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小記：秦·穆公定策

國家飛速發展，必須解決「成長中的煩惱」。

秦至穆公，體量已經相當可觀，此時中原群雄並起，秦站在了發展的歷史性關口。

秦史是一部奮鬥史。

襄公抗戎救周，殺出一條血路，護周東遷，才正式立國。

此後一百年，文公收岐豐、憲公滅盪社，武公伐彭戲，宣公戰河陽，到了穆公之時，秦已經據有關中大部，和晉國接壤，但是總體國力仍然不強，尤其明顯落後於當時的超級大國晉。

於是，穆公苦奮起直追，制定了東西並舉的國策，內修國政，重農通商，左右開弓，為秦國的崛起舒筋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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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樂的「伯樂」

任何時代，激烈的競爭歸根到底都是人才的競爭，更何況穆公胸懷天下，對人才的渴求更是無以復加。

秦國先祖以養馬起家，對於選馬馴馬很有心得。

伯樂是春秋時期的相馬專家，穆公深識其才。

伯樂年老後，不能親力親為，向穆公推薦了九方皋。

九方皋原為「山野鄙人」，但是一位相馬「奇才」。

他相馬劍走偏鋒，不分公母、不分毛色，只論馬之優劣。

穆公包容了九方皋的微瑕之處，使其有施展才能的空間。

為伯樂們創造寬鬆的環境，讓伯樂們放手從事自己的專業工作，穆公堪稱是伯樂的「伯樂」。

當然，穆公朝思暮想的不僅僅是千里馬，更是天下英才。

取人所長，天下無不用之人。

連九方皋都可以為穆公所用，又有何人不可用呢？「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

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穆公用之」。

穆公治下，百川匯海，秦儼然成為了當時「國際人才」匯聚中心。

後世秦相李斯，說出了這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如此識才用才，秦焉能不盛。

厚德與制度

《資治通鑑》中有「穆公亡馬」的小故事，說穆公愛馬，有一匹好馬丟失，被「岐下野人」得而食之。

官吏調查此事，準備把這群「吃貨」繩之以法。

秦穆公得知後，感嘆 「君子不以畜害人」，於是將錯就錯，派人賞賜「岐下野人」好酒，讓他們就著馬肉，吃喝個痛快。

如此厚德，無疑徹底感化了「岐下野人」。

後來穆公伐晉，不幸陷入晉軍重圍。

三百「岐下野人」為了報答「食馬之德」，聞訊趕來「椎鋒爭死」。

他們猶如天神下凡，居然扭轉了戰局，協助穆公俘虜了晉惠公，大勝而歸。

想到古希臘，三百斯巴達勇士在溫泉關怒「懟」五十萬波斯大軍，或許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穆公亡馬」和「岐下野人」不僅僅是寬仁厚德的小故事，背後其實是穆公不遺餘力進行國力資源整合。

穆公之前，「野人」不在冊，也不當兵。

穆公即位後，堅定地繼承秦武公推行縣制的政策，進一步削弱宗室貴族勢力。

同時，縣內「置官司」，加強民政管理，掌握戶口，擴大兵源。

當然，「岐下野人」只是冰山一角，散落在國家各個角落的「野人」不斷匯聚到國家的指揮棒下。

凡此種種，大大強化了秦國中央政府權威，在國力較弱的情況下，卻在制度上贏得了先發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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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線：韜光養晦

穆公在位近四十年，與數代晉公打交道，堅守韜光養晦的方針，以「秦晉之好」為秦國的發展升級爭取到寶貴的發展窗口期。

穆公繼位之初，東鄰晉國的晉獻公正如日中天，晉軍擴充為「二軍」（公元前661年），對內剿滅地方割據勢力，對外不斷開疆拓土，「並國十七，服國三十八」，是當時不折不扣的超級大國。

穆公對於秦晉兩國實力對比心知肚明，主動迎娶晉獻公的大女兒伯姬。

晉國關注重點是中原爭霸，也樂於「西線無戰事」。

此後，穆公不管晉國內部風雲變幻，始終努力維繫秦晉總體的友好關係，不斷做晉國新君的「天使投資人」。

穆公先後扶持了晉惠公、晉懷公、晉文公，並不斷加強秦晉之間的聯姻，以至於「秦晉之好」成為後世指代婚姻的專有名詞。

即使晉惠公不守政治承諾，穆公依然以德報怨，在晉國發生重大自然災害，運送大量糧食救濟晉國。

當然，秦晉兩個大國之間不可避免地出現摩擦，在晉文公逝世之後，甚至全面轉向為秦晉爭霸，在崤函之地發生劇烈衝突。

但是，在此之前，穆公已經為秦國爭取到了近三十年的「戰略機遇期」。

西線：深耕故土

秦興於西垂，與西戎諸部共享隴上之地。

秦對於西戎諸部的關係最多也就止於羈縻狀態，西戎諸部一直是掣肘秦國東進的關鍵因素。

穆公深知，在向東維繫秦晉之好的同時，只有深耕西部的戰略基本盤，苦練基本功，才能把國力提升到新的層次。

由余就像天賜的助手，幫助穆公拉開了西進的序幕。

由余是穆公「五子賢臣」之首，其祖先原是晉國人，逃亡到西戎綿諸之地。

由余會說晉國語言，也熟知晉國情況；同時侍奉戎王多年，對於西戎風土人情、地形軍事也瞭然在胸，是「東西合璧」的大才。

秦穆公34年（公元前626年），戎王派遣由余出使秦國，穆公相見恨晚，一方面禮遇由余，一方面用計離間由余和戎王，最終由余歸秦。

由余為穆公策劃了征服西戎諸國的一攬子方案，恩威並施，各個擊破。

秦陸續收服整合綿諸、義渠、大荔等戎族部落，白狄為避其鋒芒，甚至東遷進入晉國北部。

秦高歌猛進，「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

這不僅大大穩定了秦國後方，同時提供了優質兵源，為秦國東進奠定紮實的基礎。

西戎諸部民風彪悍，以戰死為吉利，以病終為不詳。

日後，秦軍成為威懾天下的虎狼之師，應是吸收了西戎之風。

對戎族取得如此大規模的勝利，是一個非凡的成就，周天子專門嘉獎秦穆公，特賜金鼓，在某種程度上承認了秦在西方的領袖地位。

穆公在位近四十年，猶如「雙頭鷹」守望秦土，在實踐探索中形成了東西兼顧的基本戰略，並成為秦的基本國策。

一東一西，一張一弛，交替用力，持之以恆，數百年後，秦終能並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