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陰謀（二）

柴榮對自己生後的制度和人事安排從面上來看非常精密，在朝中沒有能對小皇帝和太后構成直接威脅的皇親宗室，又有實力派地方節度使為外援；三位宰相手握行政大全，但沒有可以直接依靠的武裝力量；掌握京師禁軍的韓通脾氣暴躁，有威望但缺乏足夠的人格魅力；負責牽制韓通的趙匡胤精明能幹卻資歷淺、躥升快，會有很多人不服，等他攢夠資歷和人望的時候小皇帝也差不多成年了。

我們應該承認柴榮的政治智慧，在這個方案里朝廷內外、文武各方都實現了相互牽制和制衡，即使出現曹操、楊堅般梟雄人物也不一定能打破這個平格局。

五代十國

不過柴榮顯然忽視了非常關鍵的一點，那就是他所處的時代。

如果是在強漢、盛唐時期，他這個方案是有很大的可行性的。

有君臣倫理綱常在、有朝廷法度在、有大義名分在、有官僚體系的自我協調在，小皇帝和太后是非常有機會在各方牽制、相互平衡的格局掌握住大局的。

但柴榮恰恰處在五代十國的亂世，從公元907年朱溫攛掇到公元959年柴榮去世，短短52年間，中原地區就依次更迭了梁、唐、晉、漢、周五個朝代（史學上為和其他時間段的同名王朝相區別，都在其國號前冠以「後」字），共13個皇帝，平均每個皇帝在位僅4年。

在這麼動盪的局勢下，成年君主能力稍弱都可能立即生死國滅，更不要說是七歲的幼主了。

此時的，後周立國不足十年，郭威殺漢隱帝奪國的往事還歷歷在目。

對於此時的文臣武將和天下百姓來說，改朝換代是很正常的事情。

代表人物如當時的太師、中書令馮道，已經歷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先後效力於後唐莊宗、後唐明宗、後唐閔帝、後唐末帝、後晉高祖、後晉出帝、後漢高祖、後漢隱帝、後周太祖、後周世宗十位皇帝。

他們這一代人對於改朝換代早已習以為常，真到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時候，你說他們會有多大的決心來捍衛舊朝。

「天命所歸」、「萬世一系」在當時僅僅只是一個口號，後晉成德節度使安重榮的那句「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爾。

」才是這個時代人心的真實寫照。

郭威

對於當時的文臣武將來說，擁立新君賺得一個從龍之功和謀事不成身死族滅之間，很難分清楚到底是買一賠十還是買十賠一的買賣。

假設大家都忠於小皇帝，待十年後柴宗訓長大成人，他不會記得這些臣子們追隨兩代君主開創國朝的功勞，也不會記得他們扶保自己十年的忠心。

在他的認知里這些「顧命大臣」他真正掌握最高權力的障礙。

而對於這些「顧命大臣」來說久居上位又正值壯年又有幾個能急流勇退呢。

這個世界永遠有人惦記著你的權力和位子，屆時自然會有一幫雲集到小皇帝周圍，鼓動、唆使和幫助小皇帝對他們動刀子地。

就在十年前，後漢隱帝與其寵臣就是因為忌憚郭威、王章等四位顧命大臣而突然下手，殺樞密史楊邠、侍衛都指揮使史弘肇、三司使王章，並誅其九族。

當時的郭威在京城的家眷也是滿門被殺。

這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相反的，作為臣子最大的功勞莫過於從來龍，當年擁立郭威的王俊、王殷、曹英日後可都是位極人臣、風光無限。

這也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對當時大多數人來說，改朝換代在心理和理念上都沒有任何障礙，君臣綱常倫理遠沒有漢、唐時期深入人心。

造反殺頭有風險，扶保幼主一樣風險很大，甚至後者的風險某種程度上更大！這是柴榮所萬萬沒有想到的。

那麼，最後大家擁立的為什麼是趙匡胤，而不是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