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妾都能到銅雀台去做鞋

一代梟雄曹操油盡燈枯之時，給後世留了個著名的典故：分香賣履。

「吾婢妾與伎人皆勤苦，使著銅雀台，善待之。

於台堂上安六尺床施繐帳，朝晡上脯備之屬，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輒向帳中作伎樂。

汝等時時登銅雀台，望吾西陵墓田。

余香可分與諸夫人，不命祭。

諸舍中無所為，可學作組履賣也。

」

把些許香料作為遺產分給眾姬妾，讓她們居於銅雀台學做鞋子賣作為營生，曹操人生最後的這件事在後世人眼中雖說評價不高，但也算是對那些因為靠山倒掉而沒著落的可憐人有了個交代。

每逢與曹操有關的電視劇演到這段，姬妾們總是圍著曹老闆哀哀哭泣，正如詩云：預爭皇后憐諸婦，終作分香賣履人。

不是每個曹操的女人都能像正妻卞夫人那樣被尊為太后、太皇太后，並最終與魏武合葬的，儘管有句不知出處卻常常被提起的話叫：「寧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但是很顯然，說這句話的人不大明白古代妾室的處境，也從沒想過賤妾的悲哀。

許慎《說文解字》中稱：「女子有罪者為人妾。

」

除了舜帝的娥皇、女英，商周以後，妻與妾完全概念不同。

妻子是按照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正式婚禮娶的，是兩個家族的姻親關係。

妾可以買賣、贈予、私奔、掠奪、出租、典當。

納妾不成禮，不說娶妾，而說納妾，實質上就是買。

凡是買來的妾，賣方的父母必須同意，要有中間人和契約。

古代有賤民制度，結婚最重名分。

良民與賤民階層不能通婚，通婚也只能做妾。

有父母把女兒嫁給富人做妾以換錢的，更有女性通過做妾來提升階層的。

古代有妾的家庭很少，根據高羅佩統計，在清代也不足百分之十，極少數的家庭占據了絕大多數的妾。

這導致乾隆晚期爆發通貨膨脹時，男女比例不平衡的社會矛盾突顯出來，帶來的更是溺殺女嬰的惡風，並由此惡性循環。

在生活中，妻住正房，妾只能住側室；吃飯時妻坐正席，妾只能坐側席；妻可以掌管家產、接待客人、來往應酬、侍奉長輩，按照級別由高到低受封為夫人、淑人、碩人、令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宋制），還繼承財產，為丈夫死後守節，死後與丈夫合葬。

而妾什麼都沒有。

妻死了，妾和妾的孩子都要守喪；妾死了，妻子、其他的妾甚至他們的子女，都可不必守喪。

在一段時期，丈夫死後，妾和婢女大多還會被出嫁或賣掉，還是接著做妾。

不論哪朝哪代，小妾的本質，都是上古時期被剃了頭髮、臉上刺了字，或被刺瞎一隻眼睛或砍掉一隻手的女奴，沒有商量的餘地。

妾的地位低下與對妾的寵愛並不矛盾。

古人並不認為寵愛小妾是花心，而認為小妾原本是女奴，不虐待或賣掉已很積德了。

寵愛小妾證明自己待人很有恩德，愛妾換馬本是風雅之事。

歷史上稱頌白居易寵愛他的樊素、小蠻，是表現白居易衝破階層、平易近人，而不是什麼愛情故事。

只有到了梁紅玉那一級別的妾，有了很大的功績，才封為梁國夫人。

在古代，納妾並非就是美談。

《邵氏見聞錄》中有個故事：

王荊公知制誥，吳夫人為買一妾，荊公見之，曰:「何物也?」女子曰:「夫人令執事左右。

」安石曰:「汝誰氏?」曰:「妾之夫為軍大將，部米運失舟，家資盡沒猶不足，又賣妾以償。

」公愀然曰:「夫人用錢幾何得汝?」曰:「九十萬。

」公呼其夫，令為夫婦如初，盡以錢賜之。

這件事不但說明了王安石的正直，也說明了在古代的士大夫階層，不納妾會受尊敬。

而無子嗣還不納妾更受尊敬，會像節婦一樣被奉為「義夫」。

沒孩子的顧炎武一直不願納妾，五十九歲時禁不起好友傅山的勸說納妾，還是懷不上孩子。

惱羞成怒的顧炎武寫了篇《規友人納妾書》，大罵傅山：「豈有勸六十老人娶妾，而可以為君子乎？」末了只得把侄子過繼為兒子，把小妾嫁出去了事。

文| 侯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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