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吧精選︱朱子彥:曹操「挾天子」真的能「令諸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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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三國歷史向來為國人所鍾愛,諸葛亮、曹操、周瑜等三國人物家喻戶曉,他們的故事也深入人心。
近日,中國秦漢史、明史學會理事,上海大學歷史系朱子彥教授做客「澎湃問吧」,與澎友就「三國」話題進行了探討。
有湃友提問:挾天子以令諸侯對於曹操的勝利真的那麼重要嗎?朱子彥教授對此問題的回答頗為深入詳實,澎湃新聞將其整理成文,以饗讀者。
河南許昌魏武帝廣場,曹操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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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認為曹操之所以能夠統一北方,最後建立曹魏政權,是因為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從而成就他的王霸之業。
「挾天子」真的就能「令諸侯」?控制了漢獻帝就沒有任何政治風險?歷史告訴我們,此事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
挾天子:袁紹的猶豫,曹操的決斷
興平二年李傕、郭汜自相攻殺,漢獻帝乘機逃出長安,於建安元年七月來到洛陽,此時的洛陽已殘破不堪,昔日金碧輝煌的皇宮已被大火燒得只剩斷壁殘垣,洛陽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因為沒有糧食,跟隨獻帝的文武百官只好自己到野外採摘野果子充飢,不少官員活活餓死,此時此刻,以漢獻帝為首的東漢朝廷並非是一塊香餑餑,倒像是一堆沒有人要的破爛貨,因為當時的各路諸侯都沒有想到要把漢獻帝迎接到自己的地盤之中。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控制漢獻帝就等於控制了朝廷,這在日後具有不可估量的政治價值。
雖然袁紹最後敗在曹操手中,但我仍然認為,袁紹是東漢末年比較有政治頭腦,也懂得謀略的軍閥,袁紹曾就是否迎接漢獻帝到冀州一事而與手下謀士們展開討論。
當獻帝在洛陽之時,袁紹就派謀士郭圖出使洛陽向獻帝致意,郭圖回來後,勸說袁紹把天子接到鄴城來,沮授也表示贊成,並說「安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庭,誰能御之」。
袁紹打算接受沮授的建議,但大將淳于瓊極力反對,他說「若迎天子以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
從表面上看,淳于瓊的分析不無道理,因為在當時袁紹已自成體系,是割據一方的大諸侯,在其控制區內,可以自由自在地發號施令,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是實實在在的土皇帝。
如果把漢獻帝弄到身邊,就等於多了一個婆婆,袁紹凡事都要請示皇帝,反把自己的手腳束縛住了。
所以淳于瓊認為把漢獻帝接到身邊「非計之善者」。
其實,淳于瓊看問題還是比較簡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誠然,把天子弄到身邊固然有諸多不便之處,但從東漢末年的政治形勢來看,要想成就霸業,就必須利用漢家朝廷的影響來號令四方諸侯,東漢皇權雖然衰微,但卻擁有異常深厚的社會政治土壤。
漢獻帝並不僅僅代表他個人,而是代表朝廷,代表漢王朝,所以一旦控制了漢獻帝,其政治影響將是不可估量的。
當然,我們也並不完全否認淳于瓊的分析,對挾天子的諸侯來說,漢獻帝就像一把雙刃劍,措施不得當,確實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甚至嚴重的後果。
但無論如何,挾天子是利大於弊,正如墨子所說「兩害相較而取其輕,兩利相較而取其重」。
袁紹此人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能擇善而從之。
他最後聽從了淳于瓊的主張,失去了「挾天子」的機會。
關於是否要把漢獻帝迎接過來,曹操這裡也舉行過討論。
史載:「太祖將迎天子,諸將或疑。
」曹操的謀臣武將們的意見並不統一,可能反對者還居多數。
關鍵之時,荀彧說:「昔晉文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高祖東伐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播越,將軍首唱義兵……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民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傑,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
」荀彧用「大順」、「大略」、「大德」來概括迎接天子的必要性,其分析何其精闢。
曹操不再猶豫,立即作出決定,大軍進發洛陽,迎接漢天子。
曹操至洛陽後,朝見漢獻帝,漢獻帝讓曹操率兵駐守在洛陽。
洛陽雖然是東漢的舊都,但此時的形勢比較複雜。
謀士董昭對曹操說:「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
」曹操於是按照董昭的計謀,迅速把漢獻帝轉移到許昌。
許昌是曹操經營多年的老根據地,獻帝到達許昌就等於是鳥兒進入牢籠,從此就在曹操的掌握之中。
曹操雖然挾天子,但並不能完全達到令諸侯的目的。
袁紹是第一個不買曹操帳的諸侯。
漢獻帝到許昌後,封曹操為大將軍,封袁紹為太尉。
按照漢代的官制,大將軍位在太尉之上,所以袁紹大怒,不肯接受太尉的官銜。
史書記載說:「紹恥班在太祖下,怒曰:『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背恩,挾天子以令我乎。
』」
當時的情況是袁紹已占有北方四州(冀、青、幽、並)之地,握有精兵銳卒數十萬,加之袁紹出身於四世三公的家族,在士大夫中具有相當大的號召力。
如果袁紹發布檄文,以「清君側」為名討伐曹操,這對曹操是大為不利的。
曹操雖然挾天子,占有政治上的優勢,無奈軍事、經濟實力遠不及袁紹。
所以曹操只能在官職名分上作出退讓,他表請漢獻帝,把大將軍的名號讓給袁紹,自己改當司空、行車騎將軍。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率領數十萬大軍下江南,企圖一鼓蕩平江東政權,統一中國。
曹操寫信給孫權說:「近者奉辭伐罪,旌麾南指,劉琮束手。
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於吳。
」
(《三國志》卷47《吳主傳》注引《江表傳》)曹操所說的「奉辭伐罪」,就是說他是奉天子之命來討伐有罪的諸侯。
曹操的這封信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江東政權的一些膽小鬼確實被嚇破了膽,他們對孫權說:「曹公豺虎也,然託名漢相,挾天子以征四方,動以朝廷為辭,今日拒之,事更不順。
」周瑜不愧為三國時期的英雄,他力排眾議,慷慨激昂地駁斥道:「不然,曹操雖託名漢相,其實漢賊也,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英雄樂業,尚當橫行天下,為漢家除殘去穢。
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三國志》卷54《周瑜傳》)孫權接受了周瑜的主張,聯合劉備大破曹操,取得了赤壁之戰的輝煌勝利。
由此可見,曹操的挾天子以令諸侯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當然,曹操挾天子也不是一點沒有作用。
例如,馬騰割據關隴、涼州地區十幾年,是西北地區的一個大軍閥,曹操派司隸校尉鍾繇鎮守關中,勸說馬騰、韓遂等人歸順朝廷,馬騰表示同意,並派齣兒子馬超跟隨鍾繇征討袁紹的外甥高幹和袁尚的部將河東太守郭援,馬超殺死郭援,算是為朝廷立了戰功。
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曹操以朝廷的名義,將馬騰征入京師,封他為衛尉,並把他的家屬全部遷徙到鄴城,馬氏家族中只有馬超留在涼州。
曹操此舉的用意是把馬騰及其家族作為人質扣留在京師,企圖不動干戈,和平地解決關隴、西涼地區。
沒有想到不顧親人安危,只逞匹夫之勇的馬超竟然於建安十六年反叛。
曹操將馬騰及其家族全部斬首,又親自率領大軍前往征討,才打敗了馬超,將涼州納入自己的版圖。
漢朝的版圖共有十三個州,曹操獨占了九個州,其中七個州是靠軍事武力攻占的,但也有兩個州,即司州和豫州是用和平的手段接管的。
曹操為什麼能以非武力的手段占領這兩個州,毫無疑問,就是以朝廷的名義,利用挾天子的政治優勢擴大了自己的地盤。
正因為如此,當曹操把漢獻帝控制在自己手中時,其他的軍閥也頓生覬覦之心,無不垂涎三尺。
等到曹操把天子接到許都,並利用漢獻帝的政治影響,輕而易舉地收服了河南之地,關中馬騰、韓遂也歸附於曹操。
袁紹已追悔莫及。
史書記載:「紹悔,欲令太祖徙天子都甄城以自密近,太祖拒之。
」 (《三國志》卷6《袁紹傳》)曹操怎麼會把到手的無價之寶拱手相讓呢?袁紹當然只能是自認倒霉。
河南許昌,鄢陵花博園曹魏文化園,曹操「共謀天下」議事台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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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身邊的反曹勢力
曹操將漢獻帝迎接至許都後,雖然重建了東漢朝廷,他又名正言順地當上了丞相(袁紹被消滅後,曹操由司空晉升為丞相),但反對曹操的人越來越多。
東漢朝廷是一面旗子,漢獻帝是一塊巨大的吸鐵石,他把曹操的政敵都吸引到他的周圍,形成三股反曹勢力,這三股反曹勢力表現形式各不相同。
第一股是公開的,他們以楊彪和孔融為代表;第二股是暗藏的,他們先後發動三次政變,企圖置曹操於死地;第三股原本是曹操的心腹,然而他們看到曹操企圖奪取漢家朝廷,就開始與曹操分道揚鑣,並且站在漢獻帝這一邊,這股勢力以荀彧為代表。
我們對這三股反曹勢力分別加以敘述。
先談楊彪與孔融。
楊彪的曾祖父名叫楊震,祖父叫楊秉,父親曰楊賜,和袁紹一樣,楊家也是四世三公,四代人位居宰相之職,而且楊震還是東漢有名的大學者,專攻歐陽《尚書》,號稱「關西孔子」。
楊家世代忠於朝廷,當然是東漢朝廷有力的捍衛者。
恰巧在此時袁術稱帝,曹操就藉口楊彪與袁術有婚姻關係,他們二人企圖廢立皇帝,於是就將楊彪下了監獄,準備以大逆不道之罪將楊彪處死。
孔融聽到這個消息,連朝服也來不及穿,就去見曹操,他對曹操說:「楊公四世德高望重,海內外士人都對他十分敬仰。
古人說,父子兄弟罪不相及,袁術大逆不道之事,怎麼能歸咎於楊公呢?」曹操回答道:「誅殺楊彪乃是朝廷之意。
」孔融說:「假使成王殺邵公,難道周公說,我不得而知嗎?如果你今天亂殺無辜,孔融是堂堂的魯國男子,明天我就拂袖而去,不再做官了。
」孔融一番話義正詞嚴,駁得曹操啞口無言。
曹操不得已,只得放出楊彪。
然而曹操對楊彪始終是耿耿於懷,後來終於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掉了楊彪的兒子楊修。
與楊彪相比,孔融更是明目張胆地反對曹操的所作所為。
孔融是孔子的第二十代孫。
獻帝至許昌後,孔融被召進京師,擔任少府。
孔融為京官後,處處以士林領袖的身份在輿論上攻擊和戲侮曹操。
曹操攻克袁紹的老巢鄴城之後,袁氏的婦女大都被曹氏家族所虜掠、占有,曹操之子曹丕霸占了袁熙之妻甄氏(後人疑曹植所撰《洛神賦》中的洛神即甄氏)。
孔融就寫信給曹操,信中說道「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
曹操也是飽學之士,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有武王將妲己賜給周公的典故,就問孔融,這件事是出自什麼經典。
孔融回答道:「以今度之,想當然耳。
」
原來孔融是杜撰典故,含沙射影,攻擊曹操。
由於連年災荒,糧食歉收,曹操上表朝廷,禁止官府與民間釀酒。
孔融又表示反對。
建安九年,孔融上表朝廷,要求仿照商朝和周朝的慣例,為漢獻帝劃出一塊方圓達千里的王畿之地。
王畿之內由漢獻帝直接統治,而不分封諸侯,孔融這個建議的目的是要加強漢獻帝的皇權,限制曹操的相權。
曹操拉攏孔融原不過是借其孔子嫡裔、文壇英冠的特殊身份來籠絡知識階層,結果孔融反而成了他專權代漢道路上的一大障礙。
曹操忍無可忍,下令誅殺孔融。
第二股反曹勢力是暗中活動的。
他們企圖誅殺曹操,讓漢獻帝重新掌握皇權,當一個名副其實的皇帝。
這股反曹勢力一共組織了三次政變。
據《三國志·先主傳》記載:「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辭受帝衣帶中密詔,當誅曹公。
……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同謀。
」董承是漢靈帝的生母董太后之侄。
董承之女嫁給漢獻帝,被封為貴人。
東漢皇帝的後宮中,皇后之下就是貴人。
所以貴人是地位最高的嬪妃。
董承其實就是漢獻帝的老丈人,然而漢代沒有「丈人」這個稱呼,所以就稱董承為國舅。
自從李傕、郭汜之亂後,漢獻帝逃出長安,李傕、郭汜在後緊緊追趕,董承聯絡楊奉、韓暹等人捨生忘死,拚命地保護漢獻帝,漢獻帝對這位老丈人當然感激萬分,於是不斷地提升董承的官職,董承由安集將軍晉升為衛將軍,再由衛將軍升為車騎將軍。
漢獻帝最信任的朝中重臣當然莫過於和皇室有姻親關係的外戚。
據《後漢書·皇后紀》記載:「自帝都許,守位而已,宿衛兵侍,莫非曹氏黨舊姻戚。
」由於擔心漢獻帝會暗中策劃謀害曹操的政治活動,所以曹操對漢獻帝看管得非常緊,漢獻帝的周圍不是曹氏的宗族親戚,就是曹操的心腹黨羽,獻帝的言行舉止無一不在曹操耳目的監視中。
在這樣險惡的形勢下,漢獻帝採取的行動當然是極其隱蔽和詭秘的。
他不敢直接對董承言明,如何設法除掉曹操,因此就將誅殺曹操的詔書寫好後,縫在腰帶之中,所以就稱為「衣帶詔」。
董承接受衣帶詔之後,就聯絡左將軍劉備、偏將軍王子服、將軍吳子蘭、議郎吳碩、越騎校騎種輯等人,等待時機誅殺曹操。
建安五年正月,董承的計謀還未來得及實施,就流產了。
衣帶詔事件如何被曹操發現,史書記載極其簡單:「(建安)五年正月,車騎將軍董承,偏將軍王子服,越騎校尉種輯受密詔誅曹操,事泄,壬午,曹操殺董承等,夷三族。
」曹操殺了董承等人還不肯罷休,於是他來到漢獻帝的後宮之中,要殺董承之女董貴人。
漢獻帝對曹操說,董貴人已經懷孕,能否在她分娩以後再處死她,曹操大怒道:「難道要留下這個逆種,為董承報仇嗎?」於是就令武士絞死董貴人。
出乎曹操意料的是,漢獻帝雖然是個傀儡,但並不窩囊,他並沒有被曹操的兇殘暴虐所嚇倒。
相反,在董貴人死後,他進一步加緊了誅殺曹操、收回皇權的活動。
而且所參與的成員比前一次級別更高,前一次是董貴人及董國舅,而這一次則是伏皇后和伏國舅。
在漢獻帝的策划下,伏皇后偷偷地寫密信給自己的父親伏完,信中言道,曹操欺君罔上,獨攬朝政,殘害董貴人,望父親設法剷除國賊。
伏完雖然貴為天子的丈人,但卻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
伏完感到自己勢單力薄,眼見曹操大權在握,再加上又有董承被殺的前車之鑑,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俗話說得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建安十九年,伏皇后寫信之事泄露,曹操大為震怒,他決心徹底清除伏氏勢力。
早在建安十四年,伏完就已病死。
曹操誅殺伏完之子伏典及其宗族一百餘人,余怒未息。
他認為罪魁禍首是伏皇后,儘管伏皇后貴為國母,曹操也絕不寬容。
曹操遂將伏皇后關在暴室之中,所謂暴室就是皇宮中的監獄,不久,伏皇后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伏皇后所生的兩個兒子,也被曹操用毒藥毒死。
以董承和伏完為首的這兩股外戚勢力被曹操消滅以後,漢獻帝身邊的后妃、外戚遭到了毀滅性打擊,再也沒有力量和曹操叫板、抗衡。
但是,朝廷中的其他各種反曹力量仍然聚集起來,準備和曹操殊死一搏。
建安二十一年,曹操由魏公晉升為魏王,建安二十二年十月,「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曹操的服飾、車馬包括儀仗隊已經和漢獻帝不相上下,完全享受天子的待遇。
眼看著曹操即將代漢,忠於漢王朝的官員們再也無法忍受,他們要孤注一擲,為挽救東漢王朝作垂死掙扎。
參與這次政變的主要官員有少府(九卿之一)耿紀、司直韋晃、太醫令吉本及他的兩個兒子吉邈與吉穆,還有京兆人金褘。
曹操這時不在許昌而在鄴城,但是他對許昌放心不下,故命王必率重兵駐守許昌,主要任務是監視漢獻帝。
耿紀等人的計劃是先殺死王必,然後就把漢獻帝控制起來,「挾天子以攻魏,南引關羽為援」。
政變的那天晚上,耿紀派吉邈率領家僮一千多人去圍攻王必的軍營,金褘又事先派人混入王必的軍營之中,吉邈等人趁王必毫無防範,四處放火,王必中箭受傷。
他不知道是誰發動兵變,混亂之中,想到金褘是他的老朋友,於是就趕緊逃往金褘的家中。
金褘這時也率領家僮攻打王必軍營,家中只有婦女眷屬,聽到王必的敲門聲,還以為是吉邈等人,於是就問道:「已經殺掉王必那廝了嗎?」王必這才如夢初醒,原來金褘是同謀。
於是立刻趕往許昌的南門。
耿紀等人所率領的家僮畢竟是烏合之眾,哪裡是曹魏正規軍的對手。
第二天天明,王必緩過神來,就和典農中郎將嚴匡一起鎮壓了這次兵變。
曹操下旨,凡參與兵變者,誅滅三族。
王必中箭後,因傷勢太重而死,曹操傷感不已,也因此更加痛恨漢朝廷的官員,他決心藉機徹底清除異己分子,於是把東漢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全部押解到鄴城,進行嚴格的政治審查。
如何政審呢?曹操想出了一個花招,他下令:「救火者左,不救火者右。
眾人以為救火者必無罪,皆附左。
王以為『不救火者非助亂,救火者乃實賊也』皆殺之。
」
第三支力量是曹操集團內部的「擁漢派」,荀彧是這股勢力的代表人物。
荀彧早年曾追隨袁紹,袁紹以上賓之禮接待他。
但荀彧認為袁紹不是一個能成就霸業的人,所以就改換門庭,投奔了曹操。
曹操與荀彧一對話,就發現荀彧是一個「王佐之才」,於是就高興地對荀彧說:「你是我的子房啊。
」曹操帶兵打仗,常以荀彧鎮守許都,所有的軍國大事都要同荀彧商量以後再作決定。
在曹操的心目中,荀彧集子房與蕭何之才於一身,對其極為器重。
建安十七年,諫議大夫董昭向朝廷建言:曹丞相「櫛風沐雨,且三十年,芟夷群凶,為百姓除害,使漢室復存,劉氏奉祀」。
因此,讓曹操只享受封侯的待遇是遠遠不夠的,必須給曹操以特殊的禮遇,即封魏公,賜九錫。
但出乎意料的是,董昭的這個提議卻遭到荀彧的反對。
荀彧說:「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振漢朝,雖勛庸崇著,猶秉忠貞之節,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
」為什麼荀彧會反對曹操封國公、受九錫呢?因為一旦曹操受九錫,他就可以享受類似於天子規格的禮儀。
以前,西漢的王莽也是先受九錫,成為攝皇帝,然後由攝皇帝變為真天子的。
荀彧知道,受九錫意味著漢朝天下就要滅亡,就要被曹家所取代。
荀彧出身於一個崇尚仁義禮治的世家大族,懷有樸素的保漢忠漢思想。
荀彧輔佐曹操的前提是曹操可以成就霸業,但不能建立王業。
一旦曹操突破了這道底線,荀彧就陷入了兩難的尷尬處境。
曹操的心胸並不狹隘,他時常能不計前嫌,忘人小過。
但曹操在代漢這件大事上絕不肯含糊,誰要在這個問題上設置障礙,那就是自找死路,即使是至親骨肉也不肯放過。
荀彧反對曹操受九錫,曹操豈能容忍,於是頓起殺心。
但荀彧畢竟是朝廷重臣,又有大功於天下,所以他不能明目張胆地將其殺害。
曹操心生一計。
他率領大軍征討孫權,在行軍途中,他表奏漢獻帝,請漢獻帝封荀彧為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讓他到前線去慰勞軍隊。
荀彧遂來到濡須口。
不久,因生病留在壽春。
曹操派人送一盒點心給荀彧,以表示慰問。
荀彧打開一看,盒子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荀彧知道曹操的用意,於是就服毒自殺了。
建安二十四年三月,曹操為了對付劉備,兵進漢中,被劉備打敗後,曹操駐守於長安,留下太子曹丕鎮守魏都鄴城。
到了九月,鄴城竟然發生了魏諷謀反事件。
魏諷的官職並不大,僅僅是魏國相國鍾繇的西曹掾。
但是魏諷的名望很高。
史書記載「魏諷有重名,自卿相以下皆傾心交之」,不僅如此,魏諷還有「惑眾才,傾動鄴都」。
魏諷蠱惑人心的本事相當大,居然使魏國的名士為之「傾動」。
參與魏諷謀反的還有長樂衛尉陳禕、張誘之子張泉、「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二個兒子、「荊州學派」的領袖宋忠的兒子。
這些人都是曹操的親信,魏諷還是曹操的子弟兵——譙沛集團的成員。
魏諷謀反事件說明,當曹操代漢的企圖越來越明顯的時候,他的陣營也在分化,一部分人不能容忍曹操代漢稱帝,所以鋌而走險,發動政變。
魏諷政變發生在鄴城(鄴城是曹操的大本營)和耿紀兵變發生在許昌大不相同(許昌是獻帝朝廷的首都)。
由此可見,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的難度是很大的。
河南許昌,鄢陵花博園曹魏文化園,曹操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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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應對
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政變、謀反,曹操又是如何應對呢?
首先,曹操信奉法家,居亂世而用重典。
曹操絕不會對政敵產生憐憫之心。
凡發動政變者,曹操皆用謀反之罪將其誅殺,連幼童孤女也不放過(孔融子女最為典型)。
但曹操對本集團內部的異己分子的處理是十分謹慎的。
例如對發生在鄴城的兵變——魏諷事件就沒有一味殺戮。
魏諷是首犯,當然罪不可赦,必須誅其三族。
魏諷的上司魏相國鍾繇僅是用人不當,曹操將其免職。
對負責守備鄴城的楊俊,責罰更輕,曹操僅將他貶為平原太守,還是二千石的官員。
王粲之子雖被曹丕處死,但按曹操本意,是可以赦免他們的。
史載:「太祖時征漢中,聞王粲子死,嘆曰:『孤若在,不使仲宣(王粲字)無後』。
」同樣是針對曹操的謀反案,發生在許都,和漢獻帝朝廷密切,曹操就予以無情的打擊和血腥鎮壓。
而發生在鄴城,和曹操政權關係密切,曹操就淡化處理,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魏國統治集團的內部矛盾。
從處理各種敵對勢力的態度來看,曹操的手法是相當高明的。
其次,曹操採用籠絡懷柔的策略。
曹操在鎮壓政敵的同時,還採取安撫籠絡政策。
建安十八年,曹操把自己的三個女兒曹憲、曹節、曹華全部送給漢獻帝,做漢獻帝的嬪妃。
由於小女兒曹華年齡太小,曹操就讓她暫時留在家中,待年齡稍大些,再送給漢獻帝享用。
漢獻帝將曹操的三個女兒全部封為貴人,伏皇后被殺後,漢獻帝心領神會,十分自覺地冊立曹節為皇后。
曹操送女兒給漢獻帝的策略極其高明。
這樣一來曹操不僅是漢獻帝的丞相,還同時兼任漢獻帝的丈人,既是朝廷重臣,又是皇親國戚,無形間同漢獻帝的關係更為親近,也更加有利於控制漢獻帝。
再者,曹操的三個女兒嫁進宮中,無疑在漢獻帝身邊又安插了三個耳目。
從此漢獻帝的一舉一動、言行舉止,都要受到她們的監控。
史書記載曹操三個女兒都得到漢獻帝寵幸,她們一起吹枕邊風的力量也不可小覷。
至於,曹操的女兒們嫁給漢獻帝後,婚姻生活是否幸福,曹操是絲毫不會考慮的。
因為究其實質來看,曹操的三個閨女不過是她們的父親用來對付漢獻帝的政治工具而已。
第三,遠離漢獻帝,遙控東漢朝廷。
人們談起「挾天子」,往往以為就是把皇帝放在自己的身邊,寸步也不離開,以便於控制。
但是曹操的「挾天子」並非如此。
建安二年「操征張繡,以事入見殿中,帝不勝其憤,因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勿相逼』」。
以往漢獻帝和曹操的關係雖然很緊張,但在面子上總過得去,君臣二人的對話也是官場上的一套,客客氣氣,從不傷和氣。
但這一次可不同,漢獻帝的這番話柔中帶剛,語中帶刺,充滿殺氣。
曹操怎麼也沒有想到漢獻帝這隻逆來順受的病貓會突然發威。
當時曹操就嚇得「失色,俛仰求出」。
可能有人會困惑不解,曹操久經沙場,於刀槍劍戟,矢石交加之際而面不改色,何以會被漢獻帝的幾句話嚇得魂不附體。
事情是這樣的,「舊儀,三公領兵朝見,令虎賁執刃挾之」。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按照漢朝的制度,凡宰輔大臣帶兵出征,朝見天子時,天子命武士拿著兵器,押著宰輔晉見天子。
武士們用什麼兵器呢?「三公領兵入見,皆交戟叉頸而前」。
就是兩個武士用戟叉著三公的頭頸,去朝見天子。
當時的情況是,漢獻帝怒氣沖沖地責問曹操。
如果兩個武士用戟一夾,曹操的人頭就要落地。
所以曹操走出朝堂,還感到後怕,「操出,顧左右,汗流浹背,自後不敢復朝請」。
曹操汲取了這次事件的深刻教訓,從此再也不去朝見漢獻帝,生怕將有不測之禍。
同時,曹操又感到,在許昌建都之後,許昌就成了以漢獻帝為代表的東漢勢力的中心,東漢朝廷文武百官中的大部分人對曹操不滿,會暗中組織各種陰謀活動,這些陰謀活動防不勝防。
曹操百密還會有一疏,總會有考慮欠周之時。
曹操思慮再三,決定遷都,建安九年九月,曹操攻破袁氏老巢鄴城,自領冀州牧,對冀州實行直接治理。
鄴城是冀州的治所,曹操從此長期居留在鄴城。
曹操的司空府,以及後來的丞相府就由許昌遷往鄴城。
所以自建安九年以後,鄴城就成了曹操的政治中心。
漢獻帝的朝廷被擱置在許昌一隅之地。
曹操遷都鄴城是曹操重大的戰略部署,是很高明的一招棋。
從此曹操既可以遠離反曹派的聚集地,又可以避免遭到突然襲擊。
另外,曹操也並不放鬆對漢獻帝的控制。
曹操在許昌設立丞相府留府長史,由丞相長史王必「典兵,督許中事」。
曹操還設立司直官,司直官的職責是「佐丞相舉不法」。
代表曹操督察朝廷百官,反映出曹操力圖加強對許都朝廷的控制。
此外,曹操還採取翦除劉姓王、削弱漢室宗親的力量,著文批駁社會上的各種謠言,建立魏國政權,將漢官的大部分轉為魏官等舉措。
這些舉措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翦除漢獻帝的羽翼,最後才去拔漢獻帝這棵大樹。
關於東漢朝廷我有一個形象化的比喻,它是一棵四百多年的大樹,拔不動、砍不倒,曹操用什麼辦法?曹操就像白蟻,慢慢地把它蛀空。
到了建安二十五年,東漢朝廷這棵大樹基本上已經蛀空了。
但怎麼來代漢,曹操一直想不出主意。
那時孫權寫了一封信給曹操,勸他做皇帝,曹操看了信以後說:孫權這個小子不是把我放在爐子上烤嘛。
曹操臨死的時候講了一句話:「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
他的意圖很清楚,自己這輩子當不了皇帝,易代鼎革交給下一代完成。
終於,曹操的兒子曹丕完成了改朝換代,取代了東漢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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