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家的差評是怎麼來的？

時下，電視劇《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正在熱映。

吳秀波飾演的司馬懿以劇中主角的姿態，重新解構了中國歷史上司馬懿從出仕魏國到最後剷除一系列政敵、並最終開啟晉朝序幕的這一段故事。

本劇評價頗有兩極化的趨勢，有人贊其為製作精良的歷史大劇，有人指摘其為披著古裝外衣的職場劇。

無論如何，通過這部電視劇，1800年來一直被人持續差評的司馬懿及司馬家族，再度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波叔飾司馬懿，這麼帥，

一看就是好人臉，然而...

司馬懿，字仲達，是魏國權臣和西晉王朝的奠基人。

他於內部輔佐曹魏三代，消除異己、權傾朝野，是曹魏王朝內部政治鬥爭的最終勝利者；他於外部鎮壓孟達等人的叛亂、抵禦蜀國諸葛亮等外敵的進攻。

可以說，司馬懿的軍略政才在當時和後代都得到了認可。

《晉書》也稱讚他「以天挺之資，應期佐命，文以纘治，武以棱威」。

但是，在中國古代記錄中，司馬懿和他的家族一直飽受差評。

對司馬懿及司馬家族的差評，首開紀錄者大約是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他的自黑引出了成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成為隨後1800年來國人沿用的一個貶義用語，相當於間接差評。

「帝見威權日去，不勝其忿。

乃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

」

——《三國志·魏書·高貴鄉公紀》

接下來直接點差評的，是差不多同一個時代的兩個人。

他們一個在北方，一個在南方。

北方的差評者是十六國時期的後趙皇帝石勒，他在自詡是雄主的時候順手給了司馬懿家族一槍，石勒說：「大丈夫行事當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父子，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

」

石勒給司馬家族的差評，是在其晚年設宴招待群臣時說出的。

石勒喝到高興時，曾問近臣徐光：「你看，我能和前代哪個皇帝相提並論?」徐光回答說：「陛下您比劉邦強，僅次於黃帝。

」石勒笑著說：「人豈不自知！卿言太過。

朕若遇漢高祖，當北面事之，與韓、彭比肩；若遇光武，當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大丈夫行事，宜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

」

南方的差評者是東晉王朝的第二位皇帝晉明帝司馬紹，在直接給司馬懿家差評的歷史人物中，他是最具有殺傷力的一個，因為他是司馬懿的玄孫。

《晉書·宣帝紀》中，記載了這樣一段君臣對話：

晉明帝司馬紹問大臣王導，晉朝當年是怎麼獲得天下的。

王導就給司馬紹講述了當年司馬懿在曹魏王朝擔任大臣時是如何「創業」的，也就是排除異己獨掌大權等事跡，順便還講述了司馬懿兒子司馬昭如何殺死曹魏高貴鄉公的事情。

王導講這些事情，一直講到司馬紹非常羞愧，羞愧到把臉伏在床上說："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

▲ 「司馬懿鷹目狼顧，不可賦予兵權，久必成國家大患。

」

關於這段二人對話，歷史學家呂思勉有一番評論：

「可見司馬懿的深謀秘計，還有許多是後來人不知道的，王導離魏末時代近，所以所知的較多了。

……（司馬懿）他一生用盡了深刻的心計，暴虐的手段，全是為一個人的地位起見……他的兒子司馬師、司馬昭，也都是這一路人。

」

歷史學家范文瀾在其《中國通史》中，也用多達12個負面詞彙，來描述司馬氏的齷齪行為。

在給司馬懿家差評的隊伍中，影響力最大的是唐太宗李世民。

李世民給《晉書·宣帝紀》專門寫了一段對司馬懿家的評論。

李世民在這段話中，首先肯定了司馬懿的本領很強，同時重點批評了司馬懿幾個方面的問題，一是軍事上司馬懿與孟達、公孫淵作戰時所向無敵，卻被諸葛亮率軍打得閉門不出，「東智而西愚」；二是政治上受到曹魏幾代君王信任，卻發動政變，「前忠而後亂」。

李世民說，司馬懿這樣的野心家，讓後世的晉明帝羞愧、石勒嘲笑，「雖自隱過當年,而終見嗤後代。

」

天子在外，內起甲兵，陵土未乾，遽相誅戮，貞臣之體，寧若此乎！盡善之方，以斯為惑。

夫征討之策，豈東智而西愚？輔佐之心，何前忠而後亂？故晉明掩面，恥欺偽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奸回以定業。

——《晉書·宣帝紀》

由於李世民以貞觀之治聞名於世，後世封建帝王往往視之為標杆，他這一番差評，相當於在古代封建王朝時代對司馬懿及其家族的名聲給予了致命的一擊。

同時，李世民自己的歷史還無形中與司馬懿家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李世民也是靠發動玄武門之變、殺兄上台的，跟司馬懿父子的上台有點相似，只不過後來李世民上台後有了貞觀之治，開啟了盛唐百年，而司馬懿父子上台後在短短几十年里相繼出現的卻是晉惠帝「何不食肉糜」、「八王之亂」骨肉相殘、「五胡十六國」天下紛爭，這一路不斷刷下限，負分差評也就在所難免了。

歷代史家對司馬懿家的差評，影響的主要還是古代的封建統治上層。

但是等到了元末明初，古典巨著《三國演義》小說橫空出世，市井民眾對司馬懿家的差評隨之也呈現出不可逆的擴大態勢：《三國演義》本就是「尊劉抑曹」，當過曹操的馬仔、還跟曹操父子幹的事情差不多的司馬懿父子，如何還能得到市井民眾的好評？

更要命的是，《三國演義》成功塑造了一個完美的正面形象——諸葛亮，把歷代以來對諸葛亮的推崇引向了頂峰，而既然書中有了一個光輝燦爛的諸葛亮，那麼諸葛亮的對頭、並且是最後勝利者的司馬懿父子必然只能立於黑暗中且難逃背鍋的命運，其差評如潮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撰文 | 史楠

編輯 | 王瑩 王佳

主編 | 周立文

副主編 | 殷燕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