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斬趙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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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要忘記,完顏宗弼部僅僅只是金軍的左翼部隊。

金軍的真正的主力,完顏婁室的騎兵團開始出動了,他接替下了完顏宗弼的左翼軍,與劉錡的涇原軍全面接戰,戰爭回到了膠著狀態。

兩軍激戰了四個時辰,金軍又投入戰鬥預備隊,這回,他們的目標是環慶軍。

金將蒲察胡盞、夾谷吾里補卯足了勁,死命往前衝鋒。

環慶軍的戰鬥力不如涇原軍,幾個回合下來,便顯不支。

這場大戰一開始,宋軍的指揮中樞已陷入了癱瘓狀態,但金軍攻入的恰恰是涇源軍的大本營,所以整場戰鬥成了以涇源軍為核心的戰鬥。

而其他各部還只是各自為戰,苦苦自守。

環慶軍的主將看看難以支撐,又得不到其他友軍的援助,一時慌了手腳,竟然臨陣擅離。

這下完了。

「將士望塵起,驚遁,軍遂大潰」。

不但環慶軍的士卒爭相逃遁,其他五軍的軍心也因此動搖,陣腳出現了鬆動。

完顏婁室、完顏宗弼等人都是兵油子出身,豈會看不出這裡面的戰機?他們一齊大呼:「宋軍已敗,宋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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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沖啊,殺啊!」催動部眾合力猛攻。

金軍士氣陡然大振,宋軍略一遲疑,再也抵擋不住,前軍一動,後軍立刻潰亂,兵敗如山傾玉倒,各路大軍紛紛潰敗,一直逃到邠州,才停止了潰逃。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廝殺,金軍終於艱難地贏得了這場戰爭。

然而,他們也是強弩之末,眼看著宋軍潰不成軍,卻無力追擊,只是屯駐富平,打掃戰場,清點戰利品,休整軍隊。

令他們驚喜的是,「所獲珍寶、錢帛如山嶽不可計」。

作為大戰的總指揮,張浚本人並不在現場,而是坐鎮在邠州。

他並不是怕死,也從不惜死。

平心而論,張浚雖然只是一個文士出身,但卻是極有膽識,遇事有擔當,不惜死,也不畏死。

揚州驚變,趙構逃到江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是他仗劍到一個漁夫家打劫來了一條漁船,順利渡江。

在平定苗劉兵變中,是他處變不驚,從容調兵遣將,有驚無險地幫助趙構完成了復辟。

家中來了刺客,他鎮定自若,和刺客談論理想,談論人生,最終化解了刺客的一顆殺心,放下屠刀,遠走高飛。

……

從這些事例中,我們絲毫看不出張浚是一個畏懼、怯懦的人。

他之所以沒親臨富平指揮戰爭,是因為他太自信了,認為這場戰爭的勝利毫無懸念。

以至潰兵逃回到邠州,他久久回不過神來。

天時、地利、人和,全在我這邊,怎麼會輸了呢?

但這失敗卻又是如此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面前,天啊,我該怎麼辦呢?!

一向從容自信的張浚,這會兒顯得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舉止無措,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要知道,宋軍在富平會戰中雖然以失敗告終,但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只將軍隊重新組織得好,造成的後果和損失並不算太大,可惜張浚在冷酷的現實面前,夢想徹底破碎,心情跌到冰點,善後工作做得草率、粗暴,陝西的戰局開始出現了糜爛……

首先,張浚將都統制劉錫降為海州團練使,安置在合州閒居。

然後召開了一次問責會議,嚴肅處理最先敗退的趙哲。

「啪!」張浚高立堂上,一拍驚堂木,殺氣騰騰,板著面孔威逼堂下諸將,厲聲問:「誤國大事,誰當任其咎者?」

堂下諸將,噤若寒蟬,只好一致指證:富平戰敗,全因為趙哲的環慶兵臨敵賣陣!

這個理由多少顯得不地道,一場大戰如果失敗,肯定會有一個地方先被擊破,就像韓愈在《張中丞傳後敘》說的:「人之將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

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

如要認真追究起來,這場大戰的失敗,最大責任者反倒是張浚本人。

當然,不能單單以一次的成敗論英雄,這場戰爭的進行雖然有些牽強、有些不合時宜,甚至有些兒戲成份,但以戰鬥的過程來看,宋軍也不是沒有勝利的機會,全營被動受到衝擊,劉錡卻能在危難之中大顯身手,險險就要拿下了這場戰鬥。

但所謂「兵凶戰危」,雙方看似旗鼓相當,而勝負往往就在一線之間的差別,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指揮官如果不對戰場的情勢有準確的判斷,密切掌握戰爭的走向,就無法做得到勝利時能將戰果擴到最大,失敗時將損失降到最少。

如果不是完顏宗弼的契而不舍,如果不是完顏婁室對戰場的正常把握,如果不是完顏宗輔的預備隊對趙哲的環慶軍進行試探性的進攻……老實說,這場戰爭的勝負一方是誰還真不好說。

而如果是宋軍獲勝,張浚無疑就成為了南宋的頭號名將,堪與赤壁之戰的周瑜、淝水之戰的謝安相媲美了。

現在,張浚要做的,只能是「欲斬大將,近以藉口」了。

他喝令士兵將環慶經略使趙哲推出去斬立決。

趙哲不服,奮力掙扎,口中大呼,歇斯底里地陳說自己曾有復辟大功,不該處死。

張浚為了讓他住口竟命提轄官用鐵骨朵猛擊嘴巴。

「鐵骨朵」是一種軍器,形如圓形大錘,有柄。

大錘到嘴巴上,立刻門牙跌落,唇舌綻爛,口鼻變形,趙哲「血流不能作聲」,最後被「斬於堠下」。

一時間,眾語喧譁。

環慶路的將領驚愕不已,人人自危,在統制官慕洧的挑動下,竟然集體叛入了西夏國。

富平戰敗,曲端和張浚的打賭也分出了輸贏。

這場賭賽中,曲端贏了賭局,卻輸了性命。

一年後,老羞成怒的張浚,搞了一起文字獄,指責曲端作詩:「不向關中興事業,卻來江上泛漁舟。

」是譏諷天子,將他送入了恭州大獄。

隨後,指使提點夔路刑獄官將曲端毒殺獄中。

曲端死前,先是嘆息:「鐵象可惜!」後又仰天高呼「天不欲復中原乎?惜哉!」

「鐵象」是曲端的胯下坐騎,能日馳四百里,曲端死後,「鐵象」也絕食而亡。

曲端死年四十一歲,死訊傳出,陝西士大夫無不垂淚痛惜,軍民也全都悵悵默然,有不少人叛亂離去。

甚至曲端還沒死,他的心腹愛將張中彥、張中孚、趙彬、李彥琪四人就早早投敵了。

這四個人分別被金人封為熙河經略使、涇原經略安撫使、環慶經略安撫使和秦鳳經略安撫使,成了金人安置在陝西的四大鷹犬,臭名昭著。

而且,因為這四人的叛逃,以剽悍善戰聞名的涇原軍就被解體了大半,涇、渭、洧三州俱失,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劉錡進退失據,只好帶領剩餘的兄弟走德順軍撤回蜀口,後被貶為知綿州兼沿邊安撫。

相對劉錡的全身而退來說,猛人劉惟輔就沒有這麼好命了。

完顏婁室既得涇、渭、洧三州,又乘勢大舉進攻熙州,鎮守熙州的劉惟輔勢孤,只好一把火將熙河的積粟燒掉,率部且走且戰。

連戰了三日,劉惟輔部眾散落,身邊只剩下幾百親信,只好派人向西夏請求入附,西夏邊將不敢接納。

劉惟輔轉戰到了一座山寺,身陷絕境。

又經過了一輪慘烈的激戰,金人將劉惟輔擒獲,千方百計誘說他投降,而他始終閉口不言。

金人終於失去耐心了,用手推他的腦袋,劉惟輔跳了起來,奮首痛罵道:「狗賊子!斬即斬,我的頭豈是你所捽也。

」說完,回顧座上的張中彥、張中孚等降將,叫道:「國家不負你等,怎麼賣身作賊?」從此不再說話,直至被斬。

面對金軍的咄咄攻勢,張浚將剛剛撤到秦州的宣撫處置司撤到了興州(治今陝西略陽)。

因為退得太倉皇,宣撫司竟然和陝西軍中斷了聯繫。

宣撫司沒能協調指揮各路軍隊,軍隊更以為宣撫司已被打散,軍心大亂。

金軍在宋軍的悲觀哀號聲中高歌猛進,接連占領了環慶,秦鳳,涇原、熙河的大部分土地,

四路宋軍的軍隊編制已被打散,整個陝西已失去了抵抗力量。

吳玠的永興軍據守在隴州(治今陝西隴縣),也不可倖免地被打敗。

本來,吳玠也可以跟其他人一樣翻隴山西逃,但他很清楚一旦他這樣做會帶來的後果——金軍將尾隨著源源不斷地湧入四川。

於是,在敗軍之際,他毅然將重任承擔起來,穿越火線,率軍從已被金軍占領的鳳翔府插過,向南撤到了大散關,堵住了金軍進攻四川的必經之路。

金軍在陝西境內攻城略地,到了紹興元年(公元1131年)正月,金軍幾乎占領了陝西全境。

興州宣撫司里的許多高層人員坐不住了,提出要將宣撫司繼續南遷。

他們說,也許遷到夔州才略為安全。

劉子羽忍無可忍,喝道:「孺子可斬也!四川富饒,金人垂涎,早就想從陝西入蜀了,只不過蜀口有鐵山、棧道之險,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我軍現在不作堅守之計,一量讓其深入,宣撫司地處夔、峽,從此與關中聲援不相聞,進退失計,後悔莫及!」

他要求張浚留守興州,外擊關中之望,內安巴蜀之心,併火速派遣官員出關呼號諸將,收集散亡,分布險隘,堅壁固壘,觀察而動,才能穩定局勢。

張浚由此決定扼守蜀口,力保四川。

劉子羽又主動請纓,單人匹馬趕回秦州原宣撫司的舊址所在,招集各路潰散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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