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說紛紜袁崇煥:昏招被凌遲掩蓋,死後因乾隆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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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煥是位極具爭議的歷史人物。

有人說他是堪比岳飛岳武穆的民族大英雄;也有人說他是個欺世盜名的漢奸、賊臣。

袁崇煥在世之日,類似的爭議就未曾停歇。

袁崇煥死去長達數百年後,仍沒有定論,這實在是一個很奇怪也很特殊的現象。

袁崇煥死時百姓爭相食其肉,其死後數百年卻成了家喻戶曉的忠臣良將,這本身就是對尖銳的矛盾體。

那麼,歷史鏡像中的袁崇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能夠步上神壇偏偏是他呢?

初登遼東舞台

袁崇煥,字元素,廣東東莞人,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中進士第。

他的科考之路其實並不平坦,參加了五次會試,第五次才舉進士,名次很靠後。

這一年,薩爾滸大戰爆發,楊鎬二月誓師遼陽,三月間四路喪師。

薩爾滸的敗訊傳到京師,袁崇煥和很多人一樣,錯愕失色。

他雖以邊才自許,但畢竟只是一名新晉的進士,並無到遼東帶兵打仗的資格,不久,就被分派到福建邵武去做知縣。

天啟二年(1622),袁崇煥在邵武的三年任職期滿,上京述職。

這一年,也同樣是個特殊的年份——這一年正月,廣寧失陷了。

袁崇煥再次錯愕,每與友人談及於此,痛哭流涕,同時發表許多用兵的見解。

這些表現,引起了都察院御史侯恂的注意。

侯恂認為,這個姓袁的小小七品芝麻官是人才。

遂寫了封奏疏,隆重地請求朝廷破格錄用袁崇煥。

藉此機遇,袁崇煥由正七品的知縣升為正六品的主事——兵部職方司主事。

面對突如其來的晉升,袁崇煥興奮莫名,「單騎出閱關內外」。

一回來,便放話:「予我軍馬錢穀,我一人足守此!」

口氣之狂,驚駭眾人。

袁崇煥的豪言很快便傳開,朝廷則破格升他為兵備僉事,派他去協助新出任遼東經略的王在晉守山海關。

倒是時任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經略遼東、薊鎮、天津、登萊等處的王在晉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袁崇煥的性格缺點:遇事沉不住氣,容易衝動,動輒愛發誓,浮誇,愛吹牛。

王在晉每和袁崇煥談及戰事,袁崇煥往往會在結尾加上一句——「我不惜命。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漢樣。

王在晉則訓斥他:「性命與封疆孰重?!」你是不惜命,但犯不著拿國家命運來賭。

讓王在晉反感袁崇煥的還不止於此,前屯衛城防設施簡陋,城牆低矮單薄,袁崇煥竟大言炎炎,提出領七千兵馬駐守該地。

在王在晉看來,這簡直是是拿七千士兵的性命開玩笑!

可袁崇煥就跟王在晉扛上了,執意要在前屯衛駐軍。

非但要在前屯衛駐軍,還要興建寧遠城。

興建寧遠城的舉措是與王在晉的守疆大略嚴重不符的。

王在晉認為,遼東已失,山海關已經成為了「沖邊絕塞」,是京師的唯一的屏障,「不如重關設險,衛山海以衛京師」。

王在晉只想在山海關外的八里舖再建關城,袁崇煥卻堅決反對王在晉這一戰略構想。

他的理由是從八里舖到山海關,只有八里的距離,根本起不到屏障山海關的作用,要拱衛山海關,必須將防線向北推到寧遠。

袁崇煥認為防線離山海關越遠,山海關就越安全,北京也越安全。

所以,要建城牆,就到寧遠前線建。

為此,袁崇煥還寫信給首輔葉向高,批評王做法極端錯誤。

王在晉的做法是否錯誤?這裡得說一說王在晉之前主持遼東大局的兩位大牛的做法。

薩爾滸大戰結束,明朝的軍事實力遭受空前的摧毀,經濟方面的損失也極為慘重,萬曆帝起用了文武雙全的熊廷弼出任遼東經略。

熊廷弼對後金八旗騎兵的驚人戰鬥力有清楚的認識,他的平遼策略是以守為主,憑藉堅固城池穩定戰局,再伺機而進。

由於很好地貫徹了這一思想,遼東防線不斷擴大。

可是,廷內黨爭激烈,萬曆四十八年,萬曆皇帝駕崩,當政的天啟帝經受不起言官的聒噪,免去了熊廷弼的職務,任命袁應泰代其經略遼東。

袁應泰的做法反證了熊廷弼平遼策略的正確性:袁應泰一反熊廷弼的做法,爭於求成,貿然突進,招致瀋陽、遼陽,以及遼河以東七十餘城的失陷。

沒有辦法,明廷只好重新起用熊廷弼,詔令熊廷弼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統一指揮遼東事務。

沈遼已失,遼東已難於防守。

針對局勢的變化,熊廷弼被迫醞釀了一個「三方布置」的方案,即棄守關外,將重兵屯在登萊、天津和山海關三個方位。

大明的當政者,並不具備這樣的戰略眼光。

因為,遼瀋雖然丟失,山海關外三四百里土地還在明軍手中,則將軍隊收縮入山海關,就等於白白放棄幾百里山河。

另外,東林黨首領葉向高的高足王化貞巡撫廣寧,根本不聽熊廷弼調遣,和熊廷弼鬧出了「經撫不和」的悲劇,最終廣寧丟失,王、熊兩人雙雙下獄。

王在晉的戰略眼光與熊廷弼一脈相承:遼東局勢糜爛,只能收縮兵力,以退為進。

袁崇煥的信被葉向高交閣部討論。

討論的結果是:天啟帝的老師孫承宗到關外實地考察。

在山海關,孫承宗和王在晉展開了一場歷史上著名的「重城之議」。

按照現存的孫承宗本人上呈給天啟的奏章來看,爭論雖是以孫承宗「無以應」收場,但在以孫承宗為代表的一干「正義」之臣的參劾下,熊廷弼和王在晉成了將關外數百里領土拱手送人的賣國賊。

熊廷弼的下場很慘,處以極刑後被傳首九邊。

王在晉還算不錯,只是被改任南京兵部尚書,下放到南京賦閒。

隨後,孫承宗自請督師,任遼東經略。

努爾哈赤並非死於寧遠之戰

孫承宗的戰略目光和袁崇煥差不多,他的工作思路是:欲保關門,必先固遼西。

他積極構建從山海關到寧遠,再到錦州的防線。

袁崇煥被孫承宗受命修築寧遠堅城。

大明國庫每年實際收入不過二百餘萬兩,但每年要支出近五百餘萬兩為這條所謂的寧錦防線買單!朝中大臣都指責孫承宗縮腩不戰,只知空耗國家錢糧。

孫承宗為了給自己正名,策劃了一場「柳河之戰」,即以數萬之眾,水陸配合,偷渡柳河,襲擊只有數百後金兵駐守的耀州。

偷襲的結果卻是明軍大敗。

且經此一敗,遼東的總兵力十二萬人中逃散了六萬多人,軍心之敗壞,實不堪一戰。

在言官的彈劾下,孫承宗下課。

接替孫承宗的倒霉鬼是高第。

說高第是個倒霉蛋,是因為孫承宗捅了馬蜂窩,明軍將面臨後金瘋狂的報復。

新敗過後的明軍軍心渙散,士氣低落,形勢堪憂。

而寧遠以東的錦州、松山、杏山、右屯等城不是「大而朽壞」就是「小而低薄」,而這些地方又全是「前鋒游哨之地」,高第能做的就是嚴令前線各級將領迅速撤離右屯、錦義等沒有城防設施的地區,收縮兵力,集結在堅城寧遠,堅壁清野,深溝固壘,做好迎戰準備。

袁崇煥卻拒不執行。

他的理由是國家的一草一木神聖不可侵犯,錦州、右屯等地必須堅守,絕不輕言放棄,人在陣地在,人亡陣地還不能亡!話是說得好聽,五個月後,當後金大軍攻來,袁崇煥還是趕緊指揮錦州、右屯等地軍民倉皇后撤,但來不及了,一時間,「委棄米粟十餘萬,而死亡載途,哭聲震野」。

對於這樣的重大失誤,袁崇煥向高第的匯報卻是:「敵軍傾巢入犯,將寧遠視如案上魚肉,他們到了錦州、右屯一帶,不知我已先行撤入,以為我是潰逃,故而肆無忌憚地直抵寧遠城下,已中我誘兵之計矣。

後金攻打寧遠,只攻了三天,就匆匆撤去。

後金之所以退去,據《滿文老檔》記載,那是「時因城牆凍,掘之未墮,是以班師。

」即天氣太過寒冷,堅冰將城牆死死凍住,難壞牆體,努爾哈赤選擇了放棄。

寧遠城雖然躲過一劫,災難卻降臨在覺華島上。

覺華島離寧遠只有二十里,孫承宗構建關寧防線時,曾專門提出過,覺華島要與寧遠形成掎角之勢。

其實,躺臥在渤海灣上的覺華島是當不起這樣的重任的。

遼東的冬季奇寒,千里冰封,海河已與陸地連接為一體,後金的鐵騎履海如平地,覺華島能保自己不失就阿彌陀佛了,還說什麼策應寧遠?

袁崇煥原先以為,如果後金騎兵來了,只要把冰面鑿破,就可以萬無一失。

哪想天氣奇寒,鑿出的窟窿轉瞬就會凍上,根本無濟於事。

島上近兩萬軍民慘遭屠殺。

也就是說寧遠之戰,袁崇煥僅僅保住城池不失,殲敵269人,俘虜1人,迫降17人,已方損失慘重。

但考慮到連年來明軍在遼東戰場上節節敗退,此次寧遠難得不失,為鼓勵遼東將士的士氣,朝廷把這場戰鬥定性為一場大捷,是為「寧遠大捷」。

「寧遠大捷」後來又以訛傳訛,訛傳為努爾哈赤折戟沉沙的陣亡之戰。

實際上努爾哈赤全須全尾,毫髮無傷!他之所以主動撤兵,除了上面《滿文老檔》記的 「時因城牆凍,掘之未墮,是以班師」的冠冕堂皇之理由外,還有一個難言之隱——毛文龍的進擊。

毛文龍以皮島為基地,從海上登陸襲擊後金。

努爾哈赤擔心老巢有失,不得已草草班師。

關於努爾哈赤之死,其實只要仔細推敲一下時間,寧遠之戰發生在天啟六年二月,努爾哈赤病崩於該年八月十一日,中間隔了大半年,說努爾哈赤為袁崇煥的大炮擊斃,實在有違常理,難以讓人信服。

努爾哈赤死了兩個月,袁崇煥才有所覺察,派喇嘛為使者,前往瀋陽弔喪。

接替努爾哈赤汗位的皇太極正致力於消滅毛文龍,看到袁崇煥派來了訪問團,就借議和為名,穩住袁崇煥,放手剿滅毛文龍,袁崇煥不知是計,墜入皇太極設下的套中,後金大軍得以輕鬆打服朝鮮,重創毛文龍,這場戰爭,史稱「丁卯之戰」。

被後金攻打期間,毛文龍曾三番五次告急,要求袁崇煥發兵相救。

袁崇煥卻以要修築錦州、大凌河、小凌河三城為由,爭辯說「錦州三城若成,有進無退,全遼即在目中。

」強調如果不修築這「三城」,那麼屯種一年的所得就會盡為後金所有,而屯種所得日少,寧前也將難以為繼。

似乎東江和朝鮮遠沒有這三城的修築重要。

最終朝鮮被迫與後金結盟臣服,大明在遼東戰略布局上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盟友。

毛文龍也失去了在朝鮮的屯田、據點以及朝鮮在糧餉和軍械方面供給,生活難以為繼。

由此,皇太極的鐵騎奔向下一個目標:寧遠!

不存在的「寧錦大捷」

前文講過,袁崇煥拚命地修挖城池,修城牆,有人問他,你這樣修啊修,修出來的都是孤城,如果後金派大軍圍困這些孤城,那明軍該怎麼應對?袁崇煥頗為自信地說:「逐步而前,更迭進取。

戰則一城援一城;守則一節頂一節。

步步活掉,處處堅牢。

守關與復地不得分作兩截功夫。

袁崇煥的策略很快就面臨考驗。

天啟七年五月,皇太極兵至廣寧,大凌河和小凌河的明軍軍心大潰,棄城倉皇遁走。

袁崇煥以犧牲東江和朝鮮為代價所經營的「三城」轉瞬間丟失「兩城」。

金兵追殺至錦州城下,四面合圍。

皇太極還不想一口氣地吞下錦州,而是想通過圍困錦州來實施「圍城打援」,將明朝援軍悉數殲滅於野戰中。

此時,已經丟失兩城的袁崇煥根本不敢發兵援救,只是將全部兵力收縮在寧遠一城,錦州只能自生自滅。

對於未發兵救援錦州之舉,袁崇煥上書向朝廷解釋:「寧遠、松山、杏山、塔山四城為山海關之藩籬,如若寧遠有失,則山海關必定震盪,可謂天下安危所系,故臣不敢以四城之兵而遠救錦州。

」守錦州的趙率教堅守了幾日,發現寧遠方面並不像事先說好的「戰則一城援一城;守則一節頂一節」,心慌意亂,一再寫信堅請袁崇煥救援。

他一慌,袁崇煥就更慌了,一會兒說「募死士二百人,令其直衝夷營,如楊素用寡法」,一會兒又說「募川浙死卒帶銃炮夜警其營」,再一會兒又說派「師東出而抄其後」,或是又要遣蒙古部落「從北入援,無所不用其力」……這些,也只能說說而已,並無操作的可能性。

袁崇煥糾結了好長時間,一咬牙,派出了四千人,由尤世祿、祖大壽率領,從東面繞過後金軍營襲擊其後,美其名曰:「以奇兵逼之」。

明軍在袁崇煥那「兵不利野戰,只有憑堅城、用大炮一策」的戰略思想影響下,本來對野戰就有心理陰影,現在又是以寡擊眾,且後金已設好伏擊圈,在塔山西路以逸待勞,兩軍一交鋒,明軍便四散奔逃,後金「獲馬匹百五十餘匹」。

袁崇煥方寸大亂,向朝廷匯報說,現在的情況,只能是錦州自求多福,等夏天一來,後金士兵耐不住酷暑,自然退兵。

最後,他還說一了句「如其退去,則為大明之福,皇上之靈矣」。

巧合的是,沒過幾天,後金軍真的主動撤退了。

據《滿文老檔》上記載,是:「時值酷暑,戰則難以聚拔。

乃於巳刻退兵。

」這也與袁崇煥的說法符合。

但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原因——毛文龍又在後金後方搗亂了!

毛文龍在「丁卯之戰」中遭受重創,但餘勇尚在,得知皇太極攻打錦州,盡出精銳襲擊昌城、遼陽,錦州由是解圍。

不知什麼原因,這樣一場大戰後來被稱為明方的「寧錦大捷」。

詭吊的是,這場「大捷」之後,袁崇煥引咎辭職,天啟的結論是:「袁崇煥暮氣難鼓,物議滋至,已准其引疾求去。

袁崇煥下課了。

在「大捷」之後免職,頗似《說岳》中嶽家軍將要直搗黃龍之際,岳飛卻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很符合小說家所需的悲情英雄橋段,這大概就是寧錦之戰成為寧錦大捷的土壤。

但若復盤這場戰役中明軍的戰果,實在找不到稱之為「大捷」的理由。

即使所謂的「大捷」真的存在,它也絕不屬於在這場戰役中謀略失當、守土無方的袁崇煥。

「五年復遼」,只能以和議了局

袁崇煥曾誇下海口,在實戰中卻未能扭轉遼東局勢,按照常理,他應該是永遠告別遼東戰場了。

後來袁崇煥能重登遼東舞台,也是因為他身上還有不少閃光點的,比如說,勇於任事、敢幹,不怕死。

天啟駕崩後,當繼位帝位的崇禎在挑選主持遼東防務工作人選時,群臣都知道事情棘手,誰也不敢接茬。

畢竟,沒有金剛鑽,不攬磁器活!最後,是暫攝兵部事的呂純如鄭重其事地推薦了「不怕死」的袁崇煥,建議重新重用袁崇煥,由袁崇煥來支撐遼東局面。

憑藉著「不怕死」「不愛錢」「曾經打過」的三大優勢,袁崇煥於崇禎元年重登遼東舞台,任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登、萊、天津軍務。

在家鄉廣東東莞賦閒的袁崇煥接到詔令,馬不停蹄,趕往北京。

崇禎在紫禁城平台召見袁崇煥,「慰勞甚至」,殷切地詢問道:「邊事何日可定?」袁崇煥意氣風發,應聲漫答道:「臣期五年,為陛下肅清邊陲!」

錢龍錫等輔臣侍立一旁,無不聳然動容,交口稱讚:「崇煥肝膽、意氣、識見、方略,種種可嘉,真奇男子也。

崇禎龍顏大悅,說:「五年滅敵,朕不吝封侯之賞。

當日午餐後,眾人踱至午門,給事中許譽卿悄悄請教袁崇煥五年平遼的方略。

袁崇煥的回答竟是:「上期望甚迫,故以年慰聖心耳。

王在晉早先沒有看錯袁崇煥,袁崇煥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任事、愛吹牛,滿嘴跑火車,隨口發誓。

平遼大事,他竟視如兒戲,在以作風嚴厲的崇禎帝面前空許大言,真是不作就不會死!

袁崇煥很清楚,單憑自己那「憑堅城、用大炮」的方法,作為防守還勉強可以,要將之作為一種進攻手段以收復遼東,基本屬於痴人說夢。

五年復遼,不過是信口開河。

在給事中許譽卿的提醒下,袁崇煥猛然想起自己並沒有收復失地的能力。

作為補救,他只能動起了歪腦筋:既然不能通過戰爭來收復失地,那麼,還有沒有別的可以收復失地的方式?談判(即和後金議和),談判不是比打仗要容易得多嗎?

《明史紀事本末補遺》直言不諱地指出,袁崇煥在深知「知兵力不敵」,無法「五年復遼」的情況下,已「思以捭闔縱橫之計」,幻想以和議誘使後金讓出已占領的遼東,歸還被俘獲的遼民。

但要達成「議和」,還有很多問題亟須解決,第一個問題就是毛文龍。

擅殺毛文龍是中了「議和」的邪

毛文龍家族有三百餘人慘死於後金之手,與後金不共戴天。

毛氏所統東江鎮的兵員多為遼東流民組成,這些遼東流民被後金侵占了家園,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也與後金血海深仇。

不除毛文龍,不改編東江鎮,議和難成。

因此,袁崇煥赴遼前,曾私語內閣首輔錢龍錫:「恢復當從東江做起,文龍可用則用之,不可用則處之亦不難。

袁崇煥還沒有到任,寧遠已鬧翻了天。

鬧的原因很簡單:士兵索餉。

袁崇煥在路上聞此驚變,不敢怠慢,快馬加鞭,馳往寧遠,將帶來的餉糧發下去,寧遠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防務。

知道寧遠的兄弟已經領到了餉銀,錦州那邊的守兵卻一分錢也沒得到,於是,同樣的兵變也發生了,袁崇煥因此屢次上疏請餉。

請餉過程中,他深深地認識到了餉銀的重要性,在餉銀問題上狠狠地擺毛文龍一道,要求凡是運往東江的錢糧器用必須受薊遼督師衙門的節制、轉發和核查,全方位制約毛文龍。

毛文龍仰天悲呼,大叫道:「攔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袁崇煥不無得意地說:「文龍有死無生矣。

」為置毛文龍一人於死地,袁崇煥竟把皮島上幾十萬軍民逼上了絕路,致使皮島出現了「白骨如山」的慘象。

與刻意扣押皮島糧餉的作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袁崇煥非常慷慨地把大批糧食打發給蒙古人,再經蒙古人的手救濟處於饑荒期的後金。

為什麼會這樣呢?蒙古喀喇沁部所處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就在薊門之外。

袁崇煥認為,如果能把它收賣過來,它將是薊門的最佳守門員。

但是,喀喇沁部早已投靠了後金。

事實上,把蒙古部推向後金懷抱的,就是袁崇煥。

天啟六年,袁崇煥置屬國朝鮮的淪喪和袍澤毛文龍的生死於不顧,一心一意和皇太極修書議和的行動,蒙古和朝鮮由此怨恨明朝廷,先後加入到了後金的陣營中。

明知喀喇沁部已經投靠了後金,袁崇煥還幻想要把喀喇沁部從後金陣營中拉過來,不惜血本。

這年,喀喇沁部遭到了大饑荒,袁崇煥於是在高台堡通市賣糧,用珍貴的軍糧接濟他們,要他們離開皇太極。

喀喇沁部既已歸附了後金,是大明的敵人,怎麼可以救濟他們!而且,他們既是後金的軍事共同體,後金也在鬧饑荒,現在正是困死後金的最好時機,賣糧給他們,豈不等於賣糧給後金?遠在北京的崇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下了一道聖旨,提醒袁崇煥說,蒙古人買糧食,明明是接濟後金,賣糧給他們,就是資助敵人,萬萬不可。

袁崇煥是這樣回答的:喀喇沁部三十六家原是大明的藩籬,從未與後金相通。

大明王朝連自己軍隊的軍餉都發不出來,袁崇煥卻逆旨而行,一心一意救濟蒙古人。

為了避免兵變,他大力裁軍,關內裁掉了一萬五千多名士兵,關外則裁掉了七千餘名。

這麼大膽裁軍,還有一個原因,袁崇煥又開始和皇太極和議了,他對這次和議有信心。

袁崇煥認為,這個時候,後金遭受了自然災害,饑荒嚴重,國力大傷,應該會同意和議。

但後金方面並沒有和議的意向。

倒是皇太極抓住了袁崇煥急於和議的心理,要借袁崇煥之手來斬毛文龍。

而斬毛文龍,本來就是袁崇煥計劃內的一部分。

雙方一拍即合。

崇禎二年六月初五日,袁崇煥登皮島,順利擒殺了毛文龍。

毛文龍一死,皇太極再無後顧之憂,振旅西征。

欲領兵入城犯大忌

後金於崇禎二年十月初二起兵出發,繞道千里,逕取薊門。

消息傳入,明廷瞬時凌亂了。

駐守在中夜所的袁崇煥收到警報,不敢怠慢,親馳入關,保衛北京。

崇禎傳旨:「諭兵部各路援兵俱令聽督師袁崇煥調度。

」把全部的勤王軍交給袁崇煥指揮。

這時已有四個鎮的明軍前來勤王,匯集在薊州。

崇禎的要求並不過分,能趕走敵人最好,趕不走的話,就「以匹馬不入為功,若縱入內地,以失機論」。

袁崇煥一路馬不停蹄,於十一月初十日到達薊州。

薊州是橫在遵化與通州之間的屏障,距離北京東郊通州約140里。

不知出於何種考慮,袁崇煥把大部分兵力分散布防於薊西各地。

然後給崇禎回了一封奏章,稱自己已「馳到入薊城,歇息士馬,細偵形勢,嚴備拔哨,力為奮截,必不令越薊西一步!」

詭異的是,袁崇煥在薊州城下只和後金進行了一些小規模的軍事接觸,並沒有「力為奮截」。

此後,後金軍數萬大軍就迅速距離了袁軍的視線範圍之外,從容前進,於十四日順利到達三河。

結合到袁崇煥有過款敵議和的前科,人們有理由懷疑他仍然在薊門城下款敵議和,只不過,他再次被皇太極耍了一把,後金軍隊乘隙直奔京城,將袁崇煥遠遠甩在了後面。

直到十一月十四日,袁崇煥才知道後金越過薊門天險的,趕緊奮起直追。

往哪兒追?往西南方向的河西務追。

北京基本就在薊州的正西方向,後金走的就是一路向西的路線,走的是兩點成一直線的行軍路線,按袁崇煥所擬定的方向走,要在前面截住後金軍隊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在北京城見了。

袁崇煥統兵入薊時,崇禎已經下令他不得越薊州一步,而他竟然毫不放在心上,擅自率部進京,可謂昏招迭出,步步皆錯。

大同總兵滿桂、宣府總兵侯世祿在順義阻截後金不成功,被迫退保北京,駐軍於北京外城德勝門,袁崇煥則駐軍在左安門。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極親率右翼諸貝勒,領白旗護軍及蒙古兵殺往德勝門。

滿桂、侯世祿兩軍拚死搏鬥,「滿桂身帶重傷,血染征袍,所存僅三千人」,堪堪壓住了陣腳。

莽古爾泰等人率後金左翼軍二千挑戰廣渠門外的袁崇煥關寧軍。

由於關寧軍勢大(九千),後金騎兵只有兩千人,故後金騎兵不敢戀戰,很快收兵。

此日戰鬥結束,皇太極暫時停止了進攻,二十一日,「遣歸降之王太監齎議和書致明帝」,要崇禎簽訂城下之盟,其本人則「率諸貝勒及護軍,環視北京城。

二十三日,鑒於滿桂一軍傷亡嚴重,崇禎傳手諭給袁崇煥「令速進兵」,要袁崇煥出兵驅敵。

可是袁崇煥卻頓兵不戰。

既然袁崇煥不肯採取行動,崇禎決定召見袁崇煥。

接到崇禎的傳召,袁崇煥這才想起自己「五年平遼」的豪語,以及「西虜斷不引奴入薊」的保證,還有那「斷不使奴越薊一步」的誓言,故而「不自安」,帶了曾被派往瀋陽和皇太極議和的喇嘛一同入城叩見崇禎。

入到城裡,群臣圍上來詢問他外面形勢,袁崇煥還是改不了滿嘴胡柴的毛病,出言無狀,一開口就說:「達(韃)子此來要做皇帝,已卜某日登極矣。

此言一出,舉朝震駭。

其實,皇太極此來並非為消滅大明,只不過想「以戰養戰」,勒索財物以度饑荒,僅此而已。

崇禎皇帝召見袁崇煥的地點還是平台。

崇禎和顏悅色,「深加慰勞」,虛心向袁崇煥請教戰守對策,賞賜御饌,並將自己身上的貂裘脫下來披袁身上。

袁崇煥看崇禎沒有怪罪,竟提出「以士馬疲敝,請入休城中」的要求。

領兵將領請求將兵馬放進皇城,無論在哪朝都會犯了皇帝的大忌,崇禎不得不對袁崇煥有所懷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慘遭凌遲與死後封神

袁崇煥想讓兵馬入城的請求被拒絕後的第四天,崇禎再次傳召袁崇煥,地點依然是平台。

但這次崇禎一改幾天前的和顏悅色,一見袁崇煥便劈頭蓋臉地問:「前殺毛文龍,今逗留何也?」

崇禎貌似簡單的兩句問話,其實所含的信息量非常龐大。

之前袁崇煥未經請示,不明不白地處死了毛文龍,大明帝國的朝野已掀起了軒然大波。

很多人都認定:袁崇煥殺毛文龍的目的是為了議和。

另外的「逗留」二字,則是崇禎對其在入援京城作戰不力的直接指責。

面對崇禎突如其來的質問,袁崇煥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

既不能答,崇禎也就不再廢話了,即命錦衣衛將袁崇煥拘押下獄。

明清雙方在京畿地區對峙了七個月之久,等「己巳之變」終於結束,對袁崇煥的審理和判處就提到案桌上來了。

審理時間用了足足八個月。

崇禎三年八月十六日,袁崇煥定罪有十:付託不效、專恃欺隱、市米資盜、謀款誘敵、斬帥踐約、縱敵長驅、頓兵不戰、遣散援兵、潛攜喇嘛、堅請入城。

該十條罪名條條坐實,袁崇煥被判處的結果為:磔示。

行刑當日,百姓爭相食其肉,「以錢爭買其肉,頃刻立盡」,這些橋段各種小說、評書、影視劇中已反覆表現過,不再贅述。

袁崇煥落此收場,根源在於才幹短缺,又急於求成,行差踏錯,終於墜入深淵,不能回頭。

不過在臨刑前的一刻,袁崇煥的愛國情操和人格魅力並沒有喪失,面對激憤不已的人群,他從容口占絕命詩,詩曰:

一生事業總成空,

半世功名在夢中。

死後不愁無勇將,

忠魂依舊守遼東!

所謂詩如其人,讀這首詩,我們不難理解,為什麼兵部職方司郎中余大成寫《剖肝錄》、兵科給事中錢家修寫《白冤疏》替袁崇煥申辯;也不難理解,為什麼市民何之璧願意率全家四十餘口人替袁崇煥坐牢,另一市民程本直要與袁崇煥同上刑場,「駢斬於市」;更不難理解,為什麼袁崇煥的部屬佘義士(義僕佘信)肯甘冒性命之險竊出其屍首葬於廣東舊義園(今北京東花市斜街),並且佘家連續十七代為袁崇煥守墓,長達四百年……

袁崇煥與生俱來的忠義精神感動了不少人,同時也迷惑了不少人。

在其死後一百五十年,清高宗乾隆皇帝為維護其統治地位,大力倡導忠君思想,表彰黃道周、劉宗周等抗清志士,給史可法等忠臣烈士平反,稱「凡明朝盡節諸臣,即同為國抒忠,優將實同一視」,替三千餘人翻案。

乾隆還破史記體例,增立《貳臣傳》,將錢謙益、洪承疇等漢奸列為貳臣。

對於下場慘烈,在實際操作中又給清朝興起提供了巨大便利的袁崇煥,乾隆另眼看待。

他說:「袁崇煥督師薊遼,雖與我朝為難,但尚能忠於所事,彼時主暗政昏,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憫惻」。

指使史官在官修《明史》中虛構編造出一個並沒發生過的「反間計」故事,歌頌袁崇煥,醜化崇禎,所謂「帝誤殺崇煥,自崇煥死,邊事益無人,明亡征決矣。

」讓崇禎背負上枉殺忠良、暴戾無道的惡名,證明清朝取代明朝的正義性。

乾隆帝編造出來的「反間計」引發出了強烈的轟動效應。

直至近代,梁啓超等人還為袁崇煥大唱頌歌。

而袁世凱在稱帝前夕,不忘亂認祖宗,將袁崇煥追諡為帝,擬上「肇祖原皇帝」的廟號。

乾隆的造神運動,自此大獲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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