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會議有兩大「成果」，一個是通過修改黨章肯定了「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極左路線；一個是通過人事變動確定了一大批「文革」勢力人物的政治地位，特別是確定了林彪為毛澤東的正式接班人。

毛澤東始料不及的是，曾被稱為自己「親密戰友和接班人」的林彪會陰謀政變，最後折戟沉沙，機毀人亡。

離九大召開不過短短的四年，九屆一中全會所選出的21名政治局委員中，已有7名成為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首腦和骨幹成員。

政治局現在僅剩下13人，缺額達三分之一，難以正常工作。

同時，林彪叛逃身亡，造成了接班人位置的空缺，也使人們對於九大乃至整個「文革」路線的正確性產生了質疑。

在這樣一種形勢下，毛澤東認為，有必要提前召開一次黨的代表大會，以解決林彪事件帶來的諸多「後遺症」。

1973年5月20日晚，為期12天的中央工作會議召開，為十大召開作準備。

毛澤東沒有露面，但會議的一切按毛澤東的意見進行。

周恩來主持會議。

中央政治局委員、候補委員，中央軍委副主席，各省市區黨委，各兵種、大軍區負責人出席了會議。

中央工作會議決定提前召開黨的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作出了關於十大代表產生的決定；決定從湖南調來的華國鋒和上海調來的王洪文與時任北京市委第一書記的吳德，三人列席政治局會議並參加政治局工作；決定由張春橋、姚文元等起草政治報告等十大重要文件，由王洪文負責主持修改黨章的工作。

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是全黨的最高權力機關，具有審查中央委員會工作、修改黨章、選舉中央委員會、決定重大問題的權力，它的召開是一項極為嚴肅的政治任務。

大會代表應由省、市、自治區黨委召開代表大會或代表會議經過充分醞釀、嚴格審查、民主選舉產生。

而十大代表都是經常所謂的「民主協調」，由黨委擴大會議選舉產生的。

十大一反常規，既不設立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也不對代表逐個進行嚴格的政治審查，完全聽憑張春橋、王洪文擺布。

他們操縱把持著，公然踐踏黨章，把河北省一個還未入黨的造反派頭頭封為十大代表，其理由是這個人「在組織上雖未入黨，但在思想上和行動上卻早已入黨」。

在大會召開前，未舉行九屆三中全會，以黨的工作會議代替中央全會來研究籌備工作。

8月12日至19日，十大代表按所在地區、單位分成34個組就地分別舉行預備會議。

各地代表在所在地召開預備會議時，被要求「一律以辦學習班的名義秘密進行」。

在預備會議上，大多數代表根據毛澤東的指示，除在文字措詞方面提出一些修改意見外，表示同意中央認可的以堅持「文化大革命」的「左」傾錯誤為基調的《在中國共產黨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關於修改黨章的報告》和《中國共產黨章程修改草案》這三份十大文件草稿。

中央專案組負責起草《關於林彪反黨集團反革命罪行的審查報告》，毛澤東事前表示：不應再搞那些繁瑣內容，改為直截了當地列舉眾所周知的林彪一夥的罪惡陰謀和叛黨叛國的事實。

按照毛澤東的意見，《審查報告》簡略記述了九大以來林彪集團進行搶班奪權、策動武裝政變的經過，最後建議中央永遠開除林彪集團主要成員的黨籍，撤銷他們的黨內外一些職務。

7月10日，《審查報告》經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

8月20日，中共中央作出決議，正式批准這個報告。

當天晚上至23日，由王洪文任主任的十大選舉準備委員會開會，通過十大主席團名單草案、第十屆中央委員會候選人名單草案。

至此，籌備召開十大的文件準備工作基本完成。

周恩來在中共十大會議上作政治報告

黨的主席深情目送代表退出會場

1973年8月24日22時，中國共產黨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開幕。

出席大會的代表共1249人，代表全國2800萬黨員。

九一三事件發生後，那幾天毛澤東一直睡不好，也很少說話。

1971年冬天以後，大葉性肺炎等疾病時輕時重地一直困擾著他。

1972年1月13日，毛澤東肺心病發作，高燒、嚴重缺氧，突然休克。

搶救過來後，他的聽力逐年減退，繼而又雙腿浮腫、步履艱難。

毛澤東重病的情況，外人自然都不知道。

1972年的一年內，毛澤東沒有出席重要會議，沒有長篇講話，在文件上作的批示也極少。

1973年，由於眼睛白內障，視力急劇減退，他討厭攝影燈光在書房裡閃動，限定攝影不得超過3分鐘。

召開黨的十大時，毛澤東勉強參加，預先從中南海游泳池住處搬進人民大會堂118廳暫住，以便在代表們進場之前先扶他坐於主席台上，免得讓人看出他的健康真相。

與四年前九大時相比，毛澤東已明顯地蒼老，儘管當他登上主席台時耳邊不絕地響著「萬歲，萬萬歲」的熱烈呼聲。

75歲的周恩來也顯得瘦削，臉上淺褐色的老年斑明顯增多。

周恩來的身體原本一直是很好的。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周恩來實在過於勞累，心情又異常焦慮，犯了嚴重的心臟病。

但他仍堅持沒日沒夜、有時是通宵達旦的工作，既要應對「文化大革命」中的種種揪心的難題，又要處理異常繁重的國內經濟工作和對外工作。

一年前，他被發現並確診患有膀胱癌。

但當時沒有人能替代他的工作。

在身患癌症的情況下，周恩來依然擔負著常人難以承受的極端繁重的工作，更不顧及醫生規定的工作限額，時常說：我只有8個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此時身患癌症的周恩來，步伐依然是那麼堅定，目光還是那樣敏銳。

雖然毛澤東出席並主持了大會開幕式，但這次是他自1949年以來第一次因病情加重沒有親自講話的黨的代表大會。

代表們看到主席台中央的毛澤東，不由得站立著鼓掌。

掌聲平息後，毛澤東清了清喉嚨，用大家熟悉的湖南口音宣布：「中國共產黨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現——在——開——始！」代表們在下面斂聲屏氣，還仰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主席台，期待毛主席再講幾句。

周恩來見狀，扭臉問毛澤東：「主席講幾句不講？」毛澤東搖搖頭，他對著話筒說：「請周恩來作報告和請王洪文講話。

」

周恩來拿起政治報告排印稿念了起來，這是由張春橋主持起草的。

該報告繼續肯定九大路線，肯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肯定「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

政治報告關於國內任務的提法是：「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努力把我國建設成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要繼續搞好批林整風」，「要重視上層建築領域包括各個文化領域的階級鬥爭」。

與年邁的毛澤東、重疴纏身的周恩來相比，王洪文步履輕捷，充滿著活力。

他依然穿著一身軍裝，但比出席九大時多了領章、帽徽。

與四年前不同的是，九大時王洪文坐在一大片主席團成員之中，並不十分醒目。

這一次在十大上，王洪文成了國內外矚目的人物——主席台中央，在毛澤東的一側是周恩來，另一側便是他！

為了扶植這個「新科狀元」，毛澤東特意安排，讓王洪文在十大上代表中央委員會作修改黨章的報告。

王洪文說，黨章「修改草案和九大黨章比較，主要是充實了兩條路線鬥爭經驗的內容」；強調「全黨同志都要十分注意路線問題，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

關於修改黨章的報告還把「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過七八年又來一次」認定為「客觀規律」。

黨章修改草案增寫了「文化大革命」「今後還要進行多次」的內容。

這個黨章修改草案的基本精神與九大通過的黨章是一致的，都是「左」傾指導思想的產物。

隨後，毛澤東宣布：「報告完畢，今天到此為止，散會！」

兩個報告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散會時的情況，護士長吳旭君作過這樣的回憶：「1973年十大召開的那段時間，毛主席的身體不太好，主要是他的腿不行，走路走得不太穩，可以說是步履艱難，而且有點氣喘吁吁。

大會開幕的時候，主席出席了，代表們熱烈地鼓掌，氣氛相當好。

後來宣布散會了，我看到主席兩隻手扶著椅子使勁往下壓，他想讓自己的身體能夠支撐著站起來。

於是我馬上叫人過去攙扶他，並把椅子往後挪，好讓他站穩。

這時，台上台下長時間地鼓掌歡呼，持續了10分鐘之久。

我估計是總理髮現主席的腿在顫抖，他讓主席坐下，主席也就毫無顧忌地一下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而台下的代表仍一個勁地向毛主席歡呼。

儘管總理打手勢要大家趕快退場，代表們還是不肯離去。

」

事實上，毛澤東站起來是很困難的了，本應全場起立鼓掌歡送他離開，還是只好改為他等到代表們離開大會堂之後才再由人扶起離去，以免讓人看出他的行動已不便。

主席不退場，代表豈肯先退場。

在這種情況下，毛澤東只得執拗地向代表們說：「你們不走，我也不好走。

」細心的周恩來為打破僵局，來到台前機智地說：「毛主席要目送大家退場，請大家行動起來，分成各路退場。

」毛澤東顯出笑容，在周恩來的陪伴下，待到所有代表離開。

大家和以前一樣，將對領袖的熱愛全部融進了自己的巴掌，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地鼓掌。

可能所有的代表誰也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將是人民大會堂從1959年建成後，最後一次迎接毛澤東的到來。

從中共一大上風華正茂的青年人，到中共十大上步履艱難的老人，毛澤東將其一生獻給了黨和人民的事業。

他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社會主義革命的成功、社會主義建設的全面展開，為實現中華民族獨立和振興、中國人民解放和幸福，作出了彪炳史冊的貢獻。

七律《中共十大有感》（劉曉/詩徐宜勝/書）

開國上將當眾質疑脫穎而出的政治明星

8月28日21時，大會舉行第二次全體會議，通過中央委員會的政治報告和修改黨章的報告。

就在會議前一天，毛澤東圈閱了周恩來、王洪文報送的關於十大會議進行情況的報告，並在中南海游泳池住處聽取了周恩來匯報十大各項決議進行的情況。

十大黨章保留了九大黨章中關於黨的性質、指導思想、基本綱領、基本路線等內容，在結構上作了些調整，條文部分改得不多。

總綱中只取消了有關林彪的論述和林彪的論點。

值得指出的是，十大黨章在「左」傾錯誤方面的新發展，主要是充實所謂兩條路線鬥爭經驗的內容，把「批判修正主義列為加強黨的思想建設的長期任務」；片面提出「反潮流」原則，要求黨員要具有反潮流的精神等。

當晚是十大閉幕式，代表們以無記名投票方式選舉出中共第十屆中央委員會，毛澤東因身體不適缺席。

代表們看毛澤東沒有來，正胡思亂想，周恩來宣布：今天大會，毛主席請假，委託王洪文同志代表他投票。

周恩來宣布投票開始，王洪文穿上新軍裝，第一個從座位上站起來，大步走到毛澤東的座位前，拿起毛澤東的選票。

九大時，毛澤東提議，誰贊成選票上的名單就不必畫圈，反對某人時在姓名前打個叉。

王洪文投下毛澤東的選票時，全場熱烈鼓掌。

大會選出了195名中央委員和124名候補中央委員，組成第十屆中央委員會。

8月30日19時30分，按照慣例在大會之後立刻召開一中全會，毛澤東因健康不濟仍然缺席。

從此之後，他不再出席任何中央全會。

十屆一中全會選舉了中央領導機構。

選舉結果為：中央委員會主席毛澤東，副主席周恩來、王洪文、康生、葉劍英、李德生。

中央政治局常委除中央委員會主席、副主席外，還有朱德、張春橋、董必武。

毛澤東選中王洪文，高層阻力很大。

十大召開前，周恩來主持政治局會議，討論黨中央副主席的預選名單，周恩來傳達了毛澤東的提議，王洪文擔任黨中央副主席，名字排在周恩來之後與康生、葉劍英之前。

周恩來說完，政治局委員誰都不吭聲，張春橋、姚文元不好搶先表態，坐在一邊的王洪文十分尷尬。

畢竟王洪文和此前毛澤東選定的接班人劉少奇、林彪不同，沒有資歷。

片刻，許世友忍不住了，小聲說：「王洪文太年輕了。

」這時，周恩來問許世友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名單草案中提名王洪文當我們黨中央的副主席不合適，他在黨內有什麼資歷？他對黨、對革命有什麼業績？……」許世友提出：「我看只要一個副主席就行了！」他所講的「一個副主席」，是指周恩來。

受到壓力後，他又改口說：「可以再加上康生和葉帥，有這三個老同志（即周、康、葉）就夠了。

」

許世友的態度，表明他對迅速「進入」黨中央核心並在十大籌備工作中身居要職的王洪文強烈不滿。

這種看法也代表了很多老幹部的意見。

為此，政治局決定再召集出席十大的中央和地方負責人開會，以便「打通思想」、「統一認識」。

8月23日晚，在周恩來主持下，召開了中央黨政軍直屬機關和各省、市、自治區負責人會議，進一步協商將在十大產生的中央領導機構成員名單。

會上，周恩來著重說明毛澤東選調王洪文到中央工作的情況，表示：「主席講的我要傳達，因為主席給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了。

我們應該按照這一精神，重視選拔青年幹部，不能看不起『兒童團』。

」他又說，「我年紀大了，但我還是要為黨鞠躬盡瘁的，我們是立黨為公，不是立黨為私。

」儘管這樣，但到會的許世友仍很不服氣，多次插話陳述自己的意見。

會上，當提名為十大主席團秘書長的張春橋指責許世友「反對主席的意見」時，許世友當眾大聲訓斥張春橋：「你有什麼了不起！」

輪到王洪文講話時，包括許世友在內的一些老幹部都沒有像聽了周恩來講話後那樣鼓掌，而是用沉默來表示不滿。

最後，葉劍英表態：「重視提拔年輕幹部，是主席的一貫思想，早在60年代，主席就多次說過，群英會中諸葛亮只有27歲，孫策小霸王17歲，周瑜當大都督時也只有30歲……我們這些人當軍長師長時，有的還不到20歲。

現在王洪文同志已經38歲了，我擁護主席的提名，贊成王洪文同志擔任黨中央副主席，名字排在總理之後。

」

雖然會議最後還是通過了各項預選名單，但以上這些跡象，已顯示中央內部在十大前夕存在的分歧。

對王洪文的反感和不滿，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許多人對「文化大革命」的不滿。

事後，王洪文對徐景賢說，他當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在十大期間，張春橋見到上海國棉十七廠代表楊小妹，說了一句「名言」：「十七廠貢獻了一個王洪文！」

中共十大與前幾次代表大會相較，是節奏最快的一次：七大、八大、九大的會期分別是50天、13天、24天，而十大按預定的議程只開了5天——這是因為十大肯定了九大路線，不用在制定政治路線上多花功夫，著重於補上因林彪集團下台而造成的空缺。

十大沒有正確地分析林彪事件發生的原因，總結必要的教訓，繼續「左」傾錯誤路線。

（來源：《中華兒女》雜誌2017年第11期總第4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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