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琮淵/研究方法教與學的一些思考 - 當代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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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研究方法及寫作經驗最精華的默會知識部分傳遞給學生絕不簡單,只有博士學位教師證書恐不能勝任。

知識傳遞斷鏈以及教與學間的落差,並不能全怪學生或老師 ... Skiptocontent Postedon 2019-12-302019-12-30 (來源:GettyImages) 社會科學研究是科學活動,是追求知識的社會行為。

華僑華人研究是一個容易進入,門檻比較低的領域,也是比較保守、守成的領域,很常複製一些過去的想法跟框架,慣於基於某些特定的文獻,或者是重複做相同主題在不同地方的反復運用。

如果真要做好華僑華人研究,最好的搭配——黃金三角,就是有僑鄉資源,實地調研,同時要做檔案研究或理論研究,讓三者互相支撐,互相驗證,才可得到比較好的結論。

更重要的就是要追求創新,不要守舊。

【文/陳琮淵】 在大學任教多年,我除了指導大學生及研究生畢業論文、開設研究方法課程,偶爾也受邀在不同場合分享研究經驗。

如何進行研究?論文(研究計畫/開題報告)怎麼寫?似乎是永不過時的提問。

這類問題確實不容易回答,也或許不存在簡單明瞭又放諸四海皆準的答案。

在大部份的情況下,無論是做研究或寫文章,都只能在「做中學」(learningbydoing),也就是從親自查找文獻、大量閱讀及實際操作中學習模仿而精進,我深信惟有實戰,才有收獲。

但作為授課老師或指導教授,這樣的回答可不能令人滿意,非但不能解惑,只會引來更多的疑問。

由於不可能手把手地帶每位學生做研究寫論文,當然也就出現了一種開門見山的聲音:「請推薦好的研究方法及寫作教科書!」。

確實因寫作及備課所需,我讀過不少優秀的研究方法入門及論文寫作指南書,在我看來,這些佳作對研究新手更像是止痛藥或興奮劑,只能起到短暫的安慰或致幻作用——論文好像有救了!其實沒病的不用吃,有病的吃了也不能治。

開設研究方法課程之前,我曾天真地以為學生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實際上已寫出好論文的,另一類是理論上能把論文寫好的;老師的工作,就是把第二類儘可能的轉化成第一類。

將研究方法及寫作經驗最精華的默會知識部分傳遞給學生絕不簡單,只有博士學位教師證書恐不能勝任。

知識傳遞斷鏈以及教與學間的落差,並不能全怪學生或老師,畢竟研究方法如何教懂?怎麼學會?對師生雙方都是一項嚴峻的考驗。

特別是當代學生的成長背景及接受資訊的方式與過去已有很大不同,從小浸潤在便利即時的大數據之海,卻不一定能夠靜下心來大量閱讀,過早「社會化」出趨利避害的生存之道;老師要求學生心甘情願地進圖書找書讀書做筆記,進而自己提出問題、思考問題、解決問題近乎強求。

故而研究方法的入門書日益通俗有趣,但學生讀完或聽老師講完後仍然不會寫論文的現象在校園內十分常見。

研究方法攸關生命歷程 不同的研究者選擇不同研究方法,往往跟他們生命歷程有關。

當被問到研究方法及寫作的相關問題時,除了具體問題具體回答外,我通常會以自己的研究經驗來說明。

(來源:TechCrunch/Yorkfoto/GettyImages) 我求學過程中到東南亞做華人研究、參與台灣產業發展的研究計劃,取得博士學位後偶然到廈門教書,有一些離散或反離散的經驗,對海外華人、東南亞人的所思所想更能感同身受,在追求知識化過程中產生一種生命的共感。

我在他們的生命故事裡學到智慧,得到啟發,理解他們在時代變動底下所遭遇的苦難,所經歷的興奮喜悅,以及不同世代的家國情懷。

也因此,我更多透過訪談研究跟田野調查的方式去獲得資料,強調生命經驗及生存脈絡的重要性。

近幾年做的研究,基本上都是圍繞在海外華人、國際移民的問題上,以訪談去瞭解研究對象的生命歷程與起伏。

過程中也嘗試將「社會學的想像」(SociologicalImagination)的概念與歷史分析結合起來,也就是把個人的經歷跟宏觀歷史的變動互相聯結,探討大局變動與個人機遇的關連。

在近代中國,華僑華人跟中國的關係一直處於不間斷且劇烈變動的情況。

這樣的研究,很難用數量來表達,用述說生命歷程的方式來陳述更適合,也因此需要投入很多時間去得到受訪者的信任,投入時間到現場去觀察、去採集生命故事。

當然不是受訪者講什麼信什麼,社會科學研究是科學活動,是追求知識的社會行為。

質性研究者必須將口述及田野調查所得與檔案跟文獻等資料相參照。

比如說官方檔案,民間的文書、僑批、家譜、族譜、老照片、墓誌銘、碑刻,甚至是廟宇楹聯,義山墓碑等,所有有形無形的,有文字記載的或非文字存留的史料,都會為研究提供重要脈絡。

以前有位前輩問我:華僑華人是怎麼樣的一個領域?好不好做?要怎麼樣把它做好?我的回答是:華僑華人是容易進入,門檻比較低的領域,只要你有心,它的語言門檻或接觸受訪者的難度相對不是那麼高,雖然對某些人來講也不一定是如此。

我也同時回答說,雖然看起來門檻低,容易進去,但是要把它做得好,是非常困難的。

這是因為華僑華人研究是一個比較保守、守成的領域,很常複製一些過去的想法跟框架,慣於基於某些特定的文獻,或者是重複做相同主題在不同地方的反復運用。

只看紙面的東西,只用一個比較熟悉的框架和模式去理解所有地方的華僑華人,做出來的東西就會很枯燥很無聊,而且會失去真實。

如果真要做好華僑華人的研究,就得去當地瞭解深度脈絡,去挖掘它最新的發展跟最重要的問題,而且是別人沒有做過或做得不夠多的。

如果你做完這個地方的研究,想要再做其他國家的研究,無論是開發一個新的議題、還是從事類似議題的研究。

所以最好的搭配——黃金三角,就是有僑鄉資源,實地調研,同時要做檔案研究或理論研究,讓三者互相支撐,互相驗證,才可得到比較好的結論。

更重要的就是要追求創新,不要守舊。

華僑華人研究被批評或不被看重,原因就是在議題、方法的選擇,在探討模式上太過保守,沒有去挖掘真正具有新意的議題,或是喊出來後沒有人去做。

很多人會說華僑華人研究就應該要擴大到華僑華人與當地其他族群的互動關係,很遺憾到目前為止,這樣的研究仍不多見。

研究寫作強調動腦動手 我也時常提醒學生,學術寫作是寫作的一種獨特形式,有一定文藝創作的成份,但更強調行文的邏輯嚴謹、論題明確、闡述清晰、按照格式。

開啟研究時、進行比較時,視野要放大,從大處著眼,儘可能寬廣的思考問題;真正進入研究主題後,則要適當縮小焦聚,從小處著手,聚焦到自己到底要研究什麼? (來源:Pinterest) 寫論文首先要有具體的問題意識,對具體問題進行針對性的回答。

這需要具體學術史及研究時空脈絡支撐,不能空想。

人文社會科學基本上是往回看的研究,多數學者都是立基在歷史上確實發生過或被學界關注到的基礎上進行議題選擇、開展研究,但這絕不是簡單重複別人已做過的東西,而是要從前人做過但有誤、有所不足之處下手;或者別人沒有觀察到、回答過的新現象來做文章。

問題意識通常來自既有文獻對一件事物有兩種以上不同的看法或解釋。

但是你不同意這些看法和解釋,並可以找到一手資料支撐自己的解釋和看法,提出更好的解釋。

研究對象的界定要精確,要選擇最有代表性、最能反映現狀、以小見大的主體(題),並專注在自己要研究的問題,把研究內容說清楚、解答自己所提的問題。

其次,在形成了具體的研究問題及對象之後,要進一步了解之前有那些學者做過相關研究?他們研究這個主題的什麼?觀點是什麼?材料是什麼?用什麼方法研究的?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

回答這些問題,我們需要對即有文獻進行系統性的梳理。

文獻梳理的目標有兩個,一是梳理脈絡,另外就是聚焦。

重點在於能否從中得到一些議程(agenda)或命題(theme),能有助於呈現你自己所要討論的現象,以及現象所隱含的問題意識。

換言之,文獻綜述即通過分析和整理別人的成果,確定自己的研究主體、內涵、觀點。

第三,對於研究資料的搜集、整理和歸納要與問題意識緊密結合,無關的要刪除、避免被錯誤的誤導,如果沒有足夠的材料和案例去推翻和修正既有研究、以前的情況若與現在不一樣,那麼應該更多關注新發展,用資料解釋新發展的合理性和如何發展。

第四,如何進行分析?最主要的方法就是歸納和演繹。

通過梳理別人的邏輯和理性,進而建構自己的邏輯和理性。

邏輯和理性不能空想,社會科學研究講求的是實證研究,要求研究者提出假設加以並證明、驗證。

而且在尋找資料推進假設的時候,不一定就能通過資料分析證明自己假設的正確性;很有可能假設被眾多資料推翻,也有可能是通過資料分析,得出比自己提的假設更重要、更核心、更準確的觀點。

社會科學強調的是簡約(parsimony),很多因素都有影響,但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它的影響機制、作用機制是什麼?其他因素雖然有影響,但其影響可能是無關大局的,就需予以簡略。

這樣才會形成一個嚴謹的邏輯結構體系,也就是做到主次分明,分析出主要的具有決定性的因素及過程機制。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研究方法及寫作唯一的必讀就是大量閱讀,真正的解答只會來自勤於動腦想跟不斷地動手寫。

陳琮淵 中國華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華僑華人研究院副教授,兼任華僑大學印尼研究中心主任、《華僑華人文獻學刊》編輯委員,同時也是臺灣政治大學東南亞研究中心特約副研究員。

研究興趣為東亞及東南亞發展、婆羅洲研究、華人族裔經濟、經濟社會學及企業史。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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