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無間道」系列002：我說了所有的謊，你全都相信

密探編號：002

密探目標：消耗敵國實力，鋪平己方進攻道路。

必殺技：我說了所有的謊，你全都相信。

結果：臥底犧牲，目標達成。

上一集，越王勾踐擔綱主演《「吳越版」無間道》，讓我們領略了史上最高級別臥底虐到極致的隱忍手段。

可以說碰上這樣的對手，吳王夫差敗得一點兒都不冤枉，「既生差何生踐」，徒呼奈何？

不過，BOSS畢竟是「珍稀動物」，勾踐更是其中的極品，這種精彩劇目千年都未必能等到一回。

隨著「春秋五霸」的榮光逐漸湮滅於歷史浪花之中，「戰國七雄」迎來了屬於他們的時代，與之相伴而最具時代特徵的，就是游士群體的崛起。

游士，即遊說謀劃之士，大都學識淵博、能言善辯、奔放洒脫。

他們遊走於各國之間，憑藉如簧之巧舌來煽動掌權者，進而影響一國乃至多國的決策。

戰國游士大體上都是間諜，或者實際上充當了間諜的角色，有的甚至戴著雙重或多重面具。

今天幫秦國遊說楚國，明日幫楚國遊說齊國，後天幫齊國遊說趙國，在朝秦暮楚的過程中順便刺探國情軍情，反饋給自己服務的對象。

如此行為特徵，一方面是由游士的出身決定的，他們大都沒有顯赫的出身，要麼來自下層平民，要麼來自沒落貴族，遊說是他們賴以生存並且向上層進階的手段。

另一方面則與戰國的大環境息息相關，這一時期周王室進一步弱化，中央集權的專制主義制度尚未成型，忠君與家國思想不強，游士們並沒有太多束縛自己的道德枷鎖。

比如大名鼎鼎的張儀，他推行「連橫」策略，終其一生基本在為秦國服務，但他真是出於對秦國的忠心嗎？答案是否定的。

張儀善於謀國，更善於謀身，他發動遊說行動的先決條件，是增加自己在秦國的分量，確保自己的地位不衰、安全無虞。

所以後來秦武王嬴盪對他不感冒，他立馬腳底一抹油溜之大吉，跑回魏國老家頤養天年了。

不過，卻有一人，亦為游士，生平轉戰天下，口若懸河舌燦蓮花，遊說諸國王侯無數，更以生命成就縱橫家不朽威名；但究其根源，無論形勢如何轉換、手法如何多變，竟始終是為一國一人服務。

這樣一位與眾不同的奇人會是誰呢？

他就是密探002，一向與張儀齊名的戰國大咖——蘇秦。

蘇秦，（？－前284年），字季子，雒陽（今河南洛陽）人，戰國時期著名的縱橫家、外交家和謀略家。

我覺得後面應該再加上一個身份，超級臥底。

縱觀蘇秦一生的行動，其實就是臥底的生涯。

委派他出馬的，是打造了「黃金台」、「碣石宮」，以求賢若渴著稱的燕昭王；至於行動的對象，或者說慘遭蘇秦算計的「倒霉鬼」，則是齊國的齊閔王。

我們先來看看蘇秦出馬的歷史背景。

公元前314年，燕王噲腦袋發熱將王位讓於相國子之，而不讓自己的兒子繼位，結果搞得燕國天下大亂。

齊宣王（齊閔王的爸爸）趁機大舉攻燕，燕王噲與子之俱死於戰亂之中，燕國幾乎被滅。

前311年，燕昭王即位，招賢納士，勵精圖治，在其心中，無時無刻不將向齊國報仇雪辱放在第一位。

可當時的形勢，齊國基本上算是山東六國最強的一家，老二則是「胡服騎射」後的趙國，「小六子」燕國地處這兩國之間，位置尷尬，實力弱小，不但經常被欺負，還隨時有被滅掉的危險。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蘇秦於前307年左右來到燕國，爾後與燕昭王共同策劃一出精彩的臥底大戲，其複雜曲折程度可謂空前，目標自然直指燕國的心腹大患——齊國。

蘇秦獻上的計策，核心思想是「陰出使，散游士，頓齊兵，弊其眾」，意思是以出使為名，派臥底到齊王身邊，擾亂齊國的軍事外交行動，消耗齊國的軍事經濟實力，使齊國從此無暇顧及燕國，並為燕國日後趁虛而入打敗齊國奠定基礎。

不過此時尚在位的齊宣王並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主，蘇秦往返於燕齊之間，行動中規中矩，以打基礎為主。

到了前301年，齊閔王繼位，蘇秦通過長時間的觀察與接觸，基本將這位公子哥的脾氣秉性愛好摸了個透。

在準備周全的情況下，蘇秦開始了他謊話連篇的精彩表演。

第一個謊話是誘齊攻宋，目的是埋下「定時炸彈」。

當時形勢，燕國在齊國北方，宋國在齊國南方，都屬於齊國需要用兵的對象。

如果齊國大舉進攻宋國，則必須增加南方的軍事力量，相應的，北方邊境的戰備則會削弱，這對於燕國無疑是極其有利的。

作為燕國派來的使臣，提出對燕國有利的建議，齊閔王居然不懷疑？

是的，他不懷疑，因為四個字，太肥美辣！

相對於燕國這塊風乾的臘肉，宋國無論氣候、環境、土地、人口都更有誘惑力，簡直如一塊滴著油散發著香氣的肥肉一般，齊國無時無刻不想將其吞進肚子裡。

加之齊閔王也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老想干出一番事業超越老爸齊宣王，因此與蘇秦一拍即合。

前293年，齊國第一次興兵伐宋，燕國配合蘇秦演戲，亦出兵相助。

可實際上，齊國伐宋猶如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一方面，會惹來宋國的鄰居楚、魏兩國，他們肯定也想分一杯羹；另一方面，宋國的「保護費」是交給老大秦國的，齊攻宋，則秦老大必然會出面干預，齊、秦衝突難免。

由此可見，蘇秦眼光毒辣，從齊閔王的性格與慾望切入，一出手就抓住了齊國的「阿喀琉斯之踵」，並貫穿於臥底大業的始終。

正是由於蘇秦時不時就鼓動齊國去撩撥宋國，導致齊國私心作祟反覆無常，最終成為眾矢之的。

第二個謊話是「狼來了」，目的是離間趙齊關係。

齊閔王攻宋後嘗到了不少甜頭，但很快好幾個國家很快就都跳出來聲稱要「give 齊國 some colour see see」，齊閔王也不由心慌起來。

此時又有人提醒他，蘇秦是燕國派來的姦細，目的就是為了謀害齊國。

蘇秦先是不慌不忙辭職回國，與燕昭王打了個照面後，再度向齊閔王說了一個謊話——「趙國是狼，狼要來了」。

齊閔王又相信了。

因為燕趙相比，顯然趙國實力強得多，對齊國威脅也大得多，何況眼下與秦、魏眉來眼去說要教訓自己的也是趙國。

於是齊閔王一怒之下，單方面撕毀了早期簽訂的趙齊和平共處協議，兩國關係陷入低谷。

這一次，蘇秦依然是從齊閔王見利忘義、目光短淺的弱點入手，成功離間了齊國與趙國之間的關係，為燕國贏得了寶貴的生存空間。

第三個謊話是五國攻秦，目的是禍水西引。

前288年，秦昭王派出自己的舅舅、太后羋月的弟弟魏冉前往齊國，相約齊閔王一同稱帝，齊為東帝，秦為西帝，形成如冷戰時期美蘇兩極劃分勢力的局面。

這無疑將大大助長齊國的氣焰與聲勢，對燕國是不利的。

在這種情況下，蘇秦又來說謊了。

他對齊閔王說，做一半的帝王有啥意思，要做就做完整的。

不過目前時機尚未成熟，應該先趁秦王稱帝的機會，拉攏各國反秦。

如果能夠重創秦國，那麼環顧天下，還有誰能比齊國更強大呢？這樣離霸業也就很近了啊！

毫無懸念，對於這個謊話，齊閔王馬上就聽進去了。

於是，齊趙會盟相約攻秦，迫使秦昭王取消了帝號。

在此之前，蘇秦已經鼓動齊閔王將宋國又欺負了一回，齊閔王撈足了好處，自然對蘇秦信任有加。

緊接著，蘇秦又導演了齊、趙、韓、魏、燕五國聯合攻秦的大戲，表面上聲勢浩蕩，但實際上五國內部矛盾重重，根本不可能形成合力。

對此，蘇秦心知肚明，他只不過是借禍水西引的機會，進一步消耗齊國，繼續為燕國爭取時間而已。

第四個謊話是獨食而肥，目的是引來圍攻。

五國攻秦遲遲沒有進展，在蘇秦的蠱惑下，齊閔王私心作祟，將軍隊調去再攻宋國，並私下與趙、魏甚至秦國聯繫，許之以利求得諸國束手旁觀。

至此，貌似強大的五國聯盟已然名存實亡。

前286年，長期暗通曲款的齊、秦兩國正式合作，肆無忌憚的齊閔王終於將宋國這塊肥肉吞了下去，諸國為之震動。

通過這幾年的表現，齊國很容易給其他國家留下不良的印象，就是反覆無常又貪得無厭。

齊閔王一會兒跟趙合作，一會兒又與秦結盟，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為了吃掉宋國。

諸國國君大為光火，都覺得齊閔王做人太不厚道，準備聯合起來教訓他一番。

至此，五國聯合攻齊的局面初步形成，蘇秦的臥底工作大大成功。

如果換成張儀，此時他應該會抽身而退，反正目標已經基本實現了，自己的小命也是必須保住的。

趁臥底面目尚未曝光，返回燕國領賞絕對是明智之舉。

然而，蘇秦卻留了下來，他準備把齊閔王徹底欺負慘。

於是，第五個謊話誕生了，那就是燕國系極品好基友，絕對不會捅您刀子。

齊閔王想想也是，燕國算老幾，如何敢來惹我？於是把北邊的部隊全部抽調到西線，防止趙、秦、魏等國的侵犯。

最終的結果我們都知道了，燕國名將樂毅統五國之兵，從燕齊邊境發動進攻，由於齊國在北部幾乎不設防，樂毅連下70餘城，齊國幾乎滅亡，愚蠢又自大的齊閔王也死於此次戰亂之中，燕昭王國讎家恨得報。

只不過，蘇秦還是比齊閔王先走了一步。

由於深受齊閔王寵信，他惹來了齊國本土官員的嫉恨，被對方派來的刺客重傷（蘇秦：尼瑪，一群傻X，老子可是臥底啊，吃我醋幹啥）。

臨終前，蘇秦對著前來看望他的齊閔王，破天荒說了一句實話：「不好意思齊王，我是燕國派到您身邊的臥底。

」

齊閔王震驚：「What？」

蘇秦擺擺手：「齊王不是想替我找出兇手嗎？只要齊王把我剛才說的話放出去，同時將我五馬分屍處理乾淨，那麼兇手自然就會出現了。

」

齊閔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本王受教。

只是苦了先生。

」

蘇秦笑而不語，心中默默念道：「傻X，我說了所有的謊，你全都相信。

很快你就會明白，苦的，是傻X你啊~」

超級臥底蘇秦的故事到此落下帷幕，他成功的秘訣就是吃透了國與國之間爾虞我詐的關係以及對手的全部弱點，用靈活的外交手腕去左右各國親疏，誘之以利而使自己無往不利。

那麼，接下來將要登場的臥底又是誰呢？

請繼續關注《歷史「無間道」系列003：老叟下油鍋，狂生真本色》。

註：本文參考史料以1973年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整理而成的《戰國縱橫家書》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