導班子。

無論是督軍從事邊允還是涼州從事韓約都沒有捨生取義的覺悟,他們把心一橫,加入了反政府武裝。

到底是有學問的人,造起反來就是不一樣。

在邊允和韓約的帶領下,叛軍直奔二刺史所在的冀縣而來。

二刺史驚慌失措,只能放下身段派人找蓋勛救命。

蓋勛還是那麼有性格,他把主張讓二刺史自生自滅的同事們教育了一通並極速馳援,及時抵達冀縣。

面對叛軍,蓋勛毫無畏懼,大義凜然地斥責邊允、韓約大逆不道、背叛朝廷。

邊韓二人竟然被他訓得放聲大哭,可憐巴巴地回話說:要是當初二刺史聽從您的建議救援金城,我們也許還能改過自新,如今我們已經罪孽深重,再也不能回頭了嗚嗚嗚嗚嗚。

在蓋勛的震懾下,叛軍撤圍而去。

但撤圍不等於洗手不干,他們很快就衝出涼州進入司州扶風郡,威逼長安,新任護羌校尉領兵迎戰,遭到叛軍包圍,形勢萬分危急。

朝廷下令通緝邊允、韓約。

這二位掩耳盜鈴地把名字改成了邊章、韓遂,徹底向過去說了再見。

第二幕:傲嬌之王

蓋勛終於盼到了二刺史被免職的這一天,可三刺史宋梟更要命。

這傢伙不知道是讀書讀傻了還是大智若愚想裝瘋賣傻離開涼州這個是非之地。

他對蓋勛說:「據我所知,涼州人很少學習儒學經典,所以總是發動叛亂,如今我想讓涼州人每家每戶都來抄寫《孝經》,或許這樣可以讓大家懂得講道理。

蓋勛強忍著沒抽他一個大耳瓜子,儘可能以不太以下犯上地態度勸阻道:「歷史上那麼多弒君篡位的惡行,難道當時就沒有讀書人了?現在不趕緊想辦法穩住局勢卻在這兒扯淡,這主意要是傳出去,涼州百姓肯定不爽啊,朝廷也會恥笑,您這個處理意見我實在理解不了!」

三刺史不聽,堅持把自己的高招打成了報告。

接到報告的朝廷一片譁然,在回覆中嚴厲斥責,並派出楊雍接管涼州軍政,成為四刺史。

四刺史相對來說還算比較靠譜,但他派蓋勛救援護羌校尉的決策是否明智就見仁見智了,蓋勛的確威望很高,兩次防禦戰中的表現也都可圈可點,但要他與叛軍野戰這就太難為人了。

被包圍的那位護羌校尉對鮮卑和羌族作戰都有著豐富的經驗,連他都被包圍了,蓋勛的這點兒人馬就更別提了。

連友軍的人影兒都沒望見就被叛軍打得只剩下一百多人。

蓋勛就帶著這最後的一百多人結成魚麗之陣做最後的抵抗。

魚麗之陣由步兵和戰車組成,在春秋時期曾展現過強大的威力,就蓋勛所處的時代而言應該很久都沒人用過了,但這個陣法能夠犧牲防禦力以提高攻擊力,在絕境下作為同歸於盡的打法還是比較合算的。

叛軍的精銳騎兵發動衝鋒,政府軍死傷慘重,蓋勛自己也留下三道傷口,但他立志殉國,指著身邊的一棵樹對士兵說:「我若戰死,就將我埋在此樹下!」

叛軍中的一個羌族部落首領在造反前得到過蓋勛的照顧,他攔在叛軍士兵前面說:「蓋長史是賢人啊,殺了他會遭雷劈的!」

蓋勛繼續發揚他用冷屁股貼別人熱臉的風格,梗著脖子大罵道:「死反賊,你懂個什麼?快殺了我!」羌族首領和他的小夥伴兒都驚呆了。

這位首領好人做到底,乾脆讓出自己的馬請蓋勛隨便去哪兒都可以,蓋勛還是拒絕。

叛軍只好把他綁起來,但每個人都敬佩他的忠義和勇敢,誰也不敢殺他,最後竟然竟然竟然把他送回了漢陽郡去!千百年來,古今中外,如此傲嬌又招人疼的角色,似乎並沒有第二個……

回到漢陽的蓋勛在四刺史的推薦下終於官升一級,成為漢陽太守。

第二年,涼州發生饑荒。

蓋勛捐出家中存糧,得其救濟而存活的災民達到千餘人。

第三幕:超級演說家

公元185年,叛軍打著誅殺宦官的旗號入寇三輔地區,在當時很多人看來,宦官集團就是萬惡之源,因而叛軍的旗號非常有助於凝聚人心。

漢帝國的王牌戰將皇甫嵩也未能阻擋敵人前進的步伐。

叛軍發展出了十幾萬人的隊伍、實力和聲勢都進一步擴大。

漢靈帝主持召開緊急會議,司徒崔烈提出了放棄涼州的主張。

崔烈是個值得一提的人物,他通過漢靈帝的保姆程夫人購買司徒這一職位時因為名聲很大的緣故享受了五折優惠,他的兒子崔鈞,字州平,是諸葛亮最好的朋友。

諸葛亮年輕時整天給自己打廣告,最早認可他才能的只有徐庶和這位崔州平。

博陵崔氏從漢代到宋朝,單是宰輔級的高官就出了二十多個,是中國最源遠流長的世家之一。

扯遠了,接著說公元185年的這次緊急會議。

崔烈貴為司徒,又有程夫人做後台,與宦官集團也相處的不錯,一般人都不願和他叫板。

當時的漢帝國到處都有人造反,朝廷的兵力財力都已經捉襟見肘,拆西牆補東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最重要的是,寸土不可讓的觀念在當時遠不像今天這麼深入人心。

眼看著放棄涼州的決議就要通過,皇家顧問傅燮站了出來,要求殺崔烈以謝天下。

筆者不得不指出,這種表達方式是違反規章制度的,當時就有人彈劾傅燮,告他在朝堂之上侮辱大臣。

可漢靈帝對這位顧問實在是偏愛到了沒有道理好講的地步,他和顏悅色地請傅燮大人繼續闡述自己的意見。

傅燮解釋說:「當年匈奴單于寫信褻瀆呂太后,上將軍樊噲誇口說給他十萬軍隊就能橫掃匈奴,如此忠君愛國,中郎將季布仍然說樊噲該殺。

涼州是天下要衝,國家的屏障,高祖皇帝平定隴右,孝武皇帝開拓涼州,設立四郡,當時人都認為這樣好比斬斷匈奴人的臂膀。

如今涼州治理混亂,出現反賊,天下為此騷動,陛下為此寢食難安。

崔烈以宰臣的地位,不能為國分憂,卻要割棄一方萬里的疆土,臣對此感到不解。

若讓異族得到涼州,則會發動更強大的攻勢,這才是最嚴重的後果!如果崔烈不知道這道理,那就是愚昧,如果他知道這個道理還這麼說,那他就是對陛下不忠!」

這番鞭辟入裡的演講讓崔烈啞口無言,最終漢靈帝採納傅燮的意見,連京城的衛戍部隊軍都送上了戰場。

經過董卓、孫堅等將領的努力和流星雨的幫忙,勉強阻擊了叛軍。

崔烈威信掃地,先是轉任太尉,沒幾個月又被免職。

空出來的太尉職務由曹操的老爹曹嵩先生以高價買入。

傅燮成為政治明星,每當三公九卿的職位出現空缺,大家就紛紛推舉。

但漢靈帝的偏愛也是有限度的,在賣官鬻爵這件事上,五折優惠是他的底線。

既然傅燮一個銅錢都不肯出,皇帝陛下總不能為一個人壞了行情。

第四幕:魔道之爭

公元186年,涼州四刺史楊雍因為平叛無功被免職,五刺史耿鄙上任。

這位五刺史在徵兵的工作上倒是非常積極,可他所信任的辦公室主任是個十足的人渣,涼州士人都討厭他。

這種遭到所有同事反感,唯獨主要領導喜歡的人是很難對付的,因為這種人能夠集中優勢兵力攻於一點,把所有的愛與可愛都展現在上司面前。

蓋勛在之前的四任刺史手下開展工作時,私交好不好另說,至少都被當做主心骨。

結果這位五刺史一來,對他是言不聽計不從。

傲嬌的蓋太守感到無法忍受,憤然辭官。

傲嬌之王走了,新的漢陽太守上任沒多久,超級演說家傅燮就從中央被下派來接班兒了。

原來,宦官集團二號人物的趙公公眼看整不死傅燮,就派弟弟前去拉攏,表示只要肯合作,封萬戶侯一點兒問題沒有。

傅燮仿佛被蓋勛的靈魂附體,夾槍帶棒反正一句好話沒有。

怒火中燒的趙公公翻開官員名冊,看看全國哪個職位最危險。

於是傅大人就來到漢陽郡上班了。

傅太守上任後,體恤百姓,發展屯田,很多叛亂的羌人都被他感動,前來歸降。

公元187年,韓遂發動兵變,將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全部殺死。

成為叛軍唯一頭目的他顯然需要打一仗來立威,於是擁兵十餘萬包圍隴西。

五刺史徵召六個郡的官兵進擊韓遂。

官軍人數雖多,但大都是訓練不足的新兵蛋子。

傅燮知道五刺史此戰必敗,一而再再而三地勸阻,刺史大人果然不聽,然後軍隊果然就譁變了。

五刺史和他的辦公室主任都被殺死,軍司馬馬騰率眾投奔叛軍。

漢陽豪強王國自稱將軍,與韓遂聯合,包圍了涼州的行政中心冀城。

傅燮堅守著兵少糧盡的城池。

叛軍知道傅燮為人正直,有數千人在城外一起磕頭,請求這位敵軍的指揮官能夠開城投降,並保證將其安全地送回家鄉。

傅燮十二歲的兒子傅干知道父親的性格剛烈,恐怕不會接受投降的建議,思前想後對父親說:「皇帝昏庸,宦官當道,父親都不為朝廷所容。

如今涼州已經被叛軍所控制,我們無法抵擋,不如接納他們的建議,暫時先返回故鄉,再招募勇士,等待時機,拯救天下蒼生。

」話還沒說完,傅燮長嘆一聲說道:「兒子啊,你知道嗎?爹爹今天必須死在這裡啊。

商紂王這樣殘暴的君王,尚且有伯夷為他絕食而死,孔子都稱讚伯夷是賢人。

如今朝廷還沒有商紂王那樣殘暴,我拿著朝廷的俸祿怎能不替朝廷分憂?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我就必須以身殉國。

你很聰明,以後好好努力。

秘書楊會將是我的程嬰(不知道程嬰是誰的讀者請參見趙氏孤兒的典故)。

」說到這裡,傅干哽咽得泣不成聲,旁邊的人都哭得涕泗滂沱。

最終,傅燮率領僅有的士兵發起自殺式襲擊,終於戰死沙場,死得其所。

此後涼州基本為叛軍所控制。

傅燮的死訊傳到洛陽,被漢靈帝追封為壯節侯。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這句話在傅家得到了印證。

傅燮的兒子傅干後來得到了曹操的信任,官至扶風太守。

傅燮的孫子傅玄在西晉官至司隸校尉,並寫有《傅子》一書。

第四幕半:傲嬌之王重出江湖

蓋勛辭去漢陽太守之後,他的故事就和涼州的故事脫節了,但此人身上的奇蹟實在太多,筆者忍不住要寫一個插曲,交代一下他的下落。

公元188年8月,漢靈帝劉宏在設置西園八校尉的同時徵召軍事人才入朝為官.傲嬌之王蓋勛重出江湖,被任命為涼州武都郡太守,臨行前,皇帝還詔令朝中兩大派系的頭目——大將軍何進和上軍校尉蹇碩一直送到城外,足見皇帝對蓋勛的厚愛。

傲嬌之王還在赴任的路上,靈帝就改變了主意,將他徵召回洛陽,擔任討虜校尉。

公元188年10月,靈帝在大閱兵之後專門找蓋勛談話,問他天下為何有那麼多叛亂?蓋勛當著大宦官蹇碩的面說:還不都是宦官和宦官其子弟鬧的?靈帝轉身就問蹇碩是不是這麼回事兒,被嚇得不知所措的蹇碩從此恨上了蓋勛。

靈帝又問蓋勛:「我已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典禮,而且給士兵們發了很多獎金,你覺得怎麼樣啊?」蓋勛板起臉孔,冷言冷語地給皇上講大道理,扣大帽子。

劉宏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稱讚蓋勛:「說的對,朕和你相見恨晚,那麼多大臣沒有人能像你這樣說話的。

蓋勛後來對宗正劉虞、佐軍校尉袁紹說:「我認為陛下是非常聰明的人,只是被左右寵信的宦官蒙蔽了,如果我們合力清除這些混蛋,然後提拔一些好幹部,等到漢室興旺,我們再功成身退,豈不快哉?」劉虞、袁紹認同,三人在一起謀劃。

不久,有人舉薦蓋勛到長安做京兆尹,劉宏不捨得讓蓋勛離開洛陽,但由於蹇碩等人極力攛掇,蓋勛還是被升遷為京兆尹。

在京兆尹的位置上,蓋勛主要幹了以下三件事:

1. 懲處有宦官集團撐腰的的長安縣令,威震京師。

2.拒絕皇長子劉辨的不正當要求。

每逢軍國大事,靈帝都專門請教蓋勛的意見。

3. 靈帝駕崩,董卓入京之後,蓋勛致信董卓,又是謾罵又是詛咒。

董卓愣是連脾氣都不敢發。

後來董卓以皇帝的名義徵召皇甫嵩和蓋勛入朝,蓋勛手上兵少,坐擁三萬軍隊的皇甫嵩又決定找董卓認慫,蓋勛只好奉旨轉任皇家顧問。

當時公卿以下官員,見到董卓無不跪拜在地,而蓋勛見到董卓,只是拱了拱手而已,在場的人無不嚇尿。

司隸校尉袁紹與董卓翻臉後,董卓問司徒王允誰是做司隸校尉的合適人選,王允推薦了蓋勛。

董卓說:「這個人的確有能力,但是不能給他這麼大權限。

」在蓋勛的人事安排上,董卓傷透了腦筋。

此人人望高的沒邊兒,不提拔吧,里里外外都說不過去。

提拔了吧,又怕他搞事兒,董卓只能頻繁地給蓋勛調整崗位,一會兒做武將一會兒做文官,一會兒在地方一會兒在中央,來來回回地折騰 。

在一次會議上,平定黃巾之亂的第二功臣朱儁向董卓匯報軍情,並談了談自己的看法,董卓責難道:「老夫百戰百勝,心中自有韜略,你那些不成熟的小建議就省省吧,別弄髒了老夫的刀!」蓋勛在一旁見狀,出來說道:「過去雄才大略的明君聖主,都主動徵求別人的意見,何況是你呢!怎麼,你還不讓人說話了?」董卓給自己找個台階下,說剛才是開玩笑呢。

蓋勛不依不饒:「哪有人用發脾氣來開玩笑的?」硬是逼得董卓向朱儁賠禮道歉才作罷。

史書上說,董卓因為朱儁人望太高沒敢把他怎麼樣,但是和蓋勛一比,朱儁活脫兒是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公元191年,蓋勛病逝。

遺囑就一條:不接受董卓的任何饋贈。

董卓為了向眾人展示自己的寬容,上趕著贈送喪禮用品並將蓋勛陪葬於皇陵。

蓋勛的兒子後來官至永陽太守。

蓋勛是典型的有操守、有本事、有脾氣、有性格的魅力型男。

面對上門送禮的同事、攻城拔寨的敵人、九五至尊的皇帝、殺人如麻的魔王,他永遠是既沒好話也沒好臉。

後人有詩讚曰:

一生負氣成今日,

四海無人對夕陽。

破碎山河迎勝利,

殘餘歲月送淒涼。

(其實這詩是陳寅恪先生寫自己的,筆者借來用用。

第五幕:雙頭蛇

公元188年11月,被馬騰、韓遂推舉為叛軍最高領袖的王國先生膽大包天地率軍進犯歷史名城,軍事重鎮陳倉城。

漢靈帝派皇甫嵩、董卓率領四萬軍隊馳援。

叛軍包圍陳倉八十餘日徒勞無功,反倒被皇甫嵩斬殺一萬多人。

陳倉之戰後,王國先生的領袖地位被廢除,但馬騰、韓遂實力相當,誰也管不了誰,只好又立了一位做過縣令的名士閻忠先生當頭兒。

閻忠先生不願助紂為虐,說死就死。

此後叛軍就從一根繩上的螞蚱變成了以馬騰、韓遂為派系首腦的雙頭蛇,諸將爭權奪利,勢力漸漸衰弱。

照此發展,涼州叛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平定。

但董卓之亂故使漢帝國境內的主要矛盾發生了重大變化,董卓和他的涼州官軍成了人人喊打的靶子,誰也顧不上找涼州叛軍的麻煩了。

公元191,董卓向馬騰、韓遂送出了橄欖枝,三位梟雄打算共同干一番大事。

公元192年,董卓遇刺,其繼承者李傕控制朝廷招安了涼州叛軍。

馬騰、韓遂搖身一變就成了朝廷認證的官軍。

公元194年,馬騰找李傕辦點兒私事兒被拒絕,盛怒之下調集軍隊準備與李傕開戰。

漢獻帝劉協派使者調解,馬騰不聽。

前來勸架的韓遂被馬騰說服,兩軍一起與李傕作戰。

朝廷里有幾位官員想與馬騰、韓遂裡應外合推翻李傕。

計劃泄露,馬騰、韓遂敗走,朝中內應被殺。

但馬韓二人在戰鬥中升華了感情,在這一年結拜為異姓兄弟。

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這兄弟倆因為部下的不斷摩擦,矛盾逐漸升級,終於反目成仇。

馬騰進攻韓遂,韓遂敗走,又拉外援一起反擊,殺掉了馬騰的妻兒,二人連年交戰,直到曹操勢力崛起才派人穩住了他們。

兩人各派一個兒子到曹操控制下的朝廷做了人質。

官渡大戰,馬騰、韓遂持觀望態度。

曹操取得勝利後兩人與曹操保持了十年的蜜月期。

馬騰把軍隊留給兒子馬超,入朝準備安度晚年。

韓遂則主動替朝廷平定了武威太守的叛亂。

但對馬韓兩家來說,保住對軍隊和地盤的控制是對曹操親善的前提。

合作何以,併購免談。

公元211年,曹操要跨過涼州地盤討伐張魯。

為了追求獨立自主,馬超推舉韓遂為都督,聯合涼州各路小軍閥,組成十萬聯軍抗拒曹操。

曹操親自率軍討伐,潼關之戰爆發。

馬超可以不顧父兄的安危,韓遂卻不能不顧在曹操手上做人質的子孫。

仗著當年結下的友情,韓遂邀請曹操在陣前談話。

曹操趁機施展離間計,與韓遂一起追憶了27年來的往事與隨想,感到快樂時還會拍拍手。

韓遂見曹操如此熱情,覺得子孫的安全有了著落。

會面結束後,馬超試探地問他剛才聊了些什麼,韓遂想都沒想就說了一句最遭人懷疑的話——沒說什麼啊。

過了幾天,曹操又給韓遂寄來了一封信,馬超要來一看,信上多處塗抹,難免對韓遂更加懷疑。

離心離德的聯軍焉有不敗之理?馬超與韓遂就此分道揚鑣。

公元212年,馬騰被曹操處死,馬騰和韓遂的親屬,但凡是曹操能找得到的都悉數被殺。

公元213年,曹操的連襟夏侯淵以少勝多,大破韓遂,使其實力受到嚴重削弱。

公元214年,韓遂的女婿——曾痛扁過馬超的猛將閻行背叛了老泰山,響應夏侯淵,謀殺岳父未果。

此時韓遂已經七十多歲了,兒孫早已被曹操殺了個精光,最器重的女婿還想要他的老命。

造反三十周年,卻混的這麼淒涼,心灰意冷之下,他打算投靠剛剛占據蜀地的劉備。

如果韓遂能夠依附於劉備,他就一定會和馬超一樣被《三國演義》洗白、包裝,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心目中留下光輝的形象。

但韓遂的心腹給他灌了一肚子心靈雞湯,鼓勵他發揮餘熱、再接再厲。

老糊塗了的韓遂倍受鼓舞,竟然真的相信自己還能大器晚成。

公元215年,風燭殘年的韓遂迴光返照,擊敗了自己的女婿,出了一口惡氣。

不久,韓遂死亡。

他的死因存在爭議,沒有爭議的是,他的人頭和他留下的部隊都落到了曹操的手裡。

涼州之亂衍生而來的叛軍集團至此分崩離析。

謝幕

讀者朋友可能會感到奇怪,在本文的四位主要人物中,為何傅燮、蓋勛的身影這麼高大偉岸,馬騰、韓遂卻處處像個壞蛋?

原因在於,傅、蓋兩位在《後漢書》中有列傳。

在這兩位的列傳里,什麼漢靈帝啊、董卓啊、叛軍啊這種傳統意義上的負面形象都展現出了可愛的一面,因而在黑白分明的民間藝術中,他們的故事是不符合宣傳要素的。

馬、韓兩位的記載只是零散的出現在別人的列傳里。

沒有列傳說明史官不待見他們,史官不待見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話了。

誠然這兩位總是被放到一起討論,然而筆者認為他倆從頭到尾都不是一路人。

馬騰是從小窮怕,一生不擇手段,只求功名富貴。

他沒想到自己養了個坑爹的白眼狼。

他更不會想到,正是因為這個不孝子投奔劉備的政治正確,他的民間形象被連帶著粉飾成了忠臣良將。

韓遂在《三國演義》中遭到了戲耍和揶揄,羅貫中先生說他被馬超砍斷了右手,投降曹操後被封為西涼侯。

在筆者看來,韓遂從小衣食無憂、一生追求自我實現,做官時還算愛國,失去了愛國的資格之後別無選擇地愛上了自由。

歷史故事與歷史的區別,就如同站在山頂看風景與站在懸崖邊上凝視深淵的區別,而真相就在深淵之中,回以凝視。

歷史比真相單純,歷史故事又比歷史單純。

對於很多讀者來說,看看單純的故事其實挺好的。

但這世上總會有一些人嫌單純的故事不過癮,一時半會兒又不願為晦澀難懂的古書傷腦筋。

筆者正是為這樣的一群人所服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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